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了。”
吱吱的眼力好,隔着距离,吱吱看见范辙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态度颇为关切,“可有受伤?”
吱吱,“一点小伤,无妨。”
范辙转了身,穿过院子,在吱吱的院门前轻轻抠了三下。待霜叶开了门,走进来,看到吱吱的指腹,眼里都是惋惜,“这手,可惜了!”
高超的琴意,需要特别灵活的手指,这手伤成这样,以后伤势可痊愈,但是筋脉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灵活了。
“如此琴音,竟是绝唱!”范辙扼腕叹息。
吱吱,“士子不必惋惜,世间美好事物总是转瞬即逝的。”
范辙见吱吱面容稚嫩,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却如此豁达,双手交叠行了一礼,“小士子大智。”
吱吱颔首回礼,“士子谬赞。”
李烨之今日休沐,正在书房处置公务,忽听的一曲绝妙音符,放下朱笔,靠着窗子听了一阵,不知不觉顺着琴音寻过来。正听到澎湃处BBZL ,琴音戛然而止。
辨别了一下方位,朝这边院子寻过来。吱吱的院门是敞开的,李烨之一眼看见院内和范辙坐在梨花树下的吱吱,聊的极为投缘的样子。
还挺玲珑,李烨之想。
吱吱是正对门口的,听见脚步声,一眼扫到李烨之,起身行礼。余光扫到李烨之只受了范辙半礼,又朝自己道,“免礼。”
吱吱站直身,李烨之看见她手上包了布子,问道,“手怎么了?”
范辙抢在吱吱面前回了话,“被琴玄割断了。”
李烨之同时也扫到了一旁还沾着血迹的琴,一侧眉毛挑起来,“刚刚的琴是你谈的?”
范辙又说,“正是江贤弟,”他摸了摸胡须,“依某浅见,江贤弟之琴意,当今无人能出其佑!”
范辙是个淡泊名利的,他是真有仙风道骨的人,总是独来独往,从不管红尘俗世,李烨之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看来,俩人是真的聊的来。
吱吱,“士子莫再这般说话了,我这不知要怎么办了。”
范辙这才想起来,含笑朝吱吱作揖,“是我狂浪了。”
李烨之轻咳一声,淡淡睨了吱吱一眼,“琴艺是不错。”顿了顿,又道,“晚间给你设了宴席接风。”
吱吱道了谢,到了晚间去赴宴,这才发现,李烨之搞的还挺隆重,府中幕僚俱在,还有十一皇子,十三皇子。
李烨之坐在上首主位,他府中幕僚足有二十个,各个都是腹有诗书的圣人。然后他就发现,都不用自己介绍,幕僚都主动和江跃打招呼,且是颇为熟稔的那种,显然已经都见过面了。
且江跃一边和众人应酬,一边也没冷落了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聊的颇为投缘。
进府不过半日!
当真玲珑。
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
待有幕僚提起中午的琴音,得知是吱吱所奏,纷纷起哄,让吱吱再奏一曲,范辙叹息一声,“断弦割指,今日我等有耳福,所闻乃是绝唱!”
众人亦跟着扼腕叹息,李烨之眸光无声瞟过去,这少年郎不过十四五岁的稚嫩模样,肩膀瘦弱,腰大概还不够他一掌的,个子顶多到他的嘴巴,俊俏柔弱如女子,被自己捏住喉咙不慌,在府门前跪了一夜一声不坑,连骨指受损,这样高的琴意不得施展,面上也平静无波。
他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抠了一下,九族263口。
心口忽然闷闷的。
转头轻声吩咐身边小厮,“去,吩咐厨房,弄一碗醒酒的药端给范士子。”
收回视线,看到又有幕僚欲端起酒杯朝江跃敬酒,轻咳一声,“贾士子,同饮。”
被点到名的贾士子笑着端起酒杯,朝李烨之回礼。
李烨之逐一和所有幕僚喝了酒,找了个借口散了宴席。
吱吱注意到,范辙被李烨之叫去了书房,同去的还有十一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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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谈完了正事,范辙摸着胡须问道,“殿下,这江跃是何底细?何以年纪轻BBZL 轻,却有一股子沉郁?”
李烨之珉了珉唇瓣,将事情和盘托出。
“这样说来,一切就解释的通了,”范辙眼中都是赞赏,“难怪能弹出那样的琴音,深陷仇恨却不偏执,化仇恨为大义。”
“此人胸襟若海,某自愧不如。”
李烨之点评,“此子确实难得。”
十一皇子怔怔看向窗外,眼里有浓浓的怜悯,他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包袱吗?
