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卫卫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追到了极限,如果不是因为孟星飏在这里坐下吃面,她根本不可能追上。
“坐下歇口气吧。老板给这位姑娘上一碗茶。”
说完,孟星飏继续吃面,傅卫卫落座,等着老板上了茶,喝过之后,方才觉得气息平稳了些。
孟星飏吃得很快,片刻后便将阳春面并一笼包子全吃了。
其实还可以再吃一碗。
不过看在眼前眸光不善的傅卫卫,他擦了擦嘴,望向她:“傅姑娘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傅卫卫道,“你带人劫狱,死伤了那么多大理寺衙差,这笔账如何算?”
“傅姑娘不是大理寺的人,这么晚还在大理寺办差,着实是尽心竭力,应当嘉奖了。”
傅卫卫道:“陛下让大理寺结案,我帮着董少卿整理卷宗。”
孟星飏明白她的意思。
大理寺好不容易抓住了杀人凶手,都打算庆功结案了,他却突然把人劫走,犯人没了,这案子就结不了了。
“这天底下那么多悬案,多一桩不多,少一桩不少。何必如此在意?”
“这不是普通的案子。公爷打死打伤那么多衙差,又劫走死囚,此事公爷以为该如何了结?”傅卫卫说着有些愤然,“不知公爷劫人,意欲何为?”
“死?这个字恐怕不妥当,如果有哪个衙差死了,那一定不是我下的手,是有人浑水摸鱼、借机杀人。”孟星飏丝毫不在意傅卫卫的话,只慢条斯理道,“我若想在大理寺杀人,没有人可以活着。”
傅卫卫如鲠在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从前听闻孟星飏的事,她只是听过就算,并没有太在意。
她拜师皇极府掌案,自幼习武,自视甚高,身边亦是个个高手。她以为孟星飏的厉害也不出左右罢了。
上次为傅卫卫疗伤,她第一次领教到了孟星飏的内力,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而在今日,她切实体会到了孟星飏的胆识和可怕。
他居然带着一个人闯进大理寺地牢,将活的囚犯带走。
傅卫卫自问日日进出大理寺,熟知董少卿的一切安排,但要让她和李修元一块儿闯进地牢,毫发无损的劫人……这是办不到的。
“既然公爷态度坚决,我只想知道,这个人已经没用了,你为何要把他劫走?”
他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手脚也被孟星飏斩断,已经是个十足的废人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不能白告诉你。”
傅卫卫道:“我替你保守了身份的秘密,这不算欠我人情?”
“算,不过,我没有杀你灭口,这个人情就已经还了,现在得另算。”
他说得振振有词,傅卫卫竟然无言以对。
“公爷要我办什么?”
“其实很简单,”孟星飏挑了挑眉,缓缓道,“傅挽挽想见你一面,跟你喝茶聊天。”
傅卫卫觉得可笑:“喝茶聊天?我跟她没什么可聊的。”
“她这次真是有事找你,跟侯爷和侯府有关。为此,她还去求了李修元。”
傅卫卫默不作声。
“傅姑娘若是明日得空,请她去菡萏楼坐一会儿,如何?”
孟星飏说得不紧不慢,傅卫卫思索片刻:“好,我明日就去见她。现在可以说杀手的事了吧。”
“自然,”孟星飏轻笑道,“当日我斩断他的手脚,为的就是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废人。”
傅卫卫眸光一动。
“所以当日斩断他手脚并非为了泄愤?”
她明明看着他眸光似水手起剑落便斩断了杀手的手脚,。居然并非一时冲动?
“我满腔愤恨,若要泄愤,不知要取多少人的手脚方能平息。那杀手武功并不出众,轻功稍长,唯一独步天下的,便是他制毒能力。”孟星飏缓缓道,“皇极府有李修元,但我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才。因为毒物,我最得力的心腹差点被废、傅挽挽也差点死了,我自然不能继续栽跟头。”
“可是他已经断手断脚,形同人彘,哪里还能为你效劳?”
“虽然他被斩断手脚,但脑子还在,只要我把他抢回来,让别人做他的手脚就行。”
“即便他还愿意做事,可你是斩断他手脚的人,他能为你效劳?”
孟星飏淡淡道:“是这般有天赋的人我见过不少,他们都有一个特点,恃才傲物、目空一切。但是,还有另一个特点可以为我所用。”
“是什么?”
