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见要告诉贾政,立时就吓得脸色发白,抖抖抖道:“你、你无赖,不许、不许告诉老爷!”
见宝玉害怕,宝璁又问道:“那我还管得宽不宽了?”
宝玉连连疯狂摇头:“不宽不宽!”
心里却是哭唧唧,明明他才是哥哥,哪有弟弟这样的!
管教人嘛,就得打一棒子,给一甜枣。
宝璁也不想叫宝玉吓坏了,便好声好气道:“我给林妹妹寻的话本,都是母慈子孝、精忠报国的好故事。你瞧瞧茗烟给你寻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书生小姐的?”
“你是大家公子,又不是那些下流汉子,看这些做什么?”
见宝玉被说得缩了一缩,宝璁又叹口气道:“不过咱们男人,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也正常,只是你别叫这些勾着移了性情。上课念书是正经,这些偶尔拿来解闷也就罢了!”
宝玉见宝璁,也不像是怪他要看话本,便试探问道:“那这些话本......我拿着解闷?”
宝璁微笑着,徐徐诱惑道:“你每次功课得了先生夸奖,我便奖励你一本看。只许在外书房看,不许带园子里去!”
听得有机会看这些话本,宝玉便乖巧地点了点头,不舍地同意了。
茗烟见宝璁和宝玉说了这些话,以为自己没事了,便高兴道:“三爷,我这也是看二爷念书辛苦,所以才给他寻来解闷的。”
宝璁却没忘记茗烟这个祸害,冷脸指着他,依旧对吴茴道:“拖下去,打十板子,叫他记记牢,别尽哄宝玉玩些有的没的!”
茗烟怎么想到自己还得挨板子,当即便冲宝玉哭嚎起来:“宝二爷,救救我救救我!替我求求情啊!”
吴茴叫两个壮实的下人,一把拖了茗烟到外面,拉来一张长凳,按住茗烟,啪啪就开始打板子。
宝玉听着茗烟的哭喊,不忍心地动了动嘴,刚要说情,却被宝璁狠瞪了一眼,当即老实了。
呜呜呜,茗烟,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宝璁太凶了!
这日宝璁放学,却见小厮来旺守在外书房门口,说王熙凤请他去一趟。
宝玉在一旁好奇问道:“凤姐姐找宝璁什么事?”
来旺支支吾吾道:“小的也不太清楚。”
宝璁正也想找王熙凤说事情,便叫宝玉自己先回大观园去。
这两人神神秘秘的,宝玉很是好奇,不过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摆脱掉一会跟屁虫宝璁,他何不回去大观园里爽快玩一玩?
于是宝玉忍着笑,高兴地点点头,自己走了。
宝璁去了王熙凤那里,平儿亲自出来引他进去,边走边小声提醒道:“三爷,二奶奶生你气呢!”
宝璁笑了笑,低声谢过平儿的好意。两人刚到堂屋门口,便听见了王熙凤高声迎出来道:“哟,宝璁兄弟来啦!”
“你如今可是贵人了,若不是我叫人守在外书房等着,还难请你来我这里坐坐呢!”
明明在生气,面上却是笑容满面,可见王熙凤这人心机深沉。
王熙凤会做戏,宝璁难道不会?
于是,宝璁也配合演出,笑嘻嘻道:“哪里是我不过来坐?明明是凤姐姐现在忙着管家,没空闲理会我们这些到处游逛的闲人了!”
王熙凤听了,便装生气对平儿吐槽道:“你看看你看看,到底是秀才公呢!从前一句玩笑不会说,如今嘴皮子可比我还厉害了!我看哪,回头禀了老祖宗,再不要叫我是个泼皮辣子,这外号该送给宝璁兄弟才是!”
一口一个贵人,一个秀才公,宝璁自然听出了王熙凤的故意,于是他便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敢。凤姐姐这样有本事的英雄,都说比男人还厉害,我怎么敢和凤姐姐比厉害呢?”
这话说的,连平儿都听出来宝璁在和王熙凤对呛了!
平儿悄悄看了一眼王熙凤的脸色,见她脸上还是笑容,嘴角边上却是冷意,便心知她心里已经气极了。
宝璁瞄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平儿,打发她道:“烦请平儿姐姐给我倒杯茶来,我口渴呢!”
平儿不敢动作,只看王熙凤的眼色。
王熙凤见状,便挥挥手,笑着道:“哪里能叫宝璁兄弟在这里连茶都吃不上?你下去倒茶去吧!”
