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下的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谢少傅皱眉应了,但也着人盯着自家妹妹的行踪,于是,接下来几日明鸢一直没能去昭王府。
她料到了这般局面,在端午那日曾叫画采去找过张婆婆,说若赵浔找上门,让张婆婆先寻个由头拖延上两日。
只是一日两日还好,拖得久了,赵浔难免会生疑。
果然,第五日上,赵浔出现在了谢府门外。
得知这消息时,一家人正在用晚膳。谢少傅不紧不慢地夹了块熟肉饼:“让他等。”
小厮应了,不多时,又跑了回来:“大人,昭王说若您不肯解释,便要以强抢民女的罪名上报大理寺,奏请搜查谢府。”
谢少傅瞧了自家妹妹一眼:“强抢民女?他口中的民女,是我血脉至亲的妹妹,身上流着我谢家的血脉,又与他有何干系。”
明鸢喝了口甘豆汤,斟酌道:“赵浔向来执着得很,不若阿兄还是出去看看吧。”
谢少傅挑眉:“你倒是了解他。”
明鸢干干一笑,摆出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继续垂头喝着碗中的干豆汤。
谢少傅慢条斯理地将碟中的熟肉饼吃完,这才净了手,踱步出去。
明鸢提醒道:“阿兄,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谢少傅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暴露自家妹妹的身份,可以,给赵浔一个教训,也很是必要。
谢少傅叫人打开府门,定定瞧着候在外头的赵浔。这几日赵浔心中焦急,想必颇受了些煎熬,整个人都有了几分憔悴的意味。
相比之下,谢少傅就十分春风得意了。他理了理袍角,缓步走下府门前的石阶:“早前不是还说我谢府晦气吗,今日怎的巴巴跑来找这晦气了。”
赵浔重重呼了口气,楚三忙在一旁小声提醒:“殿下,淡定,小明姑娘可能在他们手上,咱不能冲动。”
看着谢少傅得意的模样,赵浔觉得自己淡定不起来了。
他寒声道:“今日我也不同你说旁的,把人交出来,我既往不咎。”
谢少傅摇了摇手中折扇:“人?交什么人?”
赵浔皱眉:“你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谢少傅噙笑:“我还当真不知,还望殿下明示一二。”
“小明姑娘可是被谢府扣下了?”
“小明姑娘?”谢少傅点了点头,“那她的家人是怎么说的?”
赵浔的语调冰冷:“她的家人什么都没说,这也是受了你的威胁吧?”
他这话虽是个问句,说得却分外笃定。
谢少傅将折扇一收:“殿下,我们谢家上下都是守律法之人,怎会坐下扣人这等事,殿下可莫要随便扣帽子才是。而且,据你所说,连人家小明姑娘的家人都没说什么,殿下就算去了大理寺,这卷宗如何写,说殿下自己胡思乱想,觉得人家姑娘出事了吗?”
赵浔深吸口气:“你…”
谢少傅温和地笑了笑:“怀疑人丢了,殿下便自己去找找罢,说不定是你太过混账,把人家给吓跑了。”
说着,他转身走进府门,淡淡道:“关门,送客。”
楚三有些不敢看自家殿下的面色。
起初,赵浔以为小明姑娘面对那一番剖白有几分不好意思,这才没去昭王府,然而,两三日过去,小明姑娘依旧没有出现。
他想着亲自前去赔罪,然而,到了城北,却没见到小明姑娘的面。据张婆婆说,小明姑娘出了门,得过几日才回来。
他立时觉察出不对,派人在京中搜了整整两日,甚至动用了那边的人手,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找到小明姑娘的踪迹,他这才怀疑到了谢府上头。
谢明辰听完他的一席话,没有半点疑惑和惊讶,倒是一副了然模样。由此可见,谢少傅至少知道一些内情,甚至此事或许是他一手主导。
楚三斟酌道:“殿下,咱们接下来如何是好?若是谢少傅咬死不肯承认,难不成我们便要一直拖下去吗?”
“叫我们的人继续搜下去,城门处要严查,再派一部分人去城外寻找。”赵浔的语调透着些寒凉,“至于谢府…”
他意味不明地瞧了一眼府门上挂的牌匾,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那马绝尘而去,扬起漫天尘沙。
至于谢府,他倒是要瞧瞧,谢少傅还能嚣张多久。
第37章 针锋相对 是猖獗了些。
谢少傅转身回了府, 面上一派春风得意的神色。他重新坐回桌边,又添了满满一碗玉井饭。
看来赵浔没在她阿兄手下讨到什么好。
明鸢默默扒了两口饭,状似无意地问了句:“阿兄, 赵浔他…”
谢少傅一挑眉:“哦?不先关心一下你阿兄,倒是惦记上赵浔了。”
明鸢噎了噎,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谢少傅这分明就是人逢喜事扬眉吐气的模样,哪里还用她关怀!
