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曼:“伦山蛊后入了百濮后,可曾再现过行踪?”
阿路摇头:“不曾,一进去就再未出来过。”
况曼听头,眉头打结。
思索半晌,诚道:“多谢路大哥告知,也多谢你将黎初霁带回来。”
况曼向阿路道了谢,抬眸,向娇黛黛道:“娇掌柜,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等来日有空,我请你喝酒。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娇黛黛:“去吧,去吧。对了,你如果要去百濮,我的人可以借你们一用,阿路马上就会回转百濮边界那边,你们要去了,想打听消息,可以去那个镇子上找他。”
娇黛黛听完况曼问阿路的话,便猜到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哎,街坊是个麻烦人物,也是累人的。
想到累人,娇黛黛额头一挑,赶忙道了一句:“别想用一壶酒就打发我。钱还是要照给的,你回来后,咱们再慢慢清算。”
都差点忘记自己是生意人了。
嘶——,感觉自己最近好像有点不务正业。
上次送消息去平谷县,钱还没收呢,这次又送出去这么多消息。
不行,回头算账的时候,得仔细算清楚,亲兄弟明算账,帮忙归帮忙,但账要结清楚。
况曼侧头,爽快道:“行,回头咱们一次结清,清了,我们再喝酒。”
说罢,况曼与孟九重带着不知受了什么伤的黎初霁,急急出了东福客栈。
出来后,二人都未回孟宅,而是带着人直奔了苍山。
黎初霁这模样,肯定是受了伤,但是受的什么伤,两人都不知道。
孟九重刚才搀扶人时,为黎初霁抓过一下脉,脉象很平和,与正常人相同,但却全身冰凉,呼吸极弱。
他这模样,如果把他丢在大路上,摸过他体温的人,都会将他当成死尸处理。
黎初霁的情况很不正常,他们得去找郁方,让郁方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出了东义县,刚走到十里亭,远远就见十里亭外,一全身胄甲的将领,领着一队无数士兵,慢慢靠近了十里亭。
而这会儿,十里亭处吴拥和周柄生正满脸欣喜地看着这个将领。
况曼和孟九重有急事,和吴拥还有周柄生打了声招呼,就从十里亭入了山。
周柄生看着二人搀扶的人,疑惑地问吴拥:“吴大人,他们搀扶着的那个人是谁?”
吴拥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回道:“回周大人,这人是圣慾天的少主黎初霁。看样子,黎初霁好像受伤了。”
吴拥这个县令比很多地方的县令都要尽责。
他虽不怎么管城里江湖人的事,却从不错过各方消息。
黎初霁没在东义县出没几次,刚来东义县时甚至都没几个人知道他是魔教少主。吴拥能知道这些,还是后来况飞舟入住了蓝庐书生的府上,再联想到蓝庐书生开始,是被黎初霁和况曼压着回来的,而黎初霁那时自称是蓝庐书生的胞兄……
从这些线索中,他一点一点摸出了黎初霁的身份,后来,他的猜测又经过城里那些江湖人的证实。
“黎初霁 ,圣慾天少主。”周柄生听到吴拥的答应,眼里闪过一丝沉思。
黎……
据说当年黎大人的两个孙子,便是流落进了圣慾天。而且,皇上隐隐还和四王爷提过黎家兄弟,这人据说……
罢了,武林人受伤是常态,黎家后人若果真出事,甚至陨命,也轮不到他来担心,相信皇族会另有按排的。
况曼和孟九重急急入山,对于在十里亭遇上的事,二人都未去讨论。
周柄生在东义县,不敢离开,一直在等着外援。这段时间,况曼和孟九重一直警惕着县衙,担心有人夜袭县衙,把这个钦差大人给咔嚓了。
结果等了半个月……夜袭是有,且还挺频繁的,可好像用不着他们出力。
因为,他们发现有波人也在保护着县衙,甚至偶尔还会追出县衙,去追杀那些夜袭者。
这波人似乎也没避开他们,二人顺着他们一摸……结果,却摸到了平顺布匹店。
平顺布匹店,穆元德的旧部……
穆元德除了一个前任盟主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血鸦卫的首领身份。
至了这会儿,况曼和孟九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老人家的旧部,怕不止是旧部那么简单……这些旧部,不少人怕都披着一层血鸦卫的皮。
既然他们出手,将那些夜袭的人全部杀回去了,那况曼和孟九重便撒手不管了。
而周柄生似乎也在这些帮忙的人中,察觉到了什么,甚至猜测半个月前他逃入东义县,暗杀者不敢再追,忌惮的可能就是这些暗中帮助他的势力。
半月过去,娇黛黛那封信送出去了,援军也终于赶来,兴远府的事似乎也快尘埃落定了。
朝廷的事,况曼只关注,兴趣却不大。
*
溪水涓涓流淌,苍山幽静小筑。
郁方站在溪岸,捋着胡子,一脸满意地看着在林中飞梭的人。
