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板车的人一看段般若就知道非富即贵,顿时连板车都不敢要了,连滚带爬离开现场。
段般若捂着肩神色阴沉站起身,还没站稳又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马也因为受到的惊吓太大,在段般若失手松开缰绳后立马狂奔离去。
街道上的人窃窃私语,站得远远的观望。
段般若一只手撑着身旁的架子站起来,另一只手落地时撞在地上,现在已经使不出力气了。他阴郁盯着马匹发狂离开的地方,嘴角突然有了笑。
不再是以前那样似有似无的笑,而是充满血腥气息,嘴角弧度都扯得极大的笑。
随着这笑,他眼中的疯狂愈来愈盛,宛若刚从阿鼻地狱爬出来的嗜血妖魔。
……
老管家终于把段般若给等会来了,但是一看见段般若此时的模样,他那颗本就受不得刺激的心脏顿时都停了。
“您这是、这是怎么了?”老人家脸上担心又惊怒,想去看看段般若肩膀处的血却又不敢触碰,生怕让他的伤势更加严重。
段般若没有管从左肩滴滴落下的鲜血,“没事。”
说完这句话他径直往前走,身上缠绕着的疯狂气息让公主府内的人噤若寒蝉。
老管家知道他此时想听什么,便跟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汇报情况。
“派出去风礼山找阮姑娘的人都没有找到,马大说他今日是一个人出的府,并没有遇见阮姑娘。而马车上也搜过了,没有人。从公主府出发去风礼山的路上,也没有发现阮姑娘的行踪。”
老管家极为愧疚,“前些日子就看见阮姑娘一直打探风礼山的事情,我只以为她是对那边的山泉感兴趣,却没有想到她是想着借那辆马车离开公主府,这错都在我。”
听完这些,段般若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突然问道:“陈章京今日出去了?”
老管家一愣,飞快回忆,“那位陈公子今日还没见着过人。”
段般若脚步停了一瞬。
顺着指尖滴落下来的血瞬间就将下方的凹陷处填满,形成小小的血泊。
方才他走得很快,像是前面有什么即将坠地的宝物等着她去守护。
现在却无法再往前迈一步了。
听到阮觅失踪后,便阴鸷得如同恶鬼的眼,怔了半晌。
这一瞬间,所有事情清楚地摊开在了段般若面前。
那宝物,并不是摇摇欲坠等着人去保护。而是自己挣扎着,要从原先的地方脱离。
不曾等谁,也未有留恋。
阮觅,是自己离开的。
段般若在这儿站得太久了,久到像是被天空初日刺伤了眼。
他慢慢抬起手捂住眼,头往后仰起。
老管家见他这样,心中疼惜,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做不了什么。
这样的情绪对于段般若来说是极少见的,他很快放下手,仿佛是发狠了一般,就算心中已经明白结果无外乎便是这样,也不管不顾往前走去。
陈章京房中,果然空无一人。
很显然。
阮觅是与陈章京一起离开的。
段般若轻轻笑了声,嘴角笑意微嘲。那双眼里的阴郁冷漠如同寒冬,叫人发冷。
一股难以言状的心悸之感让他忍不住弓起身,狼狈地单膝跪地。
先是一缕,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恐慌感席卷而来,让段般若无力抵抗。他紧咬牙根,口中出现浓重铁锈味。
恍惚之间,一段陌生的回忆侵入脑海。
绿裙少女笑着蹲在她身边,无赖般朝他伸出手。
元宵灯节下,少女一身狼狈,红着眼让他买一盏花灯。
画面一转,少女穿着鲜红嫁衣从高楼跳下。
苍茫冬日,一抹红很快消失。
仿佛被那看不见的深渊吞噬。
段般若浑身冰凉,后背却尽是冷汗。他猛地睁开眼,眸中红丝疯长,像是忍耐到了极致,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登时断了。
他向后栽去。
“殿下?殿下!!!”
————
将陈章京送回去后,马车内就只剩下阮觅同阮均衣了。
阮均衣撑着头,依旧令是全鳞京少女疯狂的清贵模样,不过因着脸上的一点苦恼,更添了几分烟火气。
“阿觅就打算这般敷衍我?”他叹了口气开始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似方才那个听阮觅说完那句话后,眉眼都带上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过那样确实不算什么正经礼物,阮觅准备好的东西正在阮家房间里放着,这会儿丝毫不露怯。
“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不过现在不能给你,我明日来清水巷当面交给你,如何?”
