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鸢哪儿敢放她阿兄单独在堂屋,只得也留在此处。
谢少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阿鸢,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想找一个怎样的郎君?”
明鸢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刚刚来此处时,从来没有想过会留在这里,此处的一切,于她而言不过过眼云烟。然而待得久了,总归生出了感情和牵绊,正如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谢家覆灭。
她叹了口气:“姻缘一事也得讲求缘分,若是遇到了,那便是件水到渠成之事,若是遇不到,也强求不得。”
说这话时,她下意识往立柜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少傅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叹了口气:“有时候情爱是一回事,姻缘又是一回事,情爱只是一瞬的欢喜,姻缘却要跌跌撞撞过上半生。”
明鸢舀了勺冰酪酥,闻言点头:“实在不行合离便是,倒也不至于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谢少傅欣慰地看了眼自家妹妹,只觉心情分外舒畅。
相对而言,赵浔的心态就没有这般好了。
他咬了咬牙,看起来谢明辰今日是打算同他耗下去了,瞧着这厮坐得四平八稳的模样,一时半会儿多半是不会离开。
然而,出乎意料,谢少傅放下手中的茶盏起了身:“我去拿本书,一炷香后回来。”
说到“一炷香”时,他刻意加重了些语气。
第64章 后墙 我瞧着他也没少来。
谢少傅离开后, 赵浔自立柜后头走了出来。
站了大半日,他到底有些狼狈,衣袖微微有些发皱。
明鸢把面前的桂花糕往他面前推了推:“殿下且垫一垫吧。”
赵浔坐在她对面, 漆黑的眸中噙着笑意:“不必了,中午的蟹肉馒头很是不错。”
明鸢瞧他坐得分外安稳的模样,不由噎了噎:“阿兄很快便该回来了, 若你不饿,不如...”
不如赶紧从后墙翻出去吧。
赵浔似笑非笑地往门外瞧了一眼:“你且放心,阿兄既说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不会提前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问完这话, 明鸢觉得有些不对劲,“殿下怎么喊上阿兄了?”
赵浔清了清嗓子:“你大概是听错了。”
明鸢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赵浔撂下茶盏,“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方才也同你说了。”
说完这话, 他的耳垂红了红。
明鸢轻轻“嗯”了一声。
赵浔顿了顿:“其实我很早便知道你就是小明姑娘了。”
原来他很早就知道了, 明鸢唏嘘地想着。
嗯?很早?
她忽然反应过来:“知道了你还把谢府砸了?”
“也没那么早。”赵浔端起茶盏, 掩住面上的尴尬神色。
若是那么早便好了,也不至于错过如此之久, 他有些感慨地想着。
过了片刻,他继续道:“你去京郊别院那日, 阿兄...咳,谢大人拉我去了相国寺, 后来得知你走了, 我追了过去。”
明鸢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追了过去怎的她不知道。
“别院的守卫也看过我的画像。”赵浔大概猜出她心中所想,沉声解释。
“不过那日我做了只草编的娃娃,让小橘送了进去, 大抵是它再中途给弄丢了。”
听完赵浔的话,明鸢忽然就想起将画采吓得大半宿没能安枕的那个娃娃,若她没记错,那小娃娃似乎挺狰狞的。
她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赵浔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那娃娃是我照着你的模样做的,丢了倒是怪可惜的。”
明鸢努力拿平静的调子说:“嗯,是怪可惜的。”
赵浔叹口气:“别院周围荒僻,楚三还去送了几次叫花鸡,不过光明正大送不进去,只好翻墙去送。”
明鸢:“...”原来日日前来投毒的精怪是楚三。
楚三小声道:“其实我都买了双份来的。”
说这话时,他抬头看了画采一眼。
画采正震惊得瞠目结舌,没注意到楚三的目光。
明鸢笑了笑:“原来如此,多谢殿下和楚侍卫了。”
赵浔叹口气:“我先前看到你的信,还以为你...”
