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说来也怪,驸马,昨夜不知为何,明明我们喝合苞酒时,我见着驸马还是满心欢喜的。可驸马你沐浴更衣回来后,不知为何……”
云舒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眼神慌乱,下意识躲闪后方好奇道,
“不知为何,我那是见着驸马心里却再生不出一丝欢喜。驸马,你可知这是为何?”
魏云洲怎么也没想到,公主的感官竟然如此敏锐。为何?当然是因为换了人。可这个话魏云洲哪里敢说出来。陈氏亦感到心惊,支支吾吾以过来人的身份调侃道,
“公主,许是公主初为人妇,心中紧张罢了。云洲他心里只怕也慌得很呢,是吧云洲……”
“是是是,”魏云洲面颊染上一丝微红,一双桃花眼含情看着云舒,歉然道,“公主,怪我昨夜孟浪,唐突了公主,求公主原谅则个。”
见他们一心想把事情糊弄过去,云舒却不想如他们所愿,她漫不经心道点头,
“大抵是这样吧。只是驸马……”她语出惊人,“你还是一直这样罢,我还是习惯看你现在的样子。”
魏云洲心头一震,忙不迭抬眸看她,却见她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漫不经心一说,见她看过来,还夹起一个汤包,放进一旁的小碟子里,笑道,
“驸马,这汤包味道不错,你和母亲也尝尝。”
魏云洲心头烦躁,明明婚前,公主心思还十分简单一眼就能看透,怎么如今就变得如此让人捉摸不透了?还是说公主之前都是装的,直到大婚后才暴露了本性?
可再如何不情愿,面上还是得高高兴兴与陈氏一道,和公主一同用膳,一顿饭吃得魏云洲食不下咽,好不容易吃完,便找借口躲去了书房。云舒也乐得她离自己远远的,没有丝毫不快点头应了。
接下来九日的婚假里,因为有了前车之鉴,魏云洲不敢再让魏云奇代替自己去圆房,可偏偏她又是女儿身,压根不敢让公主近身。每次进了主院见着公主,她都觉得头皮发麻。好在公主也不知是洞房花烛那夜对她起了芥蒂,还是心中另有所爱,并没有强迫要求她圆房,不然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撑下去。
就这么战战兢兢熬完了整个婚假,魏云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换上官服去了户部上衙,并主动向太子请缨,提出与太子一道去江州查贪腐案。
“云洲,孤知道你年轻有能力,又一心为国为民,可如今你与皇妹才新婚,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孤怎好让你们分隔两地呢?”
见太子拒绝,魏云洲却不想放弃,这次江州之行,她必须得去。不仅是为了搜查父亲含冤的线索,也是为了躲避公主。
若是再在京中待下去,只怕早晚会被逼着同房,那到时候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丰神俊朗的太子,深知太子与公主感情甚笃,兄妹情深,若说不出个结果来,只怕他是不会同意她去的。半晌,她苦涩道,
“公主大义,想必公主也是愿意微臣去的……”
太子挑眉,这是暗示自己,皇妹与他感情不像传闻中那样和睦?按理说,他是该不满的,毕竟皇妹和他感情深厚,他也曾承诺过会照拂她一世,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可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貌若好女,白皙俊秀,虽看着柔弱,但背脊挺直宛若一杆修竹般男子,心里却生不出一丝恼意,反而点头应下,
“那孤随你一同回公主府,问问皇妹的意思吧。”
见着太子为了要带魏云洲到江州查案,竟亲自上门,云舒有些诧异。看来,太子对魏云洲的好感,要比原身以为的时间要早得多。
答不答应去,自然是答应的,她一直忍着不掀桌子,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吗?
“正事要紧,既然皇兄觉得驸马能帮上忙,那便带去吧。驸马正好随皇兄一道好好历练历练。”
魏云洲没想到公主竟会答应,顿时喜出望外,太子也莫名有些高兴,察觉到自己这莫名的情绪,太子不明所以。大抵是为了公务吧,毕竟魏云洲在算学一道十分有天赋,此去江州查贪腐一案,需要大量盘账,有魏云洲在,他应该能省不少心了。
“那孤就接驸马一用,皇妹放心,孤定会好好照顾驸马,不让他掉一根头发的。断则半月,长则数月,孤定将驸马完璧归赵。”
云舒巴不得他多关注魏云洲,最好早点发现魏云洲的身份,早点搅和在一起。等他们彻底搅和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她摊牌掀桌子的时候了。
见他大包大揽,她自然是没有不应的,“皇兄客气了,那便拜托皇兄了。”又转头含笑殷殷叮嘱魏云洲,“驸马此行,要多保重,注意身体。”
看着公主言笑晏晏的模样,魏云洲不知为何,只觉心里发慌,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可再看,公主眼神真挚,似乎是真的单纯关心她,并没有别的意思。
许是她太过紧张了罢,魏云洲这样安慰自己。
眨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魏云洲早早收拾好了行李,随太子一同出发去了江州。
魏云洲走后,皇后得知此事便召了云舒入宫。
“舒儿,你与驸马正值新婚,他怎么好撇下你去江州赈灾?”皇后拉着云舒的手,细细打量她的神情,最后关切道,“可是他给你委屈受了?”