平儿也是个人精,知道两人要私下说话,便福了一礼,悄声退出去,在不远处守着。
平儿走了,王熙凤和宝璁两人一时间不说话,这堂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冰冷了起来。
宝璁老神定定地坐着,盯着一只角落里的花瓶看得认真,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倒是王熙凤忍不住了,假装玩笑道:“今日请你来,正是要给你赔罪呢,你才家来几日,倒因下人动了几回气。都是我的不是,没管好那起子下人。”
宝璁知道王熙凤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她先软了口气,便回笑道:“哪里是嫂子的不是?这么一大家子每日几百件事情都等着凤姐姐处置,凤姐姐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
王熙凤接话道:“正是呢,我日日早起晚睡忙着,这起子该死的下人,竟然钻漏子惹你生气!打他们板子是轻的,正该撵他们出去,叫他们知道厉害!”
她怒骂了一会,忽然又缓和笑着道:“只是按理说,你一个秀才正经该忙着念书,何必为这些下人浪费时间?他们有不对的,你只管告诉我,我亲自来处置岂不妥当?”
宝璁听了,却是摇摇头,忽然笑了。
王熙凤不解其意,疑惑闻到:“宝璁兄弟,你笑什么?”
宝璁嗤笑着,叹气道:“我是笑凤姐姐本末倒置!”
王熙凤虽不认识几个大字,但本末倒置这成语还是听得懂的,听宝璁这叹气,越加好奇起来。
宝璁吊了她一会胃口,才慢吞吞道:“当初在扬州时,我同琏二哥哥一起,惯常见他去风月场所左拥右抱的,就差没领回来几个二房三房四房了。”
王熙凤一听,顿时脸色就难看起来了,尴尬笑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宝璁“呵”了一声,道:“我虽不太懂,但也知道琏二哥哥这风流性子,保不齐哪日就另外有人了。如今凤姐姐不忙着多生几个侄子,倒把精力都花在管家上,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听宝璁这小叔子乍然说起这种事情,王熙凤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但宝璁说的这话,也实在有些道理,王熙凤苦恼道:“宝璁兄弟哪里知道家里的事情,老太太年纪大了管不了事情,二太太又只管抄经念佛,大太太......”
她做媳妇的不好说婆婆不好,便隐了这话头,接着道:“家里每个能撑起来管事的人,我要是再撒手不管,家里岂不是乱套了?”
又叹气道:“你看看,就我这样严厉管着,还有不长眼的敢得罪你!”
于是,王熙凤越说越真,又说家里进少出多,她贴补了嫁妆还不得好,对着宝璁吐了一肚子苦水,几乎掉下几颗眼泪来。
宝璁听着,却是一脸平静,“正要和凤姐姐说件故事。”
“我在杭州时,有一回去公堂听审,说有一富贵人家的妇人,拿了银子放利钱闹出了人命。”
“放利钱本就是不合律例,更何况还闹出人命?当时知府便判了妇人五十板子,又流放三千里。她丈夫因包庇,也被定了罪,气得她丈夫当场休了那妇人。”
“啊?”王熙凤骤然大惊,“这、这......说这做什么?”
宝璁看着王熙凤,面上虽是微笑,眼眸中却带着冷意。
他道:“凤姐姐,你说,天子脚下,若是咱们公侯之家有人做这样有辱门楣的事,老太太会不会气得先叫休妻?”
第38章
“什、什么?”王熙凤慌了一慌, 勉强自己镇定下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
宝璁唇角带笑, 清冷道:“没有就好。想赚银子, 我这里有的是主意, 何必去这做种缺德事。”
王熙凤原是要和宝璁说道他打小厮的事, 却不妨两人提到了拿银子放利钱。
这会儿她听了宝璁的故事,既心神乱极,又气得要命, 哪还想得起来最初想说的话呢!
倒是宝璁,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道:“说到管家,如今姐妹们年纪都渐渐大了,大嫂子又闲着, 凤姐姐何不请她们一起分担?”
“你只管坐镇总揽,自己轻松了, 姐妹们也能学些管家本事,我猜老太太也会高兴。”
王熙凤胡乱听了一耳朵,只勉强笑着道:“是个好主意, 回头我仔细想想。”
说着, 她忙不迭地高声催平儿端茶进来。
宝璁又不是真心来喝茶的,他说完了该说的事情,见王熙凤端茶送客, 就识相告辞了。
平儿进了堂屋,见王熙凤少见的神情慌乱,赶紧上前去问道:“奶奶,怎么了?”
王熙凤乍然被平儿一惊, 忽然心头有些喘不上气来,紧紧抓着平儿的手,厉声质问道:“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在外面放利钱?谁告诉他的!”
平儿一听就明白,怕是王熙凤以为她走漏了风声,当即委屈害怕道:“奶奶,你是知道我的!我对天发誓,这事情我一个字也没和别人说过!”
王熙凤眼神刀剑一般,直盯着平儿剐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笑着道:“我知道,不是说你呢!”
