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娇——将欲晚
时间:2021-11-19 00:47:33

  吱呀——
  厚重的门板被人推开,一个穿着湖蓝色男装的高挑女子现在门口,左手握着一把剑,右肩上拎着一个干瘪的包袱。
  她一见到云簇便笑起来,长剑和包袱往地上一扔,冲进来就要抱人。
  “真是你!阿宁!”
  来人姓章名宁书,是云簇外祖家的表姐,两人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
  云簇这会儿也不嫌脏了,扑过去和她拥抱起来,两个姑娘开心地转了个圈,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
  “江北这么远,你怎么来了!自己来的么,舅舅和舅母怎么样,表兄没来吗?”云簇叫轻蝶捡起行李,自己拉着人往内苑走,嘴上一刻不停。
  章宁书贴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逃……!”云簇惊讶地像是要蹦起来,章宁书拿手捂住她的嘴巴,使劲瞪了她一眼。
  云簇这才意识到身后还跟着江一呢,她掩饰般地咳了两声,朝他摆摆手示意不必跟了,可他一转身的时候又忍不住威胁加暗示:“咳,江护卫,别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而且大哥也挺忙的,最好别去打扰他,明白了吗?”
  江一绷直唇角,应了一句是。
  人都走了,空荡的花园只剩云簇和章宁书两个人,章宁书不必再顾及什么脸面和身份,伸出手狠狠捏了捏云簇的耳朵。
  她虎着脸质问,“叫什么?没听说过逃婚的啊。”
  云簇却瞪大眼睛:“你那亲事不都订了三五年了,当初不是挺满意的,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章宁书十三岁订下的亲事,对方是文远公长子,蒋实。
  “还不是你刚离京那会儿,我和蒋实见了一面,他说他母亲身子忽然不大好了,问我愿不愿意提前婚期。”章宁书比划了一下,至今提到仍有些愤愤不平,“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反正我早晚也是要嫁给她的,可他竟然得寸进尺地暗示我日后少抛头露面,说她母亲最不喜女儿家出门招摇。”
  “招摇?”云簇听着就生气了,“男人花天酒地叫风流,咱们看看戏逛逛街就招摇了?!”
  章宁书符合,“对嘛,再说我平生最爱招摇了。”
  她刻意加重了“招摇”两个字。
  云簇想到她方才说自己是逃婚来的,忙追问:“那后来呢?舅舅同意提前婚期了?你不要嫁就逃出来了?”
  “没有,我把他当日的话添油加醋告诉我爹了。然后就退婚了。”
  云簇一怔,“那叫什么逃婚?”
  章宁书振振有词,“这么说更威风一点啊!”
  说完,她又扭头去看云簇,托着下巴思索片刻:“不过,我这也确实算不得什么,京中又吵又闹,我出来找你躲清静罢了。”她拿肩膀撞撞云簇的,笑,“我觉得吧,你这才叫逃婚呢。”
  这一句话就让云簇开始垂头丧气,她想到自己那令人糟心的未婚夫,长叹一声,把那日从季文那里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儿的说给她听,说完更惆怅了。
  “什么?不好相与?那怎么行……”章宁书边说边点评。
  云簇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章宁书听着就觉得义愤填膺。
  两人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就差相拥落泪,泣不成声了,好在轻蝶及时进来打断了她们,说是午膳备好了。
  云簇点头叫人传菜,并示意婢女将所有酸口的菜都放到章宁书那边。
  章宁书夹了一筷子酸汤羊肉放到碗里,正想赞一句这比章府厨子做的好吃百倍,忽然又想到别的什么,鼓起一张俏脸,“待字闺中真好,若是我没退婚,现在估计正在文远公府侍奉公婆呢吧。”
  一句话再度戳中云簇敏感的神经。
  云簇说的有点可怜兮兮,“我觉得我最近一点都不顺心。”
  章宁书给她夹了几筷她爱吃的菜,安抚似地问:“曲阳城有没有灵验的庙啊?要不咱们去上柱香,去去晦气?正好也游山玩水走一走,都说江北景色不输江南,我正好奇。”
  说到这,她有些奇怪地问:“今天这样好的天气,你怎的没出门?”
  章宁书了解云簇,知道她是一天都闲不住的性子。
  云簇又被戳到痛处:“还不是我大哥……”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她扭脸问章宁书,“对了,阿宁,你今天进城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没有啊。”
  云簇更纳闷了,“不是说全城戒严么?”
