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闷得慌,堵得慌,我抓起旁边铺开的被子,被褥一卷儿,我把自己卷进了被窝里,闷在了只有自己的世界里。
“你不高兴吗?”他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声音平静,可我却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了一种茫然无措。
我抿了抿唇,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双眼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我见过你的,我一定见过你的,可是我……不记得你了。”
“对不起。”我轻轻说。
“没有关系。”他伸出手,捧住我的脸颊,“你现在在我的眼前。”
我的过去就像是一场梦,悲喜交加,忍着疼痛,流着血,握着刀,一直向前。
小时候的一场年末的祭祀里,我收到了第一颗糖果,那颗糖果红红的,晶莹剔透,剥开裹着糖果的漂亮糖纸,入眼就是那颗好像红宝石的糖,味道很甜,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甜食的,可能是家族遗传,也可能是从收到了第一颗糖果开始的时候。
送我糖果的人和我失去的那些人一样,消逝在岁月里,除了储存在我脑海里的模糊记忆,留下的踪迹寥寥,仿佛从未存在过,就好像去年冬天下过的雪,春天来了之后渐渐融化,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也会变成其中一捧去年冬天的雪,融化在春天,化成水,消逝得无影无踪。
也许等我死去之后,他们在世间留下的痕迹,就真的要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小雨歌。”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个人把糖果塞到我手里,“如果我们所有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我希望是小雨歌吧。”
红色糖果包裹的糖果静静地躺在我手心里,我不解地抬起头:“为什么,前辈大叔不想活下去吗?”
前辈的手放在刀柄上,抬起头看着满天下落的雪花,他眨了眨眼睛,细碎的雪花好像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嘛,我这样的人,活下来了就是天理不容啦,可是雨歌不一样。”
“哪不一样?”我问。
前辈摩挲着下巴,认认真真地把我打量了一下:“因为雨歌还是个小女孩啊,还是个有点傻傻的小女孩,傻傻的小女孩还没有得到幸福,没有得到幸福,怎么可以死呢?”
我扁了扁嘴:“我不傻,族里的长老都说我是个天才。”
“但是雨歌在感情上是个笨蛋。”前辈笑。
“怎么样才算是幸福?”我又问前辈。
前辈的手按上了我的发顶:“那要等到雨歌碰到喜欢的男孩子的时候啦。”
怎么样才算是喜欢呢?
我裹着被子,眼皮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沉沉的,半梦半醒间,梦到的是某个下着雪的夜晚,枝头光秃秃的樱花树上一朵樱花也没有,黑色的枝桠上飘扬着鲜红的绸带,火架里的火舌舔舐着里面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光炫丽得刺眼,眼睛盯着看久了还会酸痛。
火在烧,不停地烧,门外的风雪在呼啸,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门窗。
小房子里的火坑里燃烧着炭火,火苗把放在上面的铁锅底部烧得通红,小房子里被炭火映照得暖洋洋的,门外的风雪呼啸着,“呜呜呜”的声音透过门窗的间隙传进来。
炭火一样温暖颜色的头发映着燃烧的炭火,日轮耳饰在脸颊的发尾间晃动,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捧住了我的脸颊。
“雨歌,你还没有幸福,所以,要活下去哦。”
“什么是幸福?”记忆里的我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绘里嫂子幸福吗?”
女人伸手捧住我的脸,光洁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气息温热,手心的温度温暖的让人眷恋。
“我很幸福。”她轻轻说,“我活着这一生,可以遇到能相伴一生的人,能遇到孩子们,能遇到雨歌,能不虚此行,我就感觉到好幸福啊。”
“所以……雨歌,你找到那个,可以陪你一辈子的人了吗?”
“咚——”
石板上的惊鹿蓄满了水,冷不防地敲在光洁的石板上,清脆的声音响彻在庭院里。
没有雪,没有风,有的只是白沙铺满的庭院,假山边的松树针叶青翠欲滴,午后的阳光是暖暖的橘黄色,圆滚滚的鸟趴在正对着庭院前的那颗樱花树的枝桠间,张嘴就是一阵清脆的鸟鸣。
我躺在庭院游廊的地板上,头枕着女人的膝盖,对方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扫在我脸上,痒痒的。
“绘里嫂子,我做了一个梦。”我抬头看着把膝盖给我当枕头的女人。
“什么样的梦呢?”绘里嫂子低垂着眼睛,眼睛就像两捧温暖的泉水。
“有个人,手心里的温度,好暖和。”我说。
“那你喜欢他吗?”绘里嫂子笑得眉眼弯弯。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真好啊。”绘里嫂子垂眼看着我,纤长的眼睫在两捧清泉似的眼眸投下温和的影子,“那雨歌高兴吗?”
