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湛想了想,才道:“自然,世上万物都不及你好看。”
赵曳雪满意了,向北湛勾了勾小手指:“你来。”
她躺在锦被里,如云的乌发堆在枕上,几缕青丝垂落在脸颊侧,衬得肤色雪一样的白,她的面容生得极美,两弯如烟黛眉,一双桃花含情目,只在人身上微微停留,便让人生出无限怜惜,恨不得将她捧入掌心呵护。
这样笑起来,那双桃花眼略略上翘,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眼角微垂,瞳仁如同浸在溪水中的墨玉子,仿佛会说话一般,天生的多情。
就像是被精怪蛊惑了的书生一般,北湛略略俯身靠过去,低声道:“做什么?”
他遮住了摇曳的烛光,虚虚的影子投落在赵曳雪身上,仿佛把她整个人笼在了身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至呼吸可闻。
赵曳雪嗅到了那清冷如雪的气味,她抬起手,轻轻揪住了北湛的衣襟,将他拉下来,柔软的唇瓣相碰,极其自然的,他们接了一个绵长温柔的吻。
就像整个春天的花都盛开了,植物抽芽生长,春意盎然。
第88章 棋子。
初春的夜里上了露, 清风寒凉入骨,吹得人都精神了,半点困意也无, 林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对晏一道:“如何?”
晏一摇摇头, 道:“她只说今晚是去拜访贤王殿下的,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还嚷嚷着要见她爹。”
林康皱起眉:“她爹是御史,此事不宜拖久了,到时候给殿下惹来麻烦。”
晏一摸了摸鼻子, 道:“那现在怎么办?她一个女人, 我们总不能动粗。”
林康迟疑道:“吓唬吓唬她?”
晏一无奈道:“吓过了, 没有用, 这女人看着柔顺, 实则和滚刀肉也似,你一吓唬,她就一味地哭, 什么也不说。”
林康想了想, 道:“我倒有个办法。”
他如此这般说了,晏一听罢,抚掌笑道:“这却可以一试。”
于是派人出门去了, 不多时,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自外面传来:“周若如人在哪儿?”
话说完, 北潇潇便进来了,她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的衣裳,显得整个人明丽娇俏,手里揣了一个手炉, 见了晏一与林康,二话不说,劈头便问道:“听说抓到了嫌犯,你们没法子对付她?”
晏一苦笑道:“如今什么都没审出来,倒也不能把她如何,真有个什么万一,反而给殿下招来麻烦。”
北潇潇听罢,把手炉塞给他,道:“且让本宫来会会她。”
她说完,便往关押周若如的屋子走去,晏一与林康两人面面相觑,一个道:“公主殿下能行吗?”
林康不确定地道:“先试试吧?”
他们在外面候着,本以为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谁知才过了一刻钟,北潇潇就出来了,道:“她已经承认了,那支箭是她偷偷给了贤王。”
晏一两人十分吃惊:“公主是如何让她开口的?”
北潇潇笑了:“她有一些把柄在本宫手中,倘若她不肯承认,明日整个京师都会传遍她做过的那些好事。”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其实本宫倒还真想往外说说呢,到时候一定很精彩,只可惜她的骨头不够硬,没给本宫机会。”
闻言,林康与晏一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之意,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
此番事情查到了贤王北业的头上,就已是不能善了了,林康与晏一是太子府的人,既不属于大理寺,也不属于刑部,论起资格来,他们还真无法继续查下去,但是有了这样的结果,对于北湛而言,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次日,安庆帝便得知了此事,果然震怒不已,当即命人把北业召了过来。将那枚箭矢扔在他面前,厉声道:“你解释解释这件事?”
北业低头看了那支箭,面上有阴沉之色一闪而逝,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神色茫然道:“父皇,儿臣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他这般,安庆帝怒从心头起,指着他斥骂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敢说谎?”
北业立即扑通跪下,面露惶恐之色,叫屈道:“父皇恕罪,儿臣实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他说着,膝行几步,又重重叩首道:“请父皇明示,倘若真是儿臣做错了什么,儿臣甘愿受罚,绝无半点怨言。”
说这话时,他面上情真意切,安庆帝一时间竟分辨不出真假来,最后看向北湛,道:“你来说说。”
北湛拱了拱手,应了下来,这才转向北业,道:“皇兄见过这一支箭吗?”
