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是真有些不解,为何喜欢就一定要喜欢到替一个人去死。
好好的过日子,相伴着过,难道不好吗?
他不想骗楚莹莹,便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楚莹莹却怔住。
听着最后一句话,她垂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沈清的回答,无可挑剔,也符合人之常情。
人家活得好端端的,还有寡母在世呢,凭什么要为了你去死?
人活着,自然是有些别的责任的。不可能只是儿女情长。
可听着这个答案,她却莫名想到了两年前,在山崖处,看到狗蛋为了自己纵身一跃的场景。
那一幕,从前觉得好笑,甚至可以忘记。
可一年两年…直到她快及笄,过去了那么久,却始终刻在她脑海深处。
就算是公子薄情罢,那人再也没有来见过她。
可当时的那份真情,却是做不得假的,甚至浓烈到,甘愿为她跳下悬崖。
少女忽然醒悟过来,这辈子,这个世上,除了爹娘以外,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人待她如此了。
就算是沈清,也不行。
体验过了轰轰烈烈,再去接受世俗中的柴米油盐和相敬如宾,那颗心却是怎么也动不了了。
也罢。
*
楚家同意了沈清的提亲,两家人定下了一个好日子,决定在那日嫁女儿。
两个一直暗中保护楚莹莹的暗卫,人都被这消息吓傻了。
这少主还在前线打仗,后宅就失火了!
一直暗暗喜欢的姑娘,竟然就要嫁给旁人!这样的消息,可谓是五雷轰顶。
暗卫再不敢耽搁,连夜快马加鞭,将这消息送去前线边境。
在边境蹉跎了两年,如今的太子不负修罗杀神这个称号。即使容颜愈发俊美,但因为气质太冷烈,反叫人不敢轻视。
暗卫站到他面前,看着太子盔甲上凝着的鲜血,还有对方擦拭长剑时的轻柔举动,心里竟然生出了一股不寒而栗。
“何事如此匆忙寻来?”
还有半个月,这场战役就能彻底结束了。
顾荆此时整个人就像一把开封的宝剑,拉满了的长弓,凝眸与人说话时,都带着凛冽杀气。
暗卫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少主,嗫嚅了半响,才硬着头皮道。
“楚姑娘…楚姑娘她要成亲了。”
啪嗒。
顾荆手里的长剑,在他擦拭的动作下,竟是被忽然爆发的内力,生生震成了两截,掉在地上。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断掉的这把长剑,向来不离太子殿下的身。
武器,从来就是一个男人珍惜之物。
然而方才,太子还在轻柔擦拭剑身,这一刻,却折断了这把长剑。
暗卫低着头,咽了口口水。
可以想象,这一刻的太子殿下有多惊怒,情绪有多波涛起伏。
在战场上,素来就有修罗杀神名号的太子殿下,向来镇定自若,神态内敛,泰山不崩于顶。
哪怕当初,被数万乌国骑兵包围时,也能眼也不眨地迅速制定突围计划,勇猛杀敌,浴血奋战。
然而在听到暗卫说的那个消息时,却是头一次,失去镇定和从容。
俊美的脸盈着戾气,一双原本多情的桃花眼,有些发红。
很像一只,画定了地盘,却被其他雄性抢走雌性的猛兽,气息危险。
暗卫低着头,像鸵鸟一样装死。
这能怪谁?
楚姑娘一声不响,忽然说要嫁人,这是不讲武德啊。
要是少主一直在那杏花村待着,这俩早成亲了。哪有那书生的半点事儿。
别说暗卫偏心。
他是真觉得,那书生连自家少主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成天趁着少主不在,各种殷勤小意的围着楚姑娘转。
呸。
趁着人家姑娘的心上人不在,就可劲儿的挖墙脚,这种人…
暗卫唾弃!看不起!
不得不说,杏花村真是一个好地方,能让人远离喧嚣,内心宁静。
从前一板一眼的暗卫,默默陪着楚莹莹,在杏花村待了两年后,也不免被那少女改变了些许,心理活动非常丰富。
面上不动声色,很像一个暗卫该有的样子,心里头却惊涛骇浪。
恨不得张口来一句:少主冲啊,拿下那秀才!抢回楚姑娘!
顾荆看着地上断掉的长剑,陷入了沉默,似是平静了些许。
半晌,才淡淡开口。
“何日成亲?”
太子忽然变得这么镇定,倒让暗卫有些不解。但暗卫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下个月初五。楚姑娘及笄之后。”
少主啊,都这个时候了,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在问成亲的日子?