沈闻秋的经脉彻底接好,这会儿正在加紧练习自己的轻功。武林瞬息万变,没有功夫傍身,那和砧板上的鱼,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他还有一重沈镇远儿子的身份。
沈镇远如今已是人人喊打,他是他儿子,一旦出没江湖,身边纷争绝对不小。
虽然他没什么大志向,但也没想过年纪轻轻就归隐山林啊。
他还和青君说过,等他日,她的任务结束后,就陪她走遍河山,欣赏各地风情。
没武功傍身,万一出事了……总不能次次都让青君“英雄救美”吧。
想到青君,沈闻秋目光微抬,往竹院中,坐在那大铁球上的冷傲少女看了一去。
溪风习习拂过。
曾经用来禁锢穆元德行动的大铁球上,玄色锦衣少女懒洋洋坐在上面,清冷的面容,看着有些高傲。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林中,不知是在看练习轻功的沈闻秋,还是别的。
在院中石桌上,还有一粉衣罗裳,头带步摇的女孩。
这女孩神情忧郁,双眸明明灭灭地呆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少女,是赤阳堡覆灭前夜,穆元德从赤阳堡里带回来的沈罗衣。
赤阳堡注定万劫不复,皇族不会放过沈镇远这个危害到姜鲁安全的人,穆元德用自己的后半生,保下亲妹的两个孩子,让皇族放弃斩草除根的心思。
没错,就是后半生。
穆元德现在,几乎已完全成了皇族的刀。
以前吧,他虽掌握着血鸦卫,但身在武林,有些可做可不做,皇族不会强迫他,能自己选择,但是现在……
好在姜鲁皇帝脑子很精明,知道怎么用人,才会让人心甘情愿,甚至彻底效忠皇族。
皇帝对穆元德的要求,和以前一样,看顾好武林,不能让武林混乱,必要的时候,去回纥汗庭,杀掉回纥这一任的可汗。
说起来,这一任回纥可汗早就该被咔嚓掉了。
这一任可汗,是一个心计手段都很出色的可汗,以前他受回纥各方部落制裁,还不凸显,但自从稳定了回纥内部后,就开始慢慢彰显手段,致使边关冲突越发频繁。
在发现这个可汗的能力时,皇族就想过暗杀他,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因为,那时穆元德已经出事,神智不受控制,疯疯颠颠,根本就没办法执行任务。
放他出来执行任务,到时候,别回纥可汗没有杀掉,又把江湖弄得动荡不安,那才难收尾。
皇族还曾私下接触过圣慾天,希望况飞舟能出手,结果……况飞舟比穆元德更惨,双腿皆断,还妻离子散,整个人郁郁沉沉,谁都不搭理。
姜鲁有高手,回纥高手同样不少,武力不够强,怕是靠不近皇庭,就先被斩杀了。两个适合,并有能力暗杀回纥可汗的人,都出了问题,皇族没办法,只好暂按此事。
说起来,姜鲁这个皇族还算有点良心,穆元德出事,他们也没说弃之不管,虽私下在物色下一个接替穆元德的人,但能帮的还是尽量帮一下。
比如,郁方的那些医书,还有一些血鸦卫。
不然,穆元德哪来那么多旧部。
皇族没有神医,他们手上的医者,论医术还比不上郁方,郁方要救穆元德,皇族帮不上什么忙,就将自己太医院的医书,全借给了郁方。
郁方也是在皇族给出的医书中,查到邪心焰与寒魄针的。
这往之事,暂且不提。
穆元德以自己下半生换亲妹两个孩子的命,但是现在……有人似乎却不稀罕。
沈罗衣沉坐在石桌上,那双温婉的眼眸里布满了仇恨。
她没有掩饰,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在林中,飞梭攀爬的沈闻秋。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眼睛骤然一缩,三柄飞刀如射出去的箭头,寒光闪烁,直往沈闻秋所在的方向倾射而去。
飞刀刚越过竹篱笆,铁球上的清冷少女眉头轻轻一蹙,搁在脚边的刀,突兀轻动。
一束寒光从,从突然跳开的刀柄里急射而出,须臾间拦截住沈罗衣射出的三柄飞刀。
女子轻垂头,目光冷淡地看着石桌旁的沈罗衣。
沈罗衣抬头,眼睛仿佛涂了毒般,恶瞪着青君。
这边的动静,惊扰到了练习轻功的沈闻秋与郁方。沈闻秋轻轻纵跃,从树林中回到竹院。
他垂目,一双向来轻浮的眼睛,像滴了墨般,紧紧凝着沈罗衣。
“你若不愿意留在苍山,那马上滚吧。”冷肃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甚至还带着厌恶。
沈罗衣狠狠刮着沈闻秋,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里蹦般:“联合外人残害爹爹,忤逆不孝,你不配为人。”
“不配为人”四个字歇斯底里,仿佛沈闻秋真的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
沈闻秋呵笑一声,脸上瘆出痛恨:“我不配为人,那你呢,你配?”
