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摇摇头,严肃道:“这可不是搞鬼,这是在规劝咱们二奶奶。”又悄声咬字道:“放利钱催人命可不是什么好事!”
平儿正为这件事烦着呢,此时见陈平这么说,越加烦躁起来,不耐烦问道:“你找我来究竟有何事?”
陈平一脸正色道:“正是为了救平儿姐姐于水火之中。”
不等平儿再问,陈平就接着道:“想必平儿姐姐也担心,若是二奶奶事发会把你推出来顶罪吧?”
平儿虽心里担忧,面上却不肯显露出来,只定定地看着陈平,听他接着说什么。
“我替姐姐想了个好主意!”陈平道:“我认识一个杭州的行商,他专做花卉植树生意,正想在京城寻个靠山。”
说着,他伸出了三个指头,道:“每个月分三成的份子,多的时候,足有上千两银子呢!”
平儿大惊道:“只三成每个月就有上千银子?”那这生意得有多大?还用得找王熙凤这样的靠山?便是求去王爷府里也够格了!
“这样的大生意,怎么会求到二奶奶这里?”平儿疑惑道。
“要不怎么说是好事呢?多少人都在争着,我们......费了好些心思才搭上线的。”陈平笑着道:“只要你劝二奶奶收了那利钱摊子,以后再不要做那些缺德事,我就引这巧宗来送给二奶奶,如何?”
平儿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下,那件又危险,每个月又赚不了多少银子,这件稳妥又赚得多,便是傻子,也知道该选哪一边了!
于是她便定了定心神,道:“这事我知道了,只是还要听二奶奶决断。”
两人说的差不多了,平儿见他再没什么可说的,便转身要走,谁知,却听那小子忽然在身后,叫她道:“姐姐,你叫平儿,我也叫平,虽不是一个姓,倒也有些缘分做姐弟。我是真心盼着你好,你可别胆子小,办坏了事啊......”
平儿当即转身,娇啐了他一口,道:“如今不是一个姓的,也来攀姐弟了么!”
说着,她快步远去,回了王熙凤的院子,回头望望那拐角方向,忽然心下一松,却又笑了。
不过几日,王熙凤的病渐渐好了,平儿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
王熙凤终于肯断了那放利钱的门路,转而对那杭州行商的花卉生意上心起来了。
宝璁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心里高兴极了,趁着周霁放他假的时候,去找林黛玉玩。
谁知,他去了林黛玉屋里,刚说了两句话,忽然心口一痛,整个人脑子里轰得一声,竟立时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整个人觉得沉重无比,一点都动弹不得。
环视了一下周围,周围烟雾缭绕的,放眼望去,又隐隐约约看见些山尖绿意。
奇怪,他怎么好像到了一个奇高的山顶上?
像是在做梦,可那身体的沉重之感又十分真实......
正迷茫着呢,宝璁就看见一个袅袅娜娜的纤细身影,穿过那山间的飘渺烟雾,缓缓踏云而来。
他仔细看去,竟然发现那姑娘他认得!
“林妹妹!林妹妹!”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叫起来,“你怎么也在这里?这到底是哪里?”
只见那站在轻云间的女孩子缓缓转身,一张巴掌小脸好奇地看着他,渐渐朝他飞飘过来了。
“你是在叫我么?”女孩子软糯糯的声音问道。
宝璁赶紧道:“是啊林妹妹,我们怎么跑到山上来了?你怎么会飞?我难道在做梦?”
一连串的问号,敲得那那女孩子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身上轻拍了拍,娇声道:“你这块大灵石真有意思,立在这山峰沉睡也有千万年了,可不就是做了千万年的梦么!”
啥?大灵石?
宝璁晕晕乎乎的,使劲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果然听到了稀稀落落砂石散落的声音。又去细看那女孩子,身体小小的,只不过自己十分之一大小。
呃,他怎么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块巨石了?
宝璁尴尬地想到,正在消化这件好笑的事呢,却不妨听那女孩子甜甜笑道:“我是绛珠仙子,还不是什么林妹妹呢!”
......绛珠仙子?
绛珠仙子!
宝璁猛然反应了过来,山石脸震惊!
第39章
绛珠仙子见巨石呆呆傻傻的, 叫了几句也不见回应,就要走,宝璁急忙醒悟过来叫住:“绛珠仙子, 你别走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绛珠仙子便回答说:“听闻神瑛侍者要下凡历劫, 我赶着一起过去下凡, 要还他浇灌甘露之恩呢!”
遂, 她把神瑛侍者日日浇灌甘露,自己吸取了水中灵气,修炼成女体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不就是赶着要去还泪么!
