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膛“咚咚”直跳,飞速反应着一会敖岚向他服软时他该怎样做才能矜持一些。
敖岚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他走近了,伸手轻轻触到她的肩膀,“岚儿?”
那女子回首,见他发顶镶着黑玉的玄鸟金壶冠便知他是太子,连忙起身行礼,“奴婢参见太子。”
不是她。
太子眸光瞬间暗淡如灰,立刻收回了手。
但与她有几分相似,身姿更纤柔,望上去更楚楚可怜,像朵柔弱的小白花。
这份让人疼爱的模样多半是教坊司自小教出来的,男子大多好这一口。
敖岚经常垂着眸子,藏着眼神,只有极度无助的时候才会抬眸,也不求饶,里面有不甘的倔强,还有冷漠的抗拒……
在他看来,那样的眼神就是楚楚可怜的。
他望上一眼,便要肉浮骨酥,任凭怒火三丈,便也瞬间熄灭,只想捧着她幽深朦胧的水眸吻个够,抚平她心中的惧怕。
呼雅泽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只觉得心情更差、怒火更旺。
体内横蹿着一种想撕裂眼前所有东西的躁郁。
听得丞相在旁说:“此女名惠兰,是内人收养的义女,精通琴画,殿下若觉得入眼,便让惠兰在旁此后,是她莫大的福气。”
听得“兰”字,呼雅泽眼神一刺,面容阴寒。
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同意了。
惠兰听得太子竟答应,欢喜的跪拜:“谢殿下开恩,惠兰一定好好伺候殿下。”
丞相将太子送至轿上,望着轿子远去的影子,叹了口气。
也不知会如何。
*
天色暗下来,皇宫双福阁内却漆黑一片,如前三日一样,做完拉伸,抄完佛经,写了一页日记,敖岚早早上了榻,阖上眼睛,却难以入睡。
她被送回来三天了,看守她的人已换了一批,除了侍奉生活起居,侍从们不敢跟她多说半句话,这里寂静的像幽幽山岭。
这些她都不在乎。但从小就跟她的侍从武德儿和杏溪却仍然被关押着,她想救他们,那人却从未出现过。
想到他们因她之故在受苦,她就难过得睡不着。
并且,她非常想念两个孩子。
那人将孩子们送到了皇后那里,不让她见,她想孩子想得每日都哭。
因孩子和亲人都在他手中,她从未起过逃离之心,可那日在梨山,他亲自教她骑马,让她坐上云昭王最珍爱的坐骑雪云马。
雪云马名不虚传,疾如闪电,反应极快,好胜心极强。
她坐在马背上,见雪云马轻易将四周侍卫的坐骑甩得老远,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骇人的念头,还未等压制下去,便见前面有个很宽的断崖,她的心“咚咚”作响,小时候她见过皇兄平凉王骑着爱驹从这里横跨过去,那匹白龙马甚通人性,是平凉关大捷后父皇赏赐他的,是难得一见的名驹。
她毫不怀疑雪云马也一定能跃过去。
后面传来呼雅泽的高喝:“岚儿,停下!”
那一瞬间,她已无法冷静,一种即将飞离牢笼的巨大刺激和对自由的向往让她忘记了一切,她娴熟地加上鞭子,勒住缰绳,电石火光间,已驾着雪云马跨了过去。
“岚儿!”太子焦灼的嗓音久久回荡在山崖间。
她仿佛不闻,头也不回地奔下山,无法骑马的地段,她扔下了雪云马,顺着河流边一人多高的茂密草丛走,丝毫不敢停留。
可还是在第二天的中午被暗卫找到了……
想到这里,敖岚缓缓睁开了眼睛,盯着帐顶闪着暗光的华丽刺绣。
不知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只害怕那人会用母亲华阳夫人、姐姐悦道还有武德儿和杏溪的性命来折磨她。
是她对不起他们。
若是他打定了主意要慢慢折磨他们,那她便跟他们死在一处。
死了干净,死了就不会日日痛苦。
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两个孩子。
她恨他厌他,难以忍受跟他同房,又怕他有了新欢,将她的孩子视若敝履,让她的孩子一生痛苦。
不,为了孩子,恐怕她还要继续忍耐下去……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她不知不觉睡去。
第二日一早,女官苗欣芳进来,向敖岚禀道:“娘娘,太子殿下回宫了,在长乐宫。”
然后太子妃没有她想象中的欣喜,只是沉默的梳洗,立刻去了长乐宫。
远远的,有琴声传来。
弹奏者技艺纯熟,自有天赋。
侍从早就向里传话:“太子妃到。”
琴声越来越清晰,进了门,敖岚见到了抚琴之人。
她愣了一愣。
与她长相如此相像。
如说是姐妹,也有人信。
呼雅泽在旁,拿着几份公文在看,一副沉浸在琴声中很惬意的模样。
惠兰停了琴,起身行礼,声音细小娇软:“奴婢惠兰,参见娘娘。”
呼雅泽似乎才发现敖岚进来了,他目光从公文上离开,定在敖岚身上,从上到下迅速打量她一眼,神情冰冷,一副被打断了很不耐烦的样子,“何事?”
