宝璁张了张嘴,刚要把袖子里的荷包拿出来问她,雪雁却进来打断道:“史大姑娘来了,老太太叫你们过去说话呢!”
“湘云来了!咱们快去看看!”许久没见史湘云来玩,林黛玉这会儿也不理宝璁要说什么了,拉着他就出门往贾母堂屋里去。
三春和李纨都已经在堂屋里,正围着史湘云说笑。
宝玉和宝钗,正和宝璁与林黛玉前后脚进来,史湘云见了,便笑着打趣道:“哟,你们这都是约好的?过来玩,进门也一对一对儿的。”
林黛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宝钗笑着,三两步上前,慢慢道:“宝兄弟刚好在我那里玩,这是凑巧罢了。”
她嘴里说着宝兄弟,众人都知道是宝玉,只林黛玉瞄了一眼宝璁,心里不自在了一分。
宝姐姐说话真是含糊,若是不知道的人听了,谁知道是哪个宝兄弟呢?
宝玉见了林黛玉,便凑上来问她:“你怎么和宝璁一块来了呢?”
林黛玉翘了翘唇角,乐道:“怎么?只许你和宝姐姐凑巧,不许我和宝璁哥哥凑巧么?”
说着,她傲娇地白了一眼宝玉,去和史湘云说笑去了。
宝璁见宝玉还要缠着林黛玉,赶紧一把拉住他问:“你如今在哪里念书呢?课业如何了?”
一个贾政就够宝玉头疼了,没想到宝璁这个弟弟考了秀才之后,越发和那些老古板秀才一样了!
宝玉当即便苦着脸道:“我在外书房念书呢!”又道:“大过年的,你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你自去念你的书,管我做什么?”
他正是要不耐烦地躲开,却听宝璁道:“我如今跟着一位周先生念书,打算请他来外书房教课。”
“清霜也在,还有周先生的儿子,才十二岁,长得那个钟灵毓秀的好模样,比秦钟还好看。你要一起么?”
宝玉原是不耐烦的,听到宝璁提起清霜,又说到秦钟,顿时听进了耳朵里,放在了心上。
秦钟已经没了,那时他还伤心了好些日子。如今清霜回来了,他和清霜一起念书,和从前一样,岂不很好?
于是宝玉便转身问道:“清霜还与我们一起么?那周先生的儿子果真不错?”
“自然很好,你去瞧瞧就知道了。”宝璁一副拐带小白兔的模样,笑着道:“不过清霜如今念了一肚子的书,都能够考秀才了,你若是不上进念书,估计会被他嘲笑。”
宝玉哈哈了两声,摆摆手道:“考秀才有什么好的?我正该去劝劝他,多读些诗词。写词作诗多好玩,何必去考秀才做那贪官污吏!”
宝玉厌恶读书,讨厌做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宝璁也没期望着能让他一下子改变想法,只盼着能够潜移默化。
这边两人说定了去外书房念书,那边贾政又来叫人了,说让宝玉宝璁去见他。
宝璁是不怕的,宝玉怕得要命,直往贾母身边躲去。
贾母就问来传话的彩霞什么事,彩霞便笑着道:“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应该是好事,老爷心情好着呢!”
贾母听了,便推着宝玉让过去。
宝玉还磨磨蹭蹭的不肯去,几位姐妹们见了他这副模样,都笑着催促他。
宝璁见宝玉这么扭捏,干脆上前扯着他胳膊往外走,道:“赶紧走吧,老爷等久了,心情变差了,你更倒霉!”
遂,拉着不情不愿的宝玉,去了贾政那里。
贾政正在王夫人那里,赵姨娘和贾兰也在。
宝玉宝璁进去行礼之后,王夫人见宝玉吓得脸色都白了,忙叫他过去坐在自己身边。
宝璁见王夫人如此宠溺,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贾政见宝璁这做弟弟的这样落落大方,还已经考了秀才,而宝玉做哥哥的这样缩手缩脚的,整日玩耍不正经念书,顿时又来了气,把宝玉比对着宝璁,大骂了一顿!
连带着旁边坐着的贾环也顺便被骂了几句不争气。
宝玉:呜呜呜,夸宝璁就算了,为什么又骂我......
宝璁:呵呵呵,我优秀我错了?你不好好念书你对了?
贾环:我不干!又不关我什么事?为什么偏还骂我几句?
众人心里都是嘀咕,不过谁也没胆子说出来。
贾政唾沫横飞骂了一顿之后,终于想起来正事了:“宫里你大姐姐传了旨意,叫你们两个和家里姐妹一起住到大观园里,好生读书写字......”
他说着,又瞪了宝玉一眼,道:“尤其是宝玉,你好生跟你弟弟学学,不要再整日里玩耍胡闹了!别人看着你这做哥哥的,能怎么想呢?”
宝玉心里委屈,别人怎么想的,关他什么事呢!
