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喜欢百濮各族,但洪湖龙王,巫胥却不能不管,他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十枚蛇卵,身子一纵,往西蒙族方向急奔而去。
阿嫫是守山一脉的族长,这些事该她去烦扰。
*
半路遇上拦路蛇的插曲,虽然留下许多未解之迷,但却没有影响到况曼与孟九重的速度,二人在离开洪湖森林后,稍休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往前赶路。
阿路说,过了洪湖一路往南直行,再经过三个寨子,就能抵达阿萨族。
深山中,寨子与寨子之间距离相隔极远,普通人的速度,从这个寨子到另一个寨,一般都得走上一天多时间。
好在况曼和孟九重都不算是普通人,二人时飞时跑,只用四个时辰,便走过了第二个寨子。
这个寨子,今儿似乎有喜事。
哪怕况曼和孟九重是绕道走,也远远就听到了寨子里吹吹打打的欢庆声,时而还有鞭炮声响起。
一听到这种声音,况曼和孟九重下意识就想再绕远一点。
没办法,西蒙族那场经验告诉他们,有时候,喜事也不见得就是喜事。
况曼和孟九重刚绕过寨子的后山,走到寨子左侧,便见几个穿着青衫短打的男子,搀扶着一个穿着繁复,头上插着根孔雀羽的男子,从下方小径,一路唱一路跳的,走了过去。
担心被这个寨子的人发现,又弄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况曼和孟九重都停下脚步,往旁边棵树后面避了避。
想等着这群人走了后,他们再上路。
才避开,况曼眼角余光一瞥,眼尖的发现,下方那个被搀扶着的男人,似乎有点眼熟。
没错,就眼熟。
哪怕现在这人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脸色惨白,还无精打采,况曼依旧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她定睛看着这个男人的脸,记忆飞快回放,想翻出有关这个人的记忆。
可是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阿曼,在看什么?”孟九重看着况曼盯着别人失神,黑深的眼睛里透起丝暗光,轻唤了她一声。
况曼侧头,疑惑地问:“九哥,下面那个被搀扶着的人,你眼熟吗?”
她的记忆不算多,如果真是认识的人,那孟九重多数也认识。
孟九重闻言,侧目,仔细往小径上端详了一下,摇头:“不认识。”
“是吗?”况曼眉梢轻拧:“可我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况曼耸耸肩,自言自语道了句:“算了,在这百濮,再眼熟也不可能是认识的人,走吧,咱们继续赶路。对了,先前在洪湖落水,身上的毒几乎都不能用了,这几天,我得再制些毒出来。”
说罢,况曼抬步,准备继续赶路。
步子刚跨出去。下方小径上,一道声音语重心长地传了上来。
这人说的是中原话,一开口,况曼和孟九重就听懂了。
“云飞,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别绷着脸啊。阿呜可我们波兰族里最漂亮的女孩,是族长唯一的女儿,以后她会是波兰族的族长,能入族长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被叫云飞的人并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这个说话的人。
他看过去的眼神,带着讥笑。
显然,这个男人,不愿意去那什么族长家,做别人的女婿。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如果不是阿呜非要嫁你,你以为你娶得到阿呜。姓云的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敢不对起阿呜,我就去阿萨族求缠丝蛊,把你做成个茧,吊到咱们寨子门口。”
下方,利诱威胁的话,一前一后响起。
一人白脸,一人红脸,配合的那叫一个好。而上方,刚准备离开的况曼,在听到他们叫出的名字后,水灵灵的眼睛忽忽眨了眨。
云飞……这不是那个一拜她阿爹为师,就想逆袭做她师兄的那小师弟的名字吗?
等等,小师弟……
况曼脑袋微微一侧,瞅着那说是搀扶,更像是着被押着走的男子。
有了名字的对应,况曼终于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还真是她小师弟!
小师弟怎么会在这里,青蒙不是说小师弟去了蛮地吗?
