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咬枝绿
时间:2021-11-17 00:55:09

  牛奶还剩半杯,杯壁挂着余白,一层往下渗。
  孟听枝手臂环上程濯的脖颈,淅淅沥沥地被人从浴缸里抱起来,他没分心地一手托着她,另一手扯出宽大浴巾披在她背上,把人抱进柔软的床铺。
  雨夜潮湿,她也潮湿。
  睡到下半夜,程濯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只见他搁置在床边的黑色衬衫被拉高,挡住纤细映光的肩背。
  他的声音还没醒,探出手,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腕,“去哪儿?怎么不开灯?”
  不开灯自然是怕扰到他。
  孟听枝折身趴回他身边,想叫他继续睡,用低柔的气音在他脸侧说:“我突然想起来龟缸摆在窗边,雨下大了,我怕有冷雨打进来,我去楼下看一下。”
  细听,玻璃上急雨砸出唰唰水声,隐隐有闷顿冬雷。
  手腕上的力道又把人拽回来。
  “我去吧,”呼出一口未醒透的浊气,他声音哑哑的,作势掀被起身,又想到在云安那次孟听枝怕雷,躲在他的被子里。
  “你要是怕,就一起?”
  孟听枝手指滑进他干燥温暖的掌心,紧扣住,俏皮说:“我不怕,我跟着你,保护你。”
  他闷闷一笑,头一次听女生要保护他,他牵着她说用不上。
  程濯是真没醒,眯着眼下楼,脚下半踩空,在楼梯上虚晃了一下,孟听枝撑他胳膊拦了一份下坠的力,之后便笑起来。
  “还说不要我保护?”
  程濯微哂,点头配合,“是,离不开你。”
  孟听枝闻声抿了唇,松开他的手,先一步跑去看两只小龟,果然被扫进来冷雨淋到,两只龟深夜活跃,瑟瑟缩缩,还在石子缝里爬来爬去。
  孟听枝给龟缸换了一个位置,程濯去关窗。
  抽来一叠纸巾,孟听枝把缸上的雨珠细细擦干净,关窗的程濯肩臂也被打湿一点,虽然也就几秒的功夫,但他裸着上身也是真不怕冷。
  孟听枝擦完两只龟,又去擦他。
  “你小心感冒。”
  他笑她太贤,贤里有娇,“身体好。”
  孟听枝一努嘴,“骗人,”纸巾丢进垃圾桶,她手指在他身上戳两下,“你老仗着年轻乱来,胃啊肺啊以后都不好了。”
  程濯噗嗤一声,孟听枝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捏着拳,气呼呼打他一下,声音闷软。
  “你还笑!”
  程濯身子顺着力故意朝后一摆,好像被她打得不轻似的,笑意没停,看她鼓起腮生气,反而更盛。
  他拉她的手,贴在她刚刚戳过的位置说:“宝贝,这地方不叫胃,是肾,我好得很。”
  孟听枝的脸唰一下红了。
  手还被他按在肾的位置,男人的皮肤跟女人不同,不柔软,但光洁滚烫,蕴着力量和火焰。
  她都领教过。
  手指不由自主在那寸皮肤上蹭挠了一下,孟听枝抬起眼,忽然就很想亲他,她头一次这么强势地把人按在沙发亲。
  他由在她占上风,随便她怎样胡作非为,一手搂腰怕她平衡不好会摔,另一手也不安分,孟听枝及时抓住他,同他商量似的说:“让我来,你不要动行不行?”
  程濯弯起唇:“拿这个考验我?”
  孟听枝哭笑不得,她就是想简单接个吻怎么了?
  程濯说:“我不行。”
  周游追施杰,说我当你女朋友行不行,施杰说不行,周游立马回了句男人不能说不行,孟听枝这会儿也故意说。
  “男人不能说不行。”
  果然没捞到好,被程濯一巴掌脆脆打在臀上,“跟谁学的坏?”
  她不亲了,往他温暖的怀里一缩,搂他脖颈趴在他肩上。
  冬夜,雨声,暖室,心上人。
  这样的夜晚太难得了,人处于美好里总是不由自主会往未来设想,即使一早提醒过自己,也难免有迷失放纵的时刻。
  过了一会儿,她温声温气地问:“程濯,你之后还会这么闲吗?”
  “怕我没时间教你练车?”
