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次后我放飞自我了——柠檬小打
时间:2021-11-12 00:35:52

  姜莞啧了声缓缓坐下,一下子舒服许多。她晃了晃站得有些僵硬的腿,难得愿意和颜悦色地与他说两句话:“你站在这里。”她懒得伸出手,用脚尖点点希望他站的位置。
  谢晦依从她站了过去,这个位置正好,可以为她将风挡住。
  她的需求得到满足,终于肯安分一会儿,实际上是缩在椅子里打盹儿。
  看人施粥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在没有意外前一切都是重复,不断重复。这样一碗连米也没有一粒的水能够让多少人饱腹?每个人喝的不过是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好像喝了这碗水他们就重新吃饱,不会饿死。
  其实一碗粥下去反而让人更饿了。人们听到胃里晃荡的水声反而心慌,更因为没有实物来填肚子而空虚。但人们也不敢再多要一碗,有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
  她悄悄闭上眼睛,反正有帷帽遮挡,偷偷休息一会儿也不会被发现。
  谢晦则对这样不断重复的事习以为常,毕竟他的成长过程就是在不断重复地学习当中度过。
  有前面的事作为铺垫,后面排队领粥的百姓谨慎许多,不敢再多要什么。队伍更迭的速度飞快,可依旧一眼望不到头。
  锅里的“粥”也换了又换,越换越清澈。最开始那一锅还能看到些米粒,后来米粒没了,“粥”的最上层还浮着一层白花花的米油,到最后完全是煮了一锅清水。
  姜莞本来只是闭目养神,养着养着便睡着了。
  谢晦低头看她时见她一直是同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明白过来她大约是睡着了。他知道自己若是正常人,这时候也该有不同的心情。
  但他只能感受到心中死一样的静寂。
  谢晦稍微侧过身去,正好能为姜莞挡住更多的风。
  零零九看见他这样的举动内心复杂,却不会自讨没趣将之告诉姜莞。因为谢晦永远不知道无论他是善意还是恶意的举动,都只会让她恶心罢了。
  姜莞的心是铁打的。
  正当队伍大概就会这样平静地运行直到结束,总有变故出现。
  姜莞是在一片哭声中醒来,睁开眼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谢晦后踢了他小腿一脚:“让开,挡着我看了。”
  谢晦让出些位置正好让她看见队伍里发生了什么。
  这次是老妪抱着小女孩在地上哀哭,话里满是乞求:“东家,是我错了!你要罚就罚我,求求你再给我一碗粥,我这苦命的小孙女要饿死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求你再给我一碗粥,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她怎么了?”姜莞刚睡醒,自然而然感受到些冷意,下意识将自己缩起来。
  她将过错全部推到谢晦身上:“你将我全部挡住了,我什么也看不到,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不是因为她自己睡觉睡过去了。
  谢晦瞥见她的动作,习惯性地皱眉,还是将正事与她说明:“那抱孙女老人家是今日守了一夜排在队伍最前的人,她和孙女领了粥喝后又重新排起队。刚刚又轮着她,盛粥的东家一下子把她给认出来了,揭破她排了两次队。老妪胆小,一下子认了,如今正在求情。”
  姜莞感慨:“真倒霉,怎么就将她给认出来了?”
  谢晦应道:“因为她抱着孙女,又是一开始排在队伍最前面那几人吧。”
  老妪头发稀疏花白,浑浊的眼里满是不知所措的绝望。她的外孙女被她用外衫紧紧包着,只露出一个同样稀疏的发顶,大约是年纪还小怕见风,受不得冻。
  东家厌烦地看着这苦苦哀求的老婆子,恶意袭上心头:“这里排队的谁不可怜?就你和你养的这赔钱货不一般?你个老滑头,多亏我眼尖认出来你,不然你是不是还要排第三次第四次!”
  他骂骂咧咧许多句:“快滚!像你这样不规矩的老婆子就该饿死!”
  谢晦听到姜莞幽幽问他:“这老太不守规矩,你也觉得她该死么?”
  谢晦摇头:“她罪不至死,不过的确坏了规矩。”心知自己说谎也瞒不过姜莞,他索性将自己所想如实道来。
  姜莞又问:“那她这样可怜,小孙女将要饿死,该给她一碗稀粥喝么?”
  谢晦再度摇头:“不该,开了这口子后人便会漠视规矩,人人都来说自己可怜,要多求一碗粥喝,是不是人人都该给?”
