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站在门口值守,等有人来,便要先出个声提醒,免得别人进来,发现宝璁大变活人来。
进了幻境,宝璁便从上次发现晴雯的地方,估量着方向距离,找到了皇宫之处。
他向来上朝也就去前面大殿,皇帝起居及后宫各处居所,他是闹不清哪里是哪里的。只凭着上辈子出去旅游,以及电视剧历史纪录片普及的记忆,大概摸索了下皇帝的起居宫殿。
找了一刻钟,养心殿是找着了,可惜皇帝不在。值守的太监宫女,要不就和木头似的站着,要不就躲在角落里打瞌睡,也没什么可看的。
宝璁便又左右寻着,后宫那么大一片地方,红墙黄瓦的又都长得相似,差点没把他看花眼了。太后在午睡,皇后在分派事务,一堆妃子宫女或是凑在一起说话,或是到处闲逛......宝璁没瞧见有用的,只好凑近了,挨个听她们说些什么。
“哼,这个陈妃怀个孕而已,天天不是头晕就是吐啊肚子疼的,让皇上每天都往云霞宫里跑,真以为自己揣了颗金蛋吗?”
“你说酸话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自己怀上啊!”
“哟,你可比不上她,大冬天还穿个薄纱裙子跳舞,可别皇上勾不来,自己先病了!”
“我练舞可是皇后娘娘钦点的,什么勾引皇上,你说话可别这么难听?可是置喙皇后娘娘不成?”
“我又没说什么,你可别乱扣罪名!”......
明明也才三四个人,说起话来仿佛十几个人在吵架一样吵。宝璁听得头都疼了,幸而已经弄清楚,皇帝应该在云霞宫,和陈妃在一起。
又摸索了会,宝璁顺利地找到了云霞宫。
挺着三四个月肚子的陈妃,正送皇帝出门。这个时候,可能是皇帝刚午睡醒了。
宝璁看皇帝一路去了书房,并不批奏章,反倒叫了一个道士来说话。稀里糊涂听了一阵,似乎在讲什么练长生不老丹的事。
呵,这皇帝也才六十三岁,怎么就开始追求长生不老了?
宝璁越发凑近了打量皇帝,只见天子两鬓已经有了白发,胡子虽然剃了,但也隐约看出了银白色。又是面容憔悴,眼底青黑色眼圈,眼角嘴角都是皱纹......显见是年纪大了。
也是,古人保养得再好,六十岁也是高龄了。皇帝精神不振身体衰弱,自己深觉老态,因此便追求仙丹仙术起来。
只是世上的高僧道士大多是忽悠人的骗子,说能为皇帝练长生不老丹的,更是骗子中的大忽悠。真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说不定还短寿了呢!
宝璁摇摇头,不想继续听了,就移向他处。
那个云霞宫的陈妃,还比皇帝要紧些。宝璁约莫记得,陈妃是忠顺王的远方亲戚,从前与元春不太对付。
再去云霞宫瞧,宝璁便见陈妃歪在躺椅上,与她的心腹宫女说话:“唉,我就是再不想,到了年节她也是要回来的。虽说她年纪大了,没有从前水灵,可到底皇上喜欢她那几分才气,如今又生了皇女,若是哄得皇上高兴,皇上想起以前的情份来,那我可怎么办?”
元春可是做过贵妃的女人,当初风头独一无二,连皇后也要礼让她几分,陈妃不得不忌惮多想些。
宫女安慰道:“娘娘别担心,她有皇女,您可有皇子呢!太医说了,您这一胎定是男的!等您生下皇子来,皇上哪还想得起那贱人呢!”
陈妃却不高兴,“我到生产还有好几个月呢!等生孩子,调养身体又要半年。她可过几日就回来了!这几个月里,我不能伺候皇上,还不是叫她捡了机会便宜她?平白叫我多件堵心事!”
宫女犹豫道:“要不,您推荐个人伺候皇上?”
听了这话,陈妃猛一抬眼看向宫女,眼神仿佛要吃人!
宫女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解释:“娘娘,奴婢一心一意伺候娘娘,是万万不敢有这想头的!只是,只是奴婢怕那贱人回宫压过娘娘风头,这才想了这个主意。”
陈妃轻哼了声,闭眼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忠心,至于你说的这事,我再想想吧。便要荐人,也难选啊!”
说完,便慢慢睡着了。
宫女轻松了口气,悄移到边上,拨了拨炭火,又垂头站立在旁,照常成了个木头人。
原来,宫里的陈妃也不希望元春回宫......
宝璁慢慢思量,有这个陈妃处处找茬,元春回宫只怕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若带萱儿回去,只怕正如她所预测的,孩子或被皇上厌弃,或得不到好的诊治照料,一年半载也难熬过去。若带璇儿回去,揣着这秘密,是生怕别人拿不着把柄?
陈妃有这个心思,或许他可以利用一下?
