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洲福身应是,江流转眼见沈青还愣愣看着他,不由得失笑,柔声道:“臣还有事处理,殿下且早些回去,也省的遇见些闲人,如何?”
“哪会遇见什么闲人”沈青嘟囔道,还是乖乖说了声好。
江流一笑,看着沈青回身往营帐走去,这才飞身上马,一行人逐渐远去。
第8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八】
帐外草原上朔风阵阵,营帐内却温暖如春。侍女们点起了帐角的掐丝珐琅熏笼,还加了些松枝为室内添香。
沈青换了件柔软舒适的藕荷色寝衣,卸了钗环散了一头青丝,抱着被芳洲包扎妥当洗的干干净净又香喷喷的小狐狸在塌上玩。
小狐狸受了伤,整个狐还恹恹的,但是却很亲人。沈青摸它它也不抗拒,还把毛茸茸的脑袋都凑近她掌心,一下一下不停地用耳朵蹭她,发出呜呜的咕噜声。
这是个什么绝世小乖乖,沈青快活的要升天,低头亲昵的亲亲它。
看着她一派悠闲,系统出声道:“你这个世界也太消极怠工了吧。”
“怎么会?我不是一直在积极扮演一位不谙世事的公主吗。”
系统扶额:“你的任务不是这个啊,俩战略目标你现在进展都是0,这个世界的业绩还要不要了?”
“杞人忧天了不是?安心啦,步调都在我掌握之中。”
“你掌握什么了?我只看到你跟纣王一样在这玩了一天狐狸。”
沈青情绪饱满的开口朗诵:“我掌握了他的心。”
“呕,谢谢,呕到了。”
“放心,江流不会那么莽的,我的皇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况且,就算他真想杀老皇帝,也会顾及我,不会像原剧情一样直接下手的。”
系统隐隐约约有被说服,无声遁了。沈青安抚好事业心爆棚的统子,继续趴下来逗小家伙玩。
小狐狸在榻上翻滚露出肚皮撒娇,侍女们在熏笼旁给沈青明日要穿的衣裳熏着苏合香,芳洲在一旁守着炉子,温着一碗甜汤,汤里加了安神的草药,汤水嘟嘟的泛着气泡,室内灯火重重,温暖宁静。
另一边主帐内,平帝高居主位举了举杯,座下首位坐的便是三皇子,余下则是几位平帝的亲近臣子,江流也在其列,听着其他人对平帝的歌功颂德也不张口,只是执了酒杯自饮自酌。
“儿臣见父皇今日射猎英姿勃发,威风不减当年,若是那些蛮子部族有幸得见,定是要吓得魂不附体。”三皇子站起来举杯道,其他人纷纷附和,平帝也算给面子的笑了笑。三皇子一看更为满
意,抬手示意了一旁的随从,又拱手道:“儿臣心中记挂父皇,知晓父皇潜邸时曾于玉门领兵,时常惦念行伍生涯,特地遍寻故地旧人,寻到一坛玉门特酿的石冻春,还请父皇品鉴。”
平帝也是罕见的愣住了,他少时以皇子之尊投身军中历练,外出领兵,苦争恶战,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每每想起来仍觉热血涌动,耳边隐约笳鼓喧喧,沙场烽火,海畔云山,胸臆中平白产生一股少年狂气。思及此处,不禁对三皇子说道“你有心了。”几位臣子也纷纷赞扬:“三皇子真是至纯至孝啊。”
“儿臣唯愿父皇能喜乐畅快。”三皇子长长一揖,起身亲手从侍从手里接过酒坛奉上去。
江流坐在一旁扬起个笑,转了眼看向随侍在一旁的禄山,只见他极其细微的点了下头。
游鱼辗转觅得饵料,却不知垂钓者也在收紧渔网。
平帝身边的内侍将酒坛接过仔细试毒,平帝感慨道:“当年出兵北越,朕身先士卒,斩杀敌军无数,夜里营内苦寒,柴火不足无法取暖,便饮上一坛石冻春。如今想来,已有整整三十年了。”
三皇子忙跟着说道:“父皇英勇康健一如往昔。”
平帝爽朗一笑,罕见的情绪高涨,让内侍斟满一杯,端起杯来:“朕便借着这杯酒,发一发少年的狂气。”
众人皆口呼万岁,平帝一仰头满饮此杯,笑道:“果然,一如当年辛辣滋味啊。”正待唏嘘着放下酒杯,却倏然横生激变,哐啷一声犀角杯坠落余地,平帝身子一颤,已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账内轰然一乱,内侍连忙扶住扶住平帝,一连串惊叫此起彼伏,江流却在此时倏然起身,一展飞鱼蟒衣,回手抽出腰间长刀,铮铮然满室寒光。
“陛下遇刺,禁军围住帐外,来人速去传御医。”江流厉声喝道,脸色比刀芒更冷。帐外禁军听得号令马上持兵刃将营帐团团围住,几个太监一路狂奔着去请了太医。
帐内此时气氛古怪的凝滞住了,平帝捂住胸口瘫在座位上“呵哧呵哧”的喘气,江流提刀如玉树琅琅般立在平帝身前,众人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下,其中三皇子尤甚,两股战战,几乎不能支撑。
酒是
他亲手献上去的,一路以来都由亲信严加看管,更何况刚刚也已经有内侍试过无毒…。三皇子不住在心里念叨,但他再如何安慰自己,也明白今日此事非比寻常,像是黑暗中有一只蛰伏的凶兽,早在不知何时就对他张开了利刃,只待将他一击必杀。
太医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眼看到平帝咳血的奄奄样子,心已是凉了半截,心知今日恐怕无法善了,自己年过半百恐怕得葬身于此了。硬着头皮凑上去为平帝细细诊脉,越是仔细琢磨,心下便越是寒凉。
平帝身边的曹公公见这老太医把着脉支支吾吾,忍不住问道:“陛下情况如何?”