“高兴。”话语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温热的液体盈满了眼眶,“绘里嫂子,我好高兴。”
几乎是末路的人生,却遇见了太阳,我的太阳。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能不高兴呢?
更何况,我又见到你啦,这一次的梦境是如此的真实。
“那就回去吧。”绘里嫂子抬起手,轻轻盖上我的眼睛,“既然这么喜欢,就要牢牢记住他啊,不要忘记了哦。”
“绘里嫂子。”眼睛上的温度温暖如当年,我张了张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你们呢?”
“还不到时候哦。”绘里嫂子轻声说,“所以,回去吧。”
“好啊。”
我从她膝盖上坐起来,伸出手,轻轻抱住了眼前的人,我的长嫂,我的另一个母亲,我才注意到,原来她是这么瘦小,和当年给我无数次拥抱的感觉都不一样。
小小的身躯,给予的是丈夫和孩子冬日一样的温度和一路朝前的支柱。
“没准我下一次来的时候,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哦。”我弯了弯嘴角。
绘里嫂子轻轻地笑出声音,我感觉到总是拥抱我的手在我的背后轻轻拍了两下:“我不会嘲笑你的。”
“快回去吧,别让人等急了。”绘里嫂子又拍了拍我的背,“再见。”
“再见。”我轻轻道别。
火光再次摇曳起来,炭火一样温暖的颜色的头发垂下来,随着一同摇晃的是一对日轮耳饰,有个人伸出手,捧住了我的脸颊,手心里的温度像是捧着冬天的太阳的温度一样。
我睁开眼睛,入眼就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眸。
“缘一。”我轻轻喊着他的名字,“抱歉,我让你等得有点久。”
“你一直在我眼前。”他捧着我的脸,轻轻对我说。
我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闭着眼睛,脸颊的温度一如既往的让人不想放手。
这个梦,真的做得有点久了。
“不要害怕,歌。”他捧着我的脸颊,轻轻说。
“我不会害怕了。”我再也不会害怕了,因为……“你在我身边。”
“回去之后,可以给我讲讲‘雨歌’的故事吗,歌?”我看到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沉静如湖水。
“好呀。”我弯了弯嘴角,“故事有点长,你可要耐心点啊。”
“好,我会耐心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但是透着一股子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认为歌开窍了,那就错了,顶多只能算开了那么一丢丢。
歌那一代的宇智波对小孩子的情感教育从来都不是正常,大部分教育只是教导小孩和敌人战斗,以及家族的责任,情感观念缺乏当然是很正常的,像歌这种情感已经算是丰富的。
至于“喜欢”,歌喜欢甜食,喜欢母亲,喜欢绘里嫂子,喜欢她的两个侄子,喜欢缘一,缘一当年站在稻田边上的时候,歌就表示“我喜欢他,这是我家的崽了!!”,于是果断把人带回了家,生活了十来年。
喜欢的人和事不多,但是在缺乏正常的情感观念和某些方面迟钝的原因,歌对超出她理解的“喜欢”的喜欢,注定反应迟钝,而且还是非常迟钝。这些东西虽然以前绘里嫂子和妈妈也有教,但是都来不及细教,人就已经去世了,至于斑和泉奈,俩没恋爱没娶媳妇的单身直男魔法师,三个人凑一块儿就是三个迟钝的憨批,不互相传染就不错了,结果三个都是母胎单身完犊子。
屑老板手底下的狗腿子搞了这么一出,让歌隐隐约约意识到,缘一在她心里的喜欢,对大侄子小侄子、妈妈、绘里嫂子的喜欢不一样。
至于缘一,遇到歌之前,缘一没有出过那间三叠大小的房间,三观大部分都来源于一哥和母亲,虽然一哥没有那个自觉,但是他对于缘一后天的三观塑造起的作用十分大,一哥想成为武士,所以缘一第一次握起了刀,虽然只是把袋竹刀,但是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接触了刀和武士。没人教缘一谈恋爱追姑娘,一哥是个满脑子只有成为欧豆豆的憨批,母亲来不及教缘一这些也病逝了,缘一的感情方面和歌是一样迟钝,后天对缘一影响比较大的歌感情迟钝,缘一感情迟钝也说得过去了。
在缘一的观念里,歌很重要,他很喜欢歌,只是想着这样一直和歌在一起,当听焱寿郎说歌已经是第二次差点被鬼杀掉之后,他才会加入鬼杀队,因为焱寿郎说鬼是吃人的生物,只要有鬼在,这个世界就不能美好,歌被鬼伤害了两次,有两次就会有第三次,两次已经把歌差点搞死了,第三次的时候保不齐就真的死了,所以在鬼伤害歌之前,他要要做些什么,但是他并不知道,比起鬼,人对歌的伤害才是最大的,所以缘一加入了鬼杀队。