双手紧紧握成拳。
待出了李烨之的书房,不自觉来到吱吱院落外,
烛火在房间渡上朦胧模糊的白光,一道人影折叠在门上放大,影子消瘦单薄,像是坐在桌边书写着什么。
对着夜空长叹一声,落在门上的手又缓缓收回来,转身消失在夜色。
翌日清晨,吱吱看到桌子上堆的小山似的盒子,看向霜叶,“怎么回事?”
“有五皇子赏的,还有十一皇子赏的,还有范士子送的,”霜叶琢磨了用词,“我看过了,都是珍品。”
吱吱,“你看着处理,能转送人的就留着做人情,不能用的就卖了还钱。”
如今他只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落魄人士,这个人设也有弊端,就是太穷了,没有钱拉拢人。
卖了正好。
霜叶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一个月的时间里,吱吱和这些幕僚几乎打成一片,和范辙俨然成了知音,关系最好,或是一起品茗,或是一起探讨政事,他有心提拔吱吱,有时候李烨之没叫吱吱,范辙也会把吱吱带过去。
托范辙的福,吱吱迅速了解了李烨之的核心势力,也知道了沧澜许多的机关要务,这是婼羌派多少密探都不可能接触到的核心机密。
也因此,吱吱发现,李烨之不管是自身背后的势力,还是在沧澜的威望,都远远高过二皇子李牧之。
这样的人,争储位,怎么会输呢?且还是输给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
除非--他是故意的。
结合顾家事情的时间线,看来,之前沧澜十二子夺嫡的紧张局势不过是为了迷惑外人。
从李烨之对李牧之夺得太子位却一点也不愤恨,也从侧面佐证了,他就是故意的。
吱吱坐在桌前,看着砚台里浓黑的墨汁沉思,如今,自己给他的证据,足以搬倒太子。
他为什么不动手?
他在等什么呢?
吱吱想了两天,依然没有头绪,且能看出来,李烨之自己也不急。
吱吱自己想不出来,决定去找方驰去商议,或许能找出原因。
谋士的地位高,皇子府很是礼遇,并不限制出行,吱吱乘了马车,来到一座书肆。
“小二,《梦华录》到货了吗?”
“已经到了,”小二弯着腰朝吱吱讨好的笑,“客官里边请。”
吱吱被小二引到二楼,来到了一间放满了书的房间里,吱吱随意在书架上翻了一本书,不一会,门枝呀打开,一道阳光折射在地上,一道黑色的人影缓缓移动过来。
“公主。”方驰低声说。
方驰如今借着书BBZL 肆老板的身份隐身,每次见面之后,都会以书名做一下次见面的暗号。
吱吱翻看着书,听着方驰声音空虚,鼻尖有些发囊,似是得了了风寒,“可是有不舒服?”
方驰,“约莫是要得风寒了。”
吱吱,“可有去看大夫?”
方驰轻笑,他出生贫寒,药材昂贵,农民若不是得了大病熬不下去,是决计舍不得买药的。风寒这种东西,吃不吃哟七日都好,又怎会花钱去买?
后来因为筋骨奇佳,是练武的好苗子,兼还有一些运气吧,被皇家训练营挑中,五岁就开始魔鬼一样的训练,这边胳膊折了,那边给接上就继续和人搏斗训练,风寒更不当回事。
“风寒这种东西,发出来就好了,不必看。”
吱吱摁住书页的手一顿,发出来就好了。
她脑中有一道灵光闪过,豁然开朗。
是啊,李烨之要的就是发出来啊!
十二子夺嫡是真的,这内讧太大,足以浩动沧澜的元气,所以,李烨之亲手推动最无能,最略记斑斑的李牧之,一方面可以迷惑婼羌。
另一方面,其他十个皇子也不甘心输给李牧之,所以,现在李牧之是靶子,是另外十个皇子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李烨之要的是把另外十个皇子也一并解决掉,彻底解决这夺嫡内讧。
吱吱眼中锋芒闪过,内讧时间当然是越长越好。朝方驰道,“去把‘我’还活着的消息放给太子。”
方驰,“你不怕他们认出来你吗?”
“你傻了,”吱吱翻着眼皮,“太子府那帮人只见过林蔚文的父亲,根本就没见过林蔚文了,你把我的新身份透过去,重点是我手里的证据,足以让太子死无葬身之地!”
“他急着杀我还来不及。”
“不,更急着杀李烨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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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李烨之从十一皇子府出来,经过朱雀大街。
久经沙场的人,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嗅觉,这里的空气像是被凝固,李烨之闭上眼,耳朵轻轻抖动,暗夜中,风声徐徐作响,隐约可以嗅到无数支利箭闪着银光对准了自己。
“功夫怎么样?”李烨之勒了缰绳,朝吱吱靠近一些低声问。
吱吱,“还行。”
李烨之低声道,“一会乱起来自己找个地方躲着,别被串成刺猬了。”
吱吱拍马屁道,“殿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必记挂我。”
李烨之,“本皇子可真感动!”
