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金屋——锅包粽
时间:2021-11-17 00:54:27

  沈沅顺着她说话的声望去,没看到陆晋,却一眼看到正翻身上马的陆浔。一身旧袍实在是太扎眼,想看不到都难。
  陆浔好似感受到有人在看他,慢慢转了头,沈沅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被他撞了个正着。
  四目而视,沈沅浓密的长睫轻轻颤了下,许是太过尴尬,面颊微微涨红,怔然得不知所措。
  好一会儿陆浔都没转过头,沈沅无奈,憋了半晌,才想出一句妥帖的话,朝他轻轻启唇,道“祝君凯旋。”
  狂躁的北风吹起,那满天雪花都做了陪衬,零零碎碎落在她暖融融的外氅上,她的唇瓣依旧红润,笑时两眼都跟着弯起,带着水乡女儿家特有的温柔。
  明明不冷,为什么要撒谎。
  陆浔没再看她,又好像本来就没看她,手拉马缰,调转马头向马场中央跑去,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方才那个细微的插曲。
  沈沅更加尴尬了,陆浔根本就没看他,这好像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是她自作多情。她转过眼,好在周围的人都在专注马赛,并未注意到她。
  陆家每年一次的马赛最为热闹,铁甲马蹄踏重重山河而来,风尘扬起,云雾漫天,再加上入冬的这场大雪更是激烈精彩。
  陆嘉禾兴奋地看了小半个时辰,只觉这场马赛甚是好看。
  沈沅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目光在马场上游离,不知在看些什么。忽地,她眼微动,看到一湖蓝的人影,陆浔的外氅实在太过显眼,他人又在陆家生的最俊美,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大哥!”
  沈沅还不知在想些什么,陆嘉禾突然惊呼一声,“嫂嫂,大哥摔下马了!”
  沈沅心一紧,心口猛跳了下,再看向马场时,只见陆晋从地上滚了两圈,马场上人并不少,烈马显然受惊,胡乱地奔驰,陆晋腰腹都被受惊的马狠踹了几下。他整个人都滚向一旁,滚了几圈后在另一匹枣红色马旁停下。
  他看清马上的人是谁,眼里闪现几分厉色,倏的从腰间抽出刀,单手扎向马腹,枣红骏马痛得扬蹄嘶鸣,陆晋忍痛一跃而起,拿刀劈向马上的人,把那人踹了下去,自己抢过缰绳,直冲向终点。
  被他打伤的人正是陆浔。
  陆晋第一个到达终点,观月台纷纷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呼叫好,陆家的长房嫡子,正是最为受宠的时候,有谁不会卖他一个面子。
  而此时,谁还会记得那个被恶意打伤倒地,身穿破袄的庶子陆浔呢?
  沈沅站在观月台二层,看着中央萧瑟单薄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马场。
  “嘉禾,我衣裳脏了,要去马车里换件衣裳,你在这里稍稍等我。”
  沈沅叮嘱道。
  陆嘉禾正看得兴起,也在为陆晋欢呼,听后草草点头,只叫她快些回来。
  陆浔去了观月台三层。
  沈沅提群快步先下了楼,然后又从破旧的楼梯处折回来,这里常年没人清扫,世家贵人都不会来这。
  灰尘遍布,蜘蛛结丝,沈沅方上了一半,银辉般的外氅上就沾染了许多尘土。脚上的莲花绣鞋也变得脏污不堪,沈沅蹙眉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尽量挑干净的地方往上走。
  废旧的楼梯昏暗无比,即便有细碎的光照下来,沈沅还是不甚摔了几跤。
  三层本就很少有人过来,前不久下了场大雪,三层风大,吹的霜雪哪里都是,这里最是冷的地方。现在来的人更少,沈沅目光所及除却陆浔再无第二个人影。
  陆浔半倚着凭栏,丹凤眼微微眯起看着下面的欢呼庆祝。发白的大氅里面没有多少棉絮,穿在他身上并不能抵挡长安冬日的寒风。他却像是没感受到冷意,面色平淡,不外露一分的情绪。
  日光斜下,他纤长的身影在这日光中变的更加孤寂。
  沈沅脚下踩到阴影处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打破三层的寂静。她吓了一跳,再抬头陆浔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身看她,他脸上的青紫还在,衬得人诡异阴冷。
  “嫂嫂不去看长兄的伤,来这做什么?”陆浔没什么情绪地说着这句话。
  沈沅垂下眼,看着脚上和裙摆的污泥,从袖中慢慢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治疗刀伤的药。”
  她知道他受伤了,从她那个角度看得清楚,陆晋那一刀扎的深,他没经过处理就上了三层,此时伤口定然是血流不止。
  陆晋是长房嫡子,不缺关照的人,而陆浔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他的伤又是因为陆晋…
  “嫂嫂不必可怜我。”陆浔依旧站在原地,他微微放低的声音随着寒风很快消散。
  “陆浔,人活着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身份低位从来都不是阻碍。今日的事我代陆晋向你道歉,这药你收下吧。”嫡庶之分自古就是尊卑差距大的东西,她无力改变,只能尽力弥补。