孤男寡女生活了十来年,量变促成质变,只是两个憨批十来年都没意识到质变已经完成了,托这只鬼的血鬼术的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
憨批仍未完全开窍,事情还得继续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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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往矣
人生不如意的地方十之八九,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些事情要放宽心,否则操心这个在意那个,保不齐哪天头没秃,自己就先猝死。
这是我在过去几十年里总结出来的人生道理,但我现在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个宇智波,被人……啊不是,被鬼用幻术耍得团团转,传出去都要给人笑死,还好这世界上没有宇智波这个姓氏,也没有这个家族,否则我肯定要被当成家族之耻,牢牢地记载在家族史册上,遗臭万年的那种。
我是在一间和室里醒过来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和室的天花板,淡金色的太阳斜斜地从窗户照进和室,窗户边的花瓶里,紫色的花朵安安静静地靠在花瓶内侧,紫色的花瓣静静地垂下脑袋。
我眨眨眼睛,转头朝坐在我的被褥边一直看着我的人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他垂眼看着我,纤长的睫毛垂落,轻柔如蝴蝶。
缘一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托着我的肩膀把我从被褥里扶了起来。
温热的指尖抵到了我的太阳穴上,轻轻地转动,帮我揉着酸痛的太阳穴。
我老老实实坐在被褥里,享受着太阳穴按摩。
不同于体术和剑术,幻术针对的是人的精神,中了幻术的后遗症,头疼晕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脑壳痛算是轻伤,严重的直接变成白痴。
我伸出手,手指抵在缘一的太阳穴上,轻轻帮他揉起太阳穴:“不疼吗?”
缘一摇摇头:“还好。”
我:“……”
我错了,缘一,他从来都不是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的。
缘一告诉我,我们现在在紫藤花之家。
这个以紫藤花为家纹的家族曾经遭受过鬼的袭击,被猎鬼人救助之后,只要是有猎鬼人来访,便会无偿招待。
外出执行杀鬼任务次数并不像缘一他们那样频繁的我接触到紫藤花之家的次数也没有他们那样多,但也接触过几次,平心而论,紫藤花之家对猎鬼人的招待真的是非常的周到。
每次到访都回吃到当下最时兴的吃食,去年春天一次外出到访紫藤花之家的时候,我吃了一顿最满意的三色团子,换洗的衣物也会一一清洗干净之后送回到房间里。
我醒过来的当天,身上穿的就是紫藤花之家提供的浴衣,布料柔软舒适,主人家还特地用了熏香熏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缘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活似我是什么国家级保护动物,一个看不住我就原地去世了,“你的眼睛。”
我摇摇头:“我的眼睛,没有事情。”
它早就不会失明了。
“你看到了吗?”我抬起头。
我不确定他看到了多少,我们一族的眼睛,是会随着进化而视力下降,最后走向失眠,这一点,缘一他十有八九是看到了。
缘一的个子比我高很多,如果要直视我的眼睛,他得低下头来。
他低头看着我:“嗯,我看到了。”
弟弟把眼睛给了哥哥,最后自己走向了死亡。
“我的眼睛不会像斑和泉奈的眼睛一样。”我告诉他,因为我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也不是不一样。”
我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眼眶:“我的眼眶里的眼球,是我父亲的。”
至亲的眼睛。
那个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的混蛋老爹,自己一个人承受了所有,自以为是地为我好,自以为是地把眼睛给我,自以为是地逼着我对他拔刀相向,自以为是地死在我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