吱吱瞥一眼他一张近乎面瘫的脸,没看过来他感动在哪。
话音落下,无数支剑雨携着劲风破空而来,李烨之足尖一点,伸手想带着吱吱飞起来往后退,却发现吱吱自己已经飞起来往后退了。
紧接着,又一波剑雨飞过来,李烨之挥动手中长剑挡掉攻势,刀尖在地上一戳,竭力一跳,飞檐走壁,直接飞到摆剑阵的二楼,长剑一挥,数排弓箭弓弦断。
这次太子是真的下了血本,除了弓箭手,还有不少的武林高手,一瞬间,街上全是BBZL 刀尖相撞的声音。
李烨之这边是重点围攻对象,全是下死手,六七把钢刀围城攻势圈猛的一起朝他杀过来,李烨之手中的钢刀被逼的一点点朝下移动,他咬着牙死死撑着,正前方,刀线在瞳孔闪过,他看到一把刀带着劲风朝吱吱后背砍去。
第58章
隐在黑暗中的方驰, 长臂拉开一支弓,手背胫骨虬轧,冰冷锋利的剑尖瞄准在前方, 双眼锐利鹰, 紧紧盯着前方纤瘦的声影。
银色刀光闪烁, 咻的一声,响箭离铉,带着劲风破开夜空朝目标飞去。
于此同时, 钢刀的银光在瞳孔闪烁,李烨之爆喝一声,一个反推,压着他的几个人全部被掀翻在地, 一个侧身,响箭擦着他耳朵没进一人后背。
那人手里的刀还举着,睁圆双眼看着吱吱, 嘴角有猩红的血渗出来,人直直往地上烖去。
一道鲜血溅在脸上,吱吱怔楞了一瞬,没注意到背后又有一柄刀对准了她。
刀砍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 吱吱手臂被人拉住,撞进一个怀抱。
李烨之带着她转了一圈,一脚踹向那人心口。
与此同时,一柄剑横穿那人喉咙。
李烨之转头看过去,十一皇子在前头,熊熊燃烧的火把映亮他的脸,如神邸而来, 后面是一排拉满长弓,瞄准这边的士兵。
暗处,方驰还保持着箭射出去的姿势,瞳孔里,映着两个身影,男子身型高大,被笼着那个人,身姿纤弱如蒲柳。
周围的喧嚣被虚化,人影朦胧虚幻。
方驰闭眼,转了身,消失在夜色。
“怎么样?成功了吗?”回了住持,副手范成上来问。
方驰冻着一张脸,点了一下头,拿起桌上酒壶,就着壶嘴仰头朝嘴里灌。
范成急了,他们兄弟四人和方驰是一起从皇家训练营出来的,一起出生入死,上下级没那么森严,直白问出来,“你这什么意思,到底成没成功?”
“成了。”方驰哑声说了一句。
范成这才想起来,“那是水,我就是用来过嘴瘾的,你要真想喝,我去给你打。”
做密探,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不能出一点纰漏,还随时有任务,方驰定了规矩,不能饮酒。
“不用了,”方驰咽了一口水,喉头滚动了一下,“咱们还有多久能回去?”
范成刚亮起来的眼睛又暗下去,“谁知道呢,三五年总要的吧。”
“三五年,”方驰瑶瑶看向夜空,声音低低的,“我们送公主回去吧。”
“你要造反啊,”范成赶忙看了一眼四周,“公主是我们的主子,任务还没完成,怎么能回去呢?”
范成抬手试了试方驰的温度,“没发烧啊。以后别说这种话,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掉的。”
方驰却攥住了他的手,“我们婼羌有的是男人,何苦要她一个弱女子来做这些?”
“公主不是应该金尊玉贵养在宫里吗?”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范成楞了一瞬,“谁知道呢。BBZL ”
“我们只是下人,给主子卖命的。”他躲过方驰手里的酒瓶,“我看你是疯了,你别忘了,你九族136口还在婼羌!”
“公主到底出什么事了?你非要带她回去?不是比预想的要顺利的多吗?”
方驰,“公主没出什么事。”
范成气坏了,推了方驰一把,“那你在这发什么疯。”
方驰也没还手,绷着脸,范成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眼睛猛的睁开,又闭上,默了默,他眼睛狠狠剜向方驰的眼睛,“那是公主,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肖想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