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切顺理成章。
陆鸢手心的温度再度冷下来,霍铭霄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他这样的野心家从来利益至上,他要是认定沅沅是他的女儿,或许已经默默做好了万全计划,比如靠着她的女儿顺势插上陆氏一脚,血缘羁绊便会成为他最有利的棋子。
心不能再寒了。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即便有,谁也不能抢走她的孩子,沅沅,只能是她的女儿!
下车前,陆鸢收到梁砚苼发来的消息,没问别的就问她到了没有,想给她看看最新修改后的剧本。
这次飞鸟剧团要演出的新剧是梁砚苼针对以前的老剧本的改编本,男主并不是陆鸢出演,她脱离舞台太久,再做主演肯定不合适,毕竟首演都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上的,当时剧团没人,她与林樱又迫于改变剧团的发展现状,算是铤而走险的做法,好在大众对全员角色由女性扮演的模式比较新奇,加上《云涯之光》的故事感人至深从而忽略了她的演技。
剧团需要口碑与认可,所以接下来陆鸢不会再出演重要角色,顶多当个配角走个过场而已,而且她肩负着剧团大量的运营工作,如果真要上舞台出演重要角色绝对分身乏术,林樱也建议她如果想再站上舞台还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练习,不止是外在还有内里的训练。
陆鸢认为她说的对,此前离开的老演员陆陆续续回归,演员资源她们并不缺,主要缺的是一个好剧本。
而梁砚苼的到来正好弥补了这点,他的实力有目共睹,来金城之前他手上现成的剧本就有3个,而且想法不落俗套情节也足够打动人心,陆鸢将他写下的三个本子交给林樱,她看完后只叹了一声,“不愧是霍言骁看中的小徒弟,飞鸟有他值了。”
梁砚苼,天生为笔墨而生。
提起他的名字,陆鸢有说不完的感慨,在北贡山的那段日子,他起初不愿见她,陆鸢以为是梁砚苼在变相的拒绝她,可转眼她受了伤,为她忙前忙后照顾着的人也是他。
陆鸢认定他内敛沉静的时候,梁砚苼又会给她出其不意的惊喜。
她行动不便不好下山回民宿休息,便住在平时小憩的厢房里,她住了一周,梁砚苼给她熬了一周的中药,喝到最后都麻木了,根本不觉得苦也不用捏着鼻子喝掉。
梁砚苼手中的奶糖一次都没少过,就摊在手心里,若是陆鸢喝完药放下碗还没意识到他的奶糖,他会把手往她身前挪一挪,恨不得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去,陆鸢的确是看到了,一次两次也就接了,到第三次起了逗弄的心思,偏偏当做看不见。
梁砚苼便跟在她身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唤,“糖,糖……”
哪有这么傻又执着的人呐。
陆鸢转身直愣愣盯着他,她不是见谁都这样直白,梁砚苼被她瞧到耳根子发红,眼神压下去,手却没放下,然后再轻声,“你怕苦。”
服了他了。
陆鸢走到他跟前,步子迈得大了差点撞上他,梁砚苼伸直的手擦过她的胳膊,他像是受到惊吓似的直接往后躲一步,简直过分!
“你躲什么?”陆鸢侧身拿走他手心里的奶糖,指腹刮上他手心的肌肤,他的整个手掌都开始蜷缩,陆鸢更想逗他了,在他手合拢时冷不防扣住他指尖,她很明显的感受到来自他指尖的轻颤,她个乖乖,“怕我?”
陆鸢哭笑不得看向他,“梁砚苼,你照顾我这么久我感激你还来不及,难道我还会欺负你不成?”
“没有。”他偏过头,脖子也微红。
他试图抽出自己的手,陆鸢却抓得极牢,按道理说男女力量本就悬殊,凭借他的身量应该不难抽出去,难道是故意让着她?
这不更有意思了吗?
“你讨厌我?”不等他回答,陆鸢抢先开口,“也不会啊,你要是讨厌我还给我煎药?”她边说边打量他,梁砚苼的眼神太纯粹了,他的脸太具有迷惑性,长成天仙一般的人物就算真的讨厌她,好像也不是他的错嘛。
好在梁砚苼给她的感觉是鉴定在讨厌与喜欢之间,谈不上排斥但也没到十分信任的地步,但陆鸢热脸贴冷屁股的在北贡寺呆了这么久才见到梁砚苼,又因为受了伤才能与他相处,早就把脸皮这回事置之脑后。
所以,她装着胆子调侃道:“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啊。”
没错,“梁砚苼,你是不是喜欢我呐?”
不说不打紧,陆鸢亲眼目睹梁砚苼喉头滚了两下,目光躲闪不及,再次撞到她眸中,陆鸢带着星光闪烁般的眼眸透着明晃晃的笑,“被我猜中了?”她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可见着梁砚苼局促傻乎乎的表现,陆鸢还是决定放过他,随即挥挥手,“算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改明儿我就回金城了,到时候请你去金城玩,让我也好尽尽地主之谊招待你。”
她说完就走根本不给梁砚苼思考的时间回她话,只傻愣站在原地看她离开。
到那夜为止陆鸢已经放弃了劝说梁砚苼回金城的提议,没几日后,陆鸢下山到城区做了全身检查,顺便让章粼粼订了回金城的票。
没曾想再推开房门,梁砚苼就站在门口,额头上冒着汗珠,胸口微微喘气。
“你?”