“这样的天才,往往都慕强。傅姑娘在皇极府应该认识不少这样的人,这些人愿意拘束在皇极府之中,不就是因为慕强吗?”
傅卫卫不禁动容。
天子是万民至尊,强者自然愿意为天子效劳。但如果要论自身的强悍,当世没有人强得过孟星飏。
原来一切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只是她心里还有疑惑:“当日你既然先我一步到兰花巷,为何不直接将他带走?还要把他留给大理寺费这一番功夫?”
“大理寺是专司典狱之处,审问自然比我更擅长,更何况把人留在大理寺,才能告诉别人该去什么地方灭口。”孟星飏说得轻描淡写,“给了你们这么多时间,你们审不出来,也抓不到灭口的人,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但你现在把人带走,大理寺没法结案。”
“你觉得现在是结案吗?”
只不过抓了个喽啰,何谈结案?
傅卫卫道:“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不把他当众斩首,难平民愤?”
“民愤?何为民愤?”孟星飏大笑起来,“你瞧瞧这巷子里上的人,他们是民吧。这吃面的吃面,吃包子的吃包子,惬意着呢,不如你走过去问问,京城里死了几个官眷,他们愤还是不愤?一将功成万骨枯,皇极府这么多能人异士,使劲浑身解数只为一个人的喜怒,现在你来问我,何以平民愤?”
不等傅卫卫说话,孟星飏继续道:“那杀手沾染了几条人命,我手上的人命何止比他多十倍百倍,什么人是该死的,什么人是不该死的,谁能说得清?”
傅卫卫沉默,过了一会儿,方才道:“公爷能言善辩,我不能及,我只知道办好眼前的事,抓眼前的恶人。”
“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至于大理寺的人要怎么对上面交代,我管不着。若是有本事,尽管把人抢回去。”
孟星飏拿出一串铜钱,放在桌子上,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处理完杀手的事,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孟星飏本想回听涛轩睡一觉,鬼使神差地又往锦绣阁这边来了。
屋里的灯烛早就灭了,只在外头廊下挂了一盏昏黄的灯笼。
孟星飏悄无声息地翻墙而过,从打瞌睡的值守丫鬟边推开房门进去了。
屋子里飘着一股桂花香味。
傅挽挽喜欢桂香,香囊里的桂花都是自己摘、自己晒的。
孟星飏进了寝室,便瞥见傅挽挽趴在榻上睡着。
她今日的睡相极为不雅。
薄被盖着大半截身子,枕头歪歪斜斜地放着,两只藕白的胳膊似抱人一般抱着枕头。
孟星飏径直上前,解了外裳放在一旁,将傅挽挽抱起,往里推了推。
“嗯?”傅挽挽咕哝一声,眼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孟星飏顺势躺到了她方才趴着的位置,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挽挽。”
她睡前在浴桶里泡了许久,身子又白、又软,还带着一股热乎劲儿。
孟星飏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只觉得身心荡漾。
他搂着她,细细摩挲着。
下午在山上的时候,要顾虑着她不被石头磕着碰着,其实并不能尽兴,此刻躺在榻上,方能随性而动。
傅挽挽骨架小,看着纤弱,抱在怀里方知她软乎乎的。
孟星飏爱不释手,手自然而然地滑进她的寝衣里头。
“唔。”傅挽挽轻轻哼了起来,身上被人拧着,即使在睡梦中也感觉到有些不适,微微皱起眉头。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整理衣裳,想把胸口的东西弄走。
孟星飏的手腕被她的小手抓着,自然是纹丝不动。
这么个娇美的人儿躺在怀里,孟星飏的火蹭地就被点燃了。
其实他今夜也是累的。
上午在皇宫外头枯站了那么久,下午给傅挽挽赶车,两人在山上腻歪那么久,一路赶车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去大理寺劫人,为了收服那人又费了好一番功夫。
孟星飏将傅挽挽翻了个身,抓着傅挽挽的手,放到自己的火苗上。
傅挽挽皱着眉,自个儿把手拿开了。
孟星飏哪里肯就这么放过她,将她的手按死了方才作罢。
两人这一日俱是奔波劳碌,累到极致,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第48章 【二更】只不过溜进她的……
傅挽挽一晚上都觉得热。
只是她太累太乏,没力气睁开眼睛,也没力气喊丫鬟进来打扇。
这一晚睡得还算沉,却一点也不香。
她好像被藤蔓缚住了一般,压根动弹不得。
睁开眼睛的时候,困意是没了,可身上比昨儿回来的时候还酸痛些。
傅挽挽刚想唤丫鬟进来,整个人怔住了:眼前是一张熟睡的男子脸庞。
他……
是做梦吗?