  “不是,就问问呀。”
  小腹一暖,感知到细密的抚慰,扭身挪出一点空间,供他长驱直入,那抹热移到她背部,瘦弱脊骨似一颗颗琴键,他手指灵巧地弹着夜曲。
  “恐怕难,我家里早就想着治我了。”
  他声音像开玩笑,但话意都是真的。
  老爷子催过好几次,他一直敷衍应着,今晚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还难得给他发消息,下个月有个惯例的集团年会,叫他必须参加。
  很多想问的话,没出口就在思忖里缄了声,最后她只蹭蹭他说:“我毕业那天,你可以来吗?”
  “毕业?六月份?”
  “嗯。”
  “那还远着呢。”
  孟听枝低声,“就是太远了。”
  没听清,程濯偏头,“你说什么?”
  “你能不能来?”
  他一惯是懒得想未来的人,连当下的日子过得都有几分浑噩,可夜暗灯明,她眼里灿着软星,看着他,他也肯拨一层厚雾,应她的期盼。
  “嗯。”
  “真的?”
  程濯才是真拿她没办法,“又不信我,非要拉钩?”
  孟听枝不认这娇纵罪名,“什么时候说非要拉钩了?”
  他更夸张了。
  “写保证书?”
  孟听枝服了,偏头一笑,过几秒,她认真肃容,朝他伸出小指说:“那拉钩,答应了就不可以骗人啊。”
  程濯勾住她的小指,由着她一本正经完成幼稚的盖章仪式。
  “不骗人,保证不骗孟听枝。”
  那两只乌龟不睡觉,默契十足地前爪贴在玻璃上,转着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们,像是见证重要时刻。
  孟听枝被盯得发笑,太蠢萌了,搭在程濯肩上的手臂晃两下,她突发奇想,“给他们起个名字吧?”
  程濯看着玻璃龟缸,一只大一只小。
  “不是有?”
  孟听枝微惊地眨眼,“什么时候?”
  “摊主起的,”他指那只大的,说出官方认证的名字来:“玉树临风。”
  孟听枝失笑,“那另一个呢?”
  “我起的。”
  “什么?”
  她怎么记不起来他给乌龟起过名字。
  程濯贴到她耳边,慢条斯理地说出三个字。
  热气卷耳,孟听枝眸光瞬间一漾。
  他点她鼻尖讨夸,“是不是好名字?”
  雨声转静。
  关了客厅的辅灯,她拉程濯上楼睡觉,跟两只乌龟说晚安。
 
 
第31章 如其名   其实那天不是他第一次见程……
  第二天果然降了温, 湿漉漉的冬雨顺着透明伞沿往下滴,到了艺术公社雨才停。
  孟听枝收伞,迎面看见从文印室出来的许明泽, 露出一个笑打招呼。
  “许学长, 下午好。”
  许明泽微笑, 看着她脖子上那条白色的围巾, “下午好。”
  孟听枝捏了捏羊绒的软糯质地,这是之前生日, 组里的学长学姐一起给她买的礼物,一直放在枕春公馆,今天降温, 没找到厚外套,她就拿出来围上了。
  “C区墙绘主图还有几天?”
  孟听枝将伞放进门边的收纳筐里,“这周内吧,第二次买的拼图木料纹理不对,有一部分在拆除重构。”
  许明泽闻声冷冷一笑,眼底闪过的鄙夷毫不掩饰,“人走了还要添麻烦, 那辛苦你们了。”
  沈书灵退出了项目组,原本进来就是为了给实习贴层金,现在彻底得罪陈教授,留下也是自己找罪受。
  陈教授学究做派, 沈书灵当初能进来已经算是她给沈院长最后的面子。
  孟听枝告别许明泽, 提上自己的画包去了C区,没一会儿,墙绘组的另一个学姐也拿着画包过来,一看见孟听枝就夸她围巾真好看。
  当初礼物就是由这学姐交到孟听枝手上, 跟她说生日快乐的。
  孟听枝笑笑,“是学姐眼光好。”
  学姐摊开册子,人一愣,“我?”
  孟听枝手里的画笔停住,神情纳闷:“这不是你给我挑的生日礼物吗?”
  学姐恍然。
  “哦,不是我啊,我只出了一点钱,礼物是明泽去挑的,”说完她更深地打量孟听枝脖子上的围巾,“明泽看起来有点直男,没想到眼光还挺好的,很适合你的气质。”
  孟听枝轻轻应声,心里很意外许学长师承陈教授,一惯是公事公办,极少容情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他去挑的礼物。
  室内没暖气。过了会儿,孟听枝说有点热,把围巾摘了,放在一旁干净的架子上,顺手拧开自己保温杯喝水。
  学姐也走过来休息。
  整个回忆展按舒晚镜的作品风格分为三期,一期主题叫黑白光影,是初期作品,个人风格非常强烈,用极简的色调来体现画面的多元。
  二期主题叫荆棘边境,这个时期她的创作风格发生巨变,色彩明艳跳跃,以大面积晕染为特色,在杂糅的同时保留棱角,也是唯一出现人像的时期。
  第三期,也就是现在的C区。
  主题叫感官印象,很难提炼出具体风格,甚至有多幅未完成的画作,色调大多寡淡抑郁。
  也是因此,C区的墙绘以枯木为底图来呼应作品里陈旧的破碎感。
  孟听枝发着呆。
  她经常在休息时间发呆,看着册子里舒晚镜的个人作品,她会不由自主去联系,与之相关的那个时期的程濯,他的状态是跟他母亲一起变化的吗?