“我跟你回金城。”
“嗯?”
梁砚苼不带任何犹豫,目光变得极为坚定,但是一开口耳朵根的红就出卖了他。
“我承认,我喜欢你。”
“?”陆鸢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想起浮光师傅与她闲聊时提过的几句关于梁砚苼的秉性,浮光师傅说他十五岁出了车祸后性子变了很多,不爱说话不爱与人交流变得越来越内向,后来到了北贡寺情况才好转,他的父母很早离异,双方又各自建立家庭,唯独浮光师傅挂念他将他带在身边,虽然没怎么学过正统教育但早已将寺内藏书看遍,寺庙中的志愿者也愿意帮助他学习,他自小聪慧擅长文字创作,是个很纯粹很单纯的孩子。
是啊,说起来梁砚苼不过20,比陆庭泽还小,就算陆鸢20岁的时候也不如他这般沉稳,他干净的如冰山清水,他不顾一切丢下生活了五年的北贡寺愿意跟随她去一个陌生地方,是完全把陆鸢当成了自己人。
而梁砚苼还说“喜欢她”,且不论是真是假,就是这份心也够了。
陆鸢不再抱着调侃的想法去揣测他的心思,否则跟他一比未免显得自己不太正经,于是正直了身子说:“好,我明白了。砚苼,我会把你当我亲弟弟一样看待,去了金城进了飞鸟剧团,我就是你姐姐,以后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实现,在任何情况下你都可以完全信任我。”
他的眼睫颤动着,望着她时眸光愈加明亮。
陆鸢向他许下承诺,“砚苼,请你相信我,我也会相信你。”
相信他能给飞鸟剧团带来惊喜,他做到了,所以陆鸢也会不遗余力地去帮他,无论未来有多困难她都会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就当是替飞鸟完成心愿,就当……是在给霍言骁继续他的承诺。
剧团的人都很喜欢梁砚苼,一来他有真本事,写出的剧本几乎不用怎么改就能用,二来他长得好看,是时下很流行的浓颜系长相,但又因他本身的清澈气质格外讨喜。
不过从一开始带他进团时陆鸢就说过他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所以为给他一个安静的创作空间,即便剧团里的女人们都想与他搭话,也只得找在舞台上演出的机会,只有在训练的时候她们才会有短暂的交流机会。
倒是给了剧团演员一个拼命练习的契机,不管动机如何,有效果肯努力就行。
陆鸢提着一堆喝的过去练习室,事先询问了口味按照各自的喜好来买,她从中拿了两瓶气泡水出去,正巧在门口遇到林樱。
她挤眉弄眼的笑笑,“哟,两瓶,给梁砚苼的?”
“是,奶糖口味新出的,带给他尝尝。”陆鸢指着里面说,“你的在那,别被她们抢跑了。”
林樱往里瞅一眼,“啧,让她们喝,今晚不是还有场火锅局么,等她们吃好喝好就得上紧箍咒了,有的是机会消耗。”
“哈?好惨啊!”里面的演员听到她的话纷纷唉声叹气,却又不是真的在叹气,就是接着她的话轻松轻松,距离新剧目的正式演出没多长时间了,她们是得进入倒计时阶段,毕竟为观众呈现最完美的演出是她们的最终目的。
陆鸢耸耸肩,“你最严格。”
“那是。”林樱一只脚都踏进去了,说完又踏回来,“陆鸢,你对他是不是太搞特殊了?”陆鸢折返回来,听她这么说却不以为然,“他太小了,也没出来过,我们多照顾不是应该的?”
林樱:“嗐,怎么说的像是在演倚天屠龙记,浮光师傅没跟他说要注意山下的母老虎?我们这都是女人堆,他可得小心咯,越漂亮的女人越有毒!”
“得了吧你!”陆鸢拿起气泡水戳她肩,玩笑归玩笑,她又不能直说梁砚苼是被她骗下山的,她想啊“喜欢什么的”也不能全算骗吧,喜欢还有好多种情感呢,梁砚苼太单纯了,他跟这个世道的同龄人没法比,或许跟大多数男性都没法比,他自有一套专属于自己的感情机制,在他眼里喜欢就是喜欢,坦白承认对一个人的好感并不可耻。
既然梁砚苼是跟她下山的,陆鸢理应照顾好他。
新出的奶糖口味气泡水喝起来略怪,陆鸢喝了几口就不打算继续了,但梁砚苼很喜欢,问他为什么,他竟然说甜。
“很甜吗?跟奶糖不能比吧。”陆鸢再尝一口,依旧被劝退,“还不如直接吃奶糖。”
“甜。”梁砚苼从口袋里掏出奶糖,“吃吗?”
陆鸢眼睛都发亮,“你这是随身携带吗?”