难道是真想眼睁睁的看着楚姑娘嫁给他人?然后成亲之日,再送上一份大礼,祝人家百年好合?
暗卫急的不行,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偷偷打量太子的神色。
顾荆垂着眸,薄唇抿着,叫人瞧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双桃花眼,看着跟寒潭一般,无波无澜,格外深沉。
“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这…这就让他走了?不下点什么命令吗?
暗卫有些挪不开脚,很想违背命令,多问一句,少主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明明那么在乎人家,哪怕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时候,还不忘记把老太君亲手训练的暗卫,放在楚姑娘身边,贴身保护着她,暗地里守着她。
还让暗卫日日不落的,专程给楚姑娘送一些零嘴美食;甚至少主爱屋及乌,在军营里遇见了楚姑娘幼时的玩伴,暗中也对那罗鸣照顾着。
都对人家上心到这种程度了,怎么说放手就放手?
不应该啊,不能啊…
回去的路上,暗卫一边想,一边差点一路撸秃了自己的头发。
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通,太子到底在想什么。
*
四皇子正跟刘老将军对阵下棋,忽的就见太子闯入了帐中。
“给我三万精兵,我去擒乌国主将,砍下他的头!”今夜就结束战役。
太子紧抿着唇,一身气息几乎凝结成霜雪,冷得厉害。
刘老将军和四皇子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太子是受了什么刺激。
…
然后,战场上乌国的人发现,大令的修罗杀神疯了!
本来就见到他们跟砍木瓜似的,一刀一个,刀刀致命,手段和气势都狠辣到极点。
今夜更是带着数万精兵,一路攻到乌国的驻扎营地,跟不要命似的,杀到让人心里发麻。
乌国主将握着刀戟,迎战大令太子时,心中都有些愕然。
仗打了两年多,到了这个地步,其实他们乌国已经想过撤兵,因为打不过。
可没想到,就在他们想要撤营的时候,那大令太子却势如破竹,一路杀到此处。
好啊。
大令太子也太小瞧他们乌国了,你人都攻到我们大本营来了…还想全身而退?这不是瞧不起我们吗?
如此大好机会!
若是能生擒大令太子,正好可以树立一下乌国的威名,然后力挽狂澜。
兴许还能借着此事,在大令身上咬一口肉下来。比如让对方割几座城池,送上几个和亲公主,年年上供…
想着此事的转机之处,乌国主将也有些兴奋,顿时吩咐手下的将领,尽量生擒大令太子,别伤到对方性命。
他打着的是这个主意,顿时看大令太子,就像在看砧板上的肉。
然而顾荆那双眼,却像是燃着火焰,冷冷的看着他。有种暗藏在冰山下的疯狂之意。
那眼神看的乌国主将有些心惊肉跳,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战事激烈。
乌国主将发现,那大令太子竟然全不防守,任凭战场上的士兵,刀枪剑棍的砍上去,见对方一身是血,摇摇欲坠了。
乌国主将忙喊道:“生擒!生擒!莫伤性命!”
若真杀了大令太子,可就不死不休了。
如今乌国和大令开战许久,也摸清了对方的底子,知道若真打起来,自己这边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这太子活着,比死了价值更大。
有了他这一声命令,战场上的士兵,顿时有些束手束脚。
砍吧,不敢朝人家的要害去砍。
想要生擒吧,那太子武艺实在是高强,你捉不住。
就这么一耽搁,顾荆的身影,慢慢到了乌国主将跟前。
乌国主将呵呵笑道:“还不束手就…”
他话还没说完,大令太子显得摇摇欲坠,有些虚弱的身体,忽的爆发出一股气势,人像离弦之箭一般,到了乌国主将身前。
这变故如此突然。
众人还在怔愣间,大令太子已经抿紧唇,绷着一张俊脸,唰得砍下了主将的头颅。
鲜血,溅到了太子的盔甲上,他俊美的脸,没有半点波动。
战场上,有一瞬,鸦雀无声。
*
杏花村。
楚家人开始准备嫁女儿.