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地问了句:“那阿兄现下如何?”
“阿兄我很好,非常好。”谢少傅豪迈地灌了口梅花酒,“赵浔那厮, 很不好,非常不好。”
明鸢:“...”
谢少傅夹了块炙鹅,赞道:“今日这鹅做得都比平日鲜美些,外皮焦脆, 里头肉又肥嫩, 蘸上酱汁, 简直是人间绝味。”
旁边的小厮瞠目结舌,近来府中换了个厨子, 这位新厨子并不擅长做肉食,加上谢少傅不太爱吃禽肉, 他还担心谢少傅会见怪。
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然而,谢府的喜事只堪堪持续了半日。
这天晚上, 月黑风高, 乌云蔽空,谢府遭了贼。
这波贼人颇为与众不同,旁的贼人都是奔着财物去的,这些贼人却将阖府上下转了一遭, 连书房的密室门都撬了开了。
末了,也没带走什么,瞧着值钱的,就地给砸了。
谢府乱作一团,瓷器玉器碎裂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亮。
听着外头的动静,画采慌乱道:“姑娘,这贼人太过猖獗了,我们可如何是好?”
“他们不会伤人的,”明鸢叹了口气,侧耳听了片刻,“是猖獗了些。”
第二日早朝时分,赵浔瞧着眼下一圈乌黑的谢少傅,似笑非笑道:“谢大人昨日可是睡得不安稳?”
谢少傅冷笑一声,瞧着同样眼下发黑的赵浔:“昭王殿下睡得也没多安生吧。”
这日晚上,昭王府也莫名遭了贼,连作案手法都一般无二。
坊间传闻,说有一群颇为难缠的流寇流窜到了京城,满京的权贵世家一时人心惶惶。
然而,很快众人惊奇地发现,这伙流寇似乎只对谢府和昭王府感兴趣。
还真是一群颇有个性的流寇。
谢府的圆桌被打断了一条桌腿,因着找不到可以替换的了,只得在那条剩了一半的桌腿下垫了几块青砖,勉勉强强在上头摆了饭。
席间,谢少傅盯着那条断了的桌腿,目色凶狠,大有今晚让赵浔以腿偿腿的架势。
明鸢斟酌道:“阿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不若我还是同赵浔做个了断吧。”
谢少傅持箸的手一顿:“你打算如何了断?”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还有些事要确认一二,况且小明这事总得给赵浔一个交代,阿兄以为如何?”
谢少傅重重哼了一声:“半月,半月之后,我便向陛下请旨,退了这门亲事。”
待明鸢离开后,谢少傅按了按额角:“我倒是没想到,赵浔这厮能为阿鸢做到如此地步。”
杜芷道:“你是说...”
谢少傅的欣慰只停留了片刻,很快,他哼了一声:“可这混账砸的是我的府邸,欺的是我整个谢家!”