  姜莞语气中不辨喜怒:“继续看看。”
  谢晦转过眼来重新看起,场上的纠缠已经到了尾声。
  施粥的东家显然对这老妇人已不耐烦,重新祭出上午时分那样的法子,发动她身后排队的人将她赶走。
  只不过这次人人收敛许多,倒不是可怜她,只是怕再惹上人命官司。
  老妇人被人从粥棚前拖走,因为被拖行,两条腿在路上荡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她被重重甩在一旁,一个不留意,怀中的女童便被甩了出来。
  女童在地上滚了几滚,已经硬了,脸色青紫,看上去死去多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怪叫:“老太太,你将你孙女给捂死了!”
 
 
第116章 自戕
  老太太大概是疯了,她扑上去抱着那个死了多时的可怜女童低头不说话,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正因为她没什么动静,刚才勇敢拽她的人反倒怕了,说来也怪。
  人们不怕她哭天喊地,倒怕她什么动静也没有。
  一个老太太又能将一群人如何呢?他们可耻地生出了退却之心,连盛粥的东家也怕了,生怕这个老太太受不了孙女死了的打击要干些祸事出来影响他们陈家的门楣。
  东家眉头拧成两条麻花,只想尽快打发了她:“你不就是想多喝碗粥么?来,给你就是,喝完赶紧滚!”态度依旧不大好。
  “晚了。”老妪发出一道让人一下子没听懂的声音,像是锯子在锯木头。
  东家勉强分辨出她在说什么,当即勃然大怒:“你孙女是你自己紧张!你将她给捂死了!关我们什么事?我不追究你捣乱已经是看你可怜放你一马,你还要蹬鼻子上脸,一碗不够是吧?”
  老妪被他吼得哆嗦,无神的眼珠终于转转,看清楚自己怀中小孩已经没了气息。她因为憋胀瘦弱的身子显得胖了一些,只是看上去依旧像只瘦弱的小猫。
  老太太嗬的一下放声大哭:“我,我将孙女给捂死了!”
  众人等到她的反应,齐齐松一口气,看她不起。他们怕得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迁怒他们。然而看到她只会哭,他们便放心了,甚至纷纷用恶意的眼神看向她。
  “看,这老太太自己做恶事紧张,将她孙女给捂死了,好可怜的小孙女!”
  “是啊,孩子被捂死之前难道不会有挣扎吗?她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看她就是故意如此,想讹东家的粥喝!”
  老太太慌忙解释:“不,我没有!我怎会害我的孙女!我想多求一碗就是为了让她多喝一口。”
  人们却不听她的解释,从中发掘出些乐趣来。他们知道这老太太疼孙女,却故意充满恶意地消遣她。
  看着她无措地解释,他们感到快乐。
  “你看被揭穿,于是不敢喝这粥了。”
  “就是,不过她也有可能真没感觉到她孙女死了,毕竟她孙女那样瘦弱,和个鸡崽子似的,哭只怕也哭不大声。”
  “哈哈,不过这么憋死比平常还要胖上许多,老太太应该开心才对。她孙女活着也不见得能这么胖呢?”
  ……
  一言一语如刀剜在老太太心上,巨大的愧疚以及人们的刻薄让她再承受不住,凄厉地叫了一声,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站了起来,还在肆无忌惮发散着恶意的人们顿时闭嘴,暗怪她竟然还敢有脾气。
  她目光扫过所有人,没有从他们身上得到一分善意,心里最后一口气也散了。
  人们重新畏惧她,不敢看她。
  她大吼一声,人几乎是飞了出去,一头撞在陈家关着的铺子前,死了。
  良久没有声音。
  “至于吗?”有人不愿承担逼死人的骂名道。
  “就是,孩子又不是我们捂死的。”
  他们逼死了人,心中没有什么愧疚,只怕老太太死了之后冤魂索命,语气终于放软。
  东家反应半晌,看着自己铺子前的死老太太最终骂了一句:“晦气!”又叫人来将铺子这里清理了。
  一日之内闹出了两条人命,人们却麻木不仁,只将人命当作数目,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反正死的不是他们自己,他们只会高高挂起,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是会经历这些。
  施粥重新开始,每个人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队伍重新恢复了井然秩序。
  姜莞冷眼看着,没了捉弄谢晦的兴致。她原是打算打手势让暗卫出面救一救这老妪,谁知道老妪一个不察将孙女给捂死了,看样子也没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与勇气,更没脸再活着,便由她去了。
  “你去,将她和她那孙女好好葬了。”姜莞指挥谢晦。
  谢晦任劳任怨:“我先去将椅子还了。”
  姜莞慢吞吞地从椅子上起来,拖着脚跟他去还凳子。他在布店将椅子还了,取回押金,姜莞好奇:“你哪来这么多钱?”
