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枝却还是被他的举动吓得后退半步,抬手捂着唇,虽然他们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了,但是这还在沈府的大门口,人来人往,会让人看见。
沈离枝脸皮还没厚到这样的地步。
“枝枝,若你见着沈明瑶,听到些事不要急着相信,我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也更没有负过你。”李景淮又摸了摸她的脸。
虽然不知道沈明瑶会如何说,但是总归是一个隐患,他学会了未雨绸缪。
这次沈离枝没有躲,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离枝离开沈府不过半年,院子里的小丫鬟们都还在,看见她忽然回来也都很惊喜。
只是冯嬷嬷因为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被沈夫人特许了长假在府外照顾孙子,并没能见着。
沈离枝沐浴更衣后就派了丫鬟去打听沈明瑶的病情。
之前因为太子在场,沈夫人说得不多,也不详细,但是沈离枝还是听出了些严重。
要不然也不会让沈夫人亲自跑去求见路老神医。
丫鬟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沈离枝让她去找的是路川,路川也不负厚望给她了答复。
原来沈明瑶竟是怀有身孕。
因为裴远突然过世的事,沈夫人特意把沈明瑶接回沈家养胎,而大夫隔三差五来问诊,一切都好,却不想有一日忽然就探不到脉,疑是胎死腹中了。
这个孩子是裴远的遗腹子,裴家对她心怀感激还特将裴家未来都交给了她。
裴远一过世,裴家二老都心如死灰,原本膝下两个儿子个个优秀,却都福薄命短。
只叹岁月沧桑,世事无常。
唯有沈明瑶腹中的孩子成了二老心中的寄托。
沈夫人亲自照顾沈明瑶,处处提防,面面小心,谁知道还是出了这样大的岔子。
沈离枝也帮不上忙,又加上奔波劳累,就在这个不太平静的夜里半梦半醒直到天明。
翌日。
沈离枝正用着早膳,前去打探消息的丫鬟还没回来。
沈知府却先派人来叫她。
沈离枝只好先不等那边的消息,披了件薄披风就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正院。
到了之后才发现,裴家夫妇满脸憔悴地前来拜访。
沈离枝来得不巧,沈知府正打算在她见礼后就让她去偏厅等候,可裴夫人却拉着她的手说:“二姑娘留下吧,看着二姑娘还一如往昔的模样,让人觉得好像远儿备婚还就是昨日的事。”
沈离枝本是要嫁给裴远的,裴家夫妇对她自然处处满意,谁知这阴差阳错之间他们没有了这个福分,此刻再重逢相见更是心中滋味万千。
沈知府只好对她点点头,沈离枝就扶起裴夫人坐在一旁,轻声宽慰,“裴夫人还请节哀。”
裴夫人掏出手帕沾了沾眼角,又轻轻拍着沈离枝的背,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哀叹。
另一边裴老爷短短时间内就好像老了十岁,半数的头发都已经花白,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变得弯曲,他声音尽是沧桑,扭头对着沈知府道:“如今我和夫人就牵挂着远儿的孩子,虽然交于沈夫人照顾,我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近日听闻明儿的胎坐得不稳,我们心中也是着急。”
沈离枝闻言也抬起眼看向她爹,果见他的脸上浮出一抹不自然。
看来沈明瑶的事,沈家还没有告知裴家。
沈知府看了一眼沈离枝,侧身端起茶盏,吹了吹热茶,又叹了口气,把茶盏搁回桌上。
“裴老爷,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如何说,六娘的意思本是打算等明儿身体好了再一道去给二位告罪。”
“告罪?”裴夫人声音忽然拔高,“这是何意!”
“夫人,夫人……”裴老爷虽然心里也是一咯噔,但还是伸手隔着茶几握住裴夫人的手,“你有心疾,莫要情绪激动。”
沈离枝连忙把茶端起让裴夫人饮了,压了压惊。
沈知府又对裴夫人道:“这件事本想着不让二位操心的,但是事已至此,却不得不说了。”
“沈大人,但说无妨。”裴老爷又紧了紧手,把裴夫人的手都包裹在手心里。
“两位,可还念着行儿。”
裴行!
沈离枝倏然屏住了呼吸,再看裴家二老,一人惊一人呆。
裴夫人抽了口气,急急开口:“沈大人是说行儿,是有他的消息了吗?”
沈知府看见裴夫人这样,更加愧疚道:“说起来五年前,我就见过他一回,就在抚州城里,可是那时候的他模样已经大变,若不是、若不是……”
沈知府又看了眼沈离枝,眉心蹙地更紧了。
沈离枝从这一眼中,看出来这事多半和她有关系,是那时候裴行想趁机把她带走,或许恰巧被她爹给撞破了?
