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何如此卑微——稽侯珊
时间:2021-11-12 00:30:09

  敖岚和杏溪下了车,那孩子还挑起灯笼,往她们脸上仔细照了照,见的确是两个娇弱的年轻女人,他才放了心。
  房屋本就狭小,他们三人只能同睡一间。
  一路上风尘仆仆,为了避人耳目,敖岚早就换上粗布衣裳,脸上抹了好几层泥灰,缠上头巾,里外一副农妇打扮。
  所幸,屋后有口泉眼,水不成问题。
  武德儿给了些碎银,让老妪支起大锅,三人轮流洗了一下,将这满身的风尘涤净。
  对着窗外黑夜,敖岚一时半会没有睡意。
  这两天发生的事像做了个梦一样。
  悦道得知她去意已决,便将秘密和盘托出——月潇酒楼有个地下密道,当初她高价买下这酒楼,就是看中这密道。
  未防被一网打尽,她们在出京时就分道扬镳,悦道一路向北,她往南而来。
  她之所以来南越的边界,是想在这里稍作停留,重金寻人。
  寻能将两个孩子和母亲取出来的人。
  她十五岁时在宫外遭遇刺杀,被鹿纯聪救到怒山,与怒山恒玉派弟子朝夕相处,听说了许多江湖轶事。
  其中南越国奇人异士的种种事迹令她倍感惊叹,牢牢刻在心中。
  今日,她奔南越国而来,就是为了能寻得这样的人。
  她不能将孩子留在那里。
  她走后,孩子只会被呼雅泽迁怒、苛待。
  想到远在京中的两个孩子,她不禁流下热泪。
  敖岚起身,在炕上对着窗外跪拜。
  心中默念:佛祖若开恩让我与孩子、母亲团聚,我自此别无他求,愿减寿二十年。
 
 
第24章 敖岚半夜总得醒来两三次……
  敖岚睡了沉沉的一觉,于鸟鸣声中醒来。
  山中清晨,云雾缭绕,林深清幽,隐约听到远方的泉水声。
  敖岚微怔,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六岁战乱时藏身的山谷中。
  她摸向小腹,那里却是平坦空荡的,她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武德儿和杏溪已起床,在外面跟那阿婆低语,似在商量早饭之事。
  敖岚打开箱子,拿出些暗色粉料涂满脸颈,包上发巾,罩上粗布外衣,打扮妥当,她拿出一份夷山地图就着明光研究。
  这份地图也是在宫中藏书阁找到的,这次放的更加明显,就在她常去的佛经书架上。
  若说第一次的《涌连山山旅图》她还不怎么确定,那这次的夷山地图她是彻底确定了。
  虽不知苗欣芳为何会对她有怜悯之心,但她确定苗欣芳是在真心帮她。
  苗欣芳的恩情,她可能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还上了。
  只能祝愿她好人一生顺遂安乐。
  敖岚想在夷山中找个既隐蔽,又方便下山招揽人之处安身。
  盯了地图半日,她圈出几个中意地点,让武德儿去阿婆和孩子面前装作无意的问路,顺便问起那几个方位路如何。
  那个叫水芽的小男孩嘴里衔根草,蹲在石头上瞅着武德儿,“走那么深可是要迷路的。”
  武德儿猜这男孩是想给他们带路赚钱,可他们原就是想要隐蔽,怎能让他带路。
  便说:“无妨,我们有地图。”
  水芽吐掉嘴里咬碎的草,坏笑着:“还有大虫猛兽,你们中原人没见过南方的虫豸吧?”
  正说着,屋内传来敖岚的尖叫,武德儿和杏溪连忙冲进去,一看,地上爬着一只黑色甲虫,足有半个巴掌大,浑身发亮,丑陋骇人。
  武德儿其实也怕这些东西,但现在他必须为公主撑起一片天,便忍住心颤,将敖岚护在身后,闭眼狠狠落脚,“咯嘣”一声将那虫子踩死。
  汁浆糊了一鞋底,伴着难闻的臭味。
  水芽跟过来,见那兄妹三人手忙脚乱的样子,悠悠道:“才这么点一只甲虫就吓成这样,若再遇上些猛虎豹子,是否要吓得尿裤子?”
  武德儿听他这样侮辱敖岚,朝他怒冲冲道:“小子,你说话给我注意分寸!”
