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一天,老天残忍到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他。
窒息的死寂中,只留下哥哥的两句话——
“应雪…你要…坚强……”
“照顾好…幸幸……”
陡然塌落的轰响中,眼泪混着血流下来。
他看到比夜还深的黑暗。
第34章 对不起了,哥。
风幸幸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八点。
从屏幕移开视线,她揉着发酸的肩膀拿起了手机。
往常这个时候,薄应雪都会给她打电话问什么时候下班好来接她,即使不打电话,那至少也会发两三条消息让她好好吃饭,不要加班太晚。
今天就特别奇怪。
别说是电话,连条消息都没有。
整整一天!
这才八月,不至于忙到连发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就算真那么忙,应雪也会跟她提前知会一声,哪怕是让秘书代为转告。
觉得有点蹊跷,她没了继续忙下去的心思,直接收拾东西走人。
到了江景别墅,守门保安见她回来,照例恭敬地和她打了招呼,只不过表情有些奇怪,往日里灯火通明的别墅竟然黑漆漆的,仅玄关留了盏灯,冷清得过分。
风幸幸问:“家里人呢?”
保安:“先生让下班回去了。”
风幸幸一愣,朝别墅里望了眼:“应雪回来了?”
“回来了。”保安说,“先生中午就回来了,似乎心情不太好,就让大家都回去,宋姨怕您和先生饿了吃不着口热的,走之前做了菜在厨房里温着。”
在那场事故以前,薄应雪的喜怒哀乐大多明晃晃写在脸上,他要是心情不好,很容易就能觉察。但那场事故让他变得敏感封闭,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饶是两人这么熟悉,有时候她也很难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而今天,连保安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那只能说明,他心情遭透了。
出什么事了?
风幸幸很着急,立刻推门进去找人。
满屋子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压抑得让人心发慌。
风幸幸手忙脚乱把全屋的灯都打开,踢掉脚上的鞋到处找。
“应雪?”
“应雪我回来了,你在哪儿?”
“应雪——?”
没人回应。
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连眼皮都跳起来。
她从一楼喊到三楼,电梯都顾不上坐,抓着旋梯气喘吁吁往上跑,奔至他房间,用力地拍门。
“应雪?”
“你在里面吗?”
“应雪你理我一下!”
正犹豫要不要喊保安过来撞门,露台那边传来了动静。
薄应雪套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光着脚从玻璃门后走出来。
“应雪!”风幸幸立刻就扑过去,“我听保安说你中午回来后就把人遣走了,一整天也没联系我,出什么事了?”
室内灯光明明是暖色调,照在男人脸上,却映出苍白一片,似乎也知道自己脸色很差,他没肯让她多看,伸手把人拉到怀里,高高的个子弯下来,下巴搭在她颈窝。
“没什么。”他声音很轻,听着有气无力,“就是有点累。”
“是工作太累了吗?”风幸幸一阵心疼,“那要不你去泡个澡然后直接睡了?我去给你放热水。还有,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我们先吃了再去洗。”
她说着就要动身去办,圈在后背的胳膊在这时猛地收紧。
薄应雪不肯放她走,将人攥在怀里:
“就这样……”
“让我抱一会儿……”
如果这样就能让他好受些,风幸幸当然愿意。
她一动不动由他抱着,没注意到此时此刻两人近到严丝合缝的距离,一片沉默中隐约听到什么在跳动的声音。
一声一声,逐渐变得清晰强烈。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
半晌后终于寻见声音的来源。
那是——
她的心跳!
风幸幸懵了一瞬。
不是,应雪累了靠着她休息一下,她心跳加速个屁啊!快给她停下!
只是越这么想,心就跳得越疯狂。
如今两人抱这么紧,几乎是粘在了一起,这么响的心跳肯定会被听到。
怕被薄应雪觉察,她悄悄往后挪了挪,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做得很小心,可惜还是被发现。
横在身后的胳膊换做手掌,托住她后颈,将人死死按在怀里,因为不满,还带了一丝置气的力度,根本不容人闪躲。
而这一按之后,他立刻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明显的敲击,再看埋在他怀里红得要滴血的侧脸,顿时明白了过来。
幸幸在害羞……?
他这样抱着她,她会害羞……?
心情顿时变得极端复杂。
像是看到了更亮的曙光,却又像是跌进了更黑的深渊。
他夹在交界处,被左右拉扯,几乎要撕裂成两半!
太阳穴又开始疼起来,像带电的针不停在扎。
眼前蒙上血色,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像溺水的人,混乱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抱住怀里救命的木板,期望能带他浮上岸。
风幸幸原本还在尴尬,突然间听到耳边传来急促到不正常的呼吸,顿时挣扎着扭过脑袋,去看薄应雪的脸。
近在咫尺的面容紧绷着,男人闭着眼睛,是极其痛苦的神色。
风幸幸的心顿时又高高提起,她挣了挣,没能从他怀里出来,急得要命!
“应雪你怎么了?”
“是不是不舒服?”
“你松一下手,我先看看你的情况!”
意识都快被钻脑门儿的疼给吞掉,但潜意识还是驱使薄应雪本能地去安抚她。
“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毫无防备跌了下去。
-
像这样突然发烧晕倒的情况,这些年没少发生。
但没有哪一次是因为今天这样的原因。
风幸幸坐在床边,盯着床上昏睡的人,觉得天幕陡然间压低了好多,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薄应雪手腕上的创口贴被撕掉,又重新换上了纱布,墨绿色的药浸出来,混着暗色的血,宣示着她刚才看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都是真的。
她就觉得今天反常,结果她的直觉没错,就是出事了。
她不敢想象,要是她今晚加班到深夜才回来,会发生多可怕的事!薄应雪把家里的人都遣走了,他昏倒在家,整整几小时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烧坏了怎么办?伤口感染了怎么办?又或者更坏些,他晕倒的时候恰好在楼梯或围栏边,直接从楼上摔下去怎么办?
