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寒冷的冬天,已经开始了。
-
翌日清晨,叙清和时越一道回了安城。
江恕在书房雕刻耳坠,收到叙清的来信,他放下小刻刀,展开看了看。
只简单一句话:“时越该成亲了,你以为如何?”
当然该。
可,一时半会上哪给他找个夫人?
江恕将信放到一边,继续雕刻,玉石质地上乘,只他头一回雕刻,手艺生疏。
常念从外推门而入,兴冲冲道:“侯爷!我的栀子花耳坠找到了!!”
江恕雕刻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抬眸看看,常念已经走到他身边,特特俯身让他看耳朵上的耳坠。
不知怎的,江恕再看那信,顿时阴冷了脸。他放下手头东西,又拿帕子擦去指腹上的玉石粉末,才小心将常念耳朵那东西取下来。
常念愣住了:“你干嘛呀?”
江恕把那耳坠放到抽屉里,若无其事地问:“我给你亲手雕,不好吗?”
常念想了想,“好的呀。”可她看到桌面上那个半成品,又不禁迟疑片刻,真诚地问:“你真的会雕吗?太丑的我不要哦。”
“当然。”江恕拉她到腿上坐下,又取了一方雪帕子,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拭耳朵。
这下,常念是真的茫然了。
难不成江恕对她的耳朵有想法??
此念头才将冒出来,白净柔软的耳垂被含.住,反反复复的轻柔舔.舐而过。
常念:“……”
果真禽.兽本性也
第79章 勿等 十指相扣
江恕不仅是对常念的耳朵有想法, 他温热的唇贴在她敏感绯红的耳后,低声又问:“哪只手戴的耳坠?”
常念很懵,好半响没答话。
忽然耳朵尖疼了一下。
唔, 酥酥麻麻的, 其实也不疼。
常念慌忙要躲开,可腰间那手臂微微用力,她又跌了回去,这回反倒贴着他更紧了。
常念终于忍不住皱眉问:“你干嘛呀?怪怪的。”
江恕的下巴轻轻搭在她肩上,若无其事地笑笑, 语气很淡:“问你话呢,能干嘛?”
“哼!”常念才不信,她默默收起手来, 警惕道:“我与祖母约好了待会要下棋的,你快些撒开手!不许胡来!”
这威胁,实在是太没有威慑力了。
江恕没有说话。掌心摸索着, 捉到她妄图藏起来的小手。他粗糙的指腹慢慢摩挲着那葱白细嫩的指,一根一根,一节一节,最后十指相扣, 紧密相连。
常念垂眸看着, 忽然羞红了脸。
书房里的耳鬓厮磨,漫长而缱绻。
以至于常念下午和江老太太下棋时, 也总不由自主地去看自己的手, 又时不时摸摸耳朵。
江老太太眯眼打量着孙媳妇,心想事情不简单!
原本她们还约了待会去千音阁看戏的,老太太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找了借口说不去了。
常念倒也没多想,从福康院出来, 便回了朝夕院。
最叫她惊讶的是,江恕已经雕好那耳坠在等她回来了!
是两朵精致的玉兰花,雕工自是比不得豫王给她刻的栀子花耳坠,但也勉强能看得过去,主要是胜在心意啊!
常念仔细摸摸那小东西,越发满意,夸道:“宁远侯果真是无所不能。”
江恕捏起一只,穿过那小小的耳洞,替她戴上。戴好后,他拿手指轻轻碰了碰,玉兰花莹润的光泽丝毫不敌常念雪白的肌肤,他放下手,去戴另一只,才慢悠悠道:“一回生,二回熟,倒也不必说假话。”
“哪有啊?”常念可是发自内心夸赞的,等他戴好了另一边耳朵,她便亲昵地抱抱他,由衷道:“这耳坠真真好看极了。”
江恕笑了笑,不知怎的,右眼皮跳了一下。紧接着,便见常念仰起小脸看着他,满眼期待地问:“那侯爷会做珠花簪环吗?”
江恕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她发髻上样式繁复却漂亮夺目的珠花,片刻之后,如实道:“有难度。”
“……哦。”常念放开他,眉眼间隐约有些失落情绪浮上来。
江恕轻轻叹了口气,又道:“不过可以一试。”
“真的?”常念顿时笑开了眉眼,重新抱住他贴贴,温声软语像是世间最甜的糖果:“夫君最好了!”
