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不疑有他,理解地点点头:“您一个人操持那么大的公司,着实辛苦。”
风幸幸含糊地应一声,很快岔开话题,随便寒暄了几句,她去选了两束百合,快要走出大堂的时候,又折返回来,站在一排排的花架前纠结了足足一刻钟,最终终于下定决心,又伸手拿了一束。
今天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没有清明时节冰冷的雨,但面对毫无生息的墓碑,心情还是一样沉痛。
来到父母的墓碑前,照片上的夫妇对着她慈爱地微笑。
她的心情因此而好起来,却也因此而更加难过。
“爸妈,好久没来看你们了,对不起……”她将花束奉上,蹲在墓碑前低声说着话,“风氏很好,最近我在试着做出一些创新开拓新项目,我会把公司变得越来越好,不会让爸妈的心血毁在我手里……”
她顿了顿,这才开始吐露一些无法和旁人说的心里话,“最近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和霍从淮在一起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所以我和他分开了,往后不会再做出这这样的蠢事……”
向爸妈虚心承认自己的错误后,她准备说第二件事,只不过刚开口就卡了壳,嗫嚅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叹口气,有些心烦意乱地抱住自己的膝盖,低喃:“我和薄应雪…吵架了……”
说完她想到以前爸妈还在的时候,好像也常说这句话。
妈妈总会笑着揉她脑袋,告诉她“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这么生气,这说明你们感情好呀!”
她每次都愤愤跑开,气妈妈居然帮着薄应雪说话,然后抓了薄应雪送她的抱抱熊狠揍,想象是在揍他那张讨厌的脸,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
可惜每次她的誓言都没持续过一天,薄应雪总能精准无误地买了她当下最想要的东西送她,害她每次都没骨气地跟他和好。
但以前那些矛盾说起来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而这一次……
也许再也不会和好……
不过,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认同了妈妈的那句话。
这么愤怒这么难过,是因为……她在意薄应雪……
赖在爸妈的墓碑前说了好久,风幸幸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爸妈,下次再来看你们,现在……”她朝着陵园的另一个方向望去,目光闪烁了一瞬,很快坚定下来,“我要去向应月哥坦白一件事。”
-
说起来,她已经两年时间没来看过薄应月了。
墓碑上的照片依然清晰,是记忆中他对她笑着的样子。
她很想他。
一直都很想。
当年刚出事那会儿,她隔三差五就往陵园跑,跟爸妈说话,跟薄应月说话,有时也会跟薄叔叔应阿姨聊上几句,说薄应雪有她照顾,让他们不要担心。
那是放不下的表现。
总以为对着墓碑不停地说话,长眠的人就能醒过来,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后来渐渐长大,学会了面对现实,不过还是每个月都来墓地看看,把没法对旁人说的心里话说给故人听。
但从两年前开始,确切地说,是她把霍从淮当成薄应月的替身,沉迷海市蜃楼的虚幻开始,她就很少再露面。清明节给爸妈扫了墓,都不敢朝薄应月墓碑的方向看一眼,就埋头匆匆离去。
所以刚才工作人员看到她才会说那番话。
什么工作太忙抽不开身,不过是借口,她不来陵园的真正原因是——她没脸面对薄应月。
她一直觉得,过世的人什么都知道。
她那些来不及告白的少女心事、她求而不得找替身的龌龊卑鄙,到了薄应月的墓前,全都会像见了光的老鼠一样无处可藏。
这两年她简直鬼迷心窍,犯了这么大的糊涂,要不是车祸后偶然发现这个世界的秘密,她兴许还会错下去,最终自作自受,惨淡收场。
要真是那样,她大概到了泉下也会躲着薄应月吧。
因为实在是蠢,无药可救的蠢!