她松开了平儿的手,平儿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个红印子。
平儿悄松了口气,把红印子遮起来,转身将茶盏奉给王熙凤,又试探问道:“奶奶,那些银子要收回来吗?”
王熙凤冷静下来之后,想想便又有些疑惑。
虽宝璁说了那样的故事,又说有什么赚钱的主意,王熙凤其实还是不信的。
于是她缓了缓气,对平儿道:“先照常放着,过些日子再瞧瞧。”
宝璁也知道王熙凤的本事,确实胆子比许多男人还大。他也没指望这样轻轻恐吓,王熙凤就能收手了。
一计不成,便再添一计。
宝璁叫吴茴暗地里打听那些借钱的穷人,从里面寻出一两个泼皮无赖不要命的来,教他们去逼迫王熙凤。
那些泼皮无赖原本就是因为欠了赌债才借的银子,如今宝璁暗地里给了更多的银子,叫他们去闹王熙凤,逼迫她不要收他们利钱,哪有不愿意的?
于是,两个泼皮无赖喝了两三瓶烈酒壮胆之后,趁着王熙凤从宁国府回荣国府的路上,扑到马车前,就倒在路上开始鬼哭狼嚎!
“二奶奶!二奶奶哟!”无赖们打着舌头,哭得满脸是泪,学着吴茴暗地里教他们的话道:“我们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群饿得嗷嗷叫的孩子,实在还不上银子。”
“二奶奶家里有金有银的,不缺那点银子花。求求二奶奶放过他们,只收了我们一条贱命去吧!”
王熙凤下了一大跳,赶紧掀开车帘,叫人道:“快!快堵住这两浑说的醉汉的嘴!”
平儿也吓得脸都白了,惴惴不安地扶着王熙凤,悄声道:“奶奶,这两人莫不是......”
“住嘴!”王熙凤厉声打断了平儿的话,“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醉汉,竟然喝了黄汤跑这里胡言乱语来了!”
他们嘴里却明明叫着“二奶奶”,平儿心里觉得,就是冲着王熙凤来的,可王熙凤那样生气,她也不敢多嘴言语了。
气冲冲地扔下了车帘,王熙凤忽然又探头出来,嘱咐平儿道:“你去,叫来旺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办事的!”
平儿应了一声,心下越发觉得蹊跷了。
来旺听闻王熙凤发了大怒,从家里赶紧一路小跑着,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王熙凤果然问起了那两个醉汉的事情,又问来旺,怎么那些借钱的人会知道她是利钱的主人?
来旺急得一脑门子汗,却也答不出来怎么回事,只能连连磕头,指天发誓的保证,一定会把这事情搞定!
王熙凤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怒斥了来旺一顿,暂且相信他。
话说,王熙凤原本就有点介意宝璁说的故事,如今被两个醉汉一闹,她既怕贾琏知道,又怕老太太知道。
事情是小,丢脸事大,一时之间想得混乱,竟被气得病倒了!
平儿尽心伺候了几日,也十分忧心忡忡。
来旺家的又偷偷送了利钱来,平儿拿着银子,竟没有往日的开心,而觉得十分烫手!
多少主子犯了错,都是拿奴才说事?
若事情真被人发现了,王熙凤是荣国府的二奶奶,自然有办法脱身的。
可是她呢?
身为王熙凤最心腹的丫头,岂不第一个冲在前面顶罪?
贾琏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又十分惧怕王熙凤,到时候肯定也不会护着她。
她、她可要怎么办?
平儿喂王熙凤喝了汤药睡下,叹气着出去屋外透气。
一个小丫头悄声进来,冲平儿招招手,道:“平儿姐姐,有人找你!”
平儿疑惑过去,小丫头引着平儿到角落里,只见角落里站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厮等着,正是宝璁的小厮陈平。
陈平认得平儿,见她来了,便笑嘻嘻地作了个揖,道:“平儿姐姐好,我叫陈平,今儿来是有件好事情,要烦请平儿姐姐告诉二奶奶。”
平儿皱眉道:“有什么好事情?自己怎么不进去直接说给二奶奶听?”
陈平笑眯眯道:“都说平儿姐姐是二奶奶肚子里的蛔虫,这件好事,若是我去说,二奶奶说不定觉得是有人在搞鬼。可若是平儿姐姐去说,二奶奶必会觉得是件好事了!”
平儿听着陈平说话,仔细瞧了瞧他,忽然想起来,惊讶道:“你是不是三......”
陈平忙伸手止住,笑道:“平儿姐姐心里明白就行,可别说出来。”
这下平儿心里有些明白了!
“我说呢,怎么会怕二奶奶觉得你在搞鬼!”平儿装作生气道:“怕原来,本就是你们几个在搞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