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心中一凛,明白她晋升成为主人左膀右臂的时机来了,于是用力攥紧令牌,拱手道:“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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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笼罩在一片暗色中的皇城沉寂而肃穆。
安庆殿内外早不见了前呼后拥的宫婢太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腰间配剑把守在门口的侍卫,可他们头上所带抹额,是一个“端”字。
端,隶属端王,今夜行谋逆砍头之举,为来日光辉远大前途。
“皇帝,你也思量一下午了,还没定下决心吗?”
“自古立嫡立长,却唯独不立庶,寻常大家氏族传位都需得是嫡子。虞贵妃说的好听,是贵妃娘娘,可放在宫外,不过是一得宠的妾室!妾室所生的庶子,有什么资格继任江山大统?”
皇帝被太后这一番话逼得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也从榻上跌下来,虞贵妃连忙扶住他,颤抖着手拿帕子擦拭血污,压低声音道:“陛下,这节骨眼咱们必须稳住阵脚,等豫王带兵回来,方能有一线生机,您若先倒下了,便什么都完了!”
皇帝剧烈咳嗽着,攥紧虞贵妃的手,喉咙里弥漫着粘稠的血腥,叫他说不出话,便不断点头。
这平平常常的一个下午,皇帝先是被自己的儿子和母后带兵包围了宫殿,又有外头那一帮大逆不道的蠢臣来游说他立端王为嫡,到如今,太后等不住了,竟直接进殿来逼问他!
他可是大晋的皇帝!怎能任人这般拿捏?
徐太后却嗤笑一声,冷眼睨着跌坐地上的皇帝:“想当初,你也是哀家一手扶上来的,没有哀家,哪来你的今日?如今老了,糊涂了,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了!还等豫王做什么呢?他早去宫外寻朝阳那个病秧子,你以为人还能活着回来救你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皇帝竟又喷出一口鲜血,明黄绣有龙纹的寝衣都被血染透了。
端王见状,于心不忍,他虽要夺这皇权地位,又何必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逼到这个地步?可徐太后一把拽住他:“你今日既杀了豫王,又带兵到此,便再没有回头路!”
于是端王迈出去的脚,就此顿住,下一瞬,果断收回来,咬牙道:“父皇,您只要立了这道旨,何需受此等罪?”
皇帝怒瞪端王,嘴皮子哆嗦着,骂一声:“逆子……逆子!朕今日即是死……也,也绝不会……”
殊不知,徐太后早准备好了圣旨,皇帝不写,便派人按住他!
谁料此时,殿外慌张跑进来一个侍卫,跪地禀报:“豫王回来了!”
“什么?”徐太后脸色大变,嚯然看向端王。
端王顿时慌了神:“朝阳一出事他便出宫救人了!我亲眼所见!怎,怎还能活着回来?不,消息是假!”
他们早在码头布下层层埋伏,只等豫王去救人,一网打尽。
焉知,豫王收到小妹的消息,根本就没有出宫!
短暂的死寂过后,又一侍卫跌跌撞撞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宁远侯带兵撞城门了!”
这下子,徐太后和端王才是狠狠一踉跄,后脊窜上来一股子寒意。
宁远侯来了,带兵来了……
皇帝握紧虞贵妃的手,血迹未干的嘴唇翁动,终觉得救:“好,好啊……朕的儿子,朕的女婿来了……虞儿,我这辈子没能允你一个后位,是终身大憾,这皇位定是留给我们的孩子的,你放心,虞儿,你放心……”
虞贵妃不禁泪目哽咽:“好,好,陛下先莫要说话了,我们等他们冲进来——”
谁料虞贵妃话音未落,竟被徐太后猛地拉扯起来。
“来人,拿住虞贵妃!”
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侍卫将虞贵妃压住,闪烁银光的刀抵在脖子,冰冷发寒。连带着上前护主的房嬷嬷都被推倒在地。
皇帝身子一僵,摸爬着向前,伸出手抓住虚空,声音嘶哑:“虞儿!”
徐太后却已命人压虞贵妃出去。
这后宫里,论心狠,恐怕无人能敌徐太后,她皇后当过了,太后也当到今日了,一生顺风顺水,越老越无所畏惧,这次又怎肯轻易认败?
她就不信,豫王能为了这权力不顾自己亲生母亲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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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安庆殿前,两方对阵,目之所及,皆是闪烁银光的长刀冷箭,恶战,一触即发。
然豫王所带来的仅是忠诚于皇帝却被太后和端王换掉的御林军,兵力不过万,他们持剑步步逼近,到了殿前台阶下,却见红漆大门从殿内打开,下一瞬,竟是徐太后派人压着虞贵妃出来!
