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料到贾赦有反悔之意, 孙绍祖假笑着,阴森森道:“岳父大人,你可别忘了,我给了你多少银子?”
“当初是你非要把女儿许配给我, 你做了我岳父, 我孝敬你银子是应该的。你若要反悔, 那就先把之前的三万两银子还我!”
贾赦惊诧道:“三万?可我只借了......一万多的银子啊!”
孙绍祖瓦声瓦气道:“一万多?您记错了,加上我最后给你的那笔,足足有一万八千两呢!再算上利息,可不就三万了嘛!”
贾赦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你这是抢钱!”
孙绍祖是无所谓的,他闲闲道:“反正,要么把女儿许配给我,要么我去府上要三万银子。赦老爷你自己选吧!”
他心里自然更中意娶贾赦的女儿,听说是个绝色的美人,且与荣国府做了亲家,将来仕途上也有个倚靠,扯着荣国府的大旗,也更没人敢惹他了。
贾赦心中飞快地算计了几圈,还是绝对不能让孙绍祖把他借钱还赌债的事情捅出来,于是便想先息事宁人。
他堆着笑脸讨好道:“这样,今日你先喝喜酒,以后的事情,以后慢慢商量嘛!”
说着,便要引孙绍祖去荣国府中喝喜酒。
柳湘莲听着,却知要不好!
这孙绍祖口口声声叫贾赦岳父,到了酒席间定会漏了口风。
而那冯江义如今是贾赦正经的未来女婿,今日也来喝喜酒。他若是听见孙绍祖的话,岂不是要闹起来?
到时候,宝璁的婚宴被毁了不说,迎春的婚事也要不好。
若是冯江义忍不下这一女许二婚的气,要退了这婚事,迎春可怎么办?
想到此处,柳湘莲赶紧闪身出来,拦住了贾赦和孙绍祖。
贾赦愣了一下,孙绍祖倒认出了柳湘莲,叫嚣道:“嘿!你个龟孙子!上次打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日正好,我们算算这帐!”
孙绍祖虽没有带打手,但贾赦在身边,有了荣国府这面大旗,他不就不信柳湘莲还敢放肆!
谁知,柳湘莲一个大跨步上来,用力揪住了他的衣领,冷脸对贾赦道:“你可是忘记了?你那正经的女婿已经坐在酒席上了,你带孙绍祖过去,难道是想让他们在席间打起来来?”
贾赦这才想到了冯江义也来喝喜酒这事情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抹了抹额头。
孙绍祖刚出大牢也没几天,还顾不上打听这事情,这时候听柳湘莲说什么正经女婿,便挣扎道:“你说什么呢,我才是赦老爷的女婿!你赶紧把我放下,要不然荣国府不会放过你的!”
又喊贾赦:“岳父大人!你快说话啊!快叫他把我放下来!”
贾赦闭着嘴,扭头没看孙绍祖,这下孙绍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气黑了脸!
“这、这人怎么办?”他问柳湘莲。
柳湘莲果断道:“先绑起来关了,过了今天再说。”
贾赦连连点头。
孙绍祖知自己要被关起来,也顾不上得不得罪荣国府了,当即杀猪一样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荣国府贾赦大老爷杀人啦!”
林黛玉刚刚下轿,宝璁牵着红绸子,领着她正要进荣国府里拜堂,听着这叫声,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纷纷四处张望,寻找是谁在喊叫这么不吉利的话。
宝璁护着林黛玉,又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柳湘莲捂着孙绍祖的嘴,正往角落里藏。
他便赶紧叫吴茴上来,吩咐他带人,和柳湘莲一起,先把孙绍祖绑了看管起来。
吴茴应声而去,宝璁悄松了口气,与林黛玉小声道:“一点小事情,我已经叫人处理了,林妹妹不要担心。”
林黛玉顶着红盖头,轻轻点了点头。
“没事没事,继续,继续啊!”喜娘招呼着众人,引回了他们的注意力,又请宝璁和林黛玉继续往里面走。
谁知,他们两人刚跨过了荣国府的门槛,又有人高声叫道:“懿旨到!”
宝璁:“......”
听着夏太监噼里啪啦念了一堆皇后的赏赐、贤德妃的赏赐,贾府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幸好这一回不是什么坏事!
围观的众人自然又是啧啧称奇,想到了去年宝玉婚礼,宫中也来了赏赐,不过是只有贤德妃的赏。没想到今年宝璁与林黛玉成婚,皇后也赏了东西。
听了懿旨,他们才记起来,宝璁娶的林黛玉,还是圣上亲封的县主......
林黛玉没了父亲,又住在贾府,还几乎不出去交际,大家理所当然地都忘记了她的身份,只知道今日是荣国府贾政儿子的婚宴......
