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娇——将欲晚
时间:2021-11-19 00:47:33

  被沈慕捕捉到,他竟莫名地想到了方才在紫林山庄时,云簇最后看宋乔的那一眼。
  仿佛是站在云端藐视众生的仙人,矜贵而淡漠。
  但是现在,她被拉下来,高高在上好像都被打碎了。
  沈慕喉结滚了滚,忙止住心中肆意的幻想,偏过头去。
 
 
第8章 她若是出事,都得陪葬……
  皎洁的月光投在薄薄的窗帐上,透过缝隙,淌到沈慕淡青色的长衫上,像是有水在流动。
  沈慕仰头倚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双眸微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月色,不知是在沉思些什么。
  ——咚咚。
  两声敲门声响起,沈慕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来人没听见回话,在门外头沉默了一会儿,自己推门进来了。
  推鸿先走进来,眼见着自家主子仍然保持着他两个时辰前离开的动作,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连忙让开身子,把跟在他身后的人让进来。
  “主子,程大夫来了。”
  程迈单手背着一个医箱走进来,拱手朝他行了一礼,“二公子。”
  沈慕嗯了一声,但没抬头,只伸出左手搭在桌面上,示意他给自己诊脉。
  程迈卸下医箱,折起袖口坐在桌旁的木凳上,捋着胡子替他把脉。
  ——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
  这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脉象了。
  程迈捋胡子的手顿了顿,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迟疑地问:“二公子可有哪不舒服?”
  沈慕言简意赅道:“头晕。”
  程迈更茫然了,握着他的手腕斟酌再斟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咳,二公子,依老夫看,您应该是没……”
  眼看着没病两个字就要吐出口,推鸿忙咳嗽两声。
  程迈把话咽回去,抬头看他,推鸿拼命眨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再指指心脏。
  程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被迫理解年轻人的暗号,艰难地分辨许久,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许是两人沉默太久,沈慕忽然抬头看过来,眼底闪烁着不悦和警告的神色。
  推鸿一凛,忙找补道:“程太夫……没有什么静心安神的药吗?”
  程迈愣了愣,去翻找药箱,“去火的,行不行?”
  沈慕:“……”
  看着程迈关切的眼神,沈慕真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他泄了气,摆摆手示意不必了,“算了,程叔先回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程迈有些不放心,沈慕侧目看一眼推鸿,推鸿立马会意,半劝半骗地给人推到隔壁院子休息了。
  等再回来,沈慕已经挪到桌边,铺平了宣纸和拓本正准备练字。
  推鸿走过去给他研磨,见他一笔一划写得平心静气,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声,“主子,公主……”
  他原本想问,公主殿下那边还盯不盯人了。
  可刚说了公主两个字,就见沈慕笔锋一顿,宣纸上晕开一团墨洇。
  冷刃一般的目光扫过来,推鸿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主子又何必在意呢,您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沈慕冷冷睨他一眼,“絮絮叨叨说什么?”
  推鸿自然不敢重复,殷勤地放下墨锭,将那副废了的字拿走搁到一边,再给他铺一副新的宣纸。
  沈慕沉舒一口气,到底是没心思再练字了,他将笔往笔搁上一搭,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白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提起正事,推鸿也正经起来,他伸手才怀里掏出一沓公文,呈给沈慕,“如主子所料,果真是合邯山的那群匪寇等不及进城来了。”
  “果然么?”沈慕接过,展开公文一看,上面写的是二十六个名字,尽是罗姓,他忍不住蹙眉,“这是……”
  推鸿叹一声:“罗家二十六口,尽被杀了。”
  “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
  罗家在江北一代是著名的米商,总铺就在曲阳城。
  六月六是罗家一年一度的开仓放粥日,在郊外普陀寺外搭建粥棚,城内所有的穷人都可以去领一碗粥和一小袋米。
  这放粥的活动已经延续了十几年了,今年由长孙女罗锦主持。
  罗锦才十七,对施粥的流程不大熟悉,为了当日不出差子,提前几天就带着管家和老妈子住进寺里了。
  老太太不放心,第二天亲自上山想帮衬孙女,可没想到马车崴在半山腰,罗锦便亲自去接。
  结果这一接接出了事。
  年轻貌美的罗锦被潜伏在普陀山上的几名贼匪盯上,二话不说绑了回去,老太太护孙女心切,拼着老命想去救,结果连着几个护院轿夫一并被踹下山,一命呜呼。
  罗锦被拖着进了山寨,匪头子想占她当压寨夫人,却没想到看似文弱的罗锦却有一副硬骨头,趁着匪头在她身上情迷意乱的时候,直接拿头上簪子将他扎成太监,然后从山顶上一跃而下。
  匪头断了命根子,自然不肯放过她,就连尸体也捡回来挂在山门前暴晒了七天七夜,然后又搜罗了线索,将罗锦和老太太的尸身打包送回了城内罗家。
  同时留了一封信,不许报官,还要再赔一名女子和三千两白银来。
  并要求三日后,让美人带着银子上山来,否则就灭罗家满门。
  罗老太爷收着信当场就晕死了过去,主事的罗家大爷又不在,罗家上下急得团团转。
  一家子正愁,不想那贼寇根本没等到三天,当日晚上就带人屠了罗家上下,将满院的金银财宝都搬了个彻底。
  沈慕听到这,忍不住皱眉,“当晚没有当值的守备军么?”