豫王握住剑的手一紧,竟硬生生后退了半步。
徐太后大笑两声,知道自己压对了,她亲自拿过侍卫手里的匕首,抵在虞贵妃脖子上,讽刺看向豫王:“怎么?你怕了?哀家倒要瞧瞧,你怎么当这个好儿子!”
豫王绷紧了脸庞,抿唇未语。他不是端王,他今日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母妃和妹妹妻女日后能有不受皇权威胁的安稳时日,他怎能不顾母亲安危?
虞贵妃在上头,身子僵硬,丝毫不敢动,冷汗顺着额头簌簌滑了下来,她却道:“孩子,别管我,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豫王摇头,抬手示意身后众人不得轻举妄动。
此时,一声含着哭腔的“皇祖母!”打破了死寂的对峙。
众人齐刷刷看向安庆殿长廊右侧。
——是朝华公主。
徐太后脸色一肃,大声呵斥:“你过来做什么?给哀家滚回去!”
朝华身子一抖,胆怯地顿在原地,可只过了一瞬,她不管不顾地跑过来。
就如同当日徐嬷嬷问她的:要是虞娘娘和朝阳妹妹出事,我必定要头一个出来保护她们。
廊下侍卫都是端王的人,皆不敢伤这个痴傻公主。
朝华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徐太后脚边,扯着她裙摆,哭着问道:“皇祖母,你做什么要杀虞娘娘?”
徐太后一脚欲将人踢开,谁料朝华死死搂住她大腿,大了声量哀求道:“别杀虞娘娘好不好?”
虞贵妃胆战垂眸,劝道:“朝华,不关你的事,此处危险,快回去!”
“不,我不走!”朝华固执摇头。
徐太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别提多难看,这个傻孙女非但帮不到她半点,反倒尽来添乱!她侧眸看向侍卫:“来人!将朝华公主带下去!”
话落,立时有两个侍卫上前,怎知朝华竟倏的拔下发髻上的珠花簪,尖锐的一端指着脖子,颤声道:“不,你们不许过来,否则我就扎进去!”
两个侍卫见状哪里还敢上前?
朝华仰头看着徐太后,又道:“皇祖母,您要放了虞娘娘!不然我就,就死给您看!”
“蠢货!真是蠢到家了!”
徐太后握着匕首的手到底颤抖了,厉声骂道:“你睁眼好好看清楚,谁才是你的亲哥哥亲嫂嫂!你母后就是因为你口中的虞娘娘才被禁足坤宁宫不见天日,你还要做此等蠢事吗?”
朝华愣住了,茫然地望向这乱糟糟的一幕,可她哪里懂得什么政变斗争皇权?
徐太后再一声厉斥:“还不放下东西滚下去?”
朝华手一抖,下意识道:“可虞娘娘死了,朝阳妹妹就没有娘亲了啊,她会伤心掉眼泪的……”
她的母后在坤宁宫还好好的,有吃有住,只是像她犯错那样不能出门,只是不能出门而已!虞娘娘对她这么好,虞娘娘不能死…
此时,忽闻空中一声有力的箭矢穿透血肉的锐啸!
随后,“砰”一声。
竟是端王倒下了!
嘚嘚的马蹄声从东城门那处传来,一声一声震动黑夜,仿若踩踏在人心上。
众人惊慌看向前方,声势浩荡的军队奔袭而来,朦胧夜色中只见为首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手握弓箭。
“嗖”一声,又一个侍卫倒下!
百步穿杨,是,是宁远侯来了!
人群倏的乱了,虞贵妃猛地抓住徐太后的手,匕首掉落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她亦脱身出来,拉起朝华跑进殿内:“快走!”
豫王一声大喊:“保护虞贵妃和朝华公主!”
刀剑无眼,一场厮杀混战已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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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中,却是一派寂静。
徐皇后靠在窗前,静静听着远处传来的刀剑碰撞声,一下一下数着,等到声音渐渐弱下来时,终于笑了起来。
三年了,她的白头发都出来了,整个人也似老了十岁,笑起时可见眼角皱纹。可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宽敞大开的宫门,以及触手可及的太后宝座。
徐皇后笑够了,才缓缓起身,去换了一身皇后朝服,戴上凤冠,华丽端庄,推开殿门。
守在门外的两个嬷嬷连忙拦上来:“没有陛下的命令,您不能出去——”
“放肆!”徐皇后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外头什么动静,你们没听见吗?没有眼力见的低贱东西!”