在外人面前谈这件事是不妥的,但呼雅泽丝毫没有要让人走的意思,敖岚便也不在意了。
她的脸发着润泽的白光,如羊脂玉般,忧郁的水眸大而黑,任谁见了也要筋骨酸软。
呼雅泽盯着她,呼吸渐渐乱了。
见她面庞清瘦了些,突然又觉暴躁起来。
他只是让侍从严加看守,不许她出双福阁,这些蠢材怎让她将自己折磨瘦了?
敖岚声音干涩,“求你放了他们,该受罚的是我。”
呼雅泽冷笑:“你有何资格来求我?”
敖岚身子一颤,心迅速下沉,坠到冰窖中。
的确,她没有资格。
这是她一直清醒知道的。
只是她抱有一丝希望,他能放过她的侍从。
敖岚轻轻摇了摇头,垂下了睫毛,珍珠一样光亮的贝齿咬着下唇,直到嘴唇发白。
她这底气不足的模样既让呼雅泽情动,又怄得他心口发闷。
假如她能瞪着那双美丽的水眸,中气十足的与他辩论,哪怕耍赖,他会立刻软化。
他恶狠狠地问:“你去涌连山,是想投奔谁?”
敖岚不明白他何意,迎着他噬人般的目光,她露出困惑。
呼雅泽见她故作无辜,脸色黑沉到底,神情骇人。
他发着狠,发顶的金齿冠微颤:“不说?我将涌连山翻个底朝天,将里面住的所有人都拉出来杀掉。”
敖岚脸色惨白,眸色有些迷离,“我没想去涌连山。”
话刚落音,便听到呼雅泽怒不可遏的吼道:“那你从梨山逃开,要去哪里?”
敖岚神情凄苦,咬着下唇,缓缓说:“我没打算逃离。”
呼雅泽一怔,心内升起了希冀,仿佛黑暗中的一线光明,只待敖岚一句话,他便可以逃离这乌烟瘴气之地,羽化成仙。
他眸色紧绷,寒声道:“我给你机会解释。”
只要她解释了,只要她认错求他,只要她悔恨落泪了,他会立刻原谅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敖岚却重又垂下眼睫,静默下来。
半晌,她启唇,声音像灌入了北风,飘飘忽忽的,“我没甚么可辩解的。”
呼雅泽神色遽然一变,目光泛红,神情骇人。
第3章 即使她给了他这样的侮辱,……
如此,她是承认了她的逃离是策划了许久。不顾母亲、姐妹、贴身侍从的性命,她明知若她逃离,这些人必将死无全尸!
更令呼雅泽难以忍受的是,她连两个孩子都能狠心抛下。
他当初试图拴住她的所有利器都已无用了。
心肺仿佛被活生生撕开,豁着一个大口子,寒风不停灌入,又凉又痛。
良久,呼雅泽出声:“你以为你是谁?”
他朝惠兰命令道:“过来。”
惠兰已被他方才制造的低气压吓得浑身僵硬,听得他召唤,只得抖着走过去,还未站稳便被他扯到怀中坐在他大腿上。
“只要我想,有的是女人。”呼雅泽抚摸着惠兰的脸颊,暗沉的凤眸却紧盯着敖岚的神情,“年轻貌美,多才多艺,与你有什么不同。”
敖岚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这四年中他有过多少个女人她一无所知,只想守好两个孩子而已。但终归这一现实还是摆到了桌面上,横在他们中间。
敖岚的情绪没甚么起伏,声音轻的像根羽毛,轻轻落在这寂静的殿中,“我与她们不能比。”
她们善于逢迎,里里外外都会令男人满意。
而她,呼雅泽一靠近便心生厌恶,有时他忍不住想强上,她因惊惧反感,甚至会胃中抽搐呕吐。
借着身子不好的由头,这四年,她从未让他近过身。
呼雅泽拳头攥得“咯咯”响,眉头寒冰千层重,目色暗如泥潭,浑不见底,胸中一团乱草,闷得他呼吸不畅。
吓得惠兰缩紧了身子,手心全是冷汗,她低头看见太子的攥着拳头的左手,青筋如蚯蚓般暴起,关节血红,她真怕太子会一拳抡上来,将她掀出去。
“既如此,你早该让出来太子妃之位。”
呼雅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只想狠狠伤她,往她心口戳刀子,看她是否真的无心。
敖岚终于缓缓抬眸,雾气缭绕的黑眸定定望着他,里面有一瞬的慌乱,很快又恢复平静,含了无尽的落寞。
被她这样望着,呼雅泽心“咚咚”直跳,自知嘴硬不了几时,盼着她能峰回路转,说句软话,他就立刻转了口风,夫妻二人恩恩爱爱的回双福阁。
太子妃之位于她而言,只是为保住两个孩子嫡长子之位的工具罢了。
敖岚语气变得卑微,眼神中满是祈求,“如风和初雪是你的亲骨肉,不论我做错了什么,求你善待他们。”