  推鸿答:“有是有,只不过那晚不知是哪个军中头头家中过寿,一半的人都去给他贺寿了,当值的就留了几个新兵,当时听到动静寻过去之后,连个信号都没来得及发,就被弄死了。”
  “查过那过寿的是谁了?”
  “查过,没什么异常,那晚之后就被免了职,邓府尹叫人罚了一百板子,人早已废了。”
  “事后诸葛亮。”沈慕嗤一句,又问,“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么,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恶劣且十分惨重,邓辉怕城中大乱,便先压了下来,之后便是曲阳公主来了,邓辉更不敢声张,只敢叫人偷摸去查,直到最近才再寻到那波匪寇的踪迹。”
  “是有了新线索?”沈慕问。
  推鸿点点头,说:“好像是那波人用的兵器从山底下被人捡到,交到了衙门,今天咱们碰着的就是衙役往义庄去比对兵器去了。”
  沈慕将人名单一折,又仔细叠好,递还给推鸿,“倒是巧,一个月都没查出什么来,咱们一来就找到了。”
  显然推鸿也想到了其中蹊跷,“咱们在找他们,他们也在找咱们。”
  “他们是想引咱们出去。”沈慕仰面往后靠了靠,“合邯山那群人的大部头已经被尽数歼灭,剩下的这群乌合之众成不了多大气候,没钱没地,等不及了。”
  合邯山是岭南境内的一座山,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是卡在两座城池中间的位置,因此常年有匪寇出没。
  一年前,沈慕带了三千人去剿匪,将合邯山的山头炸平,归为了军中练武场,至于山上赃物,都上交给了朝廷。
  可他毕竟对地形不熟悉,虽是大胜,当日仍是有一小撮贼匪顺着土路遛下山,一路往北来了。
  沈慕会落脚江北的主要目的就是这群穷寇。
  当时他清点过人数,知道逃走的这一波也就十来人左右,除了人均一把直背刀,没有什么银钱和物资。
  也怪不得他们宁愿惊动官府,也要掠夺罗家金银珠宝,看来是真的要过不下去了。
  不过……
  沈慕眼神暗了暗,双手交叠搭在脑后,左手拇指转了转右手上的扳指。
  “他们既然敢这样放肆,就说明现在绝不止十几个人了,他们定是招了新人入伙。”沈慕的声音很沉,“你先去知会一声邓辉,和他透个底,咱们在曲阳不能太出风头。”
  推鸿应下,转身便要出去。
  沈慕又叫住他,“别说我的身份。”
  推鸿自然明白,但又不知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沈慕看他那表情就懂了,他揉揉眉心,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他招了招。
  推鸿走过去。
  沈慕曲起两指使劲敲了敲他的头,无语道:“我想退婚,却不想死。那是公主殿下,她若是出事,咱们都得陪葬,明白了吗?”
  推鸿捂着额头:“明白了!”
  翌日。
  云簇原本打算往常一样睡到巳时再起。
  可天刚蒙蒙亮,阳光还没透进来的时候,她就被外间的窸窸窣窣声吵醒了。
  云簇不悦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将被子拉高了一些,眼睛又使劲地闭了闭。
  可她睡不着了,烦闷地蹬了蹬被子,趴在大床上再度翻身,眼睛还没睁,胳膊先从被子里伸出来,摸摸索索一阵,摸到床架子上。
  她懒得开口,曲起手指敲了敲架子。
  笃笃两声——
  正在外间忙碌的轻蝶听见,端着清水推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伺候晨起的小婢子。
  “殿下,您醒了?”