不过他面上肯定是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的。
贾环心里也委屈,就说不关他什么事嘛,非要叫他来,不过听几句骂!
宝璁倒是心里叹了一声,心绪复杂。
之前元春回来,他本可以与元春提起,不要让他和宝玉进大观园里住,毕竟大家渐渐都大了,再住一起不太好。
可贾母和王夫人宠溺,宝玉又爱撒娇,说不定元春没说让宝玉搬进去,他自己也闹着要搬到大观园里。
不过仔细想想,宝璁还是觉得是自己私心作祟。
林黛玉搬进大观园,他要是住在荣国府里,去找林黛玉可就太远了,且还需天天想各种借口。
大观园那么大,他也搬进去,和林黛玉住近一点不好么?
......宝璁自我催眠着,偷偷藏起了小心思,只对贾政道:“我在杭州念书时,教我的周先生也一起上京来了。我才和宝玉说了,要每日一起去外书房,听周先生讲课。”
能教得宝璁考中秀才,那位周先生肯定不错!
贾政点点头同意了,嘱咐道:“你们以后虽住在大观园里,但既然要去外书房上课,那边要日日早起,一日不可落下上课。”
末了又看着宝玉,加了句:“尤其是宝玉!不可懈怠!”
宝玉赶紧点点头,保证道:“知道了老爷!”
瞧见贾环在旁边撇嘴不屑的样子,宝璁又与贾政道:“环儿和兰儿都在家学里念书吧?我记得前几年,贾老先生年纪已经很大了。家学中学生众多,恐累着贾老先生。”
“儿子觉得,不如请贾老先生只为年幼的孩子们开蒙,其他年纪大的学生,再请个有学问管束严格的先生教课。贾老先生的束脩照旧,上课还轻省些,父亲觉得如何?”
这事情,几年前宝璁就和贾政争论过。
不过如今宝璁已经是秀才,贾政听他说话,也不像是从前,只当是孩子胡言乱语。
贾政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摸摸胡子,意味深长道:“这事我知道了,回头自有主张。”
宝璁见贾政没有一口回绝,便笑了笑,深鞠一躬,道:“老爷自是英明,想必不过两日,好先生就请来了。”
到底是功名糊人心呢?
当初和贾政争论了几日,贾政也不肯听他话。如今他只是考了个小小秀才回来,贾政便看他不一样了。
晚上,宝璁又去贾母那里,和众姐妹们一起吃饭,吃完饭便喝茶聊天。
林黛玉坐在他旁边,忽然凑过来,轻声问他:“刚才凤姐姐忽然送茶叶给我,说给我赔罪呢!”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凤姐姐说了我才知道。下午你打的那两小厮,拿我说笑赌钱是不是?”林黛玉装作有些气恼地轻拧了拧宝璁的胳膊,道:“他们说我什么了?你下午怎么也不告诉我?”
宝璁假装疼了,嘶嘶抽了两口气,笑道:“怕你听了白生气,我不是打了他们板子了嘛!”
林黛玉也不是真要追究那个,只闹着玩罢了,便好奇问道:“你不告诉我我才生气呢,不如说来我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众人都在围着贾母和史湘云说笑呢,见没人注意他们,宝璁便偷偷把藏在袖子里的荷包拿了出来,酸牙道:“瞧瞧,这是不是你给宝玉绣的荷包?”
“我还没得呢,你怎么先给他绣了荷包?”
第37章
林黛玉认真瞟了眼宝璁身上的荷包, 见不是自己绣的那个荷包,便不悦地动了动嘴角,嗔道:“你也不看看这针线, 随便藏着哪个好姑娘的荷包, 也来赖我绣的?”
说着, 她竟板着脸起身往外面去了。
“那、那这不是你绣的?”宝璁第一次见林黛玉板着脸, 着急追了出去,一直到她屋门口还惦记着那事,问她:“那你绣的呢?还在宝玉那里?”
林黛玉听了, 娇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我还给舅舅舅母们绣了呢,谁让你......不在家呢?”
说着,她转身进屋去,竟哐啷一声关了门。
宝璁拿着荷包停住在门口, 整个人都愣了!
他可是第一次被林黛玉关在了门外!
难道林黛玉真生气了?可她生什么气呢?
他不过拿了不知是谁的荷包问了句,其他什么都没做啊......好无辜......
雪雁过来, 见宝璁愣愣地站在门口,便嘲笑他:“三爷,你怎么也被姑娘关在门外了?真真是稀罕事!”
末了还添一句:“不清楚的, 还又以为是宝二爷呢!”
“宝玉常被关在林妹妹屋外么?”宝璁问完了, 忽然又呸了声,重问道:“宝玉常来缠着林妹妹么?”