她越想越怕,怕得浑身发冷。
这份恐惧,不比当年失去父母和应月哥那晚弱,甚至因为如今她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人而更为强烈。
她哆嗦个不停。
在旁人眼里她是腰缠万贯的成功人士,是无数人遥不可及的人生赢家,但只有这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没有。
她只有他。
只有薄应雪……
如果连他也失去……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后怕地抓住了他的手,想要用力握紧,又怕弄到他伤口,于是只能克制地攥着他指尖,脸色竟是比他还要苍白。
直等凌晨,床上的人终于醒来。
看到腕上重新包扎的纱布和那只紧攥着他的手后,薄应雪知道,事情没能瞒住。
他闭了闭眼,在脑中思考着要怎么搪塞过去。
这时,耳边响起女人的一声问:“醒了?”
浓重鼻音,委委屈屈。
他重新掀起眼帘,偏头对上风幸幸哭红的眼睛。
眼波微漾,心里也起了波澜。
“我没事。”他下意识地安慰。
风幸幸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却因为这三个字应声爆发——
“你没事?!你刚才也这么跟我说!结果呢?”她睁大了眼睛,睫毛上沾着的泪珠颤个不停,“薄应雪我再也不要信你了!你就是个大骗子!”
明明在发火,可说完那句狠话,立刻就像戳破的水皮球,没出息地哭出来。
“你好讨厌……”
“做这种事的时候,你都没有想过我吗?”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年少时他没少把她惹哭,却没有哪一次,她哭得这么伤心。
他伸手想揉揉她脑袋,被她气恼地躲过。于是他坐起身,又往她那边凑了凑,她便退得更远,绷着脸死活不让他碰到。
他沉一口气,不再勉强。
“你没有错。”他说,“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风幸幸情绪稍微好了些,抬手擦了擦眼睛,不再继续哭,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薄应雪敛了敛唇,转回脸,给出一个明显糊弄傻子的回答:“不小心弄的。”
“放屁!”风幸幸气得直接飙脏话,然后开始排除法式盘问——
“公司出问题了?要破产了?”
——“不是。”
“腿伤眼伤复发?”
——“没有。”
“那是…你犯法了?!”
——“……怎么可能?”
“那……酒后…失身?”
——“……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风幸幸噎了下,再想不出别的原因,又急又躁:“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薄应雪在这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别过脸,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风幸幸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
她咽了咽喉咙,确定又不确定地问:“是因为……我?”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个濒死的绝症患者,苦苦寻找着一味良药,薄应雪很肯定,现在就算他开口叫她去死,她也会愿意。
只要——
他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心里隐秘的地方又卷起卑鄙的念头。
这是得到她不可错失的机会。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不要再纠结。”
——“你不欠任何人,你也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
白日里,严医生的话在脑中反复回响。
摇摆左右的心神突然间定了下来,朝着晦暗的那一边走了过去。
对不起了,哥……
第35章 如愿以偿得到她。
窒息的沉默在房里蔓延。
风幸幸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答。
但这已经算是回答。
“原来是因为我。”她低喃着,表情自责。
薄应雪这才抬起头,光影交织间,他面容半明半暗,开口给一句迟来的否认:“不是。”
“别骗我了。”风幸幸叹一口气,“说实话吧,应雪。”
又是漫长的沉默。
而后,是听上去与此无关的问话:“幸幸,你还喜欢我哥吗?”
风幸幸愣了愣,这回轮到她低头沉默。
已经离去八年的人,虽然她试着去放下,但有些执着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否则她也不会在薄应月去世六年后遇到和他有几分相似的霍从淮,就鬼使神差地接近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的眼眸隐忍地闪烁了一瞬。
“那就别再问了。”薄应雪说完,背对着她重新躺下去。
他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段时间困扰风幸幸的猜想在此刻化为一个肯定句——
“应雪,你喜欢我。”
“别问了。”他扬声打断她,背影在轻颤,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风幸幸霎时懂了。
原来他和她一样,也在害怕冒然改变现在的关系会失去对方。
只不过不同的是,她心安理得当个缩头乌龟,他却饱受煎熬。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努力弄清一切,“如果是因为我照顾你心生感激,那大可不必,报恩有很多种方式。”
薄应雪背对着她,低声呢喃:“不是报恩。”
是——恩将仇报。
但没有办法,他已经踏进了这条路,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听见他回答,风幸幸想起她车祸假装失忆后发生的事。
当时不理解,现在却明白了。
“所以,你趁我‘失忆’骗说是我老公,才不是为了阻止我把霍从淮当应月哥的替身继续错下去,而是…喜欢我?”风幸幸叹一口气,“那为什么不直说?”
背对她的人似乎被这话刺激到,猛地坐起,一双眼死死盯着她:“如果我说了,你会接受吗?不能的话,那就别再问,就此打住吧。”
此刻,男人表情很冷漠,但风幸幸却分明从他紧敛着的唇角看出强掩的脆弱。
“你都没有问过我?怎么知道我不会接受?”风幸幸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咬咬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与此同时,做出了决定,“那就试试吧,应雪,在一起试试吧。”
接着,她承诺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保证,就算最后结局并不尽如人意,也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发生我所害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