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臣——叶秀
时间:2021-11-08 00:39:14

  步练师眼皮直跳:这退隐之后再次复出,放眼三百六十行,都算不上好兆头。
  戚英闻言一笑,英姿飒爽,丽色无畴:
  “好薇容,放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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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混战之中。
  “百里侍郎听令!”
  薄将山纵马狂奔而来,刀光如雪,吼声如雷:
  “——即刻诛杀敌酋挛骶邪!!!”
  白有苏大骂道:“薄将山,你混账!!!”
  臣弑君,子弑父,常有不赦!
  你这般命令,岂不是将青儿,推入不孝的死地!
  “白尚书!”薄将山厉声回道,端得是正气凛然,“自古忠孝两难全——!”
  白有苏差点被这狗东西气得吐血:“你……”
  薄止,这忠孝二字,你是半点也不沾!!!
  ——唰!
  百里青猝地拔刀,寒锋一掠而过,好似紫电青霜!
  挛骶邪身下骏马哀声惊嘶!百里青这一刀斩断了马前蹄,挛骶邪的坐骑顿时失去了平衡,往旁翻摔而去——
  砰!
  如雷如电如龙的刀意飙发而出,陡然见分成三道凌厉的长锋!
  ——是挛骶邪拔刀发难了!
  北狄可汗何其勇武,前有百里青阻击,后有薄将山杀至,在两位高手夹击之下,挛骶邪竟然不落下风!空气里燎燎燃起无数纷扬的碎屑,碎石、尘沙、飞絮,挛骶邪的身形好似矫健灵活的鹰隼,在亮如雷殛的刀光里进退自如!
  挛骶邪纵声咆哮,刀锋咄咄,寸寸逼来:“侄儿,中原的山水,把你的刀养软了!”
  ——你养尊处优太久太久,早已忘记了杀伐的模样!
  “不……”
  薄将山手腕翻转,刀身搪格,劈面而来的刀风,吹飞开薄将山如雪似冰的长发。杀机凛凛,战火燎燎,他皱起锋利英气的长眉,眼中情绪复杂又晦暗:
  “……舅舅,只是你没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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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
  一颗烟火飞上了极目高空,爆炸出灿烈无匹的颜彩!
  这是大朔的信号!
  薄将山脸色一变:“——百里侍郎,不可恋战,撤!!!”
  白有苏也认出了这是什么信号,不由得脸色唰然一白:“薄止,你知道?”
  “妈的,”薄将山面沉如水,“我怎么可能知道?”
  百里青还是第一次听薄将山粗口,不由得惊异地看了薄将山一眼。
  “傻孩子别看热闹了!”薄将山敲了百里青一记,“走!!!”
  这是神机营的信号,“火树银花”!
  ——这个信号一旦升空,就代表着神机营,将会对这片地区进行炮击!
  他们怎么敢?!
  “秦王殿下也在战场!”白有苏惊道,“来援将领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皇嗣……”
  薄将山阴沉道:“就是因为周琛也在战场。”
  不用猜了,来援的将领,肯定是姓戚。
  ——如今太子身死,能和周瑾争夺王位的,也只有秦王周琛了。
  如今围剿北狄,趁乱杀死周琛,既除外敌,又剪内患,岂不美哉?
  谁知道炮击时,周琛在哪里呢?一张草席一卷,几抔黄土一洒,真相是留给活人编排的……
  是以,戚家人是有意,提早炮击时间,意图炸死周琛!
  白有苏听懂了薄将山的意思,不由得面色一寒,刚想说什么——
  百里青脸色大变,惊声叫道: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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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有苏感觉到了身后的热浪和劲风,惊恐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完了、完了、完了……
  神机营的子母火/炮高高飚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角度,炮/弹拖曳着淬烈的火焰尾翼,在白有苏身后暴降而下!!!
  薄将山只来得及扑倒身侧的百里青:“趴下——!!!”
  砰——!!!
  天地都安静了一霎!