“若不是机缘巧合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裴行。”沈知府并没有细说,也不敢细说,只怕再刺激到裴夫人。
“行儿既然回来了?”裴夫人还是异常激动,站起来就道:“那他怎么就没有来看我们,他是不是还在记恨我们将他送走?!”
裴老爷将她又拉着坐下,安慰道:“夫人,先听沈大人说完吧。”
“也是我管教无方,直到前些日我才知道明儿这些年一直都和行儿有联系,就连那种药也是行儿给她的,明儿也是糊涂竟也不知道自己已有了身孕,还担心二老因为远儿的去世悲痛欲绝,才服下让人会呈现假孕之相的药,谁知道竟又害了自己原本的孩儿……”沈知府站起身,对着裴家二老拱手作揖,“事已至此,也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二位了。”
听到这里,裴家二老都难以接受,裴夫人直接就痛哭流涕,就连裴老爷也脸色惨白,无力地软倒在椅中,半晌才转头问沈知府:“大人可是确诊无误了?我听闻有一名……”
“正是由着路老神医看诊。”沈知府想着这事既然已经被捅破了,也不好再给人徒留希望,一言就打断了裴老爷的话。
裴老爷捶胸顿足,“造孽啊,这是造得什么孽啊——”
沈离枝听到这个结果也是惊讶异常,浑身冰冷。
一来沈明瑶当真是误服了药吗,还是被人误导服下……
二老她居然和裴行一直有联系,可是那人并不像对他们沈家有什么好感。
裴夫人哭了大半天,好在裴老爷和沈离枝一直在一旁陪着她,及时安抚,让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裴老爷这才又回过神问沈知府,“大人是说五年前就见过行儿,那他可是做了什么?”
裴老爷的怀疑合情合理,如若不是裴行做了什么事,沈知府也不至于会瞒着他们,不让他们夫妇知晓裴行的下落。
沈知府说是沈家对不起他们,也是有着两重意思。
除了沈明瑶这次,还有就是裴行。
他们是心疼儿子太小,不舍地送走,但是那道士神神叨叨的,又像是有些真本事,他们也不愿意得罪他。
裴行的年龄就正好,而裴家当时更是有求于他们。
再则给人当学徒、当徒弟在商贾人家来说也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沈裴两家当初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只是谁也没有想过,那个道士的身份。
“当年那个道长二位恐怕还不知道,他就是现在如日中天的上玄天观主,鹤温成。”沈知府摇摇头,又恨恨道:“正是因为五年前礼儿死得蹊跷,我也是暗地里做了些调查,这上玄天蛊惑圣上,祸害民间,是我大周之患……”
“你的意思,我的行儿被那道长带走后、带走,就是现如今的小国师?”裴夫人听完后,只得出了这个结论,不由吃了一惊。
裴老爷此时比裴夫人还要激动,他一拍桌子,“荒唐!依照大人所言,行儿竟然为虎作伥,助桀为恶!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爷,你怎么能这样说,上玄天也没有那么坏,行儿在里面也未见的都做了坏事啊,你不是说上玄天还设棚施粥,救助灾民吗?”裴夫人一听儿子没死,反而高兴起来。
“夫人,你不懂,那都是他们在做戏,转头就把这恩情都给了雲霞山匪,若不是这样,你道那些山匪怎么会这么快就壮大了势力!”裴老爷又重重拍了几下桌子,为以后的局面感到担忧,更忧愁裴行的未来。
“沈大人,行儿身陷泥潭,你究竟因何不告诉我们?!”
沈知府摇摇头,“那时候你们远儿身体也不好,再加上行儿只露了一面,隔日就寻不着人影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跟着的那群人就是上玄天的人,他们是奉了陛下的密旨而来,我查出这些已经是很后来的事,在那个时候上玄天已经一手遮天,非你我之力可以撼动。”
那时的沈府也是乱成一团。
而他更是有了不敢和人说的发现,与其两个孩子都会失去,不如将错就错把沈离枝护下。
但谁知却也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
一屋子里的人都陷入一团泥潭,萎靡不振。
“我要去上京城把行儿带回来。”裴夫人摩挲着串珠,低声道:“要带他回来!”