他顿了顿:“罢了,你再考虑一番吧。”
明鸢点头应下,她现在确实需要时间梳理一下思绪。
瞧着她揉额角的模样,赵浔笑了笑,自怀中取出张纸来:“先前的赌约是我赢了。”
明鸢眼皮一跳:“你这是欺骗。”
“嗯,是啊。”赵浔答得从善如流,“不是有句古话,叫做兵不厌诈。”
明鸢瞪了他一眼,也不知这厮的面皮几时变得如此之厚了。
“既然如此,这赌约是我同祝云签下的,即使输了,我也是输给了祝云。殿下,你不是祝云。”
赵浔的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她反应得倒是快。
他从善如流地将那纸赌约摊开,伸手点了点最下头的落款。
与明鸢的名字并排的,赫然是“停云楼主”四字。
赵浔重新将小笺叠好,不紧不慢道:“我虽不是祝云,却的的确确挂着停云楼主的名号,这点没诓你。”
明鸢噎了噎,这厮的语气听上去还颇有几分自豪。
她绷着脸:“诓人是不对的。”
“下次不诓你了,以后都不会诓你了。”赵浔认真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但这赌约是先前立的,总归还是要作数。”
明鸢:“...”
她警惕道:“你想要什么?”
这厮该不会是厚着面皮要逼婚吧,若是如此,她便得同他好好理论一番了。
“我说过,不会是什么令你为难的事,”赵浔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神色严肃的姑娘,“不过可能还是会有一点难办,两日后的沐英节,你能不能同我一道走一走?”
沐英节是漳州当地的节日,三年一次,他们赶得倒是很巧。
明鸢点头,瞧了眼外头的钟漏:“我阿兄快回来了。”
赵浔笑了笑,抬头看去,已遥遥瞧见谢少傅的身影。
这厮倒是守时。
他往前俯了俯身,小声道:“既如此,三日后,申时初,我在外面等你。”
他离得颇紧,很认真地同她咬耳朵,明鸢的面颊红了红,推他道:“知道了,你快些离开吧,对了,我阿兄从前面来了,可能得委屈殿下走下后墙了。”
赵浔噙笑:“无妨,这里的院墙没有加高,我翻得过去。”
明鸢:“...”她是在同他讨论后墙加没加高的事吗?
谢少傅已快要走到堂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重重咳了两声。
明鸢急道:“你快些,等会儿阿兄该发现了。”
谢明辰早便发现了,不然怎么可能在堂屋待如此之久。赵浔如此想着,觉得她焦急的模样分外可爱,像只炸了毛的小白兔,便也不说破,临走时,没忍住拍了拍她的头。
明鸢瞪他,很小声地威胁:“登徒子。”
怕被谢少傅听到,她的声音压得很轻,面上气鼓鼓的。
谢少傅难得松了口,给了他们这一炷香的时间,赵浔倒是也没再停留,翻窗离开时,同明鸢比了个“三日后见”的口型。
明鸢的掌心都生出些汗来,冲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时,谢少傅也踱步走了进来,瞧着自家妹妹的形容,他的嘴角抽了抽:“瞧什么呢,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明鸢收回目光,笑着将手边的桂花糕往谢少傅面前推了推:“阿兄回来了,尝尝桂花糕 。”
谢少傅瞧着那碟子,轻哼了一声,看来这多半是某些人剩下没吃的。
他瞧了眼自己妹妹,唏嘘地叹了口气。
方才他派出的人终于前来回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了一遍,听闻赵浔在大局初定时便微服来了漳州,谢少傅不由挑眉。
他先前倒是没看出,赵浔这厮还是个痴情的,不过此时正是夺权的大好时机,赵浔能沉住气扳倒沈湛,不至于连这十余日都等不得。
除非他对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想法。
看阿鸢方才的反应,大概是喜欢赵浔的。
谢少傅并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做什么皇后,他深知后宫中的女子有多身不由己,他自小便将妹妹捧在掌心,自然不肯让她去淌这浑水。
只是如此一来,赵浔便是将自己推到了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小皇帝总有长大的一天,若是不争,日后恐怕难得善终。
谢少傅不由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赵浔究竟有什么计划,此事牵涉到了自家妹妹,他不得不慎重。
于是他旁敲侧击地问:“赵浔送早膳时,可同你说过什么?”