  子母火炮的威力非同小可,惊人的热浪和杀伤破片爆溅而去,可以把一个活人瞬间碾成一只摔碎的西瓜。百里青挣扎着站起来,两耳都是尖锐的弦音,他看见了铅灰的苍穹,燃烧的毡房,纷扬的土浪……
  ……他看见了挛骶邪。
  挛骶邪的白发披散开去,好似一道明亮的溪涧。千钧一发之际,是挛骶邪拉开了白有苏……白有苏蜷在他怀中,呛咳着抬起头来,她就此逃过了一劫。
  白有苏被尘沙呛得咳嗽不止:“青儿,青儿!青儿你没事吧——?!”
  百里青哪里会有事:“我没……”
  挛骶邪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白有苏吓了一跳:“牙郎?”
  牙郎是挛骶邪的小名。挛骶邪白眉紧皱,摆了摆手,他距离子母火炮的爆炸太近了,怕是震伤了五脏六腑……
  “……”挛骶邪闭了闭眼,冷汗挂出了额角,“阿娴,我有话对你说。”
  白有苏的眼神,晃颤了一瞬,她紧抿着唇,伸手去搀他:“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挛骶邪拄刀为撑,站了起来。
  白有苏心里一阵发疼,压低了声音道:
  “挛骶邪,你挟持我罢。你以我做人质,逃到关外去,过了无定川,你就自由了……今后别回大朔了,好不好?”
  ——好不好?
  挛骶邪低头看向白有苏。白有苏形容狼狈,灰土满面,那双眼睛却明若琉璃,瞳仁里静静地映着他的面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看向他的眼神,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挛骶邪心神一阵恍惚,仿佛他还是那个墙头马上的少年,白有苏还是那个年轻娇怯的少女。他们就如初见时那般,挛骶邪不是北狄可汗,白有苏不是大朔朝臣,他们只是……相爱的少男少女。
  他们彼此之间只有情意,没有误会,没有仇恨,没有死亡。
  只有彼此。
  挛骶邪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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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枪声乍起,幻梦破灭。
  白有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牙郎?”
  挛骶邪胸口中枪,仰面倒去,血涌如泉。
  白有苏面色惨白,眼神震惧,不不不不不不……
  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了。周琛大军之所以能够准确地摸到北狄营地,全靠白有苏熟悉挛骶邪的行兵路线;是她亲手将北狄铁骑送进了鬼门关。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挛骶邪的命……这可是北狄的大汗,大朔向来有俘虏敌酋的传统,挛骶邪怎么可能会死呢?
  ——这是她用了半生去爱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白有苏当即跌跪下去,伸手按住挛骶邪的伤口,幻想着能够止住他的血。她表现得还真像是挛骶邪的赫玛其玛,看着自己的夫君的惨状,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牙郎……牙郎……”
  错了。
  都错了。
  错得太厉害了。
  当年,霰雪漫天,红梅遍地,我们就不该相遇。
  当年,春光和煦,满城桃花,你不该在墙下等我,我也不该跳进你怀里。
  错了,错了,错了。
  我们不该相遇,我们不该相知,我们不该相爱……
  我们怎么,怎么,怎么不是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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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练师愕然万分,倒退了一步。
  白有苏抬起婆娑的泪眼,回头望向枪声乍起之处。遥遥的山坡之上,列着一排的神机营,而其中端着火神铳的人影,正是她无比熟悉的好姐妹——
  步、练、师。
  白有苏面无表情地盯着步练师,眼眶通红,眸光冰冷。
  火神铳铳口还冒着青烟。步练师对上了白有苏的视线,立刻感到一股恨意蛰向心口,她浑身的血液都随之凝结成冰。
  ——是她误会了。
  步练师本以为,是挛骶邪挟持了白有苏,而薄将山和百里青,正在与挛骶邪对峙……
  所以她举枪瞄准,按动扳机,当场狙杀了挛骶邪。
  神机营将领顺着步练师的视线,看见了薄将山等人,立刻下令火炮避开那片区域。
  将领惊疑不定道:“尚书大人是记恨上我了吗?”