云舒心中一暖,有些事还没发生不到告诉她的时候,也不想她担心,忙道,
“没有,儿臣过的很好。母后放心。”
她有点不信,“真的?”
云舒神色笃定,“真的。”
皇后又仔细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红润,神情舒展平和,看着比在宫中时精神气还要好些,这才放下心来。只以为女儿成了亲,长大了心思开阔了,不再执迷于儿女情长了。
最后又拉着云舒说了些私房话,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这才放她离开。
魏云洲不在眼前碍眼,魏云奇和陈氏心虚也不敢多在她面前晃悠,除了偶尔入宫陪皇后说说话云舒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悠闲。而江州那边,太子与魏云洲之间确实情愫暗生,平添暧昧。
不知为何,太子总觉得自己似乎对皇妹的驸马有种别样的关注。明明面前账本卷宗堆积如山,可视线还是忍不住看向驸马,驸马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看来都格外吸引人。
书房内,太子正入神,便见驸马抬眸,满眼困惑得看向他,“殿下,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太子方才回神,暗自警醒自己莫要再如此唐突无礼,他摸了摸鼻子掩饰般道,“无事,只是想问问你这账盘得如何,见你入神,便没有打扰你。”
“回殿下,微臣已经有些眉目了。”魏云洲手指微动,拿起账册走到太子案桌前,“这账目乍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细纠起来,还是能看出破绽的。殿下你看这里……”
太子眼睁睁看着驸马拿着账册朝自己走来,因账册上的字迹小而潦草,为了方便看清,他凑得有些近,他甚至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味,后面驸马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直到驸马见自己久久不回应,小声提醒,“殿下?”他方才回过神来。
待驸马走后,他开始心慌,驸马虽唇红齿白,貌若好女,但就是再好看,可驸马也是男子。莫不是他还是个断袖?他身为太子,若真的有断袖之癖,只怕会为人所不耻,甚至还会被其他皇子们从皇位上拉下来。
思及此,太子心中一凛,暗自警醒自己,不管自己是不是断袖,都要和驸马保持距离,不可再沉迷下去。
于是,魏云洲便发现,太子不知为何突然就疏远了自己。看着对自己避而不及的太子,魏云洲心中怅然若失。
从京中一路到江州,再到盘账的这段日子,许是因为公主的托付,太子几乎与她形影不离,处处妥帖关照。
这种被人妥善照顾的感觉,她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感受到了。女扮男装,扮做魏云洲以后,她就被迫像一个真正的男子般扛起来整个魏家的责任。在旁的小姑娘在闺阁中绣花玩耍的时候,她像个鹌鹑般强忍着羞耻混在都是男子的寝室里,彻夜苦读。
母亲与弟弟都将她视作依靠,可谁又知道,她也是女子,也希望有人能呵护自己,照顾自己?
太子又位高权重,高大俊朗,要说她心里没有触动那是假的,而且,她明明也能感觉到,太子对她也并非无动于衷。虽然知道没有可能,可她昨夜还暗自窃喜,谁知今日突然就成了这样。
罢了罢了,他们本也没有可能,她如今是男子,还是公主的驸马,太子想必也是顾虑这个才如此的。
魏云洲本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可随着他们越差越深,案情越发明朗。许是怕太子揪出自己,到时候全族都没有好下场,幕后之人竟狗急跳墙,想出刺杀法子,想要阻止他们继续往下查。
魏云洲眼睁睁看着宴上突然闯入一群持剑的刺客,大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然忘了躲。眼看雪白锋利的剑尖就要朝着自己刺来,魏云洲躲闪不及,心中绝望之际,身体左侧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扯了过去,险之又险,避开了那剑。
是太子!