但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在彻底清醒后,她终于鼓足勇气来见他。
见她少女时代里清风霁月的少年,她美好却遗憾的初恋。
她说了很多遍对不起,然后挫败又无措地提起了他的弟弟。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我,是,我把霍从淮当成你的替身确实做得不对,我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知道我应该受到惩罚,但我还是没办法接受他那么对我……”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他,不对,应该是我从来就没懂过他……原以为这八年的相依为命会换来他的亲近信任,结果是我想多了,他可能从小就讨厌我吧,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如今我们是世上最亲的两个人……”
“不过应月哥你放心,就算他恨我,我也不会恨他,更不可能为这件事去报复他,他很争气,眼睛和腿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恢复了,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比薄叔叔都厉害,所以你不用担心,往后没有我,他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说完,她又闷闷嘟囔了句,“也许他从来就不需要我的照顾,我做的那些事,在他看来,或许只是麻烦和添乱吧……”
心里酸楚,鼻尖也跟着发酸。
但她却没像曾经那样,在喜欢的少年面前放肆地哭。
因为她知道,他再也没有办法安慰她。
再也没有人能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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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
南城最有名的品牌婚纱店。
霍从淮正带着温苒挑选婚纱。
店里陈列着全球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是准新娘们的天堂。
温苒从没来过这么奢侈的地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快餐品牌连衣裙,深感和这里格格不入。而后随意瞄了眼一旁婚纱的价格,吓得直接去拽霍从淮离开。
“我们去别的店吧!”她小声说,“这家店的婚纱太贵了,性价比不高。”
霍从淮拉住她:“我的新娘当然要穿最昂贵的婚纱,要什么性价比?”
在大庭广众下秀恩爱,温苒有点不好意思,余光察觉店员投来的目光,慌忙垂下头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总觉得店员们看她的眼神有点不怎么友好,甚至…似乎还带了点鄙夷。
是因为她身上穿的衣服太廉价了吗?
心情顿时变差,以至于挑选婚纱也没什么兴致。
霍从淮倒是兴致很高,见她一直在看过季打折款,直接把人带去二楼,让她在售价过百万的婚纱里挑选。
“太贵啦!”她连连摇头,晃着霍从淮胳膊,和他打商量,“就穿一次的婚纱,花这么多钱多浪费!”
霍从淮按住她肩膀,认真地说:“正因为是人生仅有一次的婚礼,所以我想给你最好的,区区几百万而已,苒苒,给我个证明心意的机会,好不好?”
他眼神真诚炽热,温苒不忍心拒绝他一片好意,于是终于点头,将自己最喜欢的婚纱指给他看。
“我喜欢这套……”她腼腆地说,“不过没看到有标价,不知道是不是很贵……”
她说的是摆放在二楼大厅中央,那条款摆坠地婚纱,纯白底色,领口和裙摆点缀着玫瑰图案,仔细一看,玫瑰的花瓣都是红宝石做成,奢华又不失品味,让人一眼心动。
霍从淮觉得婚纱有些眼熟,不过婚纱都大同小异,他也没多想,见温苒喜欢,便招呼店员:“这件给她试试。”
店员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虽说顾客是上帝,可这位霍总实在让人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先前陪风小姐来订制婚纱,这婚纱才刚做好,就带了另一个女人过来,简直了!
“霍总。”店员瞥了眼旁边一脸娇羞的温苒,语气生硬地告知,“这是风小姐量身订制的婚纱,您忘了?”
此话一出,整个店静了静,气氛陷入十足的尴尬。
温苒在窒息的沉默中望向霍从淮,见他脸色陡然难看,隐约察觉到什么,不解地问:“从淮,这位风小姐……你认识?”
“嗯。”喉咙里含糊不清的一声应,霍从淮没看她眼睛,只说,“一个圈子的。”
他没详说,很快拉着温苒往门外走,“这家没有你喜欢的,那我们换一家。”
“好……”温苒被他带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走那么急,也不懂为什么风小姐订的婚纱,店员会觉得他应该记得,压着心底异样,等走出婚纱店才开口询问。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没有谈论的必要。”霍从淮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很快转移了话题。
温苒也就不再问,跟着他去了另一家婚纱店。
最终,她选了一条鱼尾摆的婚纱,抹胸满满镶嵌着钻石,是无数女人做梦都想穿的婚纱。
她站在落地镜前注视着自己。
穿上这套天价婚纱的她,就像公主一样。
瞧见霍从淮眼底不加掩饰的惊艳,对于即将来临的婚礼,她又多了一丝期待。
“决定好了?就这件主婚纱了?”
“嗯,我很喜欢,你觉得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男人便从身后环住她:“除了觉得你美,想马上把你娶回家,我还能怎样?”