  “不……”
  步练师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苏姐儿……是恨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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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三千年来浪淘尽,一声叹息风流去”出自鲍鹏山《风流去》。
  *2:“臣弑君,子弑父,常有不赦”出自司马光《资治通鉴》。
 
 
第57章 耳鬓磨   对床夜雨
  春寒料峭, 云遮雾罩。
  大明宫,紫宸殿。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老太监好比一只来春的猛兔,手脚麻利地蹿上丹墀, 尖细的嗓子唱起了捷报:
  “——西北大捷呀!!!”
  太平元年,西北大捷,大朔雪耻, 敌酋挛骶邪,血祭玉门关。
  永安帝周泰下诏,宣周琛班师回朝。百姓箪食壶浆,夹道以迎, 好一番喜庆太平的景象。
  步练师撩开轿帘,天光晴好,惠风和畅,听得有征夫悠悠在唱:
  “虏阵横北荒, 烽火昼连光;虎竹救边急, 戎车森已行。明主不安席, 拔剑心飞扬;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
  兵威冲绝幕, 杀气凌穹苍。
  列卒赤山下,开营紫塞旁。
  步练师远远眺去, 有千里烟火,有万里人家。山川瑰玮, 长河巨阔, 人们显得如此微渺,又如此鲜活。
  孟冬风沙紧,旌旗飒凋伤。
  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
  旌旗漫卷, 铁甲灿烁,兵马汇成一道钢铁长河,向着遥遥的中原滚滚流去。那里有慈母的白发,那里有春闺的遥望,那里有稚儿的夜哭,那里有所有人的家乡。
  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
  单于一平荡,种落自奔亡。
  周琛闻声转过头去,戚蓦尘边吃红薯边骂人,腮帮子鼓得圆滚滚的。后者似乎是感觉到了周琛的目光,回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福哥儿你要红薯啊?”
  周琛唇边不自觉地漾开笑意:“你吃,我吃不惯。”
  戚蓦尘鄙夷地“噫”了一声:“——娇贵。”
  周琛朗声大笑起来,仿佛极为受用。
  戚蓦尘:?
  你有病?
  天朗气清,阳光和煦,两人并辔而行,岁月温柔地流淌而去。
  收功报天子,行歌归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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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臣卷三:杀主灭宇京·上篇:攘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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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途中,大朔军营。
  酒半醺,更漏分,画堂银烛照黄昏。
  步练师眸光潋滟,呼吸急促,薄将山的手劲又沉又稳,严实地捂住了她的嘴,哄得倒是又轻又柔:
  “乖……乖一点……”
  枕上恩,被底亲,丁香笑吐兰麝喷。
  步练师推开他,半天缓不过来,末了懒洋洋道:“……老实交代,你是怎么从安息府活下来的?”
  薄将山餮足地枕在她胸口:“卿卿,我可困了……”
  步练师:“……”
  若薄将山再年轻上几岁,光凭那副白净俊俏模样,或许步练师还会心生几分怜爱来;
  但如今的相国大人已经装不了嫩了。
  这几年的风霜雨雪折腾下来,薄将山已经从一个精致的权臣变成了一个粗犷的猛将,眼下扮可怜的效果,不啻于一头狼学猫叫,看得步练师很是嫌弃:
  “薄止,你恶心不恶心?”
  薄将山不悦地啧了一声:“薇容,我们这是多年重逢,你能稍微柔情蜜意一会儿吗?”
  步练师怒道:“我不是从了你么?”
  ——你怎么要求这么多?!
  薄将山假惺惺地抹着眼泪:“薇容,你都不心疼人家。”
  步练师冷笑道:“哦,你才知道啊?”
  少来!
  薄将山:“……”
  薄将山突然张开臂膀,大力地把人圈进怀里。
  两人刚刚完事,步练师一身薄汗,只觉得闷得慌:“放开!你这又发什么病?”
  “哎,”步练师挣扎不脱,薄将山黏着她滚了一遭,“把薇容的石头心捂热一点。”
  步练师冷漠道:“你格局真小。”
  薄将山伤心道:“薇容,有的薄止而立之年死了,耄耋之年才埋。”
  “哦?”步练师冷笑一声,“那你后来埋了吗?”
  薄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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