魏云洲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脱险而欢喜,便感觉自己与太子的姿势有些不对。许是情况危急,她被大力拉扯过去后站立不稳,倒在了太子怀中,柔软的胸脯竟然压住了太子手臂。
对上太子那因震惊而圆睁的眼,魏云洲心乱如麻,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好在救驾的侍卫们来的及时,出手了结了刺客,打破了尴尬。
她企图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却不想,当天夜里,她正准备睡下,就听见太子在外敲门,
“驸马,你可睡了,孤有些要事要与你商量。”
魏云洲心中一紧,以为太子是来兴师问罪,毕竟太子与公主兄妹情深,感情深厚,哪能容许她欺瞒伤害公主。
她虽早已做好事情败露一死的准备,可到头来真到了那一天,她还是怕的。想到自己会被戴上枷锁,拉到刑场行刑,魏云洲眼眶一红,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殿下,臣有罪,”看着面沉如水的太子,魏云洲泪眼汪汪地跪下请罪,“臣自知罪该万死,还请殿下绕过臣的家人,臣愿以死谢罪!”说着一咬牙,便起身猛地朝墙上撞去。
太子其实此事并没有多生气,一开始发现驸马竟是女子时,他心中是震怒的。她明明是女子,怎么敢参加科考,又怎么敢娶皇妹做驸马,这可是欺君之罪!可愤怒中又夹杂着一丝惊喜,驸马是女儿身,他并没有断袖之癖。
他本想佯装震怒,吓一吓她,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可谁想,看到她的眼泪时,他便有些心软,更没想到,胆敢做女驸马的胆大包天的她竟会寻死想要以死谢罪。
他如今已隐隐明白了几分自己对她的心思,哪里舍得她死。“住手!”他连忙出手将她拦下。
“殿下……”
魏云洲顺着他的力道止住动作,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心中窃喜,殿下舍不得自己死,莫不是……
第64章 嫁给女驸马的公主3 嫁给女驸马的公主……
“莫要如此惺惺作态!”哪怕明知眼前女子并没有他想得那样柔弱, 可对上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他不自然地避开她的双眼,轻咳了一声作严肃状道,
“你当真是胆大包天,你且说说,你为何女扮男装科举入朝为官,又为何以女子之身做了公主的驸马?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殿下,我自知我此举罪该万死,可我真的有难言之隐。”听到欺君之罪, 魏云洲有些怕, 可想到刚刚自己寻死,太子却拦住了自己, 想来太子也不想自己死,又放松了些。她掀开衣袍猛地跪下,悲凉道,
“殿下,我之所以女扮男装科举入仕, 是因为我背负着血海深仇。我本名魏芸, 我父魏林, 乃大兴九年的进士。父亲寒门出身, 十年寒窗苦读中了进士了,被外放到江州下辖瑶县任县令。因父亲一不结党二不徇私, 一心扑在公务上, 不会圆滑处事,所以哪怕父亲一心为民,却从未晋升过,在瑶县一呆就是七年。
若是这样也便罢了, 可就在我们以为父亲升官无望,一辈子只能做个清贫知县的时候,父亲却意外得了晋升,被任命为江州同知,叫他即日赴任。
我们一家自是喜不自胜,可随父亲到了江州后,却发现父亲当上同知后总是愁眉苦脸,似乎遇上了什么难事。而且父亲开始变得非常忙,几乎住在了衙门里。
后来,我偷偷听父亲与母亲谈话,似乎是之前朝廷拨下来的治理河道的账目出了纰漏,马上就要春汛了,担心会有水患。”
随着魏云洲的讲述,太子的神情渐渐和缓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陷入回忆的女子,道,“那后来呢?”
“后来……”魏云洲苦涩一笑,“后来,就像父亲担忧的那样,春汛来了,河道堵塞,堤坝决堤,江州附近几个地势稍低的县镇,千里良田,全都被大水淹没了。
江州成了水上泽国,父亲也被人抓走了,说他贪污了治理河道的钱款,尸位素餐,导致了这场大祸的发生。按律,我们这些家眷也该被治罪的,好在我们命不该绝,一个曾受过父亲恩惠的差役偷偷来报信。最后,府中忠仆在院中纵了火,掩护我们假死脱身,这才逃过一劫。
母亲带着我们混进了因水患而流离失所的流民之中,改头换面,重新办了户籍。因登记户籍的差役马虎,我那时不过七八岁,为了安全扮做了男孩,所以被记作了男丁。
我们安顿下来后,日子过得极苦,孤儿寡母只能吃些野菜度日,不久后又得知父亲被判了秋后处决,我与母亲和胞弟痛哭了一场,发誓要为父亲报仇,要为父亲洗刷冤屈。
可以我们的身份,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唯一的办法就是科举入仕,入朝为官,到时候再寻机会查明真相。”
听到这,太子心中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若她所说的都是真的,那确实是情有可原,只是,他不解道,
“若是读书为父报仇,你胞弟身为男儿,自然义不容辞,为何还要你铤而走险?”
魏云洲苦涩一笑,一开始自然是让云奇去读书的,可大抵读书还是需要天分的,云奇虽然不笨,但在读书一道上,天分只能说是寻常。若家中仍有余财,咬牙供云奇读书也不是不行,反正一年不行便两年,两年不行便三五年,总会有出头之日。
可那时候家中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哪里能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