啧,这张小嘴抹了蜜似的。
这时候,朝夕院外传来十骞的声音:“侯爷。”
短暂的温情倏的被打断,江恕冷峻的脸庞上不由涌现些许不悦。
常念知晓若没有要紧事,十骞不会贸然过来,于是从他怀里出来,懂事道:“你去忙吧。”
眼下正是酉时,将要用晚膳了。
江恕曾答应过陪常念用晚膳,鲜少失约,他没有立即出去,反倒是摸摸她的脸颊,一面沉声问道:“何事?”
十骞站在门外,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就上前两步,回禀道:“侯爷,东城门龙副将快马来报,铁犁平原发现两队人马正向城关驶来,估摸着还有小半个时辰抵达城下,唯恐届时生乱,特来请示。”
闻言,江恕微微蹙了眉。
铁犁平原之外,接壤的是天漓、东月两国,前者与大晋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也并无岁贡之交,后者嘛,倒是渊源深厚。
他思忖片刻,问:“人数几许?可带兵器?方圆百里可有埋伏?”
十骞:“两队人马一前一后,估计百人上下,随行马车五十辆、骆驼二十余匹、尾后还有十数匹骏马,无法辨别兵器,龙副将已派人前去查探,可否埋伏暂未有消息传回。”
江恕道:“你去告知龙副将,全营警戒,无命令任何人不得开城门,本侯随后到。”
“是。”十骞恭敬退下了。
屋内静默了一会子。常念看到江恕的神情变得严肃,她抬手覆在他摸着她脸颊的手背,担忧道:“侯爷此去,万事小心。”
“好。你在府中,安心用膳。”江恕温声叮嘱几句,才离了朝夕院。
常念望着他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一颗心慢慢悬了起来。
-
东城门外,已是夜幕。
龙副将带人在城墙上列阵,掌心按在剑鞘,时刻警惕着城下,准备应对突发战况。
高举的火把照亮将士们高度紧绷的脸庞。宁远侯快马赶来,全营上下顿时有了主心骨。
西北,已经将近三年没有战争了,短暂的和平却从未叫大家忘记过去的刀剑鲜血。
江恕不主张武力征伐兼并,自当年收回大晋失地,便是防御为主,敌不动,我不动,领护山河安稳,亦是养精蓄锐,警惕四方。只因战争一起,无论胜负,劳民伤财,死伤无数。
常念的父皇,晋文帝,也不好战。二人在此处难得达成统一意见,曾有武将上言征讨邻邦几国,开疆扩土,都被老皇帝一口回绝。
对老皇帝来说,大晋子民安居乐业,繁荣昌盛,就是百年后书于史册上最好的政绩。
那两队人马将要来到城墙下时,龙副将派去探查埋伏的将士回来禀报:“方圆百里,一切无恙。”
江恕便传令全军不动声色地将弓箭放下了,他站在高墙上,静候着。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皆身着紧窄短衣,长裤革靴,身材粗壮,临到城脚,为首男子带领众人悉数下马行礼,高声道:“在下天漓国胡赞卜,敢问高楼之上,可是西北宁远侯?”
“正是。”江恕语气平平:“不知贵国前来,所为何事?”
胡赞卜朗声笑着道:“久闻大晋赫赫声名,主上欲结交秦晋之好,特命臣下携厚礼前来,入京参拜贵国皇帝,宁远侯请看!”
他大手一挥,豪迈指向身后的长长队伍,马车上堆着大箱子,骆驼上背的也是,牛羊马匹,可谓壮阔。
江恕示意龙副将带人下去检查可否藏带兵器,回以礼貌问候,却是道:“没有圣上旨意,本侯亦不敢轻易开城门迎贵客入门。还望胡大人在外安营扎寨,耐心等候两日。”
那胡赞卜虽生得粗矿野蛮,倒是好脾气,闻言只是摆摆手:“便请宁远侯快马加鞭,快快通报。”
江恕微微颔首,底下,龙副将检查完毕,递了个安全的手势上来。
随后而来的一队人马也到了。这拨人,江恕识得。
东月国,他曾交战过两回。
队伍为首的东月三皇子呼延川,也是老相识,尚且在马背上便遥遥喊道:“宁远侯,别来无恙啊。”
江恕居高临下地望下去,神色微冷,没有答话。他回身看了看十骞,吩咐:“回去跟殿下说,今晚不归,勿等,城关万事皆安,勿念。另外再告诉朝夕院伺候的下人,夜里不得离人,替她盖好被子。”
十骞一愣,惊讶于宁远侯特特嘱咐差事就是交代这两句话?他赶忙应下,骑马回府。
江恕则下了城墙,亲自出到城门外。夜色浓重,他睨着东月三皇子的视线,寒凛如冰。
-
勿等,勿念。
十骞原话传到朝夕院。
常念“嗯”了一声,不再多问什么,叫十骞退下。她乖乖回了床榻躺下,春笙进来,守在榻边。
唉,可常念哪里睡得着。
一夜无眠。
与此同时,安城时府中。
时母已在时越耳边念叨了快一个时辰,说来说去,只一个意思:“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个媳妇成家了,娘给你安排了几个闺秀,明儿你就在府中,好好相看,争取年底把事儿办了,如今侯爷都娶妻了,你不是事事向他看齐吗?咱也抓点紧,啊?”
