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八条看雪
时间:2021-11-21 00:26:07

  姚易说话虽然难听,但往往都是事实。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皇帝终于下决心要把碧疆这根刺拔掉了。”
  “坏消息呢?”
  肖南回耷拉着嘴角长叹一口气:“坏消息是,皇帝要我隐藏身份先去纪州岭西探探情况,不能随大军一起过去了。”
  相处这些年,姚易能不知肖南回言下之意?到头来还是最见不得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嘴角抽了抽骂道:“肖南回,你这是色令智昏。你就非要和肖准腻在一起?单独行动有什么不好?不用和那些蛮牛似的土鳖抢军功,说不定回来你就要升官了。你一个义女,到底和他非亲非故,青怀候府又不是什么万年青山能让你靠一辈子,对你来说升官发财才是正道。”
  “成吧。”肖南回还是无精打采。
  姚易说的都对,但是他懂个啥?人生九成九的时间里,他就是个只认钱的算盘,你能指望一个算盘认同“情”字大过“钱”吗?做梦吧。
  她的名字承载了肖准毕生的夙愿:回到南地,收复碧疆。
  如今眼看这愿望就要实现了,她却不能陪在他身边。皇帝这官给她升的真不是时候。
  “你说,皇帝为何不找别人,偏偏找了我?”
  姚易正在清点罐子里的银子,头都不抬一下:“你瞧着脸生,好办事呗。”
  肖南回一愣,随即觉得这说法有点道理。
  天成几员大将谁人不知?白氏一定也没少下功夫打探消息,若是太显眼的人,怕是还没进纪州境内,便早已传到敌人耳朵里。
  她就不同了。
  没升官之前,她只是一个小小队正,除去青怀侯养女的身份,压根没人会把她这号人物放在心上。
  再者说,她还是个女子。世间对女子多有偏见,但这偏见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绝妙的伪装。
  皇帝用人果真是有一套。
  这样一个玲珑心窍的人,不知对上那另一个神鬼难测的人,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肖南回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可听过钟离这个姓氏?”
  姚易顿了顿,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但最终只是含糊道:“是个少见的复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肖南回在想事情,没留意姚易的神态:“这次去霍州遇见一个,他说他是丞相府门客。”
  姚易的语气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躁:“他说你就信?你们才认识几天?”
  肖南回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又没当真,你急什么?”
  姚易的话就在舌头尖,打了几个转还是咽了回去,最后草草说道:“在外行走,谁还没几个阿猫阿狗的名字?你当谁都像你一样蠢。”
  肖南回暗自哼一声。
  我可不蠢,我还用了你的名字呢。
  当然,这话可不能告诉姚易。告诉了她这一路可就要遭罪了。
  肖南回正有几分偷笑,突然,土路的尽头出现一人快马而来。
  肖南回一看那人穿着官服便道不好,离近了一看,竟然是那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冤家夙平川。
  肖南回勒马在原地,敲了敲马车隔板。
  “喂,你这抠门生意可是让人盯上了?怎的来了个官差,看着是要来端你呢。”
  姚易拉开小窗,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小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不可能!该打点的我早就打点过了,除了那新上任的什么左将军,但他这时候向来在西边守着,怎会来这里?”
  肖南回皱了皱眉头,她也不知道啊。
  姚易狡猾得很,这种事情向来谨慎,无论如何不该被人盯上。
  除非......有人告密举报。
  而且,这人很可能刚刚参加了“观景”,所以才能将时候掐的这般准,肖南回稍稍一想便冒出了个名字。
  除了许束这个混蛋还能有谁?
 
 
第44章 友好切磋
  夙平川转眼已经快要到跟前,肖南回示意姚易将脑袋缩回去:“你先藏着,我没出声你千万别出来。”
  姚易依言,刚将小窗关好,夙平川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前方是何人?”
  这夙平川怕不是个秤砣?也太实心眼了些,每次都是这一套,还真是始终如一啊。
  肖南回没急着回他,待他走近了才报上名来:“夙将军,在下肖南回,不知将军匆匆至此有何要事啊?”
  夙平川看清肖南回的脸后,神情便有些古怪,想来是两人先前纠葛太过尴尬,不知算得上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原来是肖大人。我方才接到举报,说是有人在城北山坡上聚众偷窥猥亵宫中女眷,特意来探查一番。”
  还猥亵女眷,许束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大。
  肖南回露出一口白牙,故作不解:“宫中女眷不是尽在那宫墙之中,此处便是离城门也还有段距离,不知将军这猥亵女眷是何用意?”