屋中的茶冷了,没有婢女来换,沈离枝自然而然地端起往外走。
她今日听到的事够多了,让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但是屋外服侍的人都不知道去哪里偷闲了,竟一个也寻不着,沈离枝只好端着茶盘依着模糊的记忆找去。
她还在沈府的时候是一个衣来伸手的小姐,端茶倒水的事轮不到她来做,所以对沈府茶房在哪里还真不如在东宫清楚。
没头没脑地找寻,却越走越偏,但是前面竹林方向却传来人声,她正要出声询问可一听,是她娘的声音。
另一个则……是太子的声音。
沈离枝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脚步放轻,顺着小道慢慢靠近。
“……枝儿的性子我还是知晓一二,日后若是触怒殿下,不再被殿下喜爱,可否看在往日情分下允枝儿回到我们身边。”
“沈夫人现在说这些,就已经料到以后孤会薄情寡义,喜新厌旧,是否有些不公?”
“请殿下恕罪,臣妇只是有些悔了,当初不该把她送进东宫。”
沈离枝忽然心里一紧,她娘的声音格外疲惫和无助。
无数的日与夜,她在沈府一直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要保护孩子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富贵如裴家护不住,有权有势如沈家也护不住。
子女在磕磕绊绊中长大,为人父母何尝不也是不断在犯错和弥补。
她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儿,只好去求高高在上的太子。
“悔了?可也迟了。”太子格外的不近人情,他的嗓音冷漠到沈离枝听了都能轻易察觉到,太子是真的生气了。
“孤的喜欢在你们看来就那么不可信?”
“人心是会变,殿下既然如此喜爱枝儿,难道就不愿允诺臣妇,给枝儿一个保障吗?”
沈离枝屏住了呼吸,她还从没有见过娘这么强硬地和人争执,更何况对方是一人之下的太子。
过了许久沈离枝才听见太子妥协的声音低低传来。
“孤,允了。”
第109章 分离 你在何处,我必归来。
抚州这一片地带算是大周南境的乐土。
百姓们安居乐业, 并没有受到外界纷乱的影响,再加上有抚州城为中心,紧密严谨的城防让匪徒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景淮在这里才呆一两日, 就明白沈离枝为何会想念这里。
这里的一切就犹如她一样, 被保护得太好,所以连秋风都是温柔的。
到处都是温言暖语,熏风飘桂。
这里没有上京城的尔虞我诈, 也没有朝廷上的争权夺势, 只有平和与宁静的生活。
“如若大周诸城都能如抚州城一般,那就好了。”李景淮隔着湖泊, 看着对岸的繁华。
“殿下能有这份心, 足以可见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贤明的君王。”
沈离枝知道太子近几个月也一直为着连云十三州烦忧,能真正为民忧为国虑, 那便是他本心还是向着少时的愿景。
他想要这天下海晏河清。
李景淮侧眼看沈离枝,勾唇轻笑,“圣贤之名除却在史书上记着好看,没有人会真的在意。”
他不是那种做了好事就会敲锣打鼓, 昭告天下的性子。
而且也不屑于为求什么圣贤名,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有利、无利, 可行与不可行的说法。
而往往他会走上那有利而不可行的路,只为了更直接的达成目标。
所以民间对他的‘恶行’倒是流传甚广。
“殿下做的好事, 总会有人用心记得的。”沈离枝低头看地上的落花被她步伐带起的风吹向远方,“无论是救灾放粮,还是扶清臣诛奸邪,都会有人注意到殿下的好。”
“也有人总会记得孤的不好。”李景淮听着沈离枝的安慰话,伸手拨开垂落在眼前的花枝。
原本无所谓的脸上露出一些冷讽。
不过他做这些, 又不是要谁来感激他,他只是在开拓一个他自己想要的乐土。
沈离枝和他并肩缓行,“那是殿下从不解释的缘故,任由有心人中伤诋毁,不过世间有随波逐流的庸人,也有明鉴是非的慧者。”
两人东走西逛,漫无目的。
正直秋高气爽的时节,没有夏日的炎热,也没有冬天的寒冷,市井上都是热热闹闹的人声,夹杂着一阵阵食物的芬芳。
是一副欣欣向荣的繁华之景。
李景淮很喜欢看这些普普通通的热闹景象,沈离枝就领着他走入人群中。
等看够了热闹,就又找些景致好的幽静处歇息。
正远离人群,走到别致的小道,沈离枝忽然停步在一座拱桥前,垂眸看着脚下的石面。
“怎么了?”李景淮回头看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脚前的路面。
抚州是水乡,年年都降雨丰沛,路面都是用大石板拼成的,有很多缝隙足够应付大量的降雨,不至于使得道路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