  敖岚低声道:“我们还是低调行事的好,既然他不肯说,我们就早早离开,先去近的这处,我看这里有处平地,我们反正有帐篷,先安歇在那里,再做打算。”
  她觉得这男孩两只眼珠滴溜溜直转,上下打量他们,心中总觉有些怪异。
  感觉他似乎也不像是个单纯的山中孩童。
  想早些离开这里才好。
  阿婆叫他们吃饭,他们便一起围着吃饭。
  期间水芽仍不住瞄他们,最后像是得了什么乐趣,将目光重点放在敖岚身上,盯着她的脸看。
  敖岚心中不安,假作吃饱了就回了屋,对着镜子照了照,并无破绽,不知那孩子为什么总盯着她。
  杏溪给她送进饭来,小声说:“公主,我刚才去后面溜达了一下,见后院中一大堆柴火,还有一把这么大的斧头,看样子是刚有人劈过柴。可那阿婆和水芽,哪个也不像是能拿动那斧子的。偏偏他们又一口咬定说这家里只有他们俩,没有外人。我觉得这里怪怪的,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敖岚听得后背发寒,祈祷不要遇到山中劫匪,低声说:“叫武德儿进来,我们赶紧离开。”
  熟料人算不如天算,只一会功夫,飘来一片云,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一开始并不大,敖岚还打算冒着小雨走,行李还没能搬出去,雨就渐渐倾盆而下。
  三人只得绝望而回,退回他们的小屋。
  开始,敖岚还在一心望着窗外,想等雨停就走。
  雨不仅没有停的迹象,还越下越大,刮起风来。
  在等待中,敖岚渐渐睡去,再次醒来,天色发暗,外面雨帘遮目,一时不知是何时。
  武德儿愁眉不展,“公主,雨再下下去,山路湿滑,恐怕我们明日也走不了。”
  敖岚按下心中忐忑,安抚他,“天公不作美,又能如何,只能先在这里等一等了。”
  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又等了两天,等山路干燥了他们才敢出发。
  这四天功夫,敖岚真是吃不好睡不香,总做噩梦。
  半夜总得醒来两三次。
  每次一醒来,就觉得外面有追兵守着。
  现在终于离开这个地方,敖岚总算松了口气,觉得行踪不至于暴露了。
  在林中走了没多久,便听得有马蹄声自后方传来,伴着男子的低喝声。
  敖岚瞬间脸色苍白,头皮发紧,她咬唇抓住了杏溪的手,杏溪将她护在身后。
  武德儿也感知到了危险,心中暗道那阿婆和水芽家果然是个土匪窝子。
  “公主,抓稳了!”他给两匹马抽上鞭子,死命的在山路上逃。
  后方马蹄声停住,有男子喝道:“再不停就放箭了!”
  武德儿朝轿内道:“公主,趴下!”
  手上死命的向马儿抽鞭子。
  只听“刷刷”两声,两支箭稳稳插到了轿子后壁上。
  敖岚望着那穿透轿身的锃亮铜箭头,知对方来者不善,掀开帘子,对着前头道:“武德儿,停下吧。横竖我们也逃不掉,看那人是什么来头。我看不像追兵。”
  武德儿便勒住了马,拔出腰刀护住轿子,朝后方那一队人道:“我与阁下不相识,阁下为何要害我?”
  为首那人冷哼:“你们这三人放着阳关大道不走,非要钻这山旮旯,还往人烟稀少处了钻,少不得是在山下作了什么恶,来山里逃罪的。听水芽说你们出手阔绰,怎么,是哪个贪官家属不成?”
  武德儿心中气恼,嘴上仍客气,“只是我和一姐一妹变卖家产,出来讨生活而已,还请行个方便,不要再纠缠,我们急着赶路。”
  那人扬了扬下巴,后面跟随的几人下马,持刀将武德儿团团围住。
  武德儿怒道:“你这是光天百日下明抢么?”
  “抢的就是你这种贪官豪绅,现在不认,等回去吃了刑就都招了!”
  敖岚听得心一颤,武德儿不会武功,她怕那些人伤了武德儿,便掀起帘子下马,“这位大人,我们的确是良民,从未害过人,别伤害我弟弟。”
  沈六安听得这女声竟如此柔和动听,不由得朝她望去。
  见她农妇打扮,面容暗淡枯黄,垂着眼睛,穿着身宽大的粗布外衣,也看不出身形年纪。
  与她声音简直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她后面还跟着一名女子,也是形容邋遢,自称是她妹妹。
  沈六安甚感怪异。
  可打量一番,这兄妹三人实在不像什么为害人间之人。
  水芽那小娃子这次可真是看走眼了。
  他没有理由去为难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和两个弱女子,思忖片刻,便放了人。
  敖岚朝他作揖,上了轿子,三人离去。
  沈六安回来的路上,却想着那农妇走路的模样,细长的脖颈,脊背挺得笔直,都被吓成这样了,上轿时也不慌不忙,姿态稳重。
  敖岚几个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化险为夷,继续往深山里赶,却听得后头又传来马蹄声,这次人马似乎多了些。
  武德儿掀开帘子,凝重的望向敖岚,“公主,定是那人反悔,贪图我们钱财,又追了回来。你和杏溪快跑,我在这里拖住他们!”
  敖岚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慌,反而很冷静,“武德儿,我们要走就一起走。你停下吧,我们跑不过他们的,看他们想要做什么。”
  后面有人喝道:“前面那人停下!有话问你!”