  夙平川冷哼一声:“亵渎之罪难道还必须要动手动脚?那是专为圣上采良的女子,便是外人远远看上一眼也算得上有罪。”
  肖南回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将军请速速去拿那贼人吧,在下便不多耽搁了。”
  说罢在马上行个礼,吆喝着吉祥和身旁的马车便要离开。
  “慢着。”
  夙平川□□那黑马似与主人心意相通,一扬蹄子便挡在那马车前头。
  “肖大人何故如此匆忙?不知这马车上是何人啊?”
  此番情景何等似曾相识,只是如今这车里的人可没有丞相府的令牌,若是被逮了,望尘楼可就要换掌柜了。
  “车上的人是在下的朋友,我们刚刚在山间赏花归来。平川弟可是疑心我窝藏了贼人?我肖南回以侯府之名担保,他清白得紧。”
  这声平川弟真的叫得她自己都起了鸡皮,那夙平川听了更是面上一僵。
  肖南回都将青怀候府抬了出来,他就算再如何刁难,也不好撕破了脸。
  “肖大人话说道这份上,若我强行要查这车倒是说不过去了。”
  肖南回爽朗笑笑:“好说好说,我这朋友是个胆子小的,见到带刀带剑的便会犯病,还请平川弟网开一面,让他早点回去......”
  “让他走可以,但是你要留下。”
  肖南回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如今这形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能走一个是一个,随即拍了拍马车车厢,示意车夫赶紧先撤。
  夙平川倒是说话算话,等到姚易的马车走远,才冷冷开口道:“方才我也算给足了青怀侯府的面子,如今肖大人可愿还我烜远公府这个人情?”
  你不用左一个侯府右一个公府地来堵我。
  我人都在这了,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肖南回笑眯眯点点头:“那是自然,不知平川弟有何需要啊?”
  夙平川额角的青筋随着肖南回那一声声的“平川弟”而跳着,闷声道:“休得再唤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平川弟?不叫你平川弟,难道叫你平川兄?
  笑话!
  老娘可是比你大好吗?!
  肖南回面上委婉地笑着:“那......不知平川你有何需要啊?”
  夙平川又是一滞,半晌似是已经放弃纠结称呼一事,沉沉开口道:“你我堂堂正正比试一场,如何?”
  哈!原来在这等着她。就这要求?老娘还怕了你不成!
  “尽如平川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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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南回生平比武无数,但是对方如此兴师问罪般找上门来的,倒是头一遭。
  应夙平川要求,两人找了片空旷地。
  主人比试,两匹马便也牵到附近。夙平川的大黑马站得仿佛帝陵前的石像,姿势威猛、一动不动,虔诚地望着它主人的方向,似乎知道这是一场比试。
  再看吉祥,从肖南回撒开它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撅着屁股、鼻子贴地,挨个树根下面刨坑。肖南回觉得,别说输赢了,它压根不在乎她一会是死是活。
  这厢,两人刚刚相对站好,夙平川便唰地一声就把剑拔了出来,将肖南回吓了一跳。
  “在下此次出城是来陪朋友的,并未带兵器在身旁。”
  夙平川这才缓缓收了剑,四处寻了寻,扔给肖南回一根树棍。
  “听闻肖大人师承青怀候,使的是枪法,这是白蜡的树枝,你便将就下,我剑不出鞘与你比试,你看如何?”
  肖南回看看手里秃了吧唧的树枝,又看看夙平川手里那一看便是名家的宝剑,满脸写着“不怎么样”四个字,可一想到姚易那厮恐怕还没能回到城里,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使得使得。”
  夙平川单手握剑、剑尖朝下,摆出一个十分古怪又凶险的起手式:“虽说只是切磋,但磕碰想来是免不了的,肖大人一会可莫要怪我下手重了些。”
  肖南回这回算是看出来了,对方这是记恨着十年前的事,现在要讨回公道呢!
  可是大哥,当初我只是打掉你一颗牙,况且正巧你也在换牙对吧?如今看这架势,你是要砍死我呀!
  “等下。”肖南回将手里的棍子换了换手,只觉得掌心直冒汗,“说好了是切磋,可不能拼命。”
  夙平川两眼放光,一副今天便要肖南回有去无回的架势,嘴上却说着:“那是自然。”随即又抛出一个挑衅的眼神,言下之意便是:怎么?怕了吗?