正想着呢,宝璁听见外边东明说话,赶紧从幻境里出来。
林黛玉正进来,道:“你一回来就躲在书房,可是在忙什么要紧事?”
宝璁随手将快完成的京城地图铺陈在桌上,道:“年节快到了,我想着在过年之前,把这地图完成了。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趁着过年送进宫去。”
林黛玉仔细瞧那地图,心里惊叹了又惊叹,直言:“从没见过这么精细的地图,难为你花几年时间画这个!”
上面房屋楼宇、大街小巷都画得齐全,又有各处府邸官舍、民宿商铺的特色标记,而在这地图下面,又用小字将地图上的标记一一写明是什么地方。又有尺寸长短标注,若想知道距离,拿尺子一量,按倍数一算便十分精准。
有这一副图,将整个京城都看尽了!
宝璁听了很是受用,这样的地图在现代还是算简陋,在当今,确是最精细的缩小版地图了。
至于皇宫那块地方,只画了宫门外墙,里面空着。幸而当初宝璁还没有幻境刻石的事,不然先看了皇宫布局,一时忘记把皇宫也画上去,那就犯了杀头大罪了!
林黛玉欣赏完了地图,却摇摇头道:“我瞧这东西,是件了不得的惊世大作。若是年节呈上去,只博了皇上和宫中那些贵人取乐,倒折了这幅大作的风骨。不如出了年,在朝时正经上奏呈表,这才不辜负了你这辛苦呢!”
宝璁是为了找话随意问的,这会儿听林黛玉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道:“也好,年前画完还是太赶了些,不如年后慢慢画完,再在大朝会上进献。”
仔细将地图收起来,宝璁拉着林黛玉说起了元春的事情来,林黛玉听了道:“孩子怪可怜的,一生下来就病痛缠身,如今又要与母分离。”
这两件,林黛玉都是感同身受,一时之间想起从前,也有伤感起来。
宝璁不愿她想起伤心事,便又与她说起几桩喜事来,道:“在路上,柳湘莲已经下了定,就是他祖传的一对鸳鸯剑。他比我早回京,入京应该已经去金家提亲,定了婚期,只不知是何时。”
林黛玉玩笑道:“鸳鸯姐姐这件倒真是大喜事,可晴雯与清霜还闹着别扭,陈平和平儿更是难凑在一处,这两件喜从何来?没个影呢!”
宝璁却道:“晴雯这事我就替她做主了。旁的都是假,她这回差点就死了,清霜难不成看不清自己的心意?难道真要等人死了才后悔?我便压着人,也要叫他先成亲!”
又说起陈平的愿望,不得不多叹两口气。宝璁庆幸道:“幸而尤二姐性子软好说话,大伯母那里也无妨,只想法子叫琏二哥哥同意才要紧。”
林黛玉没说话,只瞧着宝璁乐。宝璁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她笑眯眯道:“我已经有了个好主意。”
宝璁忙问:“什么好法子?”
林黛玉不说法子,倒说起别的来了:“前儿我去宝姐姐那里,正碰见平儿领着巧姐来说话。她如今只照顾巧姐,旁的都不理会,比从前的日子清闲,也清静。你说陈平想娶她,也要问问她的意思才好。”
宝璁道:“正是这个理,我也这么想。只是我不方便问,这事还要托你的。”
林黛玉却道:“托我不如托紫鹃问。我若正经去问,大家知道了,成或不成不免都有闲言碎语。若我去请安时,紫鹃去寻平儿,只说描了新的花样子给她,顺便悄悄问一句,不是更方便?”
宝璁点头,道:“你考虑得对。”又问她刚才的法子是什么?
林黛玉却只笑,仍旧不说,道:“你别心急,等她准了我再说法子,不然可不白费?”
唉,就喜欢看他一脸疑惑又得不到答案,被憋得慌的样子!
自己的媳妇儿喜欢玩自己,宝璁只好认了。
只是,也咽不下老是输给林黛玉的气,于是宝璁坏心思一转,也抬起了下巴,傲娇道:“哈!我想起来了!我原还带回来一箱新书要送你,可你若不说法子,憋得我难受,那箱书我可就不给你了!”
若说旁的东西,林黛玉都是不稀罕的,唯有书能戳中她的心头好。一听宝璁还带了箱书回来,也不管他嘚瑟什么,直接开了书房门问东明:“宝璁带回来那箱新书呢?”
东明老老实实道:“已经抬到奶奶的书房里去了,紫娟姐姐收着了吧!您没瞧见吗?”
林黛玉收回了迈出去一半的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宝璁,仿佛在说:傻了吧,那箱书早在我的地盘里了!
第118章
等林黛玉去向王夫人请安闲话时, 紫鹃果然偷偷去问了平儿,平儿大吃一惊,连连摇头拒绝, 道:“我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紫鹃轻按住平儿, 道:“我也就这么一问, 愿不愿意都看你的心。若不肯, 我悄悄回绝了就是。”
平儿马上道:“那你就回了去罢。”
紫鹃却又道:“你如今过得还不错,若将来有福,生个一男半女就圆满了。只是说句不好听的, 你到底不是正房奶奶,主子要打骂都随意,将来有了孩子,也只能叫你姨娘,这......你不为自己想, 也为你将来的孩子想想啊!”
