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溪蹙眉,垂眸定定地看向马下的三人,许久,抬眼又去看在龙卫身后,淡定从容,没有后退半步的温茹,眯了眯眼睛,道:“你投靠了太女?”然后对付她,将温家和从她这攫取的利益,都送给太女?
根本不等温茹回答,凤溪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事实,凝眉冷笑,脸上的怒气更盛,抬手放在空中,用力一压:“骁骑营听令,给本王活捉了温锦衣,其他人格杀勿论!”
“程王殿下,您是想造反吗?”仨龙卫齐齐施展轻功,往后退,退到温家护卫一处,抽刀指向凤溪,厉声喝道。
“造反?如今是谁造反?母皇昏迷在皇宫深院,太女却不准人探望,本王还觉得太女想逼宫呢!等本王擒了你们,便快马加鞭赶去救出母皇。此乃功劳一件,如何算造反?”凤溪从马鞍上抽出一条玄色长鞭,眉目间满是桀骜,“既然你们撞见了,本王也不装了。本王早厌倦了同你们这般磨磨唧唧的周旋,今日本王便动手了,又如何?”
说着便破风甩下一鞭,鞭子尖舔着头前那个龙卫的侧脸而过,带出一道血痕。
仨龙卫不敢往后再退,目色凝重地看着凤溪和凤溪身后的骑兵跃跃欲试的样子,一筹莫展。那些分去通知太女的人便是肋下生翼,此时恐怕也来不及救人了。
“殿下,救我!”被绑在地上的顾珂终于吐出了嘴里的棉巾,大声呼救。
“没用的东西不必活着。”凤溪看都不看她,只一味盯住一直面不改色看向她的温茹。
“怎么?温小姐这是吓呆了?索性不动,等着束手就擒?”凤溪低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鞭子柄,“说来,本王也并非要温小姐的性命,若温家主愿以整个温家作为赔偿,本王还是很乐意留你们一命的,如何?”
温茹冷眼看她,眼底几乎快形成风暴。
“小姐,你上马车,带着表少爷先逃遁,我等姑且扛着。”桃红拿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但还是坚定地开口。
“走不掉。”温茹轻声道,说完,抬步从温家护卫身后,一步一步走到前面,抬头看向凤溪,扬声道:“不杀人,温家便给你。”
第63章 他只恨自己不能保护她。……
“你这时候倒是乖觉了。”凤溪垂眸,轻蔑地俯视了一眼温茹,见她虽然服输,却不肯露出畏威的奴相,心里极是不满,抬手轻扬自己手中的鞭子,在落下时忽地增力加速,搅动得风声尖利,像一条毒蛇一般冲着温茹而去。
一介商贾凭什么在她面前站直。打,她也要将她的奴性打出来。
“小姐!”桃红瞪大了眼睛,恨不得飞身去挡。
马车里的傅寄舟更是头皮发麻,眼里愤怒,心内惊惶,再也无法听从温茹的,好好待在马车里,而是径直推开马车门,手脚不稳地从车辕上跌下。
“锦衣!”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已经伸手钳制住凤溪鞭子的温茹回头看他,皱了皱眉,见他并未伤到什么,稍稍放心,但旋即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再回头看向凤溪的眼睛愈加晦暗。
原本到这地步,温茹还敢反抗,凤溪是极不虞的,伸手将自己的鞭子狠狠往回拽,但温茹将鞭子在手中缠了一道,攥得很紧,两人僵持下来。
等到傅寄舟的声音忽然响起,凤溪扬了扬眉毛,丢掉手中的鞭子手柄,笑道:“温小姐倒是好享受,连出远门都带着小美人。现在如何?温小姐要跟着我们走,小美人呢?”
傅寄舟扶着车辕重新站稳,看到温茹并没有傻傻被打,心里松了口气,又听见凤溪的话,咬了咬唇,垂下眸去,知道自己在这种危急时刻给温茹又添了一层麻烦,心下仓皇,不知道如何是好。
“放了她们,我跟你们走。”温茹将手中的鞭子扔到地上,睫毛微颤,“若今夜殿下要前往宫中营救女皇,自不应该亏待了各位骁勇的将士。距此处三公里,有温家一家票号,两家商铺,我带你们去拿银子,给各位助饷壮行。”
“区区一家票号、两家商铺而已,”凤溪很不以为然,回首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骑兵,扬声道,“但本王的兵自是不可以亏待的。等救了母皇,坐上了女皇之位,本王自是会将所有富可敌国的温家分与各位姐妹。”
听了她的话,骑兵们举高了自己手中的武器,高呼殿下万岁。
“来人,上手镣!”凤溪回转过头来,傲慢道,“温小姐最好不要再反抗了,温家家卫、家奴死了便死了,若你的小美人也死了,可别怪本王太不怜香惜玉了?”