  章宁书想到来时路上的繁华喧闹,没忍住笑出声来,“禁什么严啊,我看是你被禁了足吧。”
  -
  “骆将军。”
  一名城卫军骑马追出巷子,一手持鞭一手握着封信,“骆将军,这是您要的城中守备图。”
  “还有,我们大人已经及时撤下戒严令了。”
  推鸿坐在马上回身,接过信件,然后握着鞭子拱了拱手,“骆某谢邓大人信任。”
  说完马鞭一扬,拐出巷子,直接纵马出了城,到了城外的茶摊边上喝了几口茶,换成马车,绕着盘桓的山路上了普陀山。
  “主子。”推鸿走进普陀寺,将那封信递过去,“戒严令也撤回来了,城中相安无事,百姓应当没有收到消息。”
  “嗯。”沈慕立在一间偏僻的禅房窗边,顺着半开的窗口能看见大殿上来来往往的信男信女,他伸手摸出一个火折子,把看完的守备图点燃扔进了火盆里,“将知道这件事的人列出来,派人看住。”
  “是。”推鸿应下,又问,“公主府那边呢?要不要再去解释一下。”
  昨晚推鸿带着抚南王府的令牌找上了邓辉,说明了屠害罗家满门的凶手是从岭南过来的流匪,他们抚南王府愿意配合剿匪。
  邓辉又惊又喜,喜的是多了助力,惊的是那波贼寇不容小觑,而公主还在城里。
  为了公主安危,他连夜上门,又拟了戒严令,但没能发出去。
  因此,现在全城除了公主府,没有任何变化。
  沈慕不知想到什么,手指抵在唇边笑了一声,然后才敛起神色,“封禁不是正好么。她成日出门闲逛,还不是给我们添麻烦?”
  再说,最近沈慕也实在是不想见到她了。
  他语气有些恶劣,像是在幸灾乐祸,“现在出不了门正好。”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间传来一道轻快明朗的女声,穿过午后的骄阳,穿过浓茂的阴凉,传至他的耳畔。
  沈慕眸中笑意微凝,抬眼望过去。
  一道明艳的红穿过人群和挂满了祈愿牌的千年老树,往这边走来。
  她今日应当是特地打扮了一番,长发挽成髻,一支看上去就很明贵的簪子插在发间,额上没点花钿,而是戴着一串红宝石链子,流苏自发间垂至眉心。
  上面是一件浅色坦领短衫,胭脂红的褙子添出一抹亮色,胸口和小臂都露着大片皮肤,如无暇美玉。
  齐胸襦裙更是娇艳,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银丝勾线,大颗的珍珠坠在花蕊上,一看就不是凡品。
  沈慕蹙着眉,发现这人是从不知道低调收敛为何物。
  明明派人通知过公主府,这曲阳城不安定,她却仍要大摇大摆的出门,还打扮得这么惹眼。
  沈慕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她的周边,只见除了一个脸生的同伴之外,就只带了一个护卫。
  抱着剑走在两人身后,脸上神色淡漠。
  沈慕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了一瞬,那护卫立马有所察觉似的望过来,但沈慕站的位置是视角盲区,除了一丛郁郁的矮树之外,什么都瞧不见。
  沈慕冷哼一声,“倒是警觉。”
  大殿外,云簇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正握着一锭碎银,在卖香的摊位边上挑挑拣拣。
  原本是出不来的,她让章宁书去扮凶又装可怜,江一被闹得没办法,最后让步只能出来半天,并要寸步不离地保护。
  “我也要这个吧。”云簇不大会挑,跟着章宁书买了一样的。
  两个人计划是先去大殿内上香,然后再求签,找高僧解签。
  普陀寺算是江北的一座名寺了,来来往往拜佛求签的人很多,云簇她们来的晚,要等一会儿。
  天气很热,只有树下稍微凉快一些,云簇却怕有蚊虫和落叶,让江一去买了一把伞。
  结果他刚买回来,云簇和章宁书就捏着香走进宝殿了。
  佛像前头摆着蒲团,是供人叩拜的,可是云簇不愿跪,立着把香上完。
  端跪在一旁念经的僧人没见过这么求佛的,没忍住睁眼看过来,云簇却不觉得自己不虔诚,两手捏着香,想求的倒是很多。
  她低声默念,“一愿父皇身体康健,万岁金安;二愿三位兄长身体生活顺遂,永不争吵;三愿安稳的生活能多一点再多一点,婚期来得晚一点,最好能退婚。”说完,她走到香案前,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章宁书早在旁边等着了,两人到侧殿去求签,云簇抱着签筒晃了晃,掉出一根签来。
  她拿给案前的老僧人解答,江一跟着退到她的五步之外。
  和尚道一声“阿弥陀佛”,问:“施主求的是什么签?”