庶出的孩子是什么光景?想想贾环,再想想探春, 平儿犹豫了起来。
眼见平儿有些意动,紫鹃深觉有门,赶紧继续劝道:“若是别人, 我也不劝你。但那人的人品本事, 我们瞧着都是不错的,将来说不定有大前途。大家又知根知底的,也不怕他使坏。你先考虑几天, 若真不肯,我再去回绝也不晚。”
平儿低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她现在的日子够平安顺畅的了,再折腾又何必呢?
正巧姐来寻平儿玩, 紫鹃便没硬揪着不放,干脆道:“这几个花样子,你先用着,等过几日我再来拿回去。”
平儿知道她的意思,是要过几日再问她准话。孩子面前不好胡说,平儿便点点头应了。
待紫鹃回去,与林黛玉道:“我也摸不准她肯不肯,只看她神色,也有些意思的。”
林黛玉只道:“只看她自己的心吧,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紫鹃论道:“我瞧她最后还是会肯的。从前大家一起闲话,她还想过外嫁做正经娘子呢,只是琏二奶奶厉害,不肯放她罢了!如今有了机会,她定还是愿意出去的。”
说起王熙凤,便要想起从前,林黛玉脸上便有些伤感之色,紫鹃自觉失言,赶紧轻打了下自己的嘴,骂道:“都怪我胡说,奶奶可别放在心上。”
林黛玉摇摇头,轻声道:“从前都过去了,亡者也都安息,以后莫要再拿陈年往事磨牙。”
紫鹃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照紫鹃说的,平儿虽然嘴上拒绝,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
她又不是笨人,能在贾家过什么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得到头去。
贾琏从前对她就一般,现在有了尤二姐,性子温柔又貌美如花,将来又有这个花那个草儿的,她还不知道被排在哪个角落。就算贾琏想起她来,他们之间也隔着个王熙凤的影子,贾琏看着她能顺心?
平儿知道,在贾琏身边,自己一辈子就只能是个不受宠的妾了。将来生了儿女,也说不定要受其他孩子的气......
想来想去,平儿越发睡不着,神使鬼差起来,将箱笼翻了一通。最后才想起来,她原先的箱笼早在国公府抄家那会就抄没了。从前陈平送她的小玩意儿,被她压箱底,自然也没了。
叹了口气,平儿又回去睡,第二天果然顶了个黑眼圈起来。
巧姐儿拿着红绳和小镜子,找平儿来帮她梳辫子。平儿哄她坐好,顺道就说了句:“姐儿大了,也该自己学学梳辫子,若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呢?”
说完,巧姐儿还没听明白,平儿自己先愣了。却听巧姐儿嘟嘟囔囔问:“姨娘怎么会不在?姨娘要去哪里玩?我也要去!”
平儿一边替她梳头,一边从小镜子里看巧姐儿,笑道:“等明儿开春了,去你二婶婶那里,扎风筝玩”
巧姐儿便乖巧道:“扎风筝好玩,我最喜欢放风筝啦!”
小姑娘瘦瘦小小一个,坐在小凳子上也不见扭来扭去。她从小多病,性子也安静,王熙凤去世之后,就更不爱说话了。本是个千金小姐,如今却和小门小户的姑娘一样怯懦怕人。
这样的性子,可不得被人欺负?
想到这里,平儿有些焦急,张嘴就嘱咐巧姐儿,道:“若是有丫头婆子欺负你,你可千万要说,告诉你奶奶,告诉你二婶婶,叫她们为你做主!”
巧姐儿奇怪道:“有姨娘在这里,谁会欺负我?”顿了顿,却又道:“是谁欺负姨娘了吗?谁欺负你,我告诉二奶奶去,叫二奶奶打她们。”
巧姐儿说的二奶奶,是王夫人。贾家的关系,在巧姐这里乱得很。
从前王熙凤亲近王夫人,所以巧姐儿也对王夫人更熟悉些。可王夫人毕竟只是她堂奶奶,如今管家的又是宝钗,宝钗若要管巧姐的事,还要隔着尤二姐和邢夫人......真是一团麻乱,也不知这孩子以后会怎样?
但再差,她也是位千金,长大了不过一副嫁妆,几个长辈还能亏待她不成?
平儿心里复杂得很,叹口气,又笑了笑,继续替巧姐儿梳头,道:“没人欺负我,只是多嘱咐你一句,以后要遇见难事呀,有人欺负你呀,你就告诉你母亲,你两个奶奶,还有你二婶婶三婶婶......”
巧姐儿掰着手指头数,稚声道:“这么多人呀?”
平儿点头道:“是呀,你是大家的小宝贝,谁也不能欺负你,大家都要心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