  “抄书、为人写文章,还有许多副业,诸如一到巴中城来也会代人写信,帮人取名等等。”谢晦交代得清楚。
  姜莞之前一直好奇他虽聪明,为何科举能一试即中。若无练习,连答题范板也不知晓就能让人青眼有加,未免太离谱。
  原来他给人当过枪手,熟知考程,难怪如此。
  说话间谢晦已经妥帖地将一切办好,带着她出了布铺门,抬尸体人的去向并不难找。
  每座城城外都有乱葬岗,城中突然死了无人认领的尸体一般都会被丢到乱葬岗去,任由风吹日晒,由老天收走。
  陈家的下人干活很慢,二人抬着一具尸体半天也没走多少路,大约是不想回府上干活,一路上磨磨蹭蹭,鞋底都要被蹭掉。
  姜莞与谢晦很快将人追上,谢晦用两文钱将两具尸体买下。抬尸体的两个下人见鬼似的看他,似乎觉得他有什么特殊癖好,急急忙忙走了。
  已经有人帮忙处理尸体,他们还能白赚两文钱,虽然诡异,但也是天大的好事。
  姜莞跟在谢晦身后远远的,她有苦力,才不愿意自己沾手这些事。她与他对话声音要高两个度才能确保他听见:“谢晦,你累不累?”
  “不累。”谢晦背着老太太,手里抱着女童。
  姜莞手上的暖炉已经变温,她“哦”了一声,没继续说话。在寒风中说话实在是件费力费神的事。
  直到谢晦走走停停终于在乱葬岗外一处算得上平整的土地前停下,这里之所以没被占做耕地,是因为乱葬岗那里实在难闻,在这种地太昧良心。
  他将尸体放好,又去乱葬岗外取挖土的铁器。尽管岗中的人都是被直接丢在那里,并没有人会为他们挖个坑,但这些铁器是从过去一直传下来的,之所以没被偷是因为人们嫌晦气,怕偷了沾染上阴气了。
  姜莞趁谢晦取铁锹,慢吞吞到并排而放的两具尸体前,蹲下身子看着他们。
  她一言不发,让零零九感受到一种沉默的窒息。它跟着姜莞的视角一起看,觉得这些人可怜极了。
  “你觉得是谁的错?”姜莞忽然问零零九。
  零零九:“什么谁的错……”
  “事情发展至此,这老太太和她孙女的死是谁的过错?”
  零零九憋屈极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它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具体该怪谁,怪老太太不小心捂死了闺女?怪众人逼死了老太太?
  表面上看事情的确如此,但要这么承认它又觉得远远不够。
  它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又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怪你。”姜莞毫不留情地指责它,“世道的错,就是你的错。”
  零零九委屈极了:“可我,我也无法控制这些事情发生。书中走向是已经安排好的,我只能监管无法破坏。只有在外来者出现时,我才能找出人来进行驱逐。”
  “你看着书中故事发展对此从未有过任何触动?”姜莞问。
  零零九尴尬:“我都只看着男女主的故事,不知道其它地方是这样。”它隐隐约约知道,但总下意识告诉自己这些炮灰不过是书上的一句“众人”、“人们”又或者是“祁国百姓”,本就是为了推动剧情的发展,在它那里根本算不上人,所以它不在乎。
  如今姜莞语气平静,反让它如被当头棒喝,一下子无地自容。
  “我们都是人,不是只有男女主是人。”姜莞的语气平平淡淡,却让零零九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
  它一直逃避的问题不得不直视,即它从来没将自己世界的子民当人看过。
  零零九羞愧难当,终于艰难道:“对不起。”既是对姜莞。也是对世上所有百姓。
  “没关系,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只想着男主。”姜莞只是在钓它是不是还有她所不知道的能力,顺便让它摆正太低。
  可惜零零九的确废拉不堪,没什么多余的本事。
  “我会渐渐改的。”知道每个人都是人而不是一个代称。
  姜莞不置可否,慢慢站起身等着谢晦过来。
  谢晦很快拿着铁锹回来,对姜莞道:“你站远些。”
  姜莞不需他说便站得远远的,看他挖坑。
  他下地干活惯了,挖起坑来也是信手拈来。
  尘土飞扬里姜莞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觉得她们死了是谁之过?”
  谢晦挖着土回答她:“女童之死为老太所为,是老太之过。纵然她初心为善,担心孙女哭出声被人发现,但孙女确实为她亲手所杀。而老太之死为人言所致,若论罪责,在场出言嘲讽她之人都有过错。但她是自戕,说白了是自己杀了自己,并不能追究旁人过失。”
  姜莞又问:“若你为官,该如何断案。”
  “老太已死,无亲朋好友。着人为她下葬,不论其罪。”谢晦语气冷硬。
  “好……好不近人情啊,为什么是老太之错?她最多就是失手捂死了孙女,还有大罪?”零零九无法理解谢晦的判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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