时越不胜其烦,更不明白他这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娶妻一事,随口敷衍几句便要走。
时母拖着人,苦口婆心地劝。
直到下属来禀报银城外来了天漓、东月二国的使者,时越严肃了神色,这回是说什么都得走。且是连夜就走。
大事当前,时母到底也拦不住了。
天灰蒙蒙亮时,时越便来到城脚下。
江恕正欲回府,见到他,顿时阴沉了一张脸。
还没功夫找他算账呢,这厮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时越浑然不觉,望着城外安营扎寨的人马,急问:“好端端他们凑来做什么?怕不是狼子野心——”
话音未落,迎面一拳砸过来。
时越被砸得懵了一阵,蹭着嘴角的血,看向面无表情的江恕,又忽的恍然大悟,羞愧垂下头。
江恕冷眼睨着他,到底留了几分面子,并未将那层窗户纸撕开,这一拳是警告。
时越讷讷,没吭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恕,这会子倒有些像年少时。
良久,江恕才冷冷问道:“你派去东月的暗探是死了吗?怎么呼延那狗东西到城关都没消息?”
时越顿默:“是死了,新的还没来得及安排。”
江恕:“……”
废物。
第80章 青莲令 宁远侯第一次感受到受宠若惊……
往邻邦敌国安.插暗探, 探查最新消息,以便掌握各国动向,是军事乃至政治上常用的手段。纵使是西北地界内, 也有别国暗探。上回在营帐内中被宁远侯一剑砍去右手的货郎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安.插不易, 自我防御也需要谨慎心思。
这样庞大而周密的暗网,原本是叙清一手操控的。只因当年,他颓废太久,暗网却不可废,时越接手一半, 余下的交由宇文先生。宇文先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几年前叙清重新回来, 才接替了那部分,而东月国,好巧不巧是时越在管。
这无疑是疏忽。
时越不敢辩驳。
二人回到城内, 马厩里同风自觉向主人走来,江恕顺了顺它头上的一摞毛发,道:“让叙清回来,你留守安城即可。”
身后城门缓缓关上, 时越回看一眼门缝中呼延川逐渐消失的身影, 拳头攥紧:“我虽不如叙清有本事,可这会子, 他怎么面对呼延那狗贼?”
当初那毒箭, 就是与东月国交战所中,毒,就是呼延川所研制。虽已过去多年,东月是大晋手下败将, 俯首称臣,如今两国友好来往,个人恩怨理当放下,可要说没有恨,怎么可能?
江恕默了片刻,凝眸直视他:“我尊重叙清的意愿,来或不来都看他。但你,必须回安城。”
必须,是绝对的命令。
一股莫名情绪叫时越热气翻涌,下颚线崩得极紧,他有满肚子的话要反驳,可最后还是道一声:“是。”
江恕翻身上马,向城内定安街方向疾驰而去,扬起的灰土模糊了时越立在原地的俊朗面容。
-
江恕回到侯府,天光大亮,仆妇小厮们开始上下忙活了。时辰还早,往常这时候,朝夕院那个祖宗正是好眠,江恕先去了趟福康院。
江老太太向来是早起的,这会子正在院外打拳。
江恕迎面走过来,只见老太太嚯的出拳,朗声道:“小子,看招!”
江恕轻而易举便挡了她的拳头,放下,无奈道:“祖母。”
江老太太觉着无趣,遂收了招式,接过芳妈妈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边问:“一大早的,外头忙完了你不去陪阿念,过来找我老婆子做什么?”
江恕开门见山道:“向您借个人。”
“哦?”老太太放下帕子,重新拄起拐杖,狐疑打量孙子一番,“老身这福康院丁点大的地方,你想借什么人?”
江恕缓缓道:“柔刚并济,千面妖娆,必要时,可神不知鬼不觉取人性命。”
闻言,江老太太正经了神色。
芳妈妈自觉退开到一旁,挥手示意下人退出院子。
祖孙在庭院的竹席坐下,老太太略微思忖半响,倒还真找出这么个人来。她看向孙子,也不问什么,指腹移动,按下莲花纹拐杖上的隐藏机关,轻微的“咔哒”一声,一道桂叶大小的令牌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