北业伏跪于地,飞快地看了那支箭一眼,道:“箭矢大多都是相同的,太子殿下问这个,恕臣难以分辩。”
北湛道:“那就请皇兄拿起来,仔细分辩。”
再没有人比北业更清楚这一支箭的由来了,他此刻低垂着头,在无人看见处,眼中浮现出阴鸷的意味来,但是如今在天子面前,他不得不亲手拿起那支箭,作出一副端详的模样,在看到那个林字时,他才作不解道:“这不是林家的箭么?臣与他素无交情,如何会认得他的箭呢?”
北业狡辩不认,北湛也不急,只淡声道:“是周若如拿给你的,她昨夜已经招了,皇兄若还是不认得,倒可以将她叫来,替你忍一忍。”
北业咬着牙关,袖中的手用力握紧,过了一会儿,才又松开,抬起头来,对安庆帝道:“启禀父皇,那一日打猎,儿臣的箭恰好用完了,周若如也确然借了一支箭给儿臣,但是儿臣并未用它。”
安庆帝皱起眉,道:“既然你没有用它,那这一支箭是如何射中了太子的马?”
北业垂首道:“儿臣不知,当时儿臣把那支箭给了旁人。”
安庆帝沉声道:“是谁?”
北湛的剑眉微皱,然后听见北业清晰地答道:“当时东江王刚好路过,他向儿臣讨箭,儿臣那时觉得有些疲累,便把箭随手给了他,自己回来了,之后发生了何事,儿臣真的完全不知道。”
不能完全否认,也不能竭力狡辩,那只会加重皇上对你的怀疑,你要承认一部分,再解释另一部分,真假不一,如此方能令人信服。
来时陆秉文说过的话犹在耳畔,从昨天周若如被带走之后,他就预料到了今日会发生的事情,特意告诫了北业:此事从根本上看,并没有刺杀太子那么严重,只是太子殿下故意混淆了所有人的视线,所以在必要之时,可以把准备好的棋子推出去。
那颗棋子便是李珏。
北业道:让李珏背了这口黑锅,北湛就会罢手?
陆秉文:你提起东江王,他就会罢手。
北业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果不其然,北湛一时间没有说话,反倒是安庆帝皱着眉,道:“东江王要刺杀太子?”
“父皇,”北湛忽然道:“这件事或许有些什么误会在其中。”
竟然和陆秉文说的走势一模一样,他竟然真的罢手了,北业有些不敢置信,虽然不知道其原因是什么,但他素来打蛇随棍上,敌退他进,立即道:“父皇,既然如此,把东江王召来一问便知。”
他义愤填膺地道:“此事非同小可,倘若他真的有异心,要刺杀我大昭的储君,那就绝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安庆帝赞同地颔首,吩咐内侍道:“去把东江王叫来。”
北业感觉到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令人浑身发寒,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果然与北湛对视上了,那双深烟灰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冷冽的意味,如同锐利的刀锋,几欲伤人。
北业扯了扯嘴角,向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第89章 “嗯,听见了。”……
李珏被带来的时候, 神色是略微透着惊慌的,他低垂着头,在北业身边跪下来行礼, 声音畏缩:“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安庆帝也有些看不上他这副模样, 但是看着曾经的敌国君主跪在自己的面前,卑躬屈膝, 俯首为臣,他的心情又颇好,道:“东江王, 你知道朕叫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珏战战兢兢地答道:“回皇上的话, 臣不知道。”
安庆帝身子微微前倾, 声音沉下来, 道:“意图谋害我朝太子, 你可知罪?”
天子的气势迫人,下方的李珏吓得肝胆欲颤,手足发软, 连连叩首辩解道:“臣未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绝不是臣做的,请皇上明察啊!”
“哦?”安庆帝看了他身边的北业一眼,道:“贤王说, 你向他讨要了一支箭,然后用那支箭去刺杀太子, 显然是意图栽赃嫁祸于他,如今你又说不是,那么你们二人中间,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说到最后, 他的语气倏然加重,变得森然冷戾,李珏哆嗦了一下,立即道:“臣没有说谎。”
安庆帝又看向北业:“贤王,你说呢?”
北业道:“回父皇,儿臣可以发誓,绝没有说半个假字。”
“啪——”
茶盏被重重扫落在地,无数碎瓷片飞溅开来,安庆帝声音沉沉地道:“你们是在和朕绕圈子吗?”