“这…”太医收回手先在地下拜了几拜,才开口道,“臣…。臣诊脉后,发现陛下体内,有沉积多年的毒物。”
此言一出,一击石惊起千层浪,帐内众人哗然。
“是何毒物?既然沉积多年,为何今日才查验出来?”曹公公稳了稳心神,问道。
“臣才疏学浅,暂不能看出这是何毒物。至于为何今日才把脉探出…”太医沉吟一声,问道,“陛下方才可吃过什么?”
“陛下饮了一坛石冻春。”
太医接过酒坛,仔细的闻了闻,又蘸取在指尖尝了尝,推测道:“此酒无毒,许是酒中有配料与陛下体内的毒物相冲,这才提前激发出毒性。”
帐内有支持三皇子的大臣暗嘘一口气,回头却发现三皇子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神色比方才更加难看。
“陛下体内毒物对陛下有何损伤?”
“毒物本身毒性不大,只是陛下服用多年,体内毒素沉积,毒入肺腑,损伤心脉,恐…恐…有碍寿辰。”太医抖着嗓子,一咬牙伏在地上,说道。
“查…。给朕查…”平帝硬撑着身子,颤巍巍的出声道
帐内人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查起,江流沉声道,条理分明:“既是服用多年从未断过,那么范围便小了,御膳房内御厨三年一轮换,且亲眷家人皆有专人监管,不可能是膳食出了问题,且遣人去将陛下常年用的药物、熏香送来一样样让太医验看吧。”
平帝睁眼看了看江流,无声默许了。
很快各样物品都被送了过来,复又添了两位太医
院供奉前来验毒,三人屏气凝神,不敢有一丝疏漏,每样物品都仔细验看。直到那盒丹药被太医之间传了数次之后,一位年岁最大的御医出声:“陛下,这盒丹药有问题。”
三皇子脑海中轰的一声,完了。
“什么问题?”
“臣等仔细查验,发现丹药里有着极少量的毒药‘雪上嵩’,此毒虽毒性不烈,但长久服用可损
伤心脉。”
帐内一片静默,谁都知道当今好道,极为爱重玄诚真人,所服丹药皆是玄诚炼制,而引荐玄诚真人的恰恰就是…。
“咳咳,好啊,这些狼子野心的逆徒”平帝又咳了几声,额上青筋胀出,“去给朕把淑妃和她的好父亲给朕绑过来!”
江流反手收刀入鞘,示意几个手下出帐抓人,也是巧了,此次围猎,玄诚子尚在宫中,淑妃与其父却皆随行围猎。
两人被绑了扔在地上,淑妃仍是穿着宫装,李怀恩身为太傅也是一身官服,此刻跪倒在地极为狼狈。
平帝恨得双目通红,抄起一只青铜酒爵向着李怀恩砸去,指着骂道:“竖子尔敢!竟敢毒害于朕!”又转头指向淑妃,“还有你这毒妇,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淑妃被绑来的路上已是惴惴不安猜测了许多,如今一见果然东窗事发,只得哭着求饶道:“陛下息怒,臣妾是被冤枉的!”
“冤枉?你还敢说冤枉!玄诚那狗道士不是你们献给朕的?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年你背着朕都做了些什么!朕尚念着你几分给你留了面子,你这蛇蝎妇人竟然敢毒害于朕!还有你那好儿子,他可是也参与其中,想悖逆弑父了!?”
三皇子被点到忙哭嚎着爬了出来,一遍遍的磕头求饶:“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此事儿臣毫不知情,毫不知情啊父皇!儿臣一向孺慕父皇,绝不敢做出此大逆不道之事啊父皇!父皇明鉴啊!”