温茹直视着她眼睛,终是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在凤溪手下给她手上绑缚铁镣的时候,神色凝重:“殿下最好不要逼人太甚,温家的生意遍布大宓朝,不是你一朝一夕吃得下的。若伤我夫郎,我便自绝于此,届时,我母亲定会与你不死不休,温家万贯家财便是喂狗也不会让你沾半分。”
“你!”一句话便激得凤溪生了怒气,伸手摊开手心。
下马给温茹绑缚好铁镣的士兵见状,立刻弯腰将地上的鞭子捡起来,送到凤溪手里,退后一步,给凤溪留出甩鞭子的空间。
“不管你甩多少次,我照样会反抗!”温茹抬头,目光锐利,甚至有些嚣张地看着她,“你有能耐,现在便杀了我,看往后等着你的是什么。”
凤溪咬了咬腮帮子,胸口起伏不定。温家嫡系质于炜京的事,她清楚得很,炜京并不是温家的全部,往后若她当了女皇,温家要是在别处闹事,照样会让她疲于奔命。
所以,在完全吃空温家之前,不能结仇。
凤溪侧眸,剜了一眼在地上装死的顾珂,若不是顾珂没本事,她动摇温家根本的计划早就上了正轨。
在温家势弱的时候,自然好拿捏,但如今温家劲头正猛,想拿捏只能扎她满手刺。
为今之计,只能活捉温茹,威胁温年月,让温年月将温家乖乖地拱手奉上。
她最讨厌这种磨蹭且看着不光彩的方式。
凤溪心里厌恶,但还是冷着脸听进去了温茹的话,拽了拽缰绳,转身,扬声道:“出发回京!”
副将骑马走到她身边,朝后看了一眼:“这些人怎么处理?”
凤溪扫了扫,一字一句道:“龙卫好心来通知我们去救母皇,我们要以礼相待,打晕了绑在马上带走。”
“温家其它人全部赶走,让她们回去通知温年月准备百万两白银,待本王拿下皇宫,大宴天下。”
说到这里,她脸色倨傲而愉悦,像是已经成功了一般,得意地朝温茹看去,见傅寄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温茹身边,拿一块丝绸的帕子,试图塞进铁镣里,护住温茹的手腕,她不由得轻哼一声:“傅大郎君若是不想走就别走了。”
如今条件简陋,不好完全控制温茹,等她拿下皇宫,将温茹的生死完全控制在手心里,届时看她还能保住谁。
凤溪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龙卫想要反抗,被温茹一眼看得止住了手上的招式,假装晕倒后被逐个绑在了马背上。
温茹和傅寄舟两个就有些麻烦。在往常,士兵们肯定会往她们身上系根绳子,拖着她们在马后跑。
但看殿下有所顾忌的样子,士兵们估摸着她们不能做得太过分,便从温家车队里牵了两匹马过来。
不说话,一脸看好戏地将温茹和傅寄舟围在中间。
一个被绑了手,无法握缰绳。一个弱男子,身娇体弱。
共乘一骑?
笑话,她们今夜估计是要去攻占皇宫,卖力卖命的。这种情况下,还让一对儿阶下囚在她们中间恩爱黏糊,她们是有多傻?
尤其是她那个夫郎生得很是精致俊雅,虽然此刻玉冠微斜,面白如纸,有些狼狈,但眼红含泪的样子愈加显得惹人怜惜,跟普通百姓家的小郎君就是不一样。可惜不能动手动脚,玩弄一把。
也不知道殿下顾忌这位温小姐什么,害得她们不得不投鼠忌器,谨慎对待。
不过今夜有大事,也不该生出旁的心思,士兵们相视一笑,不再多话。
“能自己骑马吗?”温茹将傅寄舟护在身前,挡住别人打量他的目光。
傅寄舟眼眶红得厉害,眼泪含在眼里,懂事地没有掉下来,点着头,跟温茹道歉:“对不起,锦衣,我没听你的话,但是我听不了,眼睁睁看着你受苦,我怎么可能躲得住?”
“好,没事,”温茹看他这样子,有些心疼,都怪她大意,不该因急于怂恿其他皇商瓜分程王,就贸然回京,就算在丰洲府邸被围困,也比在路上被骑兵堵住要好啊,“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知道吗?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再开口说话,也不要做让她们警惕的动作。”
说着,温茹抬起被绑缚的双手压了压他的胸膛,抬眼深深看他一眼:“有母亲在,她们暂时还不敢对我们做什么。”
温茹的动作,让傅寄舟胸口藏着的匕首更贴近了他。他不得不看向温茹的眼底,抿了抿唇,点头应下。
“乖,”温茹倾身,将头靠在他脖颈间,用只他一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声哄,“明日天亮了就好了,别怕。”
傅寄舟微微仰了仰头,将马上要落下来的眼泪又咽了回去,轻声应“嗯”。
温茹并不是完全哄他的,如今朝中没有内应,手下私兵被太女防范,程王所余实力绝对是外强中干,欺负她一个商贾千金勉强算她厉害,但真不怕死地闯进宫中,只能是送死。
更何况,龙卫出现后,只有三个人,却还厉声装出强势的样子,就让她猜到,龙卫已经分了人去给太女报告。那么只要回京,就会有人来接应她们。
便是没人,等回了京,温年月也会派人来。怎么着,也会有一线生机。
温茹想到这里,心定了定,在士兵们上前分开她们之前,先一步退开,柔声让傅寄舟小心上马,等他坐稳,自己便脚尖点地,飞身坐到马上,略有些别扭地抖了抖缰绳。
士兵们跟在后面交头接耳,偶尔能听见两句嘲笑。
傅寄舟回头,目光极幽暗地看了她们一眼,却只得到那些士兵们带着不屑的瞪视,高声催促她们快跑。
温茹方才说的,不要惹事,傅寄舟只好转回首,不是很熟练地抖着缰绳,向温茹靠近,小心翼翼地跟在温茹侧后方。
凤溪的骑兵跑得很快,不消一会儿便消失在原地。温家女侍和护卫们站在原地,久久陷在低沉的情绪里。
“走了,回府。”桃红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小姐还等着我们将她救出来!”