  时间不多,沈沅把瓷瓶放到雪地上提起裙摆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许是怕被人发现,她声音放得轻,听起来比平时更加细婉。温温柔柔的声音让人不禁想撕碎这方美好,想听她哭,听她婉转求饶。
  皑皑白雪上多了几处深色的鞋印,为掩人耳目从废梯进来怕是花了不少功夫。
  紫兰雕漆瓷瓶静静立在雪地里,泛出莹润的光泽,瓷瓶的用料上好,上面堵着的红塞也是上好的檀木所做,这并不是陆家的东西。
  陆浔走过去将那小瓷瓶放到掌心里,下面漆料涂了一个沈字。
  是她从娘家带来的。
  从没有人对他施过半分的柔情,多年来一个人他早就习惯了,他也不屑去依赖别人施舍的温情活着。
  陆浔手心微阖,一时地上的白雪卷起,红釉瓷瓶在他手里倏然碎裂,直至化成粉末烟消云散。
 
 
第3章 求情
  沈沅从三楼下来避着人匆匆去了马车,她干净的裙摆上都是沾染的脏污,下来时情急不甚刮到了蛛丝网,白皙的脸上落下灰尘的痕迹。
  陆府的马车奢华宽敞,里备了一面小铜镜,沈沅对着那面铜镜正擦脸上的灰,绣花云缎的帕子上不过一会儿就变脏了,沈沅对着脏污处折了下,翻到干净的一侧接着擦拭。
  也不知陆浔会不会用她送的药。沈沅轻声叹息,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嫡庶有别,陆晋性子又霸道,他虽是她的夫君,可沈沅的心还是不禁偏向陆浔,在陆府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苦吧。
  沈家小辈没有陆家多,家中也没有妾室,沈沅是家中的幺女,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她身子又娇弱,阿爹阿娘很少让她出屋子,无事的时候就在屋里看书,或者和家中阿姊阿兄玩耍。
  小半生无忧无虑,直到陆家来提亲,阿娘甚至不放心让陆晋发誓,会一辈子待她好。
  这些沈沅都是后来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确实太顺遂了。
  沈沅换了衣裳,再没多少让她耽搁的时间,快步回了观月台。
  如今时候稍晚,观月台零零散散走了不少人,陆嘉禾终于等到她回来,急急忙忙道“嫂嫂,你去哪了?这么久不回来,我以为你出事,差点去找你了。”
  两人一同坐到廊下的交椅上,沈沅才笑道“我能出什么事?怕不是你一个人无聊才眼巴巴等我回来给你解闷!”
  陆嘉禾被她说中,脸一红,扭捏地不去看她,“嫂嫂别打趣我。”
  沈沅眼敛了敛,见她确实没有再问一下去的意思,才放下心。
  到晚间陆家这场马赛才结束,沈沅下了二楼,陆晋已换了衣裳在外面等她。
  沈沅从门里出来,又看到了陆浔。她脚步一顿,脸上端庄的笑意止住。
  陆浔站在两扇门中暗影的地方,单手扶着花漆圆木,依旧是那身洗的发白的棉氅,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他肤色偏白,上面的青紫就格外明显。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陆浔就站在那看着她,不知站了多久。
  沈沅一见到他身上的伤,心里就觉得愧疚。陆浔并没错,她明白了陆晋的意思,无非是对他幼稚的报复罢了。陆晋接受不了自己的父亲养了外室,所以多年以来才对这个庶子欺压侮辱,可是陆浔有什么错呢?他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
  沈沅的心软了。
  她出声对身后的环素道“去告诉郎君,我有重要的物件落在了上面,要亲自回去取。”
  环素是沈沅从沈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对她最是衷心,并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环素看了眼远处站着的人影,应声出了去。环素不会乱说,她并不是陆家的人,她从沈家出来,会一直忠于小小姐。
  “七弟。”沈沅把外侧的门掩上剩下一道缝,缓步过了去。
  她换了身墨绿蜀绣云缎织锦,脸上的脏污被擦得干净,恢复以往的白皙,卷翘的长睫微微抬起,眸子波光流转,如水含情。
  陆浔目光淡漠地看着她,“嫂嫂又想做什么。”
  沈沅咬了咬唇,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出口。陆浔毕竟不像陆允稚嫩单纯,他清楚陆府里面的腌臜污垢,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应该是想改变吧,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沈沅垂下眼,从胸口摸索出一个黄色的符纸出来。
  “我小时候多病,郎中断定我活不过十岁,阿娘无法,就带我去佛音寺求佛祖保佑。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一张符纸,寺里的住持说这张符纸与我有缘,叫我好好保管,可庇护我一生顺遂,如果我愿意,也可以把它转交给有缘人。”
  沈沅的声音不徐不缓,轻声细语,一字不落地进了陆浔的耳。她身量小,站在陆浔面前堪堪只到他的胸口。
  陆浔垂眼,看到她挺翘的琼鼻,粉嫩柔软的唇瓣。