  云簇想了想,“姻缘。”
  和尚握住那支签,摆到檀木桌上,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云簇:“这是何意?”
  老和尚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伸手指了指天空,“姑娘的姻缘或许早已注定,何必费心去求呢?”
  拿着灵签走出大殿,大门口正对着的方向,有一颗千年的古树,翠绿的枝叶间挂满了绑着红丝带的木签。
  有的压弯了枝头,丝带垂到行人的发间。
  云簇握着手心那支写着“命中注定”的灵签,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子烦躁。
  都说挂的越高越灵验,那扔到水底应该永远不会灵验了吧。
  寺前正好凿了一方池塘,云簇使劲一扔,灵签沉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章宁书正在这时走过来,见她两手空空,奇怪道:“你的签呢?”
  云簇指指台阶下面,“扔了。”
  看出云簇心情不佳,章宁书换个话题,说:“看这周边景色尚可,去走走吗?”
  江一去牵马,云簇和章宁书站在最末的一级石阶上等他,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布料撕扯的声音,跟着是女子的哭叫和男子的斥骂。
  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伯跟着被踹倒,像是那姑娘的父亲,身上的担子倒下去,两桶米酒泞在土路上。
  下一刻,两个护院打扮的男人像拎什么脏东西一样拎着一个小姑娘,哐得一声,狠狠掼进了那滩脏污里。
  老伯忙要去扶,却被护院一脚踹开,“老东西!敢得罪我们汤家?!”
  周围的人一听“汤家”,迈出去的脚立马收回来。
  章宁书小声问:“汤家是哪家?”
  云簇摇摇头,她也没听过。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那小姑娘已经被人揪着头发扇了十来个耳光,脸颊肿得说不出来话。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护住父亲,跪在地上不停叩头,求饶。
  一个穿着锦衣锦靴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那姑娘的神色像是在看脚尖一块泥。
  他抬手指指不远处围着的人群,不屑道:“在曲阳,还没有我汤劭贤得不到的女人。尽管跑啊,我倒要看看,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管汤家的事!”
 
 
第10章 我等着你来
  汤家在曲阳十分特殊的存在。
  长子汤昇在京城吏部任侍郎,次子在江北兰阳任知州,老太爷是上一任江北府尹,如今虽已致仕,却是如今宋、郑两位少尹的恩师。
  因此,汤家虽无人在曲阳为官,势力却是不输于任何一家。
  云簇不知道这些,可是曲阳的百姓却是心知肚明,汤劭贤是汤家长孙,没人敢惹。
  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唯有云簇和章宁书立在阶上没动。
  跪在地上的父女俩相依为命地抱在一起,小姑娘跪在米酒泼出来的泥里面,短衫被揉搓得蜷在一起,毫无体面。
  云簇蹙了蹙眉。
  小姑娘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膝行爬到云簇的脚边,用力地磕头。
  一下接着一下,没一会儿石阶上就撞出一片血痕,“姑娘救救我……救救我爹,小女子给您当牛做马,求求了……”
  不远处的厢房里,沈慕顺着半开的窗子,正好能将寺院门口的情形尽收眼底。
  他看到周围人哪怕不敢上前阻拦,也皆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看到站在云簇身边的女子怜悯地抹了抹眼角,又看到云簇垂下头去,手指微微发颤。
  沈慕嗤笑一声,不知该说天真还是无知。
  这普陀寺这么大,上山的路那么多,这桩闹剧不早不晚正撞到云簇的眼睛里,又这么恰好地来求她垂怜。
  推鸿站他身后,见他这神情就知道此事有蹊跷,正想开口问一句,就见云簇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那刚牵马回来的护卫,就走上前将那父女俩扶了起来。
  一句“派人拦住她”只得咽回去,沈慕叹一口气,心里又骂了一句蠢。
  “算了,她是公主,我不能暴露身份,不好拦,邓辉会给她收拾烂摊子的,让她去造吧。”
  寺外。
  那父女俩和江一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汤劭贤骑着马走近,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弯折的马鞭。
  云簇虽然站在阶上,却仍比他矮上一大截,汤劭贤俯下身去,握着马鞭的右手探过去抬她的下巴。
  “把你赔给少爷,倒也不是不行。”
  他油腔滑调地开口,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云簇光洁的下巴,却忽然听得嘭地一声闷响——
  少女扬手反拧住他的胳膊,直接将他整个人从马上拽了下来。
  汤劭贤直直摔进泥土里,发出痛苦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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