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些普通棉织品有些麻烦,就算是温家,也大多是为了保障百姓的日常生活,价格低,利润空间不大,若她们中真有聪明人,全换了棉织品,那她也认了。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天上掉下来的打折券,大多数人会更倾向于选择数额更大、更能够溢价的贵重物品。可偏偏,那些贵重物品才是商人利润拿得多的东西。
当天,顾珂知道温茹做法的时候,被打得一头蒙,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温茹不想动温家账面上的银子。
温茹若是不动温家账面上的银子,她之前的算计不就全都付之流水了吗?
顾珂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让自己手下的几人,非要换了实打实的银子。这就让下面的人有些怨声载道了。做生意的,大都有门路,那天从温家回来之后,她们私下里迅速联系了转手买家,程掌柜手里的股银额度最小,当晚就找到了买家,出手最大方的买家甚至愿意花五千两来买,一转手净挣两千两,不动心不是人啊。
但是顾珂厉声吩咐下来,程掌柜还有其它几个掌柜,只能肉疼地拿着股银票据去换银子。
温茹二话不说就给了,然后让桃红将来换银子的掌柜名号和她们私下的生意查了个底掉。
顺着这些人的商路网,她倒要看看,程王的生意都做到哪个地步了,按她所想,狡兔都三窟,程王肯定不止丰洲一个富贵乡。
那边,拿着到手的五万两白银,顾珂稍稍松了口气,起码不算毫无收获,程王殿下她应该能理解一二吧……
而且温茹那般败家,迟早也能自己把自己玩完,等着看不就好了。
如果后来的发展当真是这样,她也不会大早上就闯了丰洲知府的府邸,一开口便叱责温家扰乱丰洲的经商秩序了。
当时,温茹将翻倍股银的票据分发下去之后,那些丰洲的商人便就近在丰洲魏陵城及附近其它洲府、县府拆额转让。
早在温家要在丰洲开商铺的消息传来,附近世家大户就闻风而动,想来买上一些,开开眼界。谁知她们还没动身,市场上竟有人在便宜转让温家的票据,她们当即买了一些。
等她们到温家商铺里大肆采购衣裳、布匹的时候,原本只想花个千八百两,但看着手里只花了七百两买来的一千两票据,以及上面标注着的满两千两就可以抵扣的时候,她们情不自禁就凑了凑,到结账时发现,加上当初的七百两,她们一共花了两千三百两。
回家途中,她们捂着荷包一脸肉疼,迟疑地问自己的随从:“我是不是被骗了?”
“也没有吧,原价不是两千五百两吗,我们少花了两百两呢。”随从笑着说道。
“……”总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她们一早不是只打算买千八百两东西吗?
一边质疑着,一边摸着手上的云锦布匹,流光溢彩,摸上去滑滑的,跟她去炜京城见过的一模一样,想到炜京那些大人穿这些料子时候的高不可攀,她忽然觉得她可以了,其它小细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除了这些散卖的,还有些人总有几分担心,便找了行商客,一口气便宜卖了,两万两的股银,四万两的票据,只卖了两万八千两就收手了。那些行商客占了大便宜,赶紧又到温家商铺里定下货单,准备今年辛苦一点,赶在春朝节前,将温家的绫罗绸缎卖到东疆诸国去,大大挣上一笔。
眼睁睁,几天时间,白花花的银子非但没有从温家账面上溜走,反而所有人像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往温家送金子、银子。
顾珂每天都在盼着温家断货,但温家偏没有,反倒是她自己手底下的丝织品商铺门可罗雀,积压了一大堆货,每个商铺开着门,坐吃山空,成本越来越高,降价,只会加速她们倒闭的时间。
倒不是她们的东西不行了,实在是买东西的人心态变了。有的人是找到了门路,搞到了便宜的票据,只要多加点钱就能穿温家货,自然看不上她们的;有的人则是别人都穿温家货,自己穿不起显得太寒碜,不得不跟风去买温家的东西。
如果只是这样,顾珂还能靠着棉织品商铺再撑一撑,结果温茹来丰洲的第六天,忽然打开了温二小姐的仓库,将里面因为雨水渗进去发霉发黄的棉花、棉线和棉布拉了出来,就在温二小姐私邸门口免费发放。
一边发还一边歉疚,说她家二堂妹不会做生意,糟蹋了百姓辛辛苦苦种植的棉花,冬天也快要到了,这些棉花虽然发霉发黄,但到底还是能处理干净之后御寒的。温家决定免费送给大家,也算为自家二堂妹积德行善。
积什么德?行什么善?温夕蓝仓库里的棉花、棉线、棉布都是她坑着她屯的,雨水也是她找人倒的,价值几十万两的货,这一免费,她的店还要不要开了?!
