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娇——将欲晚
时间:2021-11-19 00:47:33

  说完, 她撩开帘子就跑了出去。
  虽然外间也始终烧着碳火,但毕竟没有烧着地龙的暖阁暖和, 云簇被冷气扑的一震,神思也更清明了一些。
  轻蝶方才被她打发出去休息了, 抚南王府的下人不知为何也都不在。
  整个外堂都很安静,云簇没有披狐裘,就那么直接推开门,走到了外面的长廊上。
  风雪已经渐渐地停住了, 地上墙上白茫茫落满了雪,偶尔有寒风掠过,带起一片雪雾云烟。
  云簇伸手去摸栏杆上垂下的冰柱,触手冰凉让她脸颊上的热度也逐渐退去。
  方才,沈慕是不是对她,对她表白了。云簇咬了咬唇,有些不知所措。
  当初不是都答应要退婚了。
  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月,怎么又反悔了。
  云簇忽然从心底生出几分恼怒来,觉得沈慕是在给自己出难题,她忽地从旁边抓起一把雪,随便团了团,泄愤一般往空旷的院子里扔去。
  松散的雪团无辜地坠落,又融进积雪里。
  除了冻得通红的双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簇却仿佛从这无聊的游戏里找到了乐趣,她再团起一团,扔出去,再团,再扔。
  直到那边栏杆上、窄凳上的落雪都被她扫干净,原本白嫩的手指也冻得像萝卜一样红肿。
  可她却仍意犹未尽似的,想直接走到院子中间去,沈慕终于在这时候除来,一把握住她的小臂,顺着衣袖下滑,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
  “云簇!”沈慕心疼地拉住她的双手,后悔自己出来的太晚。
  云簇不说话。
  沈慕将她两只手都握在手心里,然后带着她又回了暖阁。
  云簇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沈慕用一个眼神止住了动作。
  他稍稍用了几分力,将云簇一把拉扯进自己怀里,大手裹着云簇的小手,轻轻地替她揉搓着。
  一边揉一边无奈地说:“你若是不喜欢,直接骂我说我拒绝不行么,何必要糟践自己的手?”
  云簇垂着眼睛,不挣扎也不说话。
  沈慕无奈,又不敢再惹她,干脆也闭上嘴,只专心给她暖手,等暖的差不多了,又吩咐人打了一盆热水来。
  他往水盆里倾倒了几滴无色的药水,然后握着云簇的手浸入热水中,因为怕云簇受不了抽回手,所以把自己的手掌覆在了云簇的上面。
  云簇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她垂着眼睫,静静地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掌,忽地眨了眨眼,鸦羽一般的长睫颤了颤。
  沈慕有一半浮在水面上的手背一凉,一滴眼泪坠下,融进了温水中。
  沈慕一愣,他立马抬起头去看云簇,这才发现她的眼圈泛红,眼泪半含不含,桃花眼里盈满了委屈。
  他顿时有些无措,想抬手去给她擦眼泪,却被云簇避开,挣扎间险些把水盆掀翻。
  沈慕不敢动了。
  云簇背过身去,然后又忽然蹲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整张脸埋了进去。
  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虽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沈慕却知道,她定是哭了。
  虽然具体不知道缘由为何,却是因为他才哭的。
  是被他惹哭的。
  得到这个结论的沈慕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就连一张口,都觉得充满苦涩。
  两人就这样沉默下去,直到云簇忽然出声打破了沉默。
  “沈慕,你喜欢我是不是。”她明明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沈慕知道,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果然,云簇稍稍抬起了头,让她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闷,“你也知道,我喜欢你。”
  她这样轻易地把喜欢两个字说出口,沈慕竟有些慌。
  他想止住云簇的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两个相识相遇我已经不知道是谁的错了,但我承认,后来先动了心思的人,是我。”
  “你温柔体贴,英俊逼人,又救我帮我,我动了心。”
  “甚至当时还想着,如果我未婚夫是你就好了。”
  “可是,沈慕,你别忘了,当初拒绝我心意的人是你,后来答应退婚的也是你。”
  “如今百般示好,故作深情的也是你。”
  说到这,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或许你是真的有点喜欢我,那日宫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世家公子对我示好?徐善延对我温柔?”
  “无论什么,我想,你大概有些急了。因为即便我们退了婚,你依然笃定地把我划为你的势在必得,要不然你当初只要死缠烂打不退婚不就好了?”