“我以前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无忧无虑,做着你的赤阳堡大小姐,结果……你却什么都知道,知道了,你竟还能狼心狗肺地享受着他给的一切。”
沈闻秋神情阴郁地瞪着沈罗衣,咬牙恨道:“娘要知道,她生的女儿是这么个畜生,肯定一生下来,就把你掐死。”
沈罗衣双目凄楚,撕心裂肺地咆哮道:“她是我娘,那爹就是不是我爹吗。她死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像你这样,给爹爹一刀,才算对得起她吗?你选择记住她的恨,我选择遗忘恨,我有什么错。凭什么我一定得和你一起,对付爹爹,恨爹爹。”
“爹爹那么疼我,我为什么要记恨他。”
沈闻秋惨笑一声:“这个道理我跟你讲不通,不过你心计真深,深得我背脊发凉。四岁,阿娘死的时候你才四岁,你不愧是他的女儿,他的那份狠心,你倒是继承了十足十,四岁,就能伪装得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你的这份心计,我自愧不如。
说罢,沈闻秋顿了顿,自嘲一笑:“你也别恨着这个,恨着那个,等舅舅处理完他的事后,舅舅会教你怎么做人。”
“舅舅,哈哈哈。”沈罗衣大笑,笑后怒道:“他追杀我爹,我没他这种舅舅。”
穆元德要是她舅舅,为什么要破坏她的生活,追杀爹爹。
“啪——”
沈罗衣话刚落,沈闻秋一个巴掌毫无留情,骤然落到她脸上。
第74章 (小修) 她觉得阿爹可能会狂……
清脆的巴掌声猝不及防, 声音又亮又响。
沈闻秋打下去时没有收敛力道,直接将沈罗衣打得歪了歪头,嘴角处甚至还溢出了一丝血迹。
“你, 你打我。”沈罗衣捂着脸, 不可置信, 缓缓看向身前的沈闻秋。
沈闻秋收回手,淡淡睨着她,不置一词。
沈罗衣眼眶一红,狼狈又委屈, 声嘶力竭:“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说着, 她手一抬,就想把这一巴掌还给沈闻秋。
沈罗衣是真觉得自己委屈。
赤阳堡灭了,爹爹失踪了。她平静的生活,被这些人搅合的天翻地覆。
家没了, 哥哥不但不安慰她, 还打她。
她选择装聋作哑有错吗, 没错……
就像她所说, 娘是她的娘, 爹同样也是她的爹,娘都已经死了, 难道她要陪着娘一起去死, 才算对的吗?
那时她才四岁, 如果她和他那样, 记爹爹的仇,那爹爹岂会再疼她。
他十岁,他有选择……她才四岁, 她没得选择。
沈罗衣手刚一抬起,就被沈闻秋紧紧扣住。
“这个世间,最有资格打你的人,就是我。”沈闻秋恶狠狠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第一次认识的亲妹妹:“你可真是沈镇远的亲女儿。”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爹的儿子一样。”沈罗衣瞪着沈闻秋,讥笑。
沈闻秋:“你还真说对了,我不是他儿子 ,我今儿起就改姓,从此,我叫穆闻秋,我跟着娘姓。”
清幽小筑,此刻不再清幽。
沈闻秋与沈罗衣兄妹剑拔驽张,双方都恨不得咬死对方。
沈闻秋恨……以前他只恨沈镇远,现在,他是连沈罗衣也恨。
不,他不是恨她,而是恶心她。
她不配他恨。
十三年,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十三年,在这期间,他还小心翼翼守护着她的童真,不让仇恨牵涉到她。
他一直只觉得,沈罗衣是娘留给他唯一的亲人,与他同样留着娘血脉的亲人。
哈,结果……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在娘死的那一天,她就什么都知道。
有句话他没说错,她和沈镇远一样。
一样深的心计,一样深的城府,一样虚伪,虚伪得让人恶心。
四岁,那年她才四岁……
她是怎么做到亲眼见到沈镇远杀了娘之后,还面不改色,依旧天真烂漫地,向沈镇远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