“温家这般无耻卑劣,借着自家的祖荫,在魏陵城胡作非为,恨不得欺压得其他小商小户关门大吉,知府大人就这般冷眼旁观吗?丰洲能有今日富庶,怎么说也有我家主子五分功劳吧!”顾珂瞪着上首淡定喝茶的丰洲知府,一双眼恨不得瞪出来。
“顾贤妹言重了,程王殿下对丰洲的再造之恩,丰洲上下铭感五内,程王殿下对黎民百姓的爱护之心更是让本官尊敬万分。但温家在丰洲做生意并没有违反大宓朝任何律法,顶多是做得太好了些,本官怎么好插手?”丰洲知府放下茶盏,淡淡说道,“如今,魏陵城内欣欣向荣,大户华服熠熠,百姓棉衣裹身,倒让人看得心喜。都是为了黎民百姓,程王殿下是高尚,温家便是卑劣吗?”
顾珂一拍桌子站起来:“丰洲知府,当年你觍颜讨好程王殿下的样子,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如今背信弃义,你就不怕程王殿下找你算账吗?”
“你话说清楚,本官所作所为,一心为民,何曾变作了程王一党。本官最不屑党争,更不可能参与党争!”丰州知府眉毛一挑,满脸怒气,随着她怒气发作,知府府邸的护卫冲进来,气势汹汹拔剑对准顾珂。
“好,好得很!”顾珂朝外走,一把掀开拦住她的护卫,大跨步离开。
“妻主,为何闹到这地步?”顾珂一走,从后堂走出一位身穿湛蓝色袍衫,斜插玉簪的男子,满眼忧虑地发问。
丰洲知府鼻子哼一声,拿起茶盏,用杯盖撇了撇上面的茶沫:“早忍不了她们在丰洲作威作福了,此遭太女发了密信过来,我不听太女的,难不成还要听她们这些乱臣贼子的吗?”
第61章 莫名生出赢了他们的情绪……
丰洲温夕蓝的府邸,木质屏风拉开,温茹独自坐在书房深处,此时外面天色将晚,但她仍然垂着头,直着腰,坐在书案后有条不紊地翻着手边堆积如山的信件和账册,右手还放着一盅羊肉汤,但已经没了热气。
傅寄舟送来的时候,她被他盯着喝了半盅,等傅寄舟一走,她就把汤忘了。
她本不应该这么争分夺秒的,现在丰洲的状况很好,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一样顺利。
就算程王在丰洲的丝织品、棉织品商铺还能靠底子再坚持一段时间,但也不过是强撑。面对温家,程王和程王的手下在这一行的根基还是显得太浅了些,再过一两个月,温家的账还没清完,折价的温家货继续占着市场,程王那边便是拿银子砸也很难逆转了。如果程王想在温家生意的倾轧下勉强挽回损失,只有断尾求生的份。
温茹想吃的就是她断的尾,吞了程王的丝绵产业,收了她的商铺和工匠,再彻底把程王赶出丰洲,赶出商人的天下。
但眼下的顺利,并没有让温茹真正松懈下来,她还要把目光放在丰洲之外,放在温家所涉产业之外。
这几日,温家下面的管事手脚很快,已经顺着之前她给的名单,细细描出了她们可能涉及的商事网络。
让温茹感到些许惊讶的是,程王做生意做得很是敷衍,基本就是沿袭现在炜京里的皇商名录,一一照着样子搞了个备份,除了官营的盐铁武器之外,剩下的丝绸、茶、陶瓷、玉石、木器等等基本都是照虎画猫,做了个马马虎虎,至于皇商们的核心工艺、百年传承的名望、深耕已久的商路网络、人脉联结之类,她根本没有认真对待过。
那么,在原小说里,程王登基后用这些产业换了现在的皇商,显然靠的不是这些产业自己的本事,而是简单粗暴地动用了皇权。
温茹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丽了,这就有点像,她好不容易研究透了比赛规则,有信心在比赛规则的允许范围内如鱼得水,结果突然出了个新规定,某某必杀技高于一切,这还怎么玩?
好在,太女没她想象的没用,她前几日刚把基本确定的程王养兵处所给太女发过去,太女便回了信,说已有防范。
到这地步,程王还想成事?
想到这里,温茹心情愈发急切,像程王这种会滥用皇权的人,必须让她这辈子碰不到皇权的边儿,而且,作为穿书后跟原书女主程王结了仇的她,程王下线对她、对温家真的太太太重要了。
她绝不允许,那些蹩脚的“备份”成为程王谋逆或他日东山再起的底气,所以,光是温家一家侵吞程王的产业远远不够,她要赶紧回京,鼓动其它皇商一拥而上,利用皇商在市场上长久以来的优势地位,狠狠打击程王在各处的商铺,一举将程王那些染着许洲金银私矿血泪的私产瓜分殆尽。
“桃红,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回炜京。”温茹将候在书房外的桃红叫了进来,“丰洲这边让赵管事继续盯着,若程王那些商铺坚持不下去,露出想要歇业或者退出丰洲的苗头,立刻低价将她的商铺、工匠回收,若需要花银子,先不要动账面上的,去找上次那些来要账的大户,挣了钱,她们会还想投钱的。”
“是!”桃红应下,又问,“小姐,回炜京的消息要藏住吗?”