  “你退婚是因为你觉得,我会再为你回头,因为你知道,在曲阳时我就对你钟情。你今日表白的话,其实也不过是通知我罢了。”
  “沈慕,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这好像是两人相识以来,云簇第一次对他讲这么多话。
  但遗憾的是,是充满提防和讽刺的语气。
  沈慕有多想否认,他并非如此。
  可在触到云簇红彤彤的眼睛时,他竟一句辩解也说不出了。
  云簇此时也已经站起身,她伸手抹干净眼角的泪水,仰起脸,抬头看着沈慕。
  她明明比沈慕比矮了许多,却莫名地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目光像是化为一把凌迟的匕首,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忽地,她弯了弯唇角,笑容里带着些遗憾。
  “我承认,在曲阳,我先动了心。”
  “但别忘了,我喜欢的人,叫季文。”
  “不是你。”
  最后三个字如轻飘飘的羽毛,却在吐出来的那一刻化为箭矢。
  狠狠地刺进沈慕的心口,并划了一个鲜血淋漓。
  直到云簇决绝离开,沈慕仍愣怔在原地。
  扑面的雪风从半开房门里直涌进来,沈慕被刺骨的寒冷包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竟然在发颤。
  他半生戎马,在岭南屡战未败。
  但面对云簇,别说运筹帷幄,只能溃不成军。
  -
  云簇出来的时候连披风都没穿,把轻蝶吓了一跳,她忙把自己的披风脱下将云簇裹住,问:“殿下,您的外裳呢?”
  云簇只说了一句回家,然后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轻蝶吓了一跳,忙将她撑住,但终究独木难支,只得求助庄子里的人,“来人!”
  下人们听到动静纷纷跑过来,七手八脚地要去扶。
  沈慕在这时走来,他也只穿着单衣,脸色发白,手上却很有力气。他想伸手将云簇抱起,却忽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拦住。
  沈慕一怔,来人对他恭敬地拱了拱手,“在下是公主殿下的贴身暗卫,自会照顾殿下,就不麻烦沈公子了。”
  说着,他将云簇一把抱起,步履不停地将她抱上马车。
  但沈慕却仍不放心,想要跟着一道。
  一旁的轻蝶咬了咬牙,有些犹豫,但想到方才云簇出来时的状态,还是下定决心道:“沈二公子,奴婢斗胆说一句,我们公主殿下怕是不想见您。”
  沈慕急切的动作霎时一僵,扶着车门的手臂也不自觉地滑落。
  是啊,云簇不会想见到他。
  而轻蝶对他又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那暗卫坐到了车夫旁边的位置上,朝沈慕拱了拱手。
  马车跟着飞快行过,转瞬消失在沈慕的视线中。
  回程的路行的比来时快多了,但始终守在云簇身边的轻蝶仍有些着急,她时不时便会伸手去摸一摸云簇的额头。
  却是一次比一次更烫。
  好在太医都早早地等在了云簇的寝殿外,只等暗卫将云簇抱进房间,便立即打开药箱开始诊治。
  安静的房间里瞬间涌满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轻蝶将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安排了一遍,有的烧水有的更衣有的去宫里传信。
  可即便如此心里仍是不大踏实。
  好在几位太医都捋着胡子说公主殿下只是受凉发了热,等一剂苦药灌下去,晚上便会醒来。
  轻蝶提着的心稍稍松了一些。
  到了晚上,云簇果然醒来了。不过身上仍是烧得很热,轻蝶按着太医的嘱咐又给她喂了一剂清热的药,伺候她再度睡下。
  然后拿温热地帕子给她擦拭热敷,整整熬了一夜,直到破晓时分才撑在床边打了个盹。
  再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轻蝶拿手背碰了碰云簇的额头。
  已经不烧了。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然后命人重新去烧水,预备给云簇擦一擦身子。
  但热水还没烧开,云簇就已经醒了,“水。”
  她的嗓子干涸沙哑,轻蝶忙给她倒了一杯白水,扶她起来,一口一口地喂她。
  云簇靠在轻蝶的怀里,像是一株即将渴死而又沐浴甘霖的麦苗,总算是回过了一点劲儿。
  轻蝶心疼的看着她,问:“殿下还有哪里难受吗?”