雪雁点点头,嬉笑道:“那是呢, 宝二爷每天都来找姑娘说话。有时候一大早就过来,一直坐到晚上才回去。我们姑娘每每生气了,他都要来哄的,只是姑娘嫌他腻歪, 常把他关在门外。”
宝璁听了,闷闷地把手里的荷包扔给雪雁,道:“赏你了。”又唉声叹气:“我才回家几日呢,就惹林妹妹生气了,难道她如今不待见我,只待见宝玉?我可怎么办?”
雪雁哈哈笑着道:“那还不简单,你只管在门口坐着,姑娘待会舍不得你在外面,必是要出来的!”
本以为宝璁会高兴,谁知他却大叹了口气,酸幽幽道:“看来宝玉就是每次这么哄林妹妹的吧?”
林黛玉捧着个锦盒在屋里门口听着呢,听宝璁这酸得不行的语气,赶紧打开门来,冲雪雁没好气道:“你在这瞎说什么呢?”
又看宝璁一脸沮丧,被逗得扑哧笑了,道:“又没敲开戏锣,你在这唱什么大戏呢!”
于是,将他拉进屋里去,把锦盒塞给他:“你瞧瞧吧!”
宝璁捧着锦盒,打开来一看,见里面装着两三个精致的荷包,又有香囊、帕子和扇袋之类,件件美轮美奂,顿时大喜:“这些都是给我的?”
林黛玉眼波娇俏瞪了瞪,娇嗔道:“再不给你,还不知道你要在屋门口扮什么苦情小花旦呢!”
宝璁这下高兴了,哈哈笑道:“原来妹妹没生我气!刚才那样板着脸,是不是耍我玩呢?”
林黛玉笑眯眯点点头,小脸得意道:“只许你以前耍我,不许我耍你玩么?”
“好啊,妹妹好的不学,尽学那耍人的坏招式,看我不教训你!”说着,宝璁将锦盒放在一边桌上,嘻嘻哈哈去抓林黛玉,要呵痒她。
林黛玉哪里会乖乖就范呢?早笑着在屋里躲着跑了一小圈了!
待她跑到屋子角落里,被宝璁堵住,早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扶着宝璁的手喘气:“哈哈,好哥哥,不玩了不玩!不敢耍你了!”
宝璁怕林黛玉笑岔了气,慢慢抚着她的背叫她冷静下来,笑着道:“这会儿饶了你,你可别笑了,小心岔了气。”
小玩了一阵,林黛玉小脸红扑扑的,眼神流波一般动人,整个人都生气勃勃的,比小时候更娇美,又更仙气。
宝璁靠得极近,闻见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眼前是泛着光一般极白皙修长的脖子,又有那圆巧可爱红透了的耳根。
他顿时心跳快了几拍,退开了两步,目光移向别处去,心想:这小姑娘原来长大了,怎么越来越好看呢?
林黛玉没察觉宝璁的不好意思,倒更贴近了他几分扶着,撅嘴道:“要岔了气,那都怪你,谁叫你追我呢?”
追我追我追我......宝璁耳根红红的,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那个迷糊得,只听见这两字了......
宝玉和宝璁一起住进了怡红院,怡红院景致好,地方又十分大。两人搬进去,再加上二十几个大小丫头也不拥挤。
出了正月,宝璁就把宝玉绑在裤腰带上,每日早起去外书房上课了。
周霁为人看着古板,实际上见多识广,一肚子才华。
课上有他十二岁的儿子周菖,又有清霜宝玉,还加上已经考上秀才的宝璁,四人课业进度都不同,他却都能兼顾到。
他讲课不紧不慢,又常说古今典故与大周朝各色风土人情,宝玉也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都不觉得念四书五经是受苦了。
宝璁冷眼瞧着,实在觉得自己求了周霁好几个月,请他到家里来上课,真是太值得了!
他就不信了,几个人一起给宝玉洗脑,还不能把这心性未定的孩子掰一掰志向了?
贾政见宝玉念书勤奋许多,心里一高兴,又把宝玉叫去警醒了几句,却吓得宝玉战战兢兢的,一连好几日懒得去上课。
宝璁只能叹息摇头,暗自放了宝玉假,打算三日后再抓他来上课。
然,三日没到,宝玉却自己鬼鬼祟祟来了外书房。
宝璁一准儿知道他有鬼,便悄悄跟着他,结果就抓着了茗烟给他弄了一堆书生小姐的话本看。
“呵!你倒真是好闲情,有空看这些!”宝璁当即逮住茗烟,叫来吴茴道:“把这小子拎出去,打他十个板子。”
茗烟忙跪下求饶道:“不管我的事啊!是宝二爷闹着非要叫我寻来给他的!”
宝玉也忙拦住,生气道:“我就看几本话本怎么了?你不还寻话本给林妹妹看么?怎么她看得我看不得?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宝璁冷哼了一声,将手放在那一叠话本上,似笑非笑道:“我管得宽?不如告诉老爷太太,看他们管得宽不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