她想揉揉眼睛,却发现手臂被什么压住了,根本抬不起来。
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脑袋,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跟惊云躺在一起。
“啊——”傅挽挽不禁大声尖叫起来。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然而当傅挽挽听到脚步声靠近后,却又走远了,隐约听到驭香对别的丫鬟道:“姑娘做噩梦,没大事,你们都去忙吧。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这话听得傅挽挽登时清醒过来。
要冷静,要冷静。
因着这声尖叫,躺在她身边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懒洋洋道:“挽挽,怎么了?”
怎么了?他还有脸问她怎么了?
他手还放在她衣裳里头呢,居然还敢问她怎么了?
傅挽挽又气又怒,想骂他,却不知该从何骂起,想打他,凭自己的力气哪里打得动他?
一时急火攻心便哭了起来。
孟星飏原本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她的嘤嘤哭声终于清醒了。
“怎么这么伤心?”
“把你的手拿出去。”傅挽挽哭嚷道。
他的手还在她身上么?难怪这一夜美梦连连,孟星飏忍着笑,将手抬了起来。
傅挽挽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起来将寝衣系紧,正想骂人。忽然发现手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闻着还有股味儿。
“这是什么?”她蹙眉问。
孟星飏瞥一眼,轻嗽了一声,“好东西。”
傅挽挽迷惑地看向他,眸光下意识地望向一动。
他身上只穿着里衣,有什么变化自然藏匿不住,更何况,褥子上那么明显的印子。
傅挽挽已然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孟星飏,薄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常言道,喜极而泣,而当一个人怒到极致、气到极致,反而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孟星飏倒是反应得迅速,跟着坐了其实,拉扯着一截凉被替傅挽挽擦手。
擦了没两下,傅挽挽猛地把手缩了回来,然后往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骗子!”
孟星飏下意识地把脸扬起来,下巴被她打到。
原想着她力气不大,挨一下不打紧,没想到她这下是使了十足的力气,却也抽得他下巴有些火辣。
“我骗你什么了?”孟星飏恬不知耻地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他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你昨儿才答应我的。”傅挽挽心里委屈极了,难不成他昨日说的话全都是在骗她吗?
孟星飏眨了眨眼睛:“答应什么了?”
“你答应的,退婚之前不再碰我。”
“对啊,我是答应了,在你没有退婚之前,不碰你。挽挽,昨晚上我真的我没碰啊。”
“你,你都抱着我……你这人怎么颠倒黑白!”
“睡是一块儿睡了,可是我没有做别的,只是抱着你。挽挽,你想想,我要是碰了,这东西能留在你手上?”孟星飏这委屈竟也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郁闷呢,好几回了,每回想跟她共赴周公,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傅挽挽听得胸口一窒。
她没想到,大白天的她居然要跟人争论这种问题。
但是想想,也不是全无道理。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傅挽挽的气势稍稍弱了几分:“那……那你也不能跑到我榻上来!刚才驭香都进来瞧见了,她一定会告诉公爷的!怎么办呀?”
孟星飏道:“不必担心,驭香跟我关系好,不会出卖我的,再说了,公爷那边,我自由安排,你不必担心。”
直到此刻,孟星飏终于意识到这女人并不是好糊弄的。
只不过溜进她的闺房,她就已经哭成这样,若是告诉她自己骗了她,她会如何反应呢?
现在要说吗?
孟星飏的心里敲起了边鼓。
他做事从不犹豫,此刻竟然也犯起难来。
“挽挽……”刚说了两个字,他又想,还是等等吧,明日、或者后日,等她情绪平和些的时候。
傅挽挽愣了愣:“你说什么了?”
“我是说,公爷那边我自有安排,退婚的事你不用担心。嗯?”说着,孟星飏又伸手去勾她,想把她拉回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