是宫变,二王相争,不知胜负。
两个嬷嬷面面相觑,最终退到两侧。
毕竟,万一是端王胜了呢?
徐皇后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缓步走出去。
可宫门仍旧是锁闭的,她立在门后,安静等着,等她的儿子来迎接她风光出去,等虞美扬那个女人跌落泥潭,她需得扬眉吐气一回!
帝王恩宠,没有也罢,她只要权势地位。
徐皇后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天光大亮。
什么刀剑声都听不到了。
坤宁宫外终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徐皇后动了动紧绷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个大方得体、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然而跑过来的,是她昔日的心腹徐嬷嬷,徐嬷嬷跪在地上,隔着一道宫门,泣不成声:“娘娘,不好了!端王……败了!”
徐皇后怔神一瞬,却大笑起来,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败?怎么会败?”
她虽幽闭宫内,却知晓外头的动向。此等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岂非是天助她们?
徐嬷嬷摇头,无力跪坐在地上:“宁远侯带兵杀回来,势如破竹,将军府不敌,光在安庆殿外,端王便被宁远侯射中双腿倒下……”
听到此处,徐皇后僵硬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身子猛地踉跄一下,重重倒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凤冠歪斜,华丽规整的凤袍亦不再。
东方朝阳缓缓升上明朗澄净的天空,被鲜血洗礼过的皇城褪去黑暗,宫人们陆续开始清理血污了。
第121章 结束 如她所愿。
皇宫内大局落定, 江恕立即派人回虞国公府传消息。
常念和虞舅舅匆匆进宫,沿途随处可见侍卫们抬尸体路过,还有宫人们收拾刀剑箭矢, 空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安宁之下不难看出昨夜是何等的惨烈厮杀。
她行在熟悉却覆血的宫道上,脚步有些虚浮。
虞舅舅道:“自古夺嫡多凶险,阿念,眼下是豫王占了先机,我们莫要怕。”
常念重重点头:“不怕。”
老皇帝和虞贵妃得救后都在安庆殿接受太医诊治。
她们来到殿前台阶下, 江恕和常远正从殿内出来。
常远见到分别三年的妹妹安然无恙站在眼前,面露欣喜,疾步下来:“阿念!”
江恕同样急促的步子蓦的一顿, 而后竟是停了下来,狭眸微垂,不动声色地敛下了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们兄妹至亲久别重逢, 该是有许多话要说,阿念心中,也最看重她的哥哥。
常念见到哥哥毫发无伤确实高兴得湿了眼眶。
相反,常远则更是担忧他这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下来后握住常念肩膀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过, 才放心下来,轻轻抱了抱她:“好, 健康就好, 平安就好,都过去了。”
“嗯!”常念含泪点头,慢慢推开常远,目光越过虚空, 看向台阶上沉默得显得冷漠到陌生的男人。
常念很快走上来,拉住江恕垂下的手,上下看看他身上可有伤处,看到他被利剑划破的手臂和肩上的伤痕,鼻子一酸,含着哭腔急急唤道:“来人!太医!”
这时候,江恕抽离的思绪才骤然回笼,手掌微动,慢慢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终于有了些温度:“无妨。”
“都流血了……”话未说完,常念忽然被江恕抱了起来。
她身量纤弱娇小,江恕抱起来实在轻而易举,能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他便满足了,低声道:“阿念。”
“嗯。”常念怕碰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的也不敢把身上重量全压下来,忍不住道:“快放我下来呀!”
江恕没有放手,用高挺的鼻子碰碰她脸颊,说:“再抱一会,成不成?”
常念小脸一红,细小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成,可你的伤要快些叫太医上药。”
常远在台阶下看着,忽觉没眼看,他身上的擦伤也不少!倒是没见这个丫头多问半句。
欸,不对,宁远侯这是连他的醋都吃上了!
真是没眼瞧!
虞舅舅笑道:“阿念和侯爷感情甚笃,昨夜我便见到了。”
“也罢,她乐意便好。”常远摆摆手,带人下去抓捕叛党余孽了,虞舅舅把外甥女平安送到,也没有久留。
殿内,虞贵妃听到女儿的声音,急切跑出来,见到女儿被宁远侯抱在怀里,亲昵相拥,一时热泪盈眶,也顿住了步子,不去打扰二人。
等江恕放常念下来,常念见到身后的母亲和太医,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江恕示意那太医回去照料皇帝,随后轻柔拭去常念眼角泪珠,俯身下来叮嘱了什么,才转身离去。
昨夜一场恶战,大部分端王党羽已经落狱,太后也被压在寿康宫等候发落,然皇帝病重,朝堂风波未止,宫内宫外还需肃清不正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