宝璁见绛珠仙子忙着要走, 急忙大叫:“错了错了!”
听见这话,绛珠仙子疑惑了,复又停住问道:“什么错了?”
宝璁哼哧哼哧了几下,及时想到了几句话,便开始忽悠道:“我问你, 你要还他什么恩情?”
绛珠仙子道:“自然是他日日浇灌我甘露的恩情。”
宝璁却道:“不对,他浇灌你甘露, 重点在哪里?重点是让你修炼成了形体,所以你该还他日日培育你成形的恩情才对!”
绛珠仙子听了,仔细想了想, “好像这么说也对哦......”可仿佛又有些不对......
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小脸严肃模样,明明是陷入了沉思,看起来却十分呆萌可爱。
不不不, 等等,现在不是瞧仙子可爱的时候!
宝璁勉强把注意力从可爱里□□,接着忽悠道:“所以说,你还他泪就还错了!你其实该下凡去做他的父母亲, 养他长大,育他成材,这才能还他这份大恩呢!”
他忽悠得也没错吧?
通灵宝玉要那么多眼泪干什么?
难道是要冲洗一下自己,变得更有光泽更通透么?
绛珠仙子听了,却着急道:“不行啊!神瑛侍者与我都已经定好了下凡人家,现在时辰快到,再改已经来不及了!”
宝璁便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有个主意!”
“我们既然是他兄弟姐妹,帮着他父母督促他成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也算还了他恩情吧?”
“我们?”绛珠仙子惊讶道:“你也是和我一样,要还神瑛侍者恩情吗?”
“我和他毫无瓜葛的,用还什么恩情?”宝璁解释道:“我是要帮你还恩,不然你真的哭死了,我、我可也不想活了!”
虽绛珠仙子听不太懂他的有些话,但也知道他是好意。
下凡的时辰已经快到,她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只好摸了摸大石块,匆匆谢道:“那可多谢你啦!我一定记得你这份情!”
说完,她便速速踏云走了。
宝璁着急地大喊:“绛珠仙子,你可别忘了我啊!我是叫宝璁的那个!”
眼见着绛珠仙子一下没了影子,他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于是叹了口气,郁闷起来。
潇湘馆里,林黛玉骤然惊醒了过来。
“别忘了什么?”
明明是刚做的梦,她一醒来,立时却忘了。
她瞧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外面灰蒙蒙的,天光还昏暗,没亮起来。
影影绰绰的竹叶子晃动着,竹节清冷又孤傲。
既然已经醒了,她又惦记生病的宝玉宝璁,于是便轻悄悄起来,穿了外衣,披了厚披风,自己一个拎着灯笼往怡红院去。
此时,怡红院,宝玉宝璁养病的房里,只王夫人一个打盹守着。
忽然一阵清风袭来,房门被风吹开,两个人影便出现在了宝玉宝璁的床前。
原是一个朴素和尚和一个邋遢道人。
那和尚笑眯眯地瞧了一眼床上,见到竟有宝玉宝璁两个,骤然指着宝璁惊呼起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明明十分大声,可屋外附近的丫头没听见,就连王夫人也一点没被吵醒,依旧打着盹,似乎沉睡了过去。
那道士听了,也探头过去打量宝璁,忽然掐指算了起来,而后急促催着和尚道:“这哪里是什么孤魂野鬼?你快仔细再看看!”
于是那和尚又看了一遍宝璁,竟然看着看着,也掐指算了起来,而后一脸震惊道:“没想到竟在这里看见......它不是......怎么会忽然在这里?”
道人感叹道:“传说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擎天大柱由此折断,天塌了一半,所以才有后来,女娲炼这五彩石补天之事。”
和尚也感叹道:“一是被撞断的擎天大柱,一是未能被补天的五彩石,事有因果,缘系天定,怪不得它在这里了。”
道人想了想,忧心道:“那这通灵宝玉来历劫的,神石在这里会不会有妨碍?”
和尚摇摇头道:“既是历劫,那便由天道做主。天道叫它在这里,它就该在这里。通灵宝玉如何历劫,随他去罢,我们只管观望便是。”
道人听了点点头,看向宝玉,对和尚道:“既然如此,咱们便赶紧办完正事走罢!”
于是,和尚便笑着拿起通灵宝玉默念持颂了一番,又放回去,道:“事已完毕,走吧!”