  话音未落,他便原地窜出,动作之快让肖南回心下一紧。
  对方的步法根本不像是行伍中刻板训练出来的,倒像是江湖高手□□过的。
  肖南回握紧手中的棍子,脚下已是灌注了十分力气。枪法讲究以不变应万变,她原地未动,眯起眼盯紧对方招式。
  剑鞘碰上棍子,肖南回只觉得手中一震,连忙旋个身卸了那力道,虎口仍有些麻。
  这小子气力是真的大。肖南回觉得,他根本不该习什么剑术,应该去练七十多斤的偃月刀。
  一回合过,虽说不分胜负,但夙平川明显占了上风。
  他有些得意地看向肖南回:“这才刚开始,手里的棍子你可要拿稳了。”
  对方这话一出便露了底细,到底是个沉不住气的。
  肖南回收敛气息,认真起来,抛开武功高低不谈,有一点夙平川是比不上她的,那便是战场之上的那份专注和镇定。她随肖准征战数年,生死都是见过的,这种小比试无论如何也乱不了她的心思。
  又十回合过去,肖南回有些摸透了对方的路子。夙平川的身法多变、招式刚劲威猛,但比之伯劳这种功力深厚、又极尽狡猾之徒还是差些,特别是在下黑手方面,他确实不得要领,几次中途变化招式都教肖南回给挡了回去。
  屡次进攻都被化解,夙平川明显有些心急起来,原本圆满的招式开始出现纰漏,肖南回眼光如电,瞅准一个空档将手中长棍单手挥出。
  这招原本是两骑兵相遇时,抢占先机用的,枪头一出便能挑了对方一侧马鞍,将人直接从马上掀下来,随后再补一枪。
  可肖南回忘了,他们眼下根本没骑马,她那一棍子去势凌厉,直直切着夙平川的大腿内侧而入。
  夙平川急于解了这招,大腿内侧别着劲,一个回身便听见“呲啦”一声,□□跟着一凉。
  肖南回呆呆看着手中棍子头缠着的一条布料,再抬眼望向夙平川的下半身,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
  还好还好,亵裤还在呢。
  那厢夙平川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腿,只感觉到两片薄布勉强包着下半身,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到了脖子根。
  肖南回咽了咽唾沫,将手中那根棍子上挂着的布料扯下来,双手递过去:“那个、你看看还能不能穿上......”
  “你不要过来!”
  夙平川大吼一声,连退十几步。他左顾右盼想找棵树或者树丛躲一躲,却发现这是个空旷地,暂时避无可避。
  肖南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好好的个比武,最后竟然以如此形式收场,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比试之事,只要平川兄不提,我是绝不会向旁人提起的......”
  夙平川正捡了树枝遮掩,听到这话狠狠瞪了过来。
  肖南回苦笑。
  本来还指着这一遭能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这下可好,直接化尴尬为更尴尬。
  她唤来在远处找蘑菇吃的吉祥,翻身上马,心中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你眼下这样怕是不方便吧?从这到城门还有一段路,但也不算远,我可以回城帮你取一趟衣服,最多也就半个时辰......”
  “不用!”
  夙平川气到气息不稳,似乎再多说一个字就要蹦出脏话,肖南回左右权衡一番,决定让他一个人静静,遂拍马远去。
  马儿跑出去几百米,方才切磋时的勇猛也消散了一些,她突然有些不敢回头。
  她也怕啊,怕回头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真是令人尴尬的一天。
 
 
第45章 虚实
  自打那日被迫和夙平川“切磋”一番后,肖南回就连着三日告假,没敢去城门附近转悠。
  其实就算她照常去当差,也是见不到夙平川的。因为左将军也告假了。
  光要营的人开始有些相信那个传闻:左将军与新上任的右将军在城外狭路相逢、大打出手,互战三百回合后两败俱伤,也没能分出个输赢高下,各自回府养伤去了。
  当然,这些事肖南回都是不知道的。她正在为南下纪州做准备。
  皇帝交代给她的任务,除了肖准和伯劳,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对外只说是随军出城,可能要走上几个月。
  杜鹃为此颇为伤感,可能主要是为了那几个肖南回见不了的相亲对象,但肖南回走之前还是大包小包地给她包了许多吃的用的。她不敢告诉杜鹃,那小山一样大的包袱,她一出府就转头叫人捎给姚易了。
  除了吉祥、平弦还有伯劳,她只带了不多的盘缠,随身行李比上次去霍州时带的还少,怕的就是路上太过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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