黄昏时分,明鸢去了城北张婆婆家。张婆婆家附近有赵浔的暗探,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便能得到消息。
张婆婆做了桌丰盛的饭菜,用过晚膳后,明鸢说要出去走走。
她需要些时间好生理一理思绪。
外头朗月疏星,明鸢沿着青石板的小路缓缓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瞧见前面有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些什么,而后私下环视了一圈,朝北大营的方向去了。
明鸢想起几日前听墙角时,谢少傅说赵浔在暗中查探城北的可疑之人,不由拧眉。她依稀记得,赵浔只当了五年的摄政王,五年后,他被赐了壶鸩酒,就此结束了跌宕起伏的一生。
那时新帝未至弱冠之年,而赵浔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单凭新帝一人根本不可能一举扳倒赵浔。
除非有一方势力在背后相助,而且这方势力必然得强大到足够与赵浔分庭抗礼。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真有这么一方势力,那么此时,它多半已存于世间,只是因着种种缘故,尚未被人所察觉。
如此一想,城北之事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明鸢思忖片刻,举步跟了上去。
那两人轻车熟路地混入了北大营,往里走了一半路,打头那人似是察觉了什么,脚步蓦然一顿。
明鸢心中咯噔一声,往一旁靠了靠,暗暗攥住袖中的匕首。
不多时,那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去。明鸢怕他们觉察有异,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
然而,转过一处粮仓,前头忽然一片火把通明,一队巡防的兵士直直朝她的方向走来,前头那两人动作极快地往旁侧一转,瞬间没了踪影。
明鸢暗道中计了,此时进退维谷,若是让那些兵士发现,她恐怕说不清楚。电光火石间,她往后退了退,后背抵在粮仓的门上,不知是不是运气好,那门只是虚掩着。
看着愈来愈近的兵士,明鸢闪身躲进了粮仓。
没想到的是,粮仓中竟还有个人,里头黑逡逡一片,只隐约看得出此人是个男子。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黑逡逡的粮仓中,两人各自占据一角,皆蓄势待发。
外头响起更鼓声,巡逻的兵士也走远了,对面之人一动未动,却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粮仓的门。
明鸢不由皱眉,观此人的举动,多半是在拖延时间,恐怕他还留有后手,若是等援兵到来,她势单力孤,定然难以脱身。
不如趁当下拼上一把。
想到此处,她毫不犹豫地自袖中拔出匕首,看准时机,朝那人刺去。
那人往旁侧一避,脚下的步法有些乱,瞧上去并不会武。借着这个机会,明鸢伸手便去拉粮仓的门,手伸到一半,却被另一只手扣住。
最终,一番缠斗后,明鸢将那人压倒在地,而她也没讨到好,在缠斗中,那人手法利落地给她喂下一粒药丸,想来里头必然含毒。
她把匕首往那人喉头抵了抵:“解药。”
那人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一副颇为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自怀中取出只火折子,送到唇边吹亮。
狭小的仓廪中陡然亮起火光,明鸢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而后听到那人带着些震惊的声音:“小明姑娘。”
明鸢缓缓放下手,瞧着几日不见的赵浔,不由叹了句,这大抵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赵浔自袖中取出只小瓷瓶,自里面倒出粒药丸给她:“解药。”
他顿了顿,又道:“姑娘能先放开我吗?”
方才只顾斗狠,此时明鸢才发觉两人的姿势颇为怪异。她的面上一红,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没事吧?”
赵浔摇头,缓缓起身:“你这几日究竟去了何处,谢府可对你做了什么?”
“同谢府没有什么关系,我心中有些乱,出去走了走,这些姨母应当告诉你了吧。”
赵浔微敛起眉,眸色沉沉,只是出去走走吗,既如此,他的人怎会寻不到她的行踪。
可提起谢少傅时,面前之人似乎没什么惊慌,难不成此事当真与谢明辰无关?
赵浔的心中浮起些疑惑,可眼下并不是细问的时候。他站起身,自窗中朝外看去,之间外头不知何时多了些兵士,将这处围得如同铜墙铁壁,他根本就出不去。
果然,那些人知晓他在查探此事,有意将他甩开。
赵浔轻哼了一声,今晚只怕什么都不会查到了,如今这局势,只能在此处等到子时三刻,待楚三接应他们离开。
明鸢觉得鼻端有些血腥气,她皱眉瞧着赵浔:“你受伤了?”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她瞧见赵浔的肩头渗出一片狰狞血迹,他的面上带着些失血过多的苍白。
方才赵浔同那些人交过手,被其中一人刺了一刀。不过那些人也没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其中两人都中了他的毒,若无解药,那毒会在三日后发作,届时就不信他们的骨头还那般硬。
赵浔沉声道:“无妨,等会儿出去再包扎便是。”
“这伤不能拖。”明鸢起身走到赵浔身侧,瞧了片刻,“我来给你包扎。”
赵浔止住她的动作:“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明鸢皱眉,利落扯下他的外裳,自袖摆撕了块布条,仔细给他包扎伤处。
赵浔还想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片刻后,楚三直直推门走了进来:“殿下,属下来迟了。”
说罢,他抬头看了眼屋中的光景,而后愕然张了张口。
“殿殿殿下恕罪,属下来早了。”
楚三有些语无伦次,慌忙将门拉上。片刻后,又将门推开了道缝:“殿下,还得打扰一下,小明姑娘回来了,今晚咱还去砸谢府吗?”
顿了顿,他又道:“上次咱把谢府的桌子腿都给砸了,这次若再砸,估摸着就得砸谢少傅的房门了。”
第38章 地铺 谢少傅的人很是贴心地给他打了个……
赵浔挑眉, 刚要说些什么,只觉肩上的布条一紧。
他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吸到一半, 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明鸢打好结,起身道:“抱歉,方才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