林黛玉正悄然至房门口,还奇怪房门怎么开着,正要往里面看,却不妨一阵清风当面吹了出来。
她掩着袖子挡风,再定神一看这里里外外,除了王夫人在房里面守着,其他什么也没有。
王夫人忽然醒了来,又迷迷糊糊地看向床上,见宝玉宝璁两个都还昏睡着,便替他们掩了掩被角,又是担忧叹气。
林黛玉悄悄站着看了一会,冷风吹起,天又将亮,怕紫鹃起来找不到她人,便回去潇湘馆,打算洗漱了再过来探望。
她却不知道,她刚走,宝璁就醒了。
王夫人喜得不行,唤来丫头们伺候,又急忙传大夫来看。
没过一会,宝玉也醒了。
他们原已经快人事不省,贾母忧心得病倒,贾政都准备要备棺椁来。
谁知这时候醒了,大夫看了啧啧称奇,说他们已经回转过来,只要休养段时间就能好了。
贾母听了,忙叫人去寺庙里供奉、添香油,还愿佛祖,谢过保佑。
宝璁难得被贾母拘束着,没去外书房上课,而在大观园里悠闲度日。
这日天气正好,他便出了怡红院,往园子里逛逛。
慢慢走到了小桥流水处,只见一片桃红纷纷散落在泥地上。
宝璁沿着林间小路蜿蜒而去,深入远处墙角,一个纤细人影正将花瓣轻拢了,埋进土里,做成花塚。
原是林黛玉在葬花......
林黛玉见是宝璁,便歪头朝他笑了笑,也不说话,依旧去捡其他花瓣。
宝璁见她面上虽还有些苍白,但经巧燕日日调养,已经多了些红润。她人还小,便是有些愁思,也未到浸入骨髓的地步,面上常有几分笑意。
想到如此,他便轻移过去,对林黛玉道:“我瞧这些落花,想起两句诗来,倒觉得这些花瓣真是勇毅。”
“真是稀奇,你这惯常不作诗的人,竟也论起诗句来了。”林黛玉好奇道:“快说来我听听,如何说这花瓣勇毅了?”
宝璁笑着道:“是我在外面听别人作的。”
说着,他便缓缓将龚自珍的那两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念给林黛玉听。
林黛玉慢慢品味了一番,若有所思起来。
“果然勇毅。”
她手中捻着花瓣,又瞧那些泥地上散落的那些,轻声道:“我原道,将它们埋在土里,它们化为尘土灰烬才能干干净净的。可这两句诗,却说它们入了尘土,还化为春泥。”
忽而又惆怅起来,叹气道:“来年护了花树,它自己终究不得清静,又染这俗世尘埃。看来这世上,竟没有个清静地方了。”
宝璁只是想解她愁思,没想到又惹出这话来,心里抓耳挠腮了一番,只好道:“本就是俗物,便是染了俗世尘埃又如何?”
“我若是花瓣,才不愿意寻什么清静,倒更愿意化作春泥。能护得这些花啊树啊繁茂灿烂一番,也不白辜负我来这世上的心。”
林黛玉听着,心道:他说这些,倒正是这落红不是无情物呢......
一时间她看着宝璁,想着有情无情的,竟发怔起来了。
宝璁正还要说些什么,却见晴雯穿过花间,匆匆来了。
“三爷,老爷传话过来,叫你和宝玉去呢!”晴雯着急道。
宝璁听了,便和林黛玉道:“林妹妹,我先过去,回头再找你说话。你也别一个人闷呆着,去姐妹们那里玩吧!”
林黛玉浅笑着应了声,道:“我知道,你自去罢。”
宝璁回了怡红院换了衣服,又急匆匆和宝玉一起去贾政那里,方才知道,是宫里来了赏赐,又有皇帝的口头谕旨。
原来他送元春的一盒子玉饰中,有一个带红丝的白玉扳指。上面正刻了一条锦鲤跃于白荷花瓣上,是有运气加成的。
元春这日拿出来把玩试戴,套在手指上却见大了一圈。正巧昭帝路过凤藻宫,进去寻元春说话,一眼就看见了那白玉扳指。
元春在宫中惯会看别人眼色,见昭帝对白玉扳指有兴趣,当即就摘下来递给他看。昭帝试着一戴,那玉扳指的尺寸竟正合他的手指。
于是昭帝便难得有耐性的,听元春述说了一番双胞胎弟弟的事,又赏了两套文房四宝下来给宝玉和宝璁。
宝玉听了,其实不关他什么事,便只缩着脑袋,默不吭声听着。
贾政虽然心里十分高兴,面上却是板着脸,对宝璁道:“圣上还命你雕刻一件寿礼,至明年太上皇过寿时呈献进宫。”
“虽圣上赏赐于你,又命你制玉给太上皇贺寿,但你也不能忘记尽心念书,务必不能玩物丧志......”
贾政叨叨叨了一顿,宝璁几乎都没怎么听进去,只皱眉疑惑:什么时候,太上皇的寿礼,也轮得到他这种小小虾米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