平帝抖着手,怒不可遏,闭了闭眼勉强沉了声,呵道
“传朕旨意,李怀恩犯上作乱,欺君谋逆,淑妃李氏包藏祸心…..”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此时帐内兵荒马乱,江流冷眼旁观,却难得有些恍惚。
他想起幼年他进族学诵书,想起记忆中母亲温婉的脸,想起庭院内
那树茂密梧桐
想起他和兄长跪在院前,旁边是不停颤抖的母亲,耳边仍然能听得见内侍那尖细阴冷的嗓音
“…逆臣谢宗合怨望其上,讪渎谩骂,无复人臣之节…..”
眼前平帝声色俱厉,一扫桌上物什,恨声道
“诛李氏九族,玄诚子、李怀恩凌迟处死,三皇子废为庶人,囚于夹道…..”
江流抚了抚腰间刀柄,笑意凉薄,顿觉昔日场景似与眼前重叠
“…夷谢家三族,幼年女子充入妓坊,男子流放漠北…。”
夜风萧瑟,穿过帐内烛光
李怀恩三人被堵住嘴拖出帐外,平帝平息了呼吸靠上椅背,开口道:“江流,你来给朕审这案子。”
江流扬眉,一如塞外刀锋微芒,长-枪穿裂西风。
“臣,领旨。”
第9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九】
一行金撵华盖在官道上逶迤,浩浩荡荡的禁卫军骑马护持在左右。沈青端坐在自己的轿撵之中,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青玉茶盏,微微颦着眉头。
平帝以夜梦吉兆为原因,提前结束了这次秋猎。
当然,这借口太敷衍,明摆着告诉你我就是随口一说,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胡扯。只是一夜之间原本炙手可热的三皇子被废、深受帝宠的太傅李怀恩、玄诚子被杀、李氏被诛九族,如此重刑之下杀鸡儆猴,也无人敢冒头,都只是诺诺应是,心叹果真帝王喜怒难测,既能捧你上青云,也能把你下油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罢了。
“平帝情况不太好。”系统开口提醒道。
“我猜到了。”沈青回答,“三皇子一派下线的那么惨,肯定对平帝有所动作,不过既然任务还没失败,那就说明并不是江流下的手。”
“......但是他参与了。”一人一统异口同声说道。
“可能他只是在其中推波助澜,借皇帝的手杀了想杀的人,不管如何,至少他没有像原剧情那么激进,并未直接下手鸩杀平帝。”
“对,他因为你,对平帝手软了。”系统分析道,“毕竟那是你爹,虽然你爹杀了他爹。”
“停,可以了,谢谢。”
“不过江流…。”沈青以手支颐,另一只手用杯盖满满的拨弄着盏中上下沉浮的茶叶,氤氲起一片水汽。“李怀恩其党伏诛,他应该也能…开心一些吧。”
众人归京之后,平帝以龙体抱恙休朝数日,不见外臣,朝臣心思浮动,东西厂、锦衣卫的番子抽调人马,出入前庭后宫频繁,众臣工皆感风雨欲来。李怀恩及其族人亲属尽皆下狱,江流亲自督案,又拟“纵令需索”“僭侈逾制”“目无君上”“卖官鬻爵”等二十余条罪名,立处李怀恩及玄诚子等首恶,李氏一族数十年基业一朝毁损,帝京内人心惶惶。
不管前朝如何波澜起伏,后宫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日沈青午后在殿内小憩时,平帝身边的太监见喜在殿外求见,这是曹公公的干儿子,为人十分机灵,见了沈青忙行一礼,道:“陛下口谕,召公主您过去
一趟。”
沈青有些疑惑,这几日平帝闭殿不出,谁也不见,怎么这时候要见她?
心里嘀咕着,口中仍旧应了一声,着侍女给了打赏银子道:“本宫知道了,且容我更衣之后随你去。”
*
沈青让侍女留在殿外,只身进了平帝的寝宫。几位太医并着数名药童急匆匆的提着药箱在前殿来回,殿内阴沉沉的,侍女皆屏气凝神,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药味,透过数层帷幔,可以影影绰绰的看到平帝躺在榻上。
沈青跪在地上,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咳咳。”榻上传来平帝翻身的声音,他张口唤道,声音有些沙哑,“永宁啊,过来。”
侍女闻声,跪在地上动作小心的拉开金色帷幔,沈青膝行至塌前,抬头心里便是暗暗一惊,平帝歪在引枕上,脸色灰败,瞳孔浑浊,仿佛一夜之间便苍老许多,分明秋猎之时还精神尚足,如今看来已有风中残烛之像。
沈青跪在脚踏上仰着头,一开口已是哽咽:“父皇可还好?”
平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哭什么?”
“儿臣担心父皇。”
平帝收回手:“朕贬了你三哥,把他废为庶人,你可觉得朕狠心?”
“不会。”沈青摇摇头,“定是三哥做错了,才惹的父皇如此生气。”
平帝叹一声,许是因为身体虚弱难得真情流露:“是朕子嗣福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