  云簇摇了摇头,半句未答,然后又重新滑进被窝里。
  轻蝶给她掖好被子和帷幔,轻哄着她,“睡吧殿下,再多睡一会儿吧。”
  -
  送走云簇之后,沈慕在庭院里孤站了很久。
  直到风雪再起,重重的车辙印都被重新覆盖住,他的手指也冻得紫红不堪。
  下人们看出他情绪不对,都不敢在这时候去触他眉头,最后,还是沈秦急急赶到了。
  他看着傻站着的沈慕,当即便扬手要打他,可沈慕却只是疲惫地撩了一下眼皮,跟着又垂了下去。
  似乎看到是他,很失望。
  沈秦瞧他这样子,也实在下不去手。
  末了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你这是何苦?就算你把自己冻死,又有什么用?”
  沈慕肩膀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这么垮了下去,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没用的,再也没用了。”
  就算他再使出百般战术。
  沈慕也成不了季文了。
  沈慕忽然有些想笑,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仿佛那上面真有一块石头似的。
  沈秦看着弟弟这样子又急又气,他忍不住问:“公主到底说了什么?”
  沈慕却仍是摇头,“无所谓了。她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沈秦恨铁不成钢地斥骂道,“你自己若是都想放弃,那才是真的没有机会!沈慕,五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被你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沈慕一怔,眉毛轻轻皱起,他露出疑惑的表情,那样子,竟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幼童,“会吗?”
  他的语气很诚恳。
  沈秦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他上前两步,环住他的肩膀,安抚一般地劝道:“会的,只要你还想争取,就永远有机会。”
  沈慕迟缓地点了点头,像是在把这句话搅碎再重新吸收理解,大约过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忽然紧紧攥起了拳头,然后转身便要往外走。
  “我去找她,去找——”
  然而他话还没说清楚,就被沈秦一记手刀劈晕,僵直地倒了下去。
  沈秦将他架住,无奈地摇了摇头,“来人!将二公子扶回房间里去。”
  -
  沈慕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眼前空茫茫一片,除了他自己,再寻不到任何东西。
  他试探着往前走,脚下步子迟疑且拖沓,他小心翼翼地唤着,“公主……”
  自己的声音在耳边飘荡,却没有一点回音。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双腿都要散了架了。
  他终于看到一点光,但仍是朦朦胧胧的,不太清晰。
  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走过去,却见到云簇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在他眼前走过。
  他顿时呼吸一滞,心如刀绞,上前将那男人拉开,却在靠近的那一刻发现了什么不对。
  云簇和那男人齐齐转身,沈慕这才发现,这男人竟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他却听到云簇盈盈唤他,“季文,走吧。”
  沈慕心口一窒,忙去拉她,却被猛地甩开,跟着像是从高空坠落一般,沈慕伸手想去抓住一点什么。
  “公主——”他明知徒劳,却仍在唤她。
  然而跌落地那一刻,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躺在床上的沈慕霍然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似的。
  他沉沉地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起身想要下床。
  但昨日在天寒地冻里折腾了许久,再壮实的身子也要大病一场。如今病去如抽丝,即便是沈慕,也觉得手脚有些酸软。
  于是,他伸手想扶一下手边的矮几,却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道呼啸的风声。
  沈慕耳朵一动,眸色危险。
  他扶着床站起身,不忘从枕下摸出匕首,跟着放轻了脚步,往门口走去,将耳朵贴在门上。
  果然有一道极轻的脚步声落地,朝这边走来,沈慕眸底划过一丝冷然,握着匕首的手指背到身后去。
  四、三、二……
  他心里在数着脚步,却在默念到二的时候,就先发制人,抬腿将门踹开,跟着拔出匕首,毫不迟疑地刺向那人的喉管。
  刺客果然被吓了一跳,但他反应还算敏捷,在瞥到匕首的寒光时便已经将身子侧过去,抬臂将沈慕挡开,跟着跃身飞踹。
  沈慕虽然大病未愈,速度却不算慢,他拧身避开,刺客踹了个空。
  两人齐齐拉开一些距离,然后又在同一时刻厮打纠缠到了一起。
  来人功夫不弱,但面对沈慕,仍是不免落了下风。
  沈慕的动作几乎快到模糊,月光下,他如一头灵敏皎洁的豹,先是一掌打向那人的肩膀,匕首去刺他的侧腰。
  但传来的却不是兵器入.肉的声音,而是锵的一声脆响。
  跟着,一块玉佩整整齐齐的碎裂成两片,垂直坠到地上。
  沈慕眼风不经意地一扫,发现那玉佩的款式十分熟悉,而其中的一块碎片上,隐约能瞧到一片云纹。
  沈慕倏地一愣。
  而就在他走神的这一个呼吸间,一道带着怒火的拳声狠狠地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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