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平地上,才看见敖岚手上和脸上都有伤,太子神色便又阴沉下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检查,急问:“还有哪里伤到了?”
敖岚睫毛轻颤,摇摇头,柔弱的偎依在他胸膛上,“我从山洞里跌落下去,身上都是淤青,好不容易走出来。”
见她历难后更黏着他,太子果然大为受用,之前的暴怒皆化为平静,紧紧抱着她,柔声道:“先回去休息。”
敖岚双臂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将脸蹭在他结实的胸口上。
太傅已在堂内等候。
见太子紧抱着敖岚进来,有洁癖如他,浑然不顾被弄了一身脏泥,太傅脸色霎时如暴风雨前的乌云,暗沉沉的拥堵在一起,叫人喘不过气来。
太子将敖岚放到地上,敖岚一转身又将手臂勾在他脖子上不肯放开,柔软的腔调中透着楚楚可怜,“往下掉的那一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太子纵容着她,任由她在怀中撒娇,还轻轻摩挲着她的背,目光中带了疼惜,“你受苦了。”
太傅朝天冷笑一声,道:“太子妃是为了见鹿纯聪,触动了墓穴机关才掉下去的罢?”
一语点醒梦中人,太子身子一僵,转眼间,双眸中已带了森森的冷意。
敖岚连忙拉起太子的手,软语道:“那日我们说了许多心里话,说的还不够清楚么?鹿纯聪替我挡过箭,救过我,我现今只是将他当成大哥一样,想知道他身体恢复得如何了,才好不愧疚。我们是夫妻,难道还要再为此事彼此怀疑么?”
她刻意提起“挡箭”二字,果然太子脸上的愧疚一闪而过。
只是须臾间,他的神情就如常了,顿了顿,皱眉道:“太傅,既然岚儿无事,我们就不节外生枝了,准备国师祭祀事项为重。”
太傅万万没料到敖岚的话分量如此之重。
当他说起敖岚是为了寻鹿纯聪才失踪时,定力上乘的太子登时脸色难看,手指攥得“咯咯”直响,那模样恨不得将敖岚千刀万剐。
可一见了活生生的敖岚,他所有的怨恨又烟消云散了。
怪不得师兄说色是割肉钢刀,是杀人于无形的第一利器。
泰信压住怒火,尽量不动声色,“也好,想必你跟太子妃有话要聊。”
他不甘地转身离去。
敖岚先去沐浴,太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潮湿暗沉,像一匹阴鸷的狼,牢牢锁住猎物,蓄势待发。
敖岚情知在国师的祭祀月中,太子不可能行房事,心中便没有了顾忌。
太子慢慢踱过来,将手伸入水中,从她脖颈一直抚到腰际,将自己身上都浸湿了。
他舔着敖岚的耳垂,低沉的嗓音含了压迫,“你待他再如兄如父,我也不允许你再想他。给他解药已是我的极限。”
敖岚转过脸,将嘴唇凑到他的薄唇上,呢喃道:“我全身心都是你的,你还想要怎样?”
太子推开她,微微喘息,“今日不行。”
他离开她两步,声音喑哑,“等回京我们再好好补上。”
敖岚从水里站起来,洁白丰满的身躯玲珑有致,不时滴下的水珠更平添了诱惑。
她黑亮的眸子带了一丝妖媚,“又没有旁人伺候,你得把我抱到床上。”
太子深吸一口气,上来将她抱起,快走几步,俯身将她放到床上。
敖岚却不肯松手,牢牢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自己身上压着。
她的声音妖媚低柔,“找不到我之时,是不是很担心?”
太子喘息了一下说:“当然。”
“若真找不到我,你会不会很快纳新的太子妃?”