这几日,田娘忙得脚不沾地,连布庄的活计也不去做了。
她跑遍了城里的各个首饰铺,想给女儿多攒一些好看的头面和首饰。
楚家原本就家底还不错,嫁女儿定然是要多备一些嫁妆的。
沈清虽然家底薄,但他考中了秀才功名,读书又好,又是个仪表堂堂颇为眉清目秀的少年,在村中口碑一贯就很好。
不少人料定他将来定会出人头地,有大前程,楚家这是找到了一个宝啊。
毕竟村里村外,从前有很多人托过媒婆,想要给他说亲,只是都被拒绝了。
如今再见到沈清这个香饽饽,落到了楚家手里,众人心绪不一。
有真心实意看好这门亲事,替楚家高兴的,但也有站出来拈酸吃醋,语气酸酸的人,比如说那罗大娘。
她家有个女儿,如今早过了及笄的年纪,可却因为眼光太高,这个看不上,那个又不想,导致一直蹉跎在家中,成了个大姑娘。
早些年,也不是没人给她说过亲,但那罗大娘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个挑那个捡,一张嘴说话就不留情,得罪了太多人。
媒婆好心上门说亲,但凡说的人选不合罗大娘的心意,就会被喷的一脸都是唾沫。
只说她不怀好意,尽给她女儿挑些上不得台面的歪瓜裂枣,是没安好心。
这样一来,媒婆也不敢踏入她家的门了。
旁人怕她那女儿被宠得太过娇惯,传了她的性子。
慢慢的,这姑娘就被罗大娘给坑了,一直蹉跎到了现在,如今常常藏在家中,也不出来转悠。
众人都在恭喜楚家找了一个好夫婿的时候,罗大娘酸溜溜道。
“肉在锅里滚,还不晓得稳不稳。”
她眼红楚莹莹的婚事。
先前呢,那丫头有一个武艺过人,又容貌出众的表兄,好不容易那表兄走了。
罗大娘正要看笑话呢,又冒出来一个考中了秀才的沈清。
罗大娘眼红死了,越想心里越酸。
她家那闺女都十九了,还未找到许配的人家。她每日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左想右想,都觉得心里不忿。
比起那楚莹莹,她闺女女红又好,做的饭菜又可口,啥都好,怎么就不能找到一个称心意的夫婿呢?
反倒是那楚莹莹,就一张好脸,还牙尖嘴利,做事也不牢靠,偏什么好亲事,都往她手里撞。
“这亲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就这么高调。”
旁人见罗大娘,把嫉妒都写在了脸上,忍不住劝。
“罗大娘,你这是何必呢?你闺女没找到夫婿,也不赖人家莹莹啊,莹莹这孩子我们瞅着长大的,的确是个好姑娘。”
虽说莹莹常爱往后山跑,可她常摘了草药,看到村里年纪大的人,头疼脑热的,也会给人家诊脉送药,不收分毫。
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人家大喜的日子,乡里乡亲的,别闹得这么难看,笑一笑。别担起砂锅寻豆子炒,没事找挨崩。”
众人都这么说了,罗大娘只能灰溜溜的走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心里却更加气不过。
不管村里人是怎么看这桩亲事的,楚莹莹这里,却是极其的迷惘。
想着快要成亲了,她甚至神情都有些恍惚。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只觉得,怎么就迷迷糊糊的,自己忽然就定了一个夫婿呢?
从小到大,她就想着,往后定然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婿。
首先要长得好看,其次要听自己的话,最后,那人还要…嗯…喜欢她一个人,不许纳妾什么的。
就得跟爹娘在一块过日子那样,一辈子就只守着彼此,恩恩爱爱的,什么事儿娘都能做主,爹呢,事事百依百顺。
其实,真要把这些条条框框,往沈清身上套,约莫也是能套得中的,可少女心中,就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
她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像是在做梦。
后日就要成亲了,娘给她准备了许多头面布料首饰,满满的摆了一屋子,说这都是她的嫁妆,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而沈清那边,也在杏花村重新建了一个小院子,请了人来帮工。
那院子建成以后,比起从前在邻村的茅草屋,确实是不一样了,她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苦日子。
据说这些银子,是沈清考中秀才以后,朝廷分发的,每年会给他八两银子,还有额外的大米。
所以说起来,沈清也是吃皇粮的人了,不再是从前那样,家底清贫,两袖清风,连煎个草药都得去后山专门的摘。
而沈清的娘,每次见到楚莹莹都笑眯眯的,很是和蔼慈祥。
常会捏着她的手,给她手里塞一些吃的东西,像是很喜欢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似的,并没有半点婆婆的苛待和架子。
大概也是因着,曾经楚莹莹救过她一命,在王氏眼中,那便是贵人,不一样的,嫁进门来也是福星,得好好待着。
瞧。
日子到底是不一样了,什么事儿都顺着楚莹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