“你喜欢吃甜的,也喜欢吃奶糖。”
他说的是那么一回事,陆鸢挑了一颗放在嘴里,表情不对劲,“发苦了。”
“有吗?”他从她手心里扒拉着包装袋,“怎么会苦呢?”
眉头皱得紧紧的,陆鸢硬憋着笑不忍心戳破,哪知梁砚苼竟然将手捧到她嘴边接着,“快吐出来,苦的就别吃了。”
陆鸢本想逗逗他,她拿的是绿茶味的,当然没啥甜味,但梁砚苼露出着急的模样还是对这样的小事,陆鸢开始懊恼自己的莽撞,她总想着逗弄他,这该如何是好,良心都开始不安了。
“好啦,我坦白,这是绿茶味但也不会发苦,还挺好吃的。”
梁砚苼瞳孔睁大,随即展露舒心的笑,他的一举一动都那样坦然,哪怕她在打趣他,梁砚苼依旧不会有任何坏脾气,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堆没找到绿茶口味,“下次我也试试,陆鸢,你喜欢这个口味吗?喜欢我就多带点。”
“我不挑,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哦。”他低垂眼眸,耳根再度泛红,陆鸢还没见这样容易害羞的男生,仿佛真跟林樱说的,她这个山下的老虎不得了,以后面对梁砚苼,她得打起万分精神绝不再出现逗弄的心思,否则她良心一定极度不安,不然她像小混混一般,对不起浮光师傅的一片苦心呐。
到了饭点,霍铭霄安排的餐车又来了,这会陆鸢见到了真实的大卡车,说是大货车都不为过,里面就是个移动的厨房,中午吃自助式,各式菜肴满足不同口味需求。
陆鸢本质上是排斥的,但拦不住其他人去吃饭,美食之下好像没人在意这顿饭的背后是何用意。
陆鸢不吃,梁砚苼也没去。
她带着他去附近的餐厅解决午饭,很简单的炒菜,跟寺庙里的口味类似,梁砚苼吃得还算习惯。
就餐期间,陆鸢也没停过,这才是霍铭霄大张旗鼓的第一天,她必须加快步伐不能落于他之后,否则吃人手软往后铁定要被绊住,等梁砚苼吃完,她的营养搭配师和食堂师傅也找好了。
“你还没吃呢。”梁砚苼舀了一碗汤给她,“饭不吃,汤可以喝的。”
陆鸢没拒绝,还觉得挺好喝,梁砚苼要给她弄,陆鸢说要自己来,结果倒洒了几滴落在手背上,汤不算烫,就是几滴汤渍也不打紧,她放着没管,梁砚苼倒是拿着纸巾细心的替她擦拭。
害得陆鸢特别不好意思,边喝边摆手,“没事,我喝完就去洗手。”
“你喝你的,我帮你擦就是了。”梁砚苼不容分说地抽出湿纸巾再仔细给她擦了一遍,陆鸢的手指被他碰上瞬时有了一种过电的触感,难道是佛觉得她在做坏事?不愧是在寺庙生活的孩子,深受佛的眷顾,陆鸢可不敢让他继续了,麻溜抽回来当作无事发生,却觉得身后一道视线扎得难受。
果不其然,没出三秒就听到霍铭霄阴魂不散的声音。
“陆鸢,好巧。”
她不理,低头时看见他的黑色皮鞋,瞧着普通实则是谢里曼秀场新出高定,着实是低调的华丽,他现在是谢里曼家族的红人,连谢三少的产业都归属于他,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得不到的。
事实证明在用餐时勾起不好的回忆绝对会影响食欲,陆鸢听到他的声音就没了胃口。
擦上嘴不顾他的招呼,偏头对梁砚苼道:“我们走吧。”
梁砚苼感知到她不寻常的低沉,并没多问而是听她话跟在一旁,不过他很敏感的察觉到眼前这位男士的……敌意,几乎不用特意去打量,就能将他的逐步攀升的怒意知晓。
就在梁砚苼忍不住去用余光瞥他时,他再次微笑着说:“陆总,这位是梁砚苼吧,想来该是我小叔叔霍言骁曾提到过的那位天才,久仰。”
梁砚苼不得不停下,眼前的男人叫他的救命恩人霍言骁为小叔叔!
陆鸢挡在他面前,明知挡不住他们的视线,两个人都太高了,陆鸢不算矮的,穿上高跟还要矮上半个头,她瞪了瞪霍铭霄,转头又让梁砚苼先走,“招呼下次再打吧,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梁砚苼眼神定了定,视线在他们之间徘徊,陆鸢拍拍他手背,眼神里写满了恳求,梁砚苼这才慢慢走出去,在门口站了会,看到陆鸢和霍铭霄上了二楼的包厢。
谈话是得要安静的地方,否则闹起来总归不好看。
陆鸢率先开口,“你真卑鄙,说霍言骁就说霍言骁,非得把自己的身份带上,你想做什么?”
霍铭霄不理解了,他笑着解释,“我不过是跟他介绍自己,不说清楚他怎么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