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还是单身到底吧,单身保平安。
第二天云苓不小心就挂上了两个黑眼圈,出门之前用鸡蛋滚了好几圈也没见好一点,只好涂了些粉盖住。庄妃倒是精神尚佳,起大早送了皇帝去上朝后干脆没休息,直奔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坐在上首,妃嫔在下,然后是太子妃和众皇子妃。
其实按照品阶来算,太子妃应该是在众嫔妃之上的。毕竟就连庄妃这种有封号的妃子也不过正一品,而太子妃是超品,每逢年节要和太子一起叩拜宗庙的。只是妃嫔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太子妃刚嫁进来时就称自己年纪、辈分都小,不敢设座于众妃母之上,于是排座位的时候只在一众皇子妃的上首。
太后是个慈祥的祖母,对于儿子的妾侍给她请安时偶尔冒出来那些拈酸带醋的话充耳不闻,只笑眯眯地和太子妃说话,“今年天气太热啦,太子身体还好吧?”
“多谢皇祖母关心,”太子妃站起来,站在座位前俯身行礼,“殿下一切都好。”
“可不是天气太热么,本宫可是听说最近太子殿下的脾气大得很呢。”甄贵妃转着手上的戒指,闲闲地开口,“只是为人到底宽和些好,手上沾了太多人命也有伤天和不是?”
宫里没有秘密,前两天东宫打死小太监和小宫女的事众娘娘也有所耳闻。甄贵妃一开口,有人低头喝茶、有人研究帕子上的绣花、有人发现慈宁宫地砖换了新样式,对新样式很感兴趣,众生百态,有意思的紧。
太子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甄妃母为人宽和,那是甄妃母的心胸宽大。殿下和我却看不得目无尊卑、肆意妄为的奴婢。”
甄贵妃是个很骄傲的女人,当然之前天子二十年来几乎专宠也容得下她这份骄傲。此时听见太子妃的话,不由得掩口笑道,“要不现在宫中上下都说东宫规矩严明呢,我身边的宫女也有犯错的时候,我都是命杖二十到四十罢了,当天就抬出宫门的是没有的……”
太后摆摆手,“待人宽和是没错的,只是对这宫女太监,也不可慈和太过。”她的目光在孙媳中扫了一圈,带着几分叹息,“你们都大了,不知道,有的太监可恶起来,故意勾着小主子不学好,他们好从中捞好处呢。”
太后都开口给太子妃解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庄妃就坐在太后的侧面,闻言笑道,“正是这个话呢,我听说前朝还有太监宫女认干亲、结成对食的,本朝开国时文皇帝不许,后宫风气这才正了起来。若放任不管,这股风气死灰复燃也不是没有的。”
连太后都瞪大眼睛,“下面有人作怪了不成?”
庄妃笑道,“我出来时恍惚听见一耳朵,也不知真不真。”
这还了得?太后最厌烦这个,当即命庄妃查处。
回到长春宫,庄妃几乎是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叫姜嬷嬷放出风声,从最底层的小太监开始查起,不过两天就摸到了甄贵妃宫里大总管的徒弟身上。
“师父,师父你救救我啊。”小太监跪在甄贵妃宫里大总管成贵的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文皇帝都去了多少年了?宫里不许认干亲、结对食的禁令也早就名存实亡,谁能想到庄妃别的不查,偏偏查起这个来?
成贵简直要被这个徒弟气死,伸手狠狠点着面前太监的太阳穴,“你是贵妃身边的人,就凭这一条你师父我就救不了你,你自己想想吧!”蠢货!宫里是有的太监看着水灵灵的小宫女心痒痒,可那都是乾清宫皇上跟前的,后宫伺候嫔妃的太监碰上这条就是个死。高位嫔妃当然不至于和太监……可贵妃宫里还有那么多选侍、才人呢!万一皇上怀疑起来这些人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宫里轰轰烈烈地开始查对食这么大的事云苓当然知道。
某天,拜完药王菩萨,庄妃笑着问云苓,“你那个小宫女现在听到前朝的故事不害怕了吧?”想到自己借这件事不但砍了甄贵妃一臂,皇上还夸她干得好,庄妃看向云苓的目光就更加和蔼了。
云苓连忙摇头,一脸感动,“娘娘……”
庄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站起来走出了佛堂。
当天晚上,回到后罩房,小燕“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以后但凡女史有命,奴婢哪怕豁出这条命去……”
云苓连忙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干什么!都是娘娘的恩典。”她是真的没觉得自己干什么了,虽然这几天趁三公主和甄家闹得不愉快时在庄妃那里敲了敲边鼓,但最后事情不还都是庄妃办的吗?