  云簇没答话,只是手往外探了探,接过她递来的温帕子,然后翻了个身,仰面对着帐子顶,将帕子一把扣到自己脸上。
  这才终于有了几分清醒的迹象。
  轻蝶扶她起身,其余几个婢子过来穿衣的穿衣,铺床的铺床,云簇顶着乱糟糟的长发坐到梳妆镜前,颓废地往桌面上一趴,有些厌烦地拨开贴住脸颊的碎发,“怎么回事,方才那么吵。”
  轻蝶握着篦子给她梳头的手指顿了顿,伏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句,“方才是江护卫在点人呢,殿下,城中戒严,咱们公主府也出不去了。”
  “什么?!”
  云簇这回是彻底醒了,直起身子,柳眉倒竖,桃花眼都瞪圆了,“邓辉疯了么?他敢管公主府?”
  轻蝶忙道:“他哪敢,是太子殿下的人……”
  “大哥?”云簇的表情仍没有半分缓和,“理由呢?”
  “仿佛是城中出了什么乱子,邓府尹下令全程戒严,并连夜带着太子殿下手书来见了崔公公。”轻蝶声音很小但语速飞快,“崔公公又当即叫来了江护卫,然后今天早上我一醒来,他们就告诉我,让我禀报您,近日先不要出府了。”
  “禀报?”云簇冷笑两声,“这是通知吧?”
  轻蝶不敢说话,云簇站起身子,吩咐,“立刻传崔成和江一来见我,我倒想知道,这京中是出了什么大事!”
  有人应下,正要去办。
  她却又反悔,“不,给我更衣,我亲自去问。”
  一刻钟后,云簇换了一件明显就是外出穿的男装,长发高高束起,一绺坠着珍珠流苏的丝带将头发绑住,流苏从耳边垂下。
  她带着轻蝶往门口走,刚到廊下就被人拦住了。
  云簇也不说话,就那么淡淡地打量着拦她的两个护卫。
  那两人没一会儿就被看得心虚,缩了缩肩膀想往旁边撤。
  正在这时,江一抱着剑走过来,面容冷峻,朝云簇行礼。
  云簇高高扬起眉,脸上明摆着的不高兴,“我可不敢受江大人的礼。”
  江一丝毫不慌,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回殿下,太子曾给卑职下过死命令,一切以公主安危为上。”
  罗家事血腥,他不敢讲给云簇听,只一句带过解释了一下,“城中有要案,为了殿下安危,卑职也只能得罪了。”
  “要案?”云簇一怔,有些不信任的反问,“什么要案?”
  她最了解大哥这个人了,还不是嫌她出门太多,找借口罢了。
  江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犹豫,他自小跟在太子身边,也算是看着云簇长大,近两年又是贴身护着云簇,自然知道她的性子,看似散漫随和,实际上最是倔强。
  这次若是不告诉她,估计是不会乖顺听话的。
  江一踌躇了一会,最后斟酌了一下尺度,言简意赅融成四个字,“……入室杀人。”
  云簇眉头拧得更紧了,“入室杀人?那叫邓辉去查凶手啊?把人都围在公主府,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敢直接闯公主府行凶,不要命了吗?”
  可她这话音刚一落下,就听得外面忽然传来砰砰砰——
  有人在大力拍门。
  云簇脸色一白,江一长剑出鞘,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
 
 
第9章 姻缘命中注定
  江一持剑护住云簇,随后用眼神示意廊下侍立的护卫,众人小心翼翼地抽出兵器,剑尖转向门口。
  云簇原本是不害怕的,被他们这大阵仗一吓,心里倒真有点打鼓。
  万一真有什么丧心病狂的匪徒呢?
  “来人啊!”敲门声还在继续,并有一道女声,“是没有人吗?”
  云簇一愣,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
  门外又传来一声抱怨,“公主不在也就算了,护卫也这么没眼力见,守门的呢?!!”
  这语气……
  云簇伸手拨开江一,示意他先把剑放下,然后亲自走到门边,隔着缝隙往外瞄了瞄,试探着唤了一声:“阿宁?”
  一片死寂,没人说话。
  云簇琢磨着可能是自己声音有些小,又唤了一声,“阿宁?宁书?!”
  这回,门外没沉默太久,一道十分惊喜的声音:“簇簇!”
  只听这称呼就知道不是歹人了,江一眸色一闪,收起剑示意手下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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