温家护卫点头,将还在地上的顾珂拿了,一行人弃了马车,飞奔朝炜京而去。
*
凤溪在看到龙卫的时候,便知道,肯定有人已经将消息传回炜京,传到了太女耳中,未免她们有所防备,她们需要快马加鞭,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她要将所有私兵汇集起来,鼓舞士气,气不可挡地冲击皇宫,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好的,因此,回京的这一路,凤溪便带着温茹,将沿路温家的商铺、票号洗劫一空,强令掌柜们开了银库、货库,让士兵们真金白银、绫罗绸缎随意拿,刺激得随行的兵士眼睛发红,一个个士气高涨,不用凤溪多说,便恨不得今夜就拿下皇宫。
派去纠集私兵的士兵,也带着队伍逐个回来。凤溪身后的私兵人数越来越多。
凤溪不全是高傲自大的莽妇,一路上她拿了温家的银子,挥金如土,敲开沿途百姓的门,用蛮力威胁,用金银诱惑,让百姓同她一起上京,清君侧,救出被软禁在深宫的女皇。
百姓们或是畏惧,或是贪恋金银,一个个跟在她身后,大呼“救出女皇,程王千岁”。
到炜京的时候,晨光熹微,城门守卫先看到程王,便开了门,谁知后面还跟着更大的队伍,不由得连跑带爬,跑去汇报。
只是这时,凤溪已经高昂着头,胜利在握地带着自己的队伍进了炜京城。
温茹和傅寄舟仍被紧紧盯着,行走在队伍靠前的地方。
因着,温茹所到之处,掌柜们敢怒不敢言,乖乖地将金银绸缎奉上,这些胸口塞了金银块,腰上缠了织金锦的士兵态度好了许多,见傅寄舟倾身,一只手去揉捏温茹略有些僵硬的手腕、小臂,她们也权当没看见。
刚一进炜京城,温茹便察觉到暗处打量的目光,但她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炜京城势力太复杂了,如今时辰虽早,但是炜京城人精却大多醒觉,闻风而动,跑来探查的,只怕不止太女、温家。
温茹不敢轻举妄动,此时乱军气势正盛,如果她一着不慎,很容易害得她和傅寄舟被乱军踩踏其中,丢了性命。
权衡利弊,温茹决定还是按兵不动,一直到她们行至承天门。
承天门是进入皇宫的第一道门,整个城门用黑漆涂成,看上去极为威武肃戾,承天门以里再越过一道城门,便按照左祖右社的方式,分别安放着皇家太庙和社稷坛,再往后才是朝臣议事厅和皇宫内院。
温茹垂了垂眸。她们竟毫无阻挡地到了皇宫,太女在打什么主意?
凤溪拿出秦国公府的令牌,敲开了承天门的大门,她抬眼看了看巍峨的皇宫,唇角勾起。
秦归澜究竟在等什么?偌大的皇宫,明明就近在眼前。
凤溪身后的军队,气势昂扬地迈进了承天门,缀在最后面的百姓只走进了十几个,承天门玄铁铸成的大门忽然徐徐关上。
百姓听到声响,脸色灰白,立刻,趁着门还没关上的时候,逃了出去。
士兵们令行禁止,不敢妄动,明明心里对程王信心满满,但承天门关上的时候,她们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还没等她们回过神来,承天门内四角的角楼,羽箭破风而来,箭无虚发,每一箭都瞅准了下方的人。凤溪的队伍阵脚登时就乱了,为躲避羽箭,不得不从原有的阵型中逃散。
上好的羽箭杆制作繁杂昂贵,便是皇宫也储备不多,因此,和羽箭一同而来的,还有造价较低,用起来更无所顾忌的小弩+箭。
“金盾营!”凤溪大喝一声,手持盾牌的士兵便秩序井然地守住了四角与中心。
凤溪稍稍松了口气,抬头,直觉地朝承天门东北方向的角楼看去,果然看到站在上面,身穿缃色铠甲的太女,凤溪当时就怒了,抬手又再呼号:“进攻,拿下皇宫,本王给众将士加官进爵!捉到太女,不论死活,嘉奖再加倍!”
手下的人闻言,气势再次高涨,高举手中的武器,气势汹汹地朝着第二道门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