第8章
小燕心里知道,要是没有女史,单凭她自己想要给庄妃递话那是做梦,就连躲着那个太监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呢!况且,女史刚来庄妃娘娘这里,虽然有三公主的事情让娘娘先对贵妃起了恶感,但把话题绕到这个上面还是要担不少风险的。
云苓看着小燕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头上的名字闪了几下,颜色逐渐加深向草绿冲去,有些无奈,“你先起来吧,明天别忘了庄妃娘娘那。”虽然她不喜欢这种表达谢意的方式,但是想想对庄妃来讲好像还是这种方式最直接。
小燕点头,第二天一早自去拜谢庄妃不提。
进了七月,天气越来越热,一点儿也不像去年这个时候,下起雨来没完没了,好像有人把天捅了个窟窿。
云苓现在正受庄妃重用,长春宫小厨房的师傅们也还算给面子,至少开口点个甜点是没问题的。
这天云苓抄经之前从长春宫小厨房点了一份绿豆汤,就湃在长春宫的井里,打算中午喝。就见白沙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拉过她道,“这佛堂你看着再收拾一遍,金银器全都收起来,不要太奢华了。”
云苓奇怪道,“当初布置的时候就尽量清新雅致了,满屋里要是一样金器都没有也不像,才放了些点缀,现在怎么又要大动么?”
白沙环视佛堂内的摆设,叹了口气,“倒不用大动,我不过白嘱咐一句。今年山东大旱,娘娘刚才已经下令咱们长春宫用度减半。正殿的金银器都收起来了,你这里倒还好,不收也使得。”
面子工程啊,收了金银器,替换上的不是玉器就是稀有木材,再不济也得是官窑烧出来的稀罕釉色,哪个造价低了?只是这宫里上行下效,哪怕是面子工程,该做的还是得做。云苓扫了一遍屋内的摆设,皱眉道,“库房的账本在你那吗?拿来我看看。”
白沙无奈,“娘娘正看着呢。”
云苓反应过来了,正殿刚撤掉那么些金银器,庄妃肯定要从库房里挑出一些来补上的。正暗自盘算这小佛堂怎么办时,就听外面有小宫女过来传话,“娘娘要苗女史过去呢。”
云苓有些意外,庄妃也不是没主动召她过去过,不过一般都不会在上午她抄经的时候。和白沙一起到了正殿,就见到姜嬷嬷正给庄妃按摩,主要是头部,偶尔带一带颈椎。想到这段时间庄妃的工作量,云苓不由得心有戚戚,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996了吧?偶尔皇帝过来还要加班。
“是云苓来了?”庄妃躺在贵妃榻上没有睁眼,这段时间宫人真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揭发检举别人的,迅速销毁证据的,托人说情的,不一而足。虽然不是人人的话都能递到她跟前来,但许多太监宫女徒子徒孙的关系网大着呢,不仔细考量好了,这次事情一了,她的命令出了长春宫就该有人推诿了。
云苓低声应是,就听庄妃道,“这段时间忙得很,正殿里不用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撤下去了,补的时候就按照你布置佛堂时的想法来。”
这是要把正殿的布置也交给她了。云苓没想到佛堂那边的布置还没敲定,来了庄妃这边就被又派了个活儿。
正殿是平时嫔妃互相拜访时最看重之处,庄妃宫里还住了几个小美人、才人,逢五逢十要过来请安的。今天已经是初三,认真算起来也就明天一整天的时间,虽然说她不用亲自动手,真正搬家具这种重活累活都有粗使太监和嬷嬷呢,但总体任务还是很艰巨的。
和小佛堂只追求简明淡雅不一样,正殿在布置的时候还要能显出庄妃的身份。原本转过紫檀嵌银绘山水的屏风就能看到乌木条案上的景泰蓝镶金大花瓶,博古架上的如意,窗边放着的花盆,哪个不是镶金包玉的?至于香几上整个儿用金子铸的香炉就更不用提了,搭着成套的香楠喜鹊石榴纹小方桌、椅子,其实并没有显得太奢华,反而有种恰到好处的富贵之气。
现在庄妃一说这些不用,整个正殿瞬间就空了一半。有使用价值的像花盆、香炉之类的都好替换,花瓶倒废了云苓些心思,最后在一众青釉、粉彩之中选了个红釉的,毕竟这屋里整体已经是素雅了,若是转过屏风看到的主要装饰再没一点艳色,倒显得像寡妇人家的住所了。
博古架上的东西不好搭,庄妃身份在这,能送给她把玩的摆件就算不镶金嵌银,那也得本身就是个玉或者翡翠的,最后云苓在库房里翻了一下午,找出来一件寿山石摆件,边上配了四个青金石雕的成套的小和尚,也算是把博古架糊弄住了。
庄妃忙了两天,傍晚回来看到正殿的效果还挺满意,见云苓这两天上午陪她礼佛之外,下午也不往她这边凑了,笑着对姜嬷嬷道,“这孩子这是累着了,让她歇两天。”
累着了是真的,云苓也确实在屋里狠歇了两天,脑袋里什么都不想,每天只上午抄抄经,下午就歪在床上看从长春宫小书库里借来的游记,日子过得当真逍遥。不过,今天下午云苓没去庄妃那边却不是因为这个,现在的云苓正躺床上生气呢。要说这件事,还得从今天下午说起。
这人忙习惯了,闲下来两天还好,时间一长,云苓自己就坐不住了。这天下午见外面阳光正好,干脆从笸箩里找出了她之前做到一半的护膝,一针一线地开始做起来。
云苓做针线的时候一般都在门口,这时候虽然也有玻璃做的窗户,但那明显不是她这个身份能用上的,纸糊的窗户透光率实在感人,本来刺绣就够费眼睛的了,云苓可不想以后视力下降。
张锦茹路过云苓这边看到这副画面,不由得冷笑道,“这个时间做针线,好悠闲啊。”
云苓虽然有些不解她的态度,但想着好歹是同事,还是起身笑道,“这几天最悠闲的是谁?却来说我。”
自从庄妃接手了宫务,长春宫的小书库就基本处于被闲置的状态。说起来,这宫里的宫女太监是不许识字的,有资格去宫里书库那边借书的不是宫中妃嫔就是女史。以前庄妃常去长春宫小书库要散文闲书看,那时还有几个低位嫔妃为了能和本宫主位说上话,也去借书。如今庄妃不去了,书库自然越发冷清。
想到这张锦茹就生气,她和苗云苓两人对比,明明是她先来长春宫,管的也是小书库。苗云苓来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暗暗笑话过,虽然当今没有皇后,她们这些女史入了宫就分到各个主位娘娘跟前,但管着书库才是女史的正职,被打发去小佛堂,和宫女嬷嬷有什么两样?