阮均衣自然是可以,见阮觅没有因为被掳进公主府而产生心理阴影,说话语气神态都与以往差不多,阮均衣便笑着在将她送到阮家门口后,看着她进门。
阮觅转回身朝他挥手:“你先走罢。”
阮均衣愣了一下,才重新笑起来,落下帘子让车夫驾车。
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路口,阮觅才走进阮家大门。
门口守着门的婆子看到她极为奇怪。
“三小姐不是说要出远门一段时间?今日怎么就回来了?”她们一边给阮觅开们,一边热络又好奇地问道。
出远门?
原来自己失踪几日,阮奉先就是找的这样的借口隐瞒吗?
不对……
阮觅突然发现了其中的违和之处。
当日柳十令亲眼看见她被人掳走,依着他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且她之前就说过她的马车停在茶馆前面。
冬叔见到柳十令,知晓她被人掳走的消息后肯定会回府将这件事告诉阮奉先。
而柳十令有八成的可能会因为担心,跟着冬叔来到阮家。
那么,阮奉先为何要谎称她出远门?
阮觅神色越来越冷。
只有一个可能,阮奉先一开始或许是真的派了人去查掳走她的人是谁。但是查到是段般若后,阮奉先肯定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比如说,牺牲阮觅,从而换取梓宁大公主对他的庇佑。
这样的事,阮奉先肯定是做得出来的。
对外宣称她出远门,便将她出事这个真相掩盖住,也杜绝了别的人发现不对劲后赶去公主府营救她。
若把公主府比作笼,阮奉先便是想做那把将阮觅翅膀剪断的剪刀。让她不得不一生困于公主府,成为他攀附权贵的筹码。
而牵扯进这件事情里,唯一一个不属于阮家,却又势单力薄的人,就是柳十令了。
为了不让柳十令将事情泄露出去,阮奉先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想到柳十令如今很有可能面临的处境,阮觅眼中闪过些暗色。
旁边还想同她搭几句话的婆子见状,抖了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话也不敢说了。
阮觅回府的消息很快传进阮奉先耳中,他赶来得非常快。阮觅连翠莺都还没见到,阮奉先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神色惊诧中带着一丝慌乱。
他定了定神,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一般道:“觅儿这几日去哪儿了?为父甚是担心,派出许多人前去找寻都没有音讯。最后只能一边派人继续找着,一边对外宣称你出了远门。不然你失踪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了,恐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眨眼间便将自己扯了出去。
阮觅直接问道:“柳十令呢?”
她停下脚步,连与阮奉先虚以委蛇的心思都没有,神情凛然将他刚才那些话当成废话。
听到柳十令的名字,又见阮觅这般不给自己面子。阮奉先脸皮一僵,眼底闪过怒色,很快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柳十令是何人?我从未听过,也未曾见过。”
阮觅直直看向他,唯有的那点耐性已经消失殆尽。
她突然嗤笑一声,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走上前去单手屈起,手肘朝阮奉先腹部狠狠一击。等阮奉先疼得缩着身体蹲下去的时候,阮觅一把将他的双手扣住,接着反手一拧。
阮奉先猝不及防发出哀嚎,然后又惊又怒,“我是你父亲!还不快放开!”
见他没有丝毫悔改之心,阮觅没有多说,手落在阮奉先喉咙上,冷声道:“带我去柳十令那儿。”
说着,手上微微用力,阮奉先顿时呼吸困难,不一会儿脸就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破窗里透进风的嗬嗬声。
阮奉先心里终于明白阮觅这回是动真格的了,连忙忍着喉咙处的剧痛,艰难开口:“我、我带你去。”
旁边站着的仆人个个不敢出声,有些甚至开始脸色难看的后退,企图让人忘记她们曾经出现在这里。
这种深宅大院里有许多不能被人看到的隐秘,尤其是关乎掌家人脸面的事情。
他们看到阮奉先这般狼狈的模样,心中都惶恐起来。但同时,在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又生起一些对于力量的渴望。
阮觅压着阮奉先一路走到一间柴房。
门口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阮奉先对柳十令的关押并不严苛,第二种可能是柳十令现在已经丧失了逃跑的能力,所以守门的人才敢堂而皇之的偷懒。
一瞬间,心中产生了一点对阮奉先的杀意。
但是从表面看,阮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她从柴房门口找了根绳子快速地将阮奉先绑起来,扔在一边。然后快速推开门走进去。
柴房内光线晦暗,阮觅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在角落里看到一个躺着的身影。
“柳十令。”她蹲下身轻声喊道,手刚搭上他的额头,就被手心的温度烫得一怔。
得赶快送到医馆去。
阮觅沉着脸打算抱起柳十令,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却睁开了眼。
睁开眼,也没有别的动作,就那样静静看着阮觅,像是在分辨这是谁。
阮觅这会儿不知道他情况到底是怎么样,见人醒着,便尽量放缓声音。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馆好不好?”