呼雅泽冷哼一声,胸膛往怀中美人后背靠了靠,望向敖岚,无情笑道:“这么多美人,将来给我生几十个儿女,当然是子凭母贵。如风和初雪若是懂事,我自然善待他们,可若跟你一样对往事耿耿于怀,想来我也不会有什么耐心。”
敖岚犹如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从外到内凉透了。
她眸中最后一丝光芒也暗了下去,脸色白如蜡纸。
沉默片刻,她望了眼他膝上坐着的美人儿,说:“我不打扰你了。”
一路上,她走得飞快,回到双福阁,她拉开抽屉,拿出暗格里的一把袖珍匕首。这是如风把玩的,被她偷偷收起来藏在这里。
她见不到亲人们最后一面了,即使离得这样近。
如风那样天资聪颖,自懂事起就将自己视作大夏国继承人,却被她这个母亲给连累了。
她愧对亲人孩子,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只会拖累旁人。
如今的她,更是一丝一毫的价值都无。
敖岚走进霈儿的书房,自箱中拿出一小卷画轴,珍重的打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坐在长凳上抱在一起,开心的冲她笑着。
这是他们八岁那年,是霈儿去天狼国为质那年。霈儿比她先得知了消息,但没有告诉她,只是亲自动笔,为二人作了一幅画。
她经常会拿出来看看,想象着霈儿要是还在,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她要走,自然不能扔下这幅画。只要她不在了,这幅画只会被当成废纸扔掉。
将画轴卷起放进袖翼中,又从抽屉中拿出一叠画像。
总共五张,她从第一张开始细细抚摸着看了一遍。
是她受了霈儿的启发,自两个孩子生下来,每年都会亲自给他们描一张肖像画。
右下角她详细记了作画日期、天气、那日孩子们心情如何。
她挂着泪,抽泣着,渐渐的声音放大,最终捧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哭了多久,她摇摇晃晃的起来,走进两个孩子的寝房,将五幅画像放在他们的枕头上。
又摸索着回到书房,拿起匕首对准了动脉处……
天气闷沉沉的,像是大雨即来的征兆。
到处都让人喘不过来气。
呼雅泽在内室静坐修内功完毕,出来后仍感烦闷,尤其是见到大殿内那把琴。
他经过时,不知哪根筋错乱了,抬脚就踢翻了琴,命人扔出去,然后扯掉外衣扔到地上,往浴房去了。
在凉水中浸了片刻,感觉一身的躁气和尘土都渐渐溶入水中,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已经够容忍她了。
这世间哪个男人能像他一样,守着绝色的妻,做了四年的和尚,也从未对其他女人有过心思。
她丝毫不为所动,还想着逃离。丝毫不顾他和孩子的颜面。
这次他不会再心软,一定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他不是非她不可,不管用什么方式,一定要让她认错服软,否则以后她更无法无天。
这么想着,他又理直气壮起来。敖岚清瘦的面庞给他造成的动摇又渐渐消失。
只要这事过去,他定要立刻跟她同房,不能再忍了。
想到此事,呼雅泽下意识地低首望了眼自己赤/裸的躯体。
胸肌结实富有弹性,腹肌坚硬,再往下,茂密的毛发……
她现在对他的身体丝毫不感兴趣。
以他有限的经验,不管女人如何想,身体上如何抗拒,只要将她往榻上一按,脱了衣服一阵狠干,最终都化作一滩泥,嘴也硬不来了。
他对她太纵容了,应当像对待之前的女人那样,粗暴些,她就屈服了。
正乱七八糟想着,忽听得小山进来,立在屏风后,语调沉闷:“殿下,太子妃自尽了。”
*
一月后。
黄昏时分,呼雅泽自宫中出来,议了一天公事,下属各自回家,家中皆有人伺候。
他回去也空荡荡。
倒是可以去瑶光殿,与父皇母后以及两个孩子一处共享天伦,也算打发时间。不过皇后总是命他废掉太子妃,想要让侄女蒲花取而代之,他三缄其口,皇后就会勃然大怒,不明白那女人都已羞辱他至此,他为何还不杀掉。母子二人几乎每次都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