谁想到宫权到手后庄妃就几乎不去小书库了,她不像苗云苓脸皮那么厚,每天下午找不相干的借口也要去庄妃娘娘跟前晃一圈,只好生打理着书库,希望娘娘能想起她来。结果娘娘不但没有想起她,连布置长春宫正殿这样重要的任务都交给苗云苓了!
这几年皇上不但没有停了选秀,每年封的新人还越发多了,安置新人自然是庄妃娘娘这几个高位嫔妃的事。苗云苓先是布置了小佛堂,然后是长春宫,该不会以后给低位的才人、选侍看院子、布置宫殿都会被娘娘交给苗云苓吧?
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作为治理宫廷的内臣,为娘娘分忧吗?为什么她这个恪守女史本职的在娘娘那里查无此人,反倒是苗云苓这样谄媚的小人得了娘娘青眼?听见苗云苓还讽刺自己日子过得悠闲,张锦茹不由得有些恼了,“你不用讽刺我,我守着书库闲着也好过你这样阿谀奉承,没有女史该有的气节!你还记得自己不是卖身进来的吗?”
说罢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云苓目瞪口呆,眼见着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张锦茹这是对她意见很大,还无缘无故就跑过来说了她一顿。她从小就在面对人的不满时说不出话来,等张锦茹走了,云苓在屋里继续做针线时简直越想越气,心中反复思量要是这会儿张锦茹还在这里,她应该怎样呛回去。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最后气得花也不绣了,早早躺下睡觉。
第二天李嫔带着五皇子妃过来庄妃这里串门,见到正殿布置得大方素雅,不免连声称赞,于是云苓被叫过来当面笑着谢了李嫔夸奖。庄妃和李嫔一向亲近,说起换陈设的缘故也不瞒她,“山东的旱灾一日比一日严重,咱们能做的也不过就这些了。”
李嫔和五皇子妃点头称是。
后宫能做的有限,旱灾毕竟是前朝政事,还是得凭皇上决断。七月中旬,旱灾进一步扩大,山东等地已有民怨。山东毕竟离京城近,几番思量之下,皇帝命五皇子出京去往山东。
第9章
皇帝派五皇子出京这件事,连对自家孩子满是滤镜的亲妈李嫔都没想到。实则皇帝选完了人也是满心不舒坦。
当今皇帝在位二十多年,一共生了八个皇子,其中四皇子早夭,活下来的掰着手指挨个查过去,简直各个不称心。
老大,就是董美人生的那位,虽然占了个皇长子的名号,才干实在不出众,文不成武不就,生平两大爱好:美酒和美人。如今在京中纨绔里混得如鱼得水,处理山东旱灾他还怕这蠢儿子会把民怨进一步扩大呢。
老二是元后所出,七八岁上就封了太子。元后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太好了,她嫁进王府时他还是个上有能干兄长,下有聪慧弟弟的小透明皇子,谁能想到最后先帝的儿子能死得只剩他一根独苗?元后陪着皇帝度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时光,在皇帝登基后,又没过多久就死了,在皇帝心里简直是完美的化身。太子这个儿子也是皇帝一手养大,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山东那边又是旱灾又是民怨的,他宝贝儿子过去了得受多少苦哦!这个也不行。
三皇子……皇帝叹了口气,其实这次旱灾如果放在早两年,他是会派三皇子过去的。
三皇子是甄贵妃所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打雷而惶惶不安的时候,甄老夫人是怎么安慰他的。他在甄家住了五年,和奉圣夫人的长子甄应嘉一起捉迷藏、掏鸟窝,和甄贵妃一起玩孔明锁,整个童年都是在甄家度过的。
登基以后他也没有忘记那些仿佛一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将甄贵妃接进皇宫,对甄家也屡有恩赏。甄贵妃生了皇子后他多高兴啊!嫡子已经出生了,以后就是太子,可太子在宗室里不能没有臂膀,甄贵妃生的三皇子就是他准备好的贤王,待他百年后兄弟二人一起将这大梁治理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