想起赵浔方才说的话,她仍觉耳边酥酥痒痒,耳垂都有些发红。
于是她欲盖弥彰道:“没什么。”
谢少傅瞧着她的反应,便知晓两人估计没谈什么正经事。这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他同杜芷那会儿,也是整天黏黏糊糊在一处。
谢少傅不由生出些沧桑之感,感慨过后,又生出些自家白菜被拱了的心痛。
他清了清嗓子,把自家妹妹从神游太虚中拉回来:“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日后垮台了,亦或坐到了万人之上的位置。”
谢少傅说得点到即止,明鸢一向聪明,想必能想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果然,听闻这话,明鸢一怔。在书中,此时的沈湛尚且没有叛乱,几年后,他利用小皇帝的手,赐了赵浔一杯鸩酒。
眼下一切走向都变了,沈湛被诛灭,咳小皇帝还在。若是赵浔仍同书中一样,那么迟早有一日,他与小皇帝之间会因为权势二字斗起来。
自古无情帝王家,那大殿上的宝座是浸着鲜血的。
她不由皱了皱眉,起身同谢少傅道:“阿兄,我先回去歇上一歇。”
谢少傅瞧着自家妹妹的面色不太好,斟酌着劝:“眼下时局初定,一时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故,你且放宽心。”
想了想,又道:“最近外头乱,少同不熟的人乱跑。”
明鸢:“...”
她觉得阿兄口中不太熟的人专指赵浔。
看来三日后光明正大地出府是不可能了,得想些别的办法。
转眼便到了沐英节那日,谢少傅原本也打算同杜芷一起走走,杜芷问明鸢要不要同他们一起,明鸢噙笑摇头。
谢少傅略一挑眉,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两人在正堂喝了许久的茶,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眼见到了未时末,明鸢想了想同赵浔的约定,起身道:“阿兄阿嫂,我去外面走走。”
谢少傅似笑非笑:“今日外头乱得很,阿鸢若是不同我们一道,便叫小八跟着你吧。”
小八是府中的一名影卫,忠心耿耿地跟了谢少傅许多年,有他跟着,明鸢决不可能同赵浔会面。
她干笑着道:“这便不必了,我哪儿都不去,方才我还同画采说,等会琢磨下怎么做重阳糕。”
谢少傅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那我与你阿嫂便等着尝尝你做的重阳糕。”
待她离开屋中,杜芷不由笑道:“你分明没打算拦着,为何故意这么说?”
谢少傅哼了一声:“赵浔这厮至今都没光明正大地上门拜访过,我做什么与他行方便。”
杜芷奇道:“不是你让人拦住摄政王殿下吗?”
谢少傅挑眉:“我瞧着他也没少来。”
想了想,他叫了名小厮:“估计阿鸢要翻后墙,你叫人看顾着些。”
第65章 大结局 赵浔,从此以后,我来爱你
明鸢带着画采绕到后墙时, 发现一旁立着个闲置的竹梯,瞧上去很是结实的模样。
顺着竹梯翻上墙头,一眼便瞧见了立在下头的赵浔。
赵浔握着手中的折扇, 噙笑瞧着坐在墙头的姑娘,片刻后,张开双臂, 做出要接住她的模样。
楚三摸了摸鼻子,想起那日在王府,也是这么个场景,最后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还叫谢少傅误会了一场。
于是他斟酌道:“殿下,要不还是支个竹梯吧,咱不是带了竹梯来。”
赵浔凉凉瞥了他一眼,估摸着也想起了往昔之事, 倒是没再推拒。
小厮很快把竹梯架好, 明鸢自墙头下来, 笑吟吟问:“殿下怎的笃定我会翻后墙出来。”
赵浔但笑不语,他不仅知道她会翻墙出来, 还知道等会儿谢少傅的人很可能跟在他们后头。
两人坐在马车上,因着赵浔此番是微服出行, 马车极不起眼,里头的空间也比之昭王府的要狭小许多, 两人的袖摆都交缠在一处。
明鸢有些不自在地把袖摆往后抽了抽, 而后听到声极轻的笑。
她抬头去看赵浔,这厮坐得端端正正,正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
赵浔此番确然是轻车简行,若是只有他一人, 这马车也勉强算宽敞。只是再添上一人,难免便有些不够了。楚三昨日便想到了这个问题,问赵浔要不要换上一辆马车。
赵浔淡淡道:“过于麻烦,算了。”
那时楚三还不明白,茫然道:“其实不麻烦,属下等会儿着人找趟李大人便是。”
赵浔撂下手中的笔,揉着额角道:“罢了,李大人近几日倒是没什么事,你去一趟也好。”
果然,等楚三从李迟处回来时,再没提要换马车的事。赵浔颇为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李迟在某些方面还是非常有经验的。
楚三终于也上了道。
马车颠簸,赵浔递了方软枕过去,明鸢接过来,想了想,开口道:“那日殿下所言,我回去后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