他立即回道:“绝不会。”
敖岚很满意的样子,似是奖励他,舔着他的喉结,声调娇如黄鹂,“有这句,我就满足了。”
太子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眸中带了浓重的情/欲,“我一直是这么跟你说的,你到如今才相信。别的女人对我来说,如同木雕,不会像你一样,让我时刻都想睡你。”
敖岚扭了扭身子,将纤指压在他薄唇上阻止他说下去,嗔怪道:“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
嘴上这样说,却趴到了太子身上,紧紧抱住他,主动献吻。
太子强忍住下/身的冲动,将敖岚推开,嗓音低哑的发虚,“你好好休息罢。”
说完便整理衣衫,休整片刻,急匆匆走了。
*
回永乐城途中,太傅阴狠的眼神无处不在,而敖岚也对他痛恨至极。
两人看对方的眼神都如嗜血猛兽,恨不得将对方吞骨剥皮才好。
自知平凉王之死,敖岚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轰然倒塌。
偏偏在呼雅泽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装作与他夫妻和美的样子。
这一方极度的疼痛无人可倾诉,也不敢展露于人,甚至不能嚎啕大哭。
待回了永乐城,不知为何,敖岚想起了文先生。
他说他们是好友,他愿意听她倾诉。
这等国仇家恨的私事,本不该向陌生人言说,可敖岚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
文先生虽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已感知出来她身上的沉郁,在纸上写:“夫人为何伤心?”
看到“伤心”二字,敖岚的泪如决堤的洪水,在他面前哭的伤心欲绝,将这几日的痛一下子全发泄出来。
文先生跺了跺脚,急急写道:“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敖岚涕泪横流,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长兄……他……他……去了……”
她趴在他手背上,放声大哭。
文先生一动不动,没了声响。
好半日,敖岚泪眼朦胧地抬首,却看到对面的文先生在默默落泪,已哭成了泪人!
第75章 云昭王只是僵硬了片刻,……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
太子亲自将敖岚送至戏馆,下轿前捏了捏她的手,说:“孙沄说今日戏剧精彩得很,是你从未看过的本子,你一定喜欢。”
敖岚抿了抿唇算是回应,眸中没什么神采。
自从与敖霈相认后,她就像木偶一样,眼神中的灵气仿佛一夜间被吸干,没有了喜怒哀乐。
太子主动提出让华阳夫人、敖霈和紫悠团聚,并放他们自由,敖岚反应也是淡淡的。
仿佛他们如何,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见她如此,太子心内愈加惶恐。
若敖岚连至亲都不在意了,她还有什么在意的?
那她就真的成为了他掌中的流沙,不论怎样攥,都在流逝,属于他的越来越少,直到变空。
他不得不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分散她心情,期望着能让她改善过来,别伤了身子。
幸好敖岚还不知平凉王之事,否则他不敢想象敖岚会如何。
这些日子敖岚不哭也不闹,只是病仄仄的没精神。
于太子看来,倒不如像以往那样与他置气冷战得好。
如今这情景,他心中实在没底。
这些日子他心内煎熬,时时挂念着敖岚的精神,人也瘦了一圈。
因是新戏,戏馆中捧场的人很多,每桌都坐得满满的。
有爱好看戏的达官贵人携家带口而来,各雅间也都坐满了人。
人潮中忽然掠过一张熟悉的脸,是魁郎!
等敖岚定睛再一看,魁郎已不见了身影。
她心中陡然慌乱起来:魁郎进京,定是想着寻机复仇!
可夏国侍卫中高手如云,一个个如狼似虎,他身量未成,只有送死的份!
敖岚连忙朝他的方向寻去,可人早已没了踪影,她又寻至街上,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第二日早上,待太子出门晨练后,杏溪进来伺候,见敖岚早已醒了,只是躺着出神。
杏溪便收起帷幔,道:“公主,怎起得这样早,不多睡会。”
敖岚一脸忧色,“昨日在戏馆,我看到魁郎了。”
杏溪惊诧道:“小世子也在永乐城么?这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进京,恐怕是要寻机报仇。”
杏溪不由得攥紧了手绢,道:“小世子才多大,怎能打过夏国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敖岚眉头深锁,叹口气道:“从昨日起我一直不能安心,怕听到有刺客的消息。”
杏溪双手合十朝天就拜,“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千万要平平安安的。”
等了几日,一切都静悄悄的,敖岚心中还稍微松快点。
这天,见四下无人,武德儿拿着一张字条进来,悄声道:“公主,是云昭王府递过来的。”
打开一看,只写了一句“乔装速来”。
敖岚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
她不敢耽误,连忙乔装而去。
到了云昭王府,管家已等着她,一路并无旁人,直接引着她进了处僻静的院子。
有一池碧水,房舍掩在两丛翠竹当中,鸟儿“啾啾”直叫,衬得院子愈加幽静。
那管家将她送到,也不言语,行个礼便走了。
竹子旁边隐约有石桌,敖岚朝那里走去。
石凳那里摆着茶果,却没有人。
敖岚不由得心内发紧,连忙转身要走,不期撞到一个人怀中。
抬首一看,正是云昭王。
“没事罢?”云昭王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敖岚心思全在魁郎身上,本能地挣脱开,“到底什么事。”
云昭王眼神一暗,有些失落。
“不便让别人知道,便只能如此约你。”云昭王在石凳上坐下来。
见他神情严肃,敖岚心中的担忧隐隐扩大,顺从的坐下,焦急的望着他。
云昭王从袖中拿出一块金牌递到她面前,敖岚定睛一瞧,心倏然收紧,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前几日有人刺杀我,身上的金牌摔出来,我看到是你的金牌,便饶了他一命,将他关押起来了。”
敖岚这才感觉呼吸畅通了些,又听见云昭王说:“你皇兄平凉王有个儿子,是他罢?”