当然,忘记这事情不是什么光荣。
没瞧见皇后都赏了东西,还指名赏给县主的吗?可见宫中圣上皇后眼里都是有这个县主的。
于是,众人一转口风,都纷纷恭贺起林黛玉来,仿佛他们上门喝喜酒,都冲的是林黛玉的面子一样。
贾琏见了这场面,有点尴尬。不过到底脸皮厚,一下子又没事人一样,塞了夏太监一个厚厚的大红包,请他进去喝杯喜酒。
夏太监才不屑在这里应酬一堆无名小辈,便高冷地摇头道:“这杯喜酒咱家就当喝过了,宫里皇后娘娘还等我回去复命呢!”
贾琏便亲自送了夏太监出去,深深鞠躬,目送一路。
等夏太监走了,宝璁和林黛玉总算能进去拜堂了。
那些原本看在贾母和贾政面子上来喝喜酒的人,这会儿倒更有了几分恭喜的心意,围着一对拜堂的新人夸了又夸。
连林黛玉盖着红盖头,也被夸得和天仙似的,有才有貌,有德还贤惠,最重要的,还是个县主!
又议论王夫人与贾政得了个好媳妇,字里话间的,少不得踩了宝钗几句,抬高了林黛玉,仿佛这样才能真的显出她的好来。
王夫人身边站着宝钗,宝钗保持着生疏又不失礼的微笑。
王夫人听了别人夸林黛玉踩宝钗的话,应了又不是,不应又不是,脸上的微笑都快扭曲得保持不住了。
她心里气得直骂娘,也不知道这些是谁家的夫人,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还偏偏一个个凑上来说个不停。
王夫人赶紧站起来,借着送宝璁和林黛玉回新房,带着宝钗远离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夫人。
“宝钗,你可不要把那些碎嘴胡说的话放在心上,在我心里你自然是最好的!”王夫人道。
宝钗一个八面玲珑,心思通透的人,哪里会在意那些,便淡然笑了笑,回道:“那些人哪里知道太太的真心?任别人说一万句不好的,我也知道太太最疼我。”
王夫人听了,心中一阵熨帖,拉着宝钗的手轻拍了拍,两人便携手视察了一圈荣国府,又换了一套轻便些的礼服,回到了酒宴上。
新房里,宝璁揭开了红盖头,看到林黛玉一张顶着厚厚粉的脸,差点没笑出来!
这古代的新娘妆吧,还真不是能把新娘子越画越漂亮的,连林黛玉天仙似的容颜,被这大红浓妆一画,也差点瞧不出一点天仙样子来了。
幸好林黛玉底子实在能抗,就这样还能比别人好看许多。
一堆妇人围着林黛玉夸好看,宝璁笑眯眯地盯着那张小脸瞧了又瞧,也道:“真好看!”
林黛玉轻刮了宝璁一眼,娇羞地低下脑袋,有些疑惑。
她是照过镜子的,怎么瞧怎么觉得奇怪。可薛姨妈说,新娘子上妆都是这样的,去年她也瞧过宝钗的新娘妆,比她这张脸还要多扑了两层粉。
难道男人的审美眼光都是这样的?
喜娘端来两杯酒,说着吉祥话让宝璁和林黛玉喝了交杯酒,又吃生饺子。
一堆妇人围着看热闹,人挤人的,新房里都热得叫人闷出汗来了。
薛蟠宝玉几个,被挤在新房院子外面,高声叫着,让宝璁出来喝喜酒,宝璁便顺便招呼一堆妇人都去吃酒宴了。
临到出房间门,宝璁回头冲林黛玉笑着道:“林妹妹快梳洗梳洗吧,这大热天的,可别闷坏了。”又嘱咐紫鹃:“给林妹妹多拿点小菜点心吃,我前头喝酒还得很久才回来。”
紫鹃笑盈盈地推他出去,道:“知道了,你快过去吧,几位大爷都等你急了!”
宝璁转身一看,果然,薛蟠几个已经进来院子,左右架着他,就往酒宴那边走,边走边道:“平日里叫你喝酒,你喝一两杯就放下了,今日可饶不了你!定要你喝九九八十一大坛......”
第62章
“喝喝喝!” 宝璁又倒了一海碗酒,塞进了薛蟠手里, 灌他喝下去。
薛蟠勉强喝了半碗, 啪叽一下,烂泥一样瘫在了桌上, 嘴里还嘟囔, 喝喝喝。
贾琏拉着柳湘莲,醉醺醺结巴道:“那个、个三姐, 真、真是个绝色的,你、你不是要绝色的媳妇吗?她、她正配、配你!”
说着, 他自己喝完了海碗里的酒, 脚底一个打滑,落在了地上,呼呼睡了过去。
柳湘莲抱着酒坛子,眼神迷离忧伤,冲着贾琏摇摇手, 又摇摇头:“不要, 再绝色的我也不要了!”又自己嘟囔:“都不是她, 她要嫁人了.....”
桌上还有宝玉、贾蓉、阿曼、贾环几个, 个个都已经醉的起不来了。
宝璁也一屁股坐在酒桌上,双手揉着太阳穴,散酒。
这个薛蟠,说要喝个痛快, 要把他灌醉, 还真来劲了!