怎么他也入百濮了,而且看样子,还落进了百濮,要成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了
第79章 云飞: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况曼震惊。
震惊的同时, 眼角上翘,唇边蕴起了不厚道的笑。
她是真没想到,她会在百濮遇上云飞, 而且, 还撞见了他的糗事。
看他那不情不愿的样子, 明显还是被逼迫的。
“阿曼,咱们走了,不是还要去制毒吗?”孟九重见况曼眼脸浮笑,目光微转, 落到下方头插孔雀羽的男子身上。
男子气色虽不大好,但一向气度却极佳, 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看着男子出色的外表,孟九重削薄的唇,紧紧抿起, 深邃眼眸划过暗色。
况曼唇边含笑, 收回视线, 哂笑道:“今天咱们是走不成了。”
说着, 又往被人扶着的云飞身上瞅了一下。
孟九重脸上浮起疑问, 淡淡地看着况曼。
况曼朝下方的云飞瞥了一眼:“那个人,是我小师弟。不过, 看样子他陷在百濮国里了, 而且, 还被胁迫, 去做别人的上门女婿……”
孟九重微楞,随后诧异道:“你不是只有三个师兄吗?”
没听说阿曼有师弟啊?
据他所知,她只有三位师兄, 其他两位他都有幸见过,唯有第三位,至今未曾现身,那日青蒙上许良山,曾和阿曼提到,说她这位三师兄去了蛮地,寻找地垦虫。
况曼撇撇嘴,不谑道:“别听他们瞎说,阿爹三个徒弟,两个是师兄,一个师弟。”
就是师弟,才不是师兄。
纵观武林各派,哪有按岁数排顺序的,都是按入门时间来排的。
云飞是她六年那年,阿爹收的徒弟,是圣慾天前左护法的儿子。这家伙因为比她大三岁,入了门就嚷嚷着,非得让她喊他师兄。
圣慾天前左护法,就是阿爹在被穆元德打伤之后,带人前往中原讨伐穆元德,最后死在穆元德掌下的左护法。
左护法过世时,云飞才三四岁,后来阿爹伤势稳定后,就派人将他接来了主殿,让主殿的侍女照顾。
那时他虽没正式拜师,但大伙心里也都清醒,云飞未来肯定会是阿爹的徒弟。
阿爹在正试宣布她习武第二日,这家伙就趁着热闹厚着脸皮,拜了阿爹为师。
拜就拜了,结果他给她说,他是师兄,她是师妹。
才不要,明明最晚进门,为什么可以当她师兄。
幼时,他俩没少因为师妹或师弟打架,打得圣慾天鸡飞狗跳。
阿娘每次看他们打架,还都不帮她。幸灾乐祸,不闲事大地说,谁打赢了,谁就是师兄或是师姐。
可是……那时候,她小胳膊小腿,才刚刚习武,而云飞虽未正式拜师,却在六岁时就跟在青蒙哥和二师兄屁股后面,在练武了。
习武时间,晚了他三年,她哪打得过他……
这打架,一直打到她和阿娘出事,她都没打得赢。
后来……没有后来了……
她被九哥和义父捡回去了。
但甭管打没打得赢,师姐这位子,她是坐定了。八年前打不赢,现在……呵呵,打得他满头包,蹲着喊她师姐。
他要不喊,那她就继续打。
况曼心里想着幼时的事,白皙脸颊时而浮笑,时而生恼。一旁的孟九重察觉到她在走神,那双看向云飞的眼睛,突兀淬上了冰。
“阿曼准备怎么做?”低低的嗓音,在况曼的耳边想起。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声音,听在况曼耳朵里,总感觉有几分不对。
况曼回神,歪头疑惑地看了看孟九重,见他神情如常,她道:“先救人,我阿爹辛辛苦苦将人养大,总不可能真让他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
阿爹三个徒弟,青蒙哥和二师兄娶谁不娶谁,阿爹兴许都不会过问,但是……云飞却不行,哪怕他不是被胁迫娶这个族的女孩,也不能入赘,得是这个女孩嫁入圣慾天。
因为,云飞是要肩挑两房的。
当年死在穆元德手上的左右护法,是双生兄弟,这两人,是阿爹最得力的属下,阿爹对他们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因为,他和穆元德是莫逆之交。
他清楚知道,他的刀,砍不下穆元德的头,他无能为左右护法报仇,这种愧疚只能埋葬在心里,然后尽其所能的补偿云飞。
虽然,他不知道这种补偿,云飞需不需要。
云家就剩下云飞这么一个孩子,所以,阿爹对云飞极为放任,要说三个徒弟阿爹最宠谁,那非云飞莫属。
青蒙与黎初霁都有自己的职责,唯有云飞……除了督促他武艺与学识,阿爹甚少在其它方面约束他。
小时候,阿爹还偷偷问过她,喜不喜欢云飞,喜欢的话,那云飞以后就是她的夫婿。