  待近前了,沈六安见那男人已下马等着他们,他便举起手中令牌问那男人:“你可认得这令牌?”
  武德儿是认不出来的,自从跟着敖岚从山谷中回宫,他和杏溪就被呼雅泽命人灌过药水,早已将前尘往事忘掉。
  他将敖岚扶下车,敖岚目光触到那令牌,不由得面色一震,待上前两步仔细端详,方抬首看沈六安,“你怎会有这腰牌?”
  沈六安见她明显是识得这块令牌,心知八九不离十了,眼前这位正是他们李老大曾经的主子。
  谨慎起见,他反问敖岚:“你认识这腰牌的主人?”
  敖岚垂眸盯着腰牌,“李祝,他是我的贴身侍卫。”
 
 
第25章 重新同房后,他次次落在……
  待沈六安带着敖岚三人走近寨子,老远见大当家李祝领着妻子杏溪,带着一众兄弟在河对岸翘首以盼。
  见到他们马匹,李祝扔下身后的妻子弟兄,“蹭蹭”跑过来,朝着轿子就拜:“李祝参见公主!”
  敖岚被武德儿和杏溪扶下来,上前扶住李祝的胳膊,李祝羞愧不起,垂首自责:“公主,您受苦了!”
  说着不由得咬牙恨恨不已。
  若那夏太子真心待公主,公主又怎会舍了孩子逃出来,他不敢想象公主这六年经历了什么。
  只恨自己无能,没有实现保护好公主的诺言。
  敖岚眼眶发酸,将他扶起,“起来说话。”
  李祝这才红着眼站起来。
  李祝妻子梨漫也赶过来拜见,主仆三人阔别六年后再见,又是激动又是伤感,心情复杂难言。
  三人执手,眼中泪水盈盈。
  见武德儿和杏溪仿佛不认识他们,李祝和梨漫不由得惊诧,疑惑的望向敖岚,“公主,武德儿和杏溪怎么了?”
  当了外人的面,敖岚不便多说,只说:“受了伤,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梨漫自小在宫廷内陪敖岚长大,皇室丑闻屡见不鲜,听此便大体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李祝也是如此。
  夫妻二人望向失去记忆的昔日伙伴,心中不是滋味,上前搂了两个旧伙伴,拥着敖岚上了山寨。
  *
  天幕低沉,铁块般的乌云压顶,跟远方山峡连在一起,像铁笼一样将京城围住。
  皇宫内的氛围如同这阴沉的天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英侯世子夫人萧碧水进宫陪姝妃娘娘时,只因笑了几声被太子遇见,不仅被女官击面训诫,还被夺了诰命夫人之号。
  宫内人人自危,庭院内走动的人都不敢停下说话,有事外出过街鼠般匆匆走过。
  让人不由得怀念太子妃在的时候。
  书房内光影暗沉,却没有点灯。
  穿玄色窄袖蟒袍的男子身影颀长,被暗色包围,周身低沉的气场与这暗灰的光影融为一体,像一团搅不开的暗雾。
  唯有发顶的镂空金冠和外袍上绣的金线,在暗处闪着明黄色的光,彰显着最尊贵的身份,令这沉闷的书房有了一丝生机。
  新任暗卫统领郑垣进来,见太子殿下站在书桌旁,背对着他,手上拿着一本佛经在看。
  他有些讶然,毕恭毕敬朝太子的背影行礼,“殿下,娘娘出了峄城便没了踪影,也并未进南越国,属下猜测应是进了夷山。”
  呼雅泽凝眉,长指抚过佛经上的娟秀字体,声音冷寒的没有温度,“搜山。”
  夷山大小山峰几百座,连绵不断,横穿夏国、南越和苗寨,山中终年雾气缭绕,蛇虫鼠蚁众多,气候说变就变,是一道天然屏障。
  正是有着这山“护体”,几百年来南越才一直未被中原收入囊中。
  如今,太子殿下下了令,郑垣自知身负重任,心中却也暗暗期待,深知若他办的得力,便会得太子青睐,自此官运亨通。
  书房重回宁静,呼雅泽坐在雕花椅中,一页页触摸着敖岚写的批注。
  桌上摆着那对白玉兔纸镇,好像自从他送给她起,它们就被摆在这个地方,从未动过。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到处寻了一遍,果然是没有。
  她将李汶杉雕的那对黑玉纸镇带走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李汶杉送她的那幅自画像。
  她什么都没带走,包括孩子,却记得带这些东西。
  她那个未婚夫的定情信物。
  呼雅泽那血淋淋的心口处仿佛被人猛然击了一掌,终于从浑浑噩噩的伤痛中醒过来,猛地将那佛经掷了出去。
  他内功深厚,又愤怒至极,那佛经砸断窗棂飞至院中,“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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