他陪着喝还不行, 又叫了一堆人一起拼酒,居然喝到宾客都散光了,他们还在这里喝......
幸好,薛蟠总算是醉趴下起不来了。
宝钗带了丫头婆子来,把宝玉和薛蟠都接走了。
王熙凤和平儿叫人来,把贾琏抬走了。贾蓉自有东府的下人接回东府去,贾环也叫赵姨娘的人接走了。
剩下柳湘莲和阿曼,宝璁便叫了吴茴和清霜来,一起把他们送到外书房客房去休息。
阿曼是醉得人事不醒了,又高又壮的,吴茴和清霜两个人才抬得动他。
宝璁就架着柳湘莲,让他靠着自己走。
“今日孙绍祖那事,多谢你了。”宝璁这会儿才找到了个时间,向柳湘莲道谢。
柳湘莲在他耳边低低应了一声,而后却忽然有点哽咽了起来。
宝璁顿时脚步停了一下。
吴茴回头,见宝璁走得慢了,便问:“柳大爷可是太重了?不然我再去叫人来扶柳大爷?”
宝璁摇摇头,“无事,大家忙了一天了,叫他们休息吧,我扶他就可以。”
说着,他架着柳湘莲,又继续往外书房去。
柳湘莲半醉半醒的,也知道自己有点失礼了,只是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到底还是开口问了。
“那个冯江义,果真不错吗?”他低声道。
宝璁愣了一下,借着夜色瞧了一眼柳湘莲,应了一声,低声道:“是很不错,我认识他虽不过一年半载,但知道他为人和善,孝敬父母,读书也上进,又有济世救人精忠报国的心,是个好人。”
末了,又补充道:“难得的是,他也喜欢二姐姐,不管她家世怎样,都会对她好的。”
冯江义虽没有见过迎春,但听亲戚姐妹形容过迎春人品,觉得她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后来他偶然见了她的诗作,又为她才华所倾倒,因此早有好感。
所以冯紫英和宝璁一说这亲事,他才一口就答应了。
柳湘莲听了,便是一口叹气,惆怅道:“不管家世么......”
从前他怎么想来着?
成婚一定要找个绝色女子,却又固执地不肯娶贾家的人,觉得这府里太污糟了,配不上与他结亲,可如今又怎样呢?
......如今,她已经定亲,不久就要嫁人了,他也不能再想什么了。
宝璁听柳湘莲叹息,也有些惆怅。
当初他真是想把迎春说给柳湘莲的,可惜,两人有缘无份。
虽是个遗憾,但他也不会脑袋一抽,非要把迎春和柳湘莲凑一起,把冯家的亲事搅合了。
谁和谁该在一起,谁和谁又不该在一起?
柳湘莲现在是对迎春有意,但迎春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若和冯家的亲事没了,对迎春来说不是好事,而是大难。
错过,就是错过了。
贾府的打更人梆梆梆路过,宝璁才知道,已经过了亥时。
他不禁苦笑了一声,也不知人人成婚都这么一波三折,还是只有他是这样。
吴茴催促道:“三爷,您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和清霜照顾就行了。”
宝璁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回了自己院子。
院门虚掩着,虽然灯火通明,但院子里却静悄悄的。
“晴雯?碧痕?”宝璁轻叫了两声,竟然没有一个应声的人。
奇怪......
宝璁疑惑地往新房走,新房里只亮着红烛,床上纱帐已经放了下来,隐约可以瞧见一个纤细的人影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新郎回来,新娘自己已经睡了......还有比他更惨的新郎吗?
都怪他自己回来太晚了,还一身酒气,一堆汗臭。
宝璁又悄悄掩住了房门,自己去了浴室洗澡。
浴室里没有热水,只有几桶凉水,红色的新里衣倒是已经准备好了。
宝璁若有所思地瞧瞧四周,苦笑,而后乖巧地自己把凉水倒进大浴桶,把自己搓洗干净。
幸好这八月的天气还热得很,不然洗冷水澡真是瑟瑟发抖。
不过宝璁现在虽然身上不瑟瑟发抖,心里倒是有些瑟瑟发抖。
他回来,满院子的丫头一个都没出来接,叫唤也不见人应声,可见是有人特地嘱咐了不用出来伺候他。
现在除了林黛玉,还有谁能让满院子的丫头都这么听话么......
宝璁郁闷地搓搓搓,想着待会该负荆请罪好,还是跪地求饶好。
又摸摸肚子,唉,饿了。
喝酒喝到这么晚,晚饭吃进去的东西都消化了。
宝璁一边想念着各种点心,一边把自己搓洗干净,换上了舒适的新里衣。
极柔软贴身的布料,又很透风,袖子口还绣了鸳鸯纹,十分精巧。
宝璁认出来这是林黛玉的针线,顿时悄咪咪笑得像个小狐狸。
他爱惜地摸摸袖子口,整了整表情,便出了澡堂,回新房,正要关门,却忽然有只纤细的手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