提到平凉王,敖岚不禁眼眶湿润,她无力点点头。
抬眸望向云昭王莫辨的神色,她拭一下泪,直接向云昭王跪下,“我要多谢你。”
云昭王陡然色变,连忙将她扶起来,“你做什么?”
敖岚抽泣道:“魁郎是我皇兄唯一的骨血,你救了他,便是我的恩人。”
云昭王递给她一件披风,低声道:“我带你去见他,给他安排个去处,让他赶紧逃走罢。”
两人坐在轿中,进了浓翠园。
到了一个偏院里,有好几名侍卫在门口把守,见云昭王来了连忙行礼。
敖岚裹紧披风,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屋,果然看到了一脸戒备的魁郎。
魁郎楞了一下,才不敢置信的叫道:“姑姑?”
敖岚见他毫发无伤,扑进他怀中,抱着他肩膀就哭起来。
“姑姑,我没事,你别哭了。”魁郎拿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泪。
敖岚只是哭个不停,想要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残忍。
魁郎原本应是过锦衣玉食日子的世子,或者是太子。
可现在他穿着快要晒烂的粗布衣服,只剩一双充满仇恨的双眼嵌在脸上,一双又黑又大的手上都是练剑磨出来的老茧。
良久,敖岚抬起朦胧的泪眼,“他们要放你走,你赶紧回岛,不要再出来了。”
魁郎愣了半瞬,说:“姑姑,我跟云昭王交过手,他招数凶狠,咄咄逼人。可他见了我身上的令牌,就变了嘴脸,不仅没伤我,还让你来见我,如今又放我走。”
魁郎声音带了激愤,双目直发红,“姑姑,你是不是付出什么代价了?”
“没有!”敖岚斩钉截铁,打消了他的疑虑,“云昭王做质子时,我对他有恩,他只是想报答我。”
魁郎发红的双目直视着敖岚,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
他的姑姑美若天仙,应是许多臭男人觊觎的幻影。
若云昭王那个恶贼敢对姑姑有非分要求,他今日宁肯死也要跟他血战到底!
见敖岚神色坦然,剪水双眸中只有对他的关怀和焦急,他“吭哧吭哧”的粗气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望一眼外面的日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脚道:“我担心义父也出岛来找我了!”
“外面马车已备好,我们赶紧离开罢。”敖岚拉着魁郎上了外面的轿子。
一直将魁郎送至城外,敖岚递给他一个包裹,“这里是一些盘缠和干粮,你哪里都不许去,直接回岛。”
魁郎只是默默点头,不再言语。
下了轿,见云昭王站在敖岚肩后,离的很近,魁郎沉默的眼中恨意密布,不舍的望一眼伤心欲绝的姑姑,飞身上了马奔驰而去。
目送魁郎走远,直到看不见,敖岚仍立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地平线。
她只能关照到这里,不知他归途是否顺利。
想到侄儿的悲惨身世,敖岚又抑制不住,泪水涟涟。
城外旷地风大,吹散了她几缕乌发,垂在鬓边,不时抚过她哭的粉桃一样的面颊,更显得柔弱无依,惹人垂怜。
一件沉重的金线织锦长袍盖在她肩上,后方一个醇厚的声音柔声劝着:“这里风大,上轿罢。”
敖岚垂了头,默默转身,云昭王疾步过去候在轿边,双手伸出,稳稳的扶住她,将她直接扶上了轿。
二人仍然同乘一轿。
去见魁郎时因心情紧张,无暇顾及其他,此时将魁郎送走了,敖岚这才觉察到那束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烫目光。
轿内空气一直是沉默的,她手心攥紧了,捂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