说话时,她手上动作也没停,收回搭在柳十令额前的手准备扶起他。可下一秒柳十令却轻轻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在颊边,感受到阮觅掌心的凉意后,他眷恋地蹭了蹭。
那双眼尾下垂的眸子微阖着,仿佛舒服极了。
“阮觅……”
他低声喊道。
阮觅以为他要说什么,连忙附耳去听,却被贪凉的人趁机黏上。
他靠过来,将脸埋在阮觅肩窝处,又蹭了蹭她的脸。
即使烧迷糊了,柳十令说话还是那副淡淡的口吻。
“热……”
声音低低哑哑的。
像是孩童难受极了的时候,只能委屈又无助地朝身边人寻求帮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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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柳十令烧得厉害。
当他靠过来的时候,阮觅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若是神智还清醒,柳十令肯定不会这样靠近她,毕竟这人平日里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
叹了口气,阮觅没有推开柳十令,而是直接将这个靠拢过来的人一把抱起,走出柴房。
翠莺听到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到被绑在柴房边上的阮奉先。然后眼角一抽很快移开,就当作自己没看到。
“去叫冬叔准备车。”阮觅抱着柳十令快步往外面走,翠莺听到后,看了眼柳十令,明白现在的情况没时间问别的,于是也急急忙往外院去。
一番折腾后终于将马车驾好,阮觅将柳十令放好,让他躺着。
冬叔跑过来的时候流了一头汗,这会儿又将马车驾得飞快,生怕耽误功夫。
他心里有些愧疚,总觉得要是自己那日不把柳十令带回来,他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了。
因着一家老小都在阮家当差,阮奉先倒是不怕他把事情说出去。仅用他一家老小威胁了一下,就闭得冬叔不得不闭上嘴,同时还让几个人平日里盯着他,省得他管不住自己的嘴。
冬叔倒是想过办法,想将这件事告诉翠莺,只是人实在太老实,刚迈出去脚就被阮奉先的人发现了。然后也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冬叔偷了东西,将人囚`禁起来。
而阮觅一回来,就当着许多人的面让阮奉先没脸。不仅如此,还把他双手拧着,逼他不得不说出柳十令的下落。
那些仆从心中怕阮奉先秋后算账,找他们这些看过他笑话的人的麻烦。可往后一躲,立马又将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
于是等翠莺过去找人的时候,看守着冬叔的人已经听了阮觅做的事。他们见到翠莺就想到阮觅的凶残,忙不迭地把冬叔放了出来。
冬叔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心中愧疚,于是驾车驾得更快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馆。
阮觅匆忙下车,让大夫来看柳十令的情况。
诊脉的时候柳十令握着阮觅的手一直没松开,大夫瞧了几眼,欲言又止。
阮觅道:“没关系,您诊另一只手。”
大夫瞬间就脑补了很多。
比如什么秋日的街道上,世族贵女救了一位因病倒在地上的贫困学子。学子虽然没有看到救命恩人的模样,但凭着坚强的意志紧紧地拉住了对方的手。而世族贵女心地善良,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一心想着救人。
当真是一段美妙的缘分。
大夫心中十分感慨。
他脑中浮想联翩,但站在柳十令面前准备诊脉时,瞬息又恢复了严肃,郑重将指尖搭在柳十令手上。
确定好柳十令此时的情况,大夫先是拿出了针,准备给柳十令扎针。
扎针需要将衣服褪去,可柳十令一直握着阮觅的手。考虑到阮觅是女子,可能不方便,大夫便建议她先离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