一大早她们就收到了程王手下大掌柜顾珂怒气冲冲地闯进知府府邸的消息,虽然顾珂在知府那处碰了壁,但桃红可不觉得顾珂会善罢甘休。
一般,在这种高强度的气愤和憋屈之下,很多人会失去理智,搞出暗地里下杀手的事情来,所以,桃红认为,不得不防。
“藏住吧,阿舟在,到底不方便。”温茹想了想,回答道,提起傅寄舟,她恍然发现很久没看到他了,就又问了一句,“阿舟人呢?”
“表少爷应当还在大门外的施棉棚。”
温茹偏头,看了一眼窗格外的天色,点了点头,将手头的东西收了,轻松道:“天色晚了,吩咐下人准备晚食,我去接人。”
“是。”桃红应了之后,便兀自退下安排去了。
温茹从大门出来,一眼便看见傅寄舟裹着山青色披风,戴着帷帽站在棚子正中稍稍靠后的地方,偶有百姓领了棉花棉布,朝他道谢,他帷帽轻动,应当是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
温茹瞳眸里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
几乎同时,傅寄舟瞧见了她,眸光一亮,毫不犹豫地径直朝着她脚步匆匆走来。刚一到面前,就黏黏糊糊地牵住她的手,轻唤了她一声:“锦衣。”
有百姓顺着傅寄舟的动作,看到了她俩,见是温小姐过来接夫郎了,忍不住偷偷朝她们打量,眼带羡慕和敬重。
“喜欢做善事吗?”温茹反手握住傅寄舟的手,察觉他指尖有些过凉,便用指腹摩挲了几遍,“以后一定多给你机会。”
“不,”傅寄舟却摇头,用指尖去勾温茹的手心,笑着说,“喜欢听她们夸你,也喜欢听她们因为你夸我。”
傅寄舟近来算是亲身体会了什么叫“与有荣焉”,他妻主真厉害。
等两人携手进了大门,傅寄舟迫不及待地将帷帽摘了,交给后面跟着的小厮,整个人靠得离温茹更近。若不是顾忌着两边还有人伺候着,他还想去亲一亲温茹的唇角。
只一下午没见,但他很想她。
这些日子,温茹做事几乎都带着他,但他之前接触得少,还听不太懂,只肤浅地觉得温茹做事的时候风姿极盛,让他挪不开眼睛。
不过再喜欢看,他也不能一直打扰温茹做事,这时,他就喜欢到施棉棚来。百姓们受了温家免费的棉花棉布,说话极是感恩,夸赞的话一句跟着一句。
她们夸温茹善良有仁心,是千年难见的大善人,以后一定生意昌隆,事事遂意,平安美满。
她们还夸温茹太宠爱自己的小夫郎了,看小夫郎的时候眼睛就没别人,跟她的小夫郎像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眷侣,以后一定百年好合,百女千孙。
听着就让人很开心。
唯一让人不满的是,百姓里总有一些探头探脑的小厮和他们的主子,一个个把奔着温茹来的目的都摆在脸上。想也知道,在丰洲这块地方,不论是家世地位,还是相貌性情,和寻常女子相比,温茹都是最好的妻主之选了。
傅寄舟不动声色地扫过几眼,对他们的大胆有些生气,默不作声地吃了好一肚子的醋水。
但是,温茹很忙,那些郎君大多时候都会落空,就算温茹过来也只是短暂地露面,目不斜视地接他回家,这让傅寄舟心里莫名生出赢了他们的情绪。
跟被百姓们夸赞时的情绪比起来,这种情绪有点复杂,但似乎也是高兴的一种。
温茹察觉到他周身愉悦的情绪,不由得好笑,揶揄道:“那等我们回了炜京,让花庭、谷昉天天在你耳边夸呀。”
傅寄舟想了想那般状况,立时缩了缩脖子:“锦衣你没安好心!”
温茹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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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铁木做的马车除了檐角的青色绸带便再无装饰,行车的速度也不快,混在来往的车队中很是低调。
傅寄舟那日被温茹接回院子,便跟温茹冷战了。他午时分明千叮咛万嘱咐,让温茹好好将补汤喝了,结果他走时那羊肉汤什么样子,他回来那羊肉汤还是什么样子,她一口都没多喝。
他知道,温茹忙,但没道理连喝口汤的时间都没有吧。她们来丰洲没有带家里的小厮,丰洲这里的小厮用着不熟,温茹也不太愿意他们近身,所以她的衣食住行便都由傅寄舟接手,他做得可认真了,样样不敢轻率大意,晚间甚至都难得乖巧地不缠着温茹耗她心神。
但是,不管他多用心,温茹好像还是瘦了。
这让傅寄舟心里又自责又难受,还有些生气。
如今马车上,傅寄舟坐在软榻一角,拧着眉,一双瞳眸黑得纯粹,也不说话,就一眼不错地盯着他对面的温茹,直把人盯得心虚。
“没瘦呀。”温茹拿着一面百宝嵌手镜认真地端详自己的脸,一边看一边用余光去看傅寄舟。
“瘦了!”傅寄舟一脸严肃,说着说着眼眶有些发红,“分明我有想好好照顾你,但你总不听我的,你若是嫌弃我做得不好,下回让花庭来,我不来了。你现在这样子,倒像是我让你吃了苦,你非得看着我难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