温苒抿着嘴笑。
亲昵了片刻,霍从淮放开她,说:“挑了一下午饿了吧?我订了一家不错的私房菜,你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吃。”
-
从陵园出来,差不多就到饭点。
坦白了一桩事,吐露了心里话,风幸幸浑身都轻松不少。
人一放松下来就容易饿,她开着车,一边往公寓的方向驶,一边沿路看去哪家餐厅解决晚饭。
以前跟薄应雪住一起的时候,家里阿姨会提前备好饭菜,她回家直接就吃,现在她一个人住公寓,暂时还没请阿姨,除了外卖就只能在外解决,没办法,她又不会做饭。
一路上看到不少餐厅,不是吃腻了就是对她毫无吸引力,直到——路过方烁的店。
车停下,她捏着方向盘,十分纠结。
一方面方烁是薄应雪的朋友,她现在不想跟与他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扯上关系;一方面方烁做的菜实在太好吃,她真的很想再尝尝。
她做了将近十分钟的思想斗争,觉得来都来了,要是就这么离开,之后吃什么都味同爵蜡,不如打包几个菜带走,她不在店里吃,应该不会遇到方烁。
便推门下了车,径直往店里头冲。
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实在太好还是太差,刚踏上台阶,就见方烁嘴里叼着个未点燃的烟从里面走出来,估计是出来歇口气顺便过烟瘾的。
四目相对,方烁烟都不抽了,激动地喊了声:“嫂子?!”
他嗓门儿洪亮,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风幸幸尴尬得要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笑着扭过脑袋,有点想溜。
也就是在她扭头的瞬间,更倒霉的事来了——
霍从淮好死不死在这时候出现,带着他的小娇妻,正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望着她。
很显然,方烁的那句“嫂子”他也听见了,否则不会露出那样迷惑又震惊的表情。
她心里一万句mmp。
今天真是什么奇葩事都让她给遇到了。
方烁显然不知道她现在只想马不停蹄地遁走,见她杵在门口,以为她在等薄应雪,于是跟着走到她身边,朝外张望了一番,很自然地问:“嫂子,你来之前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给你和应雪留包间,这不,包间都被订完了,只能委屈你俩在大堂吃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一个跟她一样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况且这会儿也不适合解释她和薄应雪之间的操丨蛋事,风幸幸便含糊地和他打哈哈:“哦,他没来,还在忙工作呢!我正巧路过这儿,就说打包几个菜带回家里吃。”
“没问题!”方烁热情道,“想吃什么?我现在就给你们做!”
风幸幸硬着头皮跟他一道进了店里,留一脸复杂表情的霍从淮在身后。
嫂子?
那个人叫风幸幸嫂子?!
所以,她和薄应雪……
他们果然……
说不清的感觉顷刻间袭来,霍从淮站在原地,耳边嗡然作响。
风幸幸不是爱惨了他吗?
为什么眨眼间就成了薄应雪的女人?
被他退婚后自暴自弃?还是为了报复他?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第20章 眼前不自觉重叠风幸幸的影子……
一旁温苒并不知道刚才进去的女人就是婚纱店店员提到的“风小姐”,加上风幸幸如今的风格跟她大相径庭,两人找不出半点相似的地方,也就根本想不到替身这种荒唐的事上去。
她望着店门,下意识地感慨:“刚才那个小姐姐真好看,比明星还漂亮!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么好看的人!”
闻言,霍从淮回过神,僵硬地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她哪有你好看。”
“瞧你!又油嘴滑舌了!”温苒嗔他,“我有自知之明的,完全没法跟她比好吗?”
霍从淮看向她,因她的话而忍不住将两人拿来做对比。
忽略个人感情不谈,风幸幸的相貌确实更胜一筹,尤其现在还换了风格,美得更具冲击力,让人很难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而温苒,单看确实是个校花级别的温婉美人,但要是和风幸幸放在一起,就完全不够看了。
不过,他已经和风幸幸退婚即将迎娶温苒,所以风幸幸再怎么好也不重要了。
伸手抚过温苒脸颊,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眼前却不自觉重叠风幸幸的影子,他微的一皱眉,又很快松开,有些恍惚地说:“在我眼里,她不及你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