北业看向李珏,眼中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李珏浑身一颤,就像是被饿狼盯上了一般,哆哆嗦嗦地道:“启、启禀皇上,臣那一日……确实是、是射了一箭,只是绝非要刺杀太子殿下。”
安庆帝皱着眉,明显不怎么相信:“那你是准头太差,射歪了?”
“不、不是!”李珏连忙解释道:“臣是——”
“东江王!”
一旁的北湛冷不丁出了声,李珏吓了一跳,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惴惴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敢再说下去了。
“太子。”
这下安庆帝也看出来北湛隐瞒了什么,眉头微皱,道:“让他说。”
北湛的目光犹如冷箭,看得李珏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当时太子殿下身边有一个女人,是……是臣的前妻,臣当时见了她,心中愤懑,一时冲动,便向她射了一箭,想吓唬吓唬她,但是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他也跟着……”
安庆帝这次总算是明白了,沉声道:“太子,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了救那个女人,不惜亲身涉险?”
北湛镇定答道:“倘若当初在儿臣身边的是任何一个人,儿臣都会这样做,这是本能。”
闻言,安庆帝的神色并未缓解,反而愈发冷峻,道:“你是一国储君,更应当爱惜己身,要是有个万一,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北湛垂首道:“儿臣知错了。”
安庆帝肃然道:“给朕回去面壁思过,好好反省。”
“是。”
待见北湛认错态度极好,安庆帝这才转向李珏,冷冷地道:“你射箭伤人,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已是重罪,更何况还牵连到了太子,朕就罚你削去东江王的爵位,杖三十,徒三个月。”
李珏的脸色发白,但是不敢辩解,只能颤声应答:“是,臣知罪。”
最后,安庆帝才看向北业,道:“你也有错。”
北业看见北湛受了责罚,面上露出几不可察的喜色,闻言一怔,不解道:“儿臣也有错?”
安庆帝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案,没什么表情地道:“在箭矢上刻字,是开朝以来就传下的规矩,你可知其用处?”
北业哑然,安庆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为的就是防止小人作乱,趁机做些不正之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咬字清晰,那双看起来苍老的眼睛,闪着矍铄锐利的光,像是能把他整个人都看穿,北业心中浮现出几分不安,他呐呐道:“儿臣……儿臣明白了……”
安庆帝淡声道:“所以此事你也有错,你不该拿别人的箭,更不应该把凶器借给旁人。”
北业心里一突,不敢再与帝王对视,垂下头道:“父皇教训得是,此事确系儿臣之过,儿臣知错了。”
安庆帝的表情很平静,看着跪在下方的大儿子,道:“你既然认错,那就自己想办法弥补过失吧。”
听闻此言,北业的脸色微白,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顿了片刻,才转向北湛,咬着牙关道:“此事确实是臣的疏忽,才累及太子殿下坠崖,请殿下恕罪。”
北湛立在安庆帝身边,低头俯视着北业,他面上的神色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过了片刻,直到北业的忍耐快到了极限,他才道:“希望贤王能记住今日的话,下不为例。”
北业的手背上浮现些青筋,竭力保持着平静:“是,臣明白了。”
各打五十大板,这件事情终于落下了帷幕,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被内侍送出去的时候,李珏侧头想与北业说话,但见对方脸色铁青,表情十分难看,又生出了几分畏缩,把话重新咽了回去,不敢再开口。
待走出安庆帝居所的范围,四周无人了,北业才目视前方,口中冷冷地道:“回去管好自己的嘴,再有第三个人知道真相,就不只是削爵位这么简单了。”
李珏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支吾道:“贤王殿下,如今我、我替你揽下了此事,是不是……”
北业冷笑一声,看向他,讥嘲道:“怎么?现在想下船?晚了。”
他说着,上前一步,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如一条凶狠阴鸷的豺狗,紧紧盯着李珏,像是下一刻就会暴起咬断他的喉咙一般,用如同耳语的声音道:“你此番算是彻底得罪了北湛,一旦没有了本王的庇护,你猜猜,他会如何对你?你还有多少根手指够他砍?倘若没了手指,只剩下一双手一双脚……”
说这话的同时,北业轻轻拍了拍李珏的头,笑容阴冷:“还有这一颗大好头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