  是什么导致了舒晚镜的作品从明艳跳跃转向了寡淡抑郁?
  那位赵影后么?
  有时候会觉得彼此已经亲密无间,有时候又会觉得,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
  至今程濯只提过一次舒晚镜。
  在长街。
  那只宇舶他戴了那么多年,但是沉吟须臾,他只说了三个字,不太亲。
  学姐第二次喊孟听枝无果,直接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枝枝?”
  孟听枝回神。
  “方便问一下你这条梵克雅宝的五花多少钱吗?”
  学姐压着声,带着笑。
  “我想买一条单花给自己当年终奖励,老同学那边给的代购价有点虚高了,我想比比价。”
  穿长袖,手链一般露不出来,刚才调颜料的时候,她撸了一把袖子,这会儿那串稠艳流光的红玉髓在她手腕发着光。
  满花奢气,巧在她气质清冷柔净,不仅撑得住这份艳,还格外的互补融合。
  东西是程濯送的,他不会说价,她自然也不会去查。
  “这是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价格。”
  孟听枝想到周游,她经常代购。
  “我有个朋友懂这个,我帮你问问。”
  学姐开心道谢,孟听枝说小事,就给周游发去信息。
  周游回得也很快,还好心提醒现在行情,“超过这个价铁定亏了。”
  学姐一听价格脸色都变了,愤愤道:“还老同学,跟我玩杀熟呢!”
  周游又来信息。
  “枝枝,你下次回家别忘记帮我带旧书啊,尤其是那本施杰在找的绝版书,你一定找到带给我啊!”
  上次回家太匆忙,哪能想起来去翻高中的课外书,这事一直搁置着,孟听枝这回记在心里了。
  “我记着呢,我这周末回家就给你找。”
  恍然一想,高中时代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
  孟听枝去杂物室翻书,翻出一层厚厚灰尘,无论课外书还是教科书,都按学期归置保存着,每个纸盒都一模一样,翻起来很费劲。
  阮美云从门口路过都呛了一声,不能理解地问:“你忽然翻书干什么?”
  “朋友要。”
  “小晨啊?那你把窗户打开,一股霉味,你好好翻,看看哪些要,不要的就扔了,堆着像垃圾。”
  “我知道了。”
  阮美云声音一扬,喜道:“呦!孟宇,今天怎么想起来到三婶这儿了?”
  刚刚进门的孟宇说:“我爸单位发了东西,让我给你们送过来,枝枝最近在练车吗?”
  阮美云接过一大盒礼品包装的水果,下巴朝杂物间一抬,“练呢,小晨带着她练,你来得巧,她今天刚回来,在翻书呢。”
  “枝枝啊,你堂哥来了,先别找书了。”
  孟宇笑笑,径直走过去。
  杂物室是个狭长少光的空间,孟听枝穿着灯芯绒的白色冬裙,长发随手扎着,垂几缕碎发在白皙脖颈里。
  椅子上、地上摆了一堆没处下脚的杂物,旧书这一堆,那一叠。
  她抬头看见孟宇,笑着打招呼。
  这会儿阮美云已经去客厅看电视了,还经典的港台警匪片,音量老大。
  孟宇歪靠在门框上,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笑容平和,声音爽气,“我今天可是特意来找你的,想了想,还是要来跟你聊聊。”
  孟听枝翻书的动作停住,心里已经有了点预知,故意装傻。
  “聊什么啊?”
  “你的男朋友。”孟宇扫一眼客厅,收回目光说:“三婶他们还不知道吧?”
  停顿须臾,她点头。
  “我没打算告诉他们。”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清醒,她自知,但是孟宇想到那个人的身份,还是忍不住忧心。
  其实那天不是他第一次见程濯。
  “早两年,我去国外总部进修参观,那天程濯刚好也在,跟几个朋友在试车,他那时候在国外有一个车队,飙车出名,我老板特意替我引荐过,你知道那天跟他同行有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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