  “现在我想把他送给你,佑你顺遂。”沈沅停住话,又想了下,接着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不必担心别人会拿这件事威胁你。”
  沈沅手伸到他面前,手心摊开,符纸已经过了多年,变旧发黄,可是依然能看到主人的爱护之意,没有分毫的破损。
  她手并不大,许是天冷,被冻得通红,符纸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里,等待着它下一个主人。
  “神佛鬼怪,这种无稽之谈的事嫂嫂也信?”陆浔开口,并没接那张符纸。
  沈沅锲而不舍,手又向他伸了伸,几欲抵上他的胸口,“可是自那之后我的病真的大好,一直平安活到现在,过得如住持所言一般,顺遂安稳。”
  她认为嫁到陆家,嫁给陆晋是顺遂的事。
  陆家,陆晋真的会待她好吗?一时还是永远,真情还是假意,谁分的清呢。
  陆浔嗤笑,他忽然想知道,这符纸倒底灵不灵验。
  陆浔收了沈沅的符纸,妥帖地放到他对襟最里侧。沈沅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心中释然,手里捏着雪白的云帕,端庄地站在他面前,是天生养成的贵气。
  她两手顺着兜帽,想重新戴到头上,却不知为什么怎么拉兜帽都没动半分。沈沅尴尬地站着,白皙的小脸慢慢红了,眼偷偷看向面前的陆浔,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正要离开。
  身后突然起了脚步声,陌生的触感碰到沈沅的脸上让她忍不住想要躲避,“兜帽挂到帘钩上了,嫂嫂是想再摔一次?”
  他的声音偏低,淡漠地陈述事实。
  沈沅不敢动了,他的手太凉,不经意间总能触到沈沅的肌肤上,隐隐约约中,沈沅闻到了上面苦涩的味道。她对香料敏感,这味道好像是发苦的沉木香。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把她的兜帽从帘钩上拿了下来,然后慢慢戴到了她的头上,遮住她大半张小脸。
  他的动作并不快,仿佛极有耐心。
  “好了吗?”沈沅僵着身子,忍不住问他。
  “嫂嫂的耳铛掉了。”他道。
  沈沅看到身侧的人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只珊瑚耳铛,她摸了摸耳朵,左耳确实空了一块,可什么时候掉的她怎么不知道。
  她正想说自己来,陆浔已经把那耳铛的环扣拉开,一手捏着她的耳珠,把耳铛穿了进去。动作细致缓慢,沈沅眼睫颤了颤,垂眸就能看到地上几近贴在一起的身影。
  他的力道并不重,手指的温度凉得冰人,但沈沅的耳根还是生了绯色,除却陆晋,她从未同别的男子这般亲近过。
  陆浔收回手,沈沅飞快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世家的教养让她不得出一分差错。
  “多谢。”沈沅话落,才提着裙摆推开阁门快步离开。
  陆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窗前,看到那抹窈窕身影走到外面,陆晋揽住她的腰,两人并没急着走,陆晋先拽了拽她的兜帽,然后低头含住她的唇。
  “什么重要的物件落下,让你去了那么久?”陆晋问。
  “是出嫁时阿娘送我的手钏,还好找到了。”
  沈沅扬了扬纤细的手腕,皓腕上的白玉手钏更衬她肌肤白皙如雪。
  两人相拥一同上了马车,陆晋站在里面掀帘拉她的手,沈沅上去时不经意间看到从观月台出来的陆浔,她朝他温婉含笑,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陆老太太请的郎中每过几日就会来给她调一次方子。卷着的围幔遮挡,沈沅背靠引枕,静坐在围幔里,素手从里面伸出搭在案上,郎中收回把脉的手,捋了捋花白胡须,“夫人身体调养得很好,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停药了。至于子嗣郎君也不必太过担心,只需等待时机成熟。”
  陆晋听后大喜,让人赏了郎中银钱,又叫下人去备了水,屋里最后一个婢女还没退出去,陆晋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围幔里。
  “阿沅,我们要有孩子了!”陆晋喜悦地抱住她,眼里掩盖不住的高兴,顺着她的眼就吻了下去。
  沈沅推着他的胸口,“夫君,还没沐浴…”
  “做完了再去。”陆晋探进她的衣摆,手掌用力,围幔里传出一声又一声急促的喘息。
  月明而上,灯火阑珊。
  “夫君,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两人沐浴后,陆晋吹了房里的灯,躺在外侧把人圈到怀里,掌中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
  她手生得很漂亮,指甲白皙圆润,肤色如雪,骨架偏瘦,纤细如葱,摸在手里软软的。
  “何事?”陆晋拿过她的手在指尖上咬了一下。
  沈沅面色发红,声音缓缓柔声,“我想等过些时日送允儿去学府进学。”
  按理说陆允是三房庶子,理应不由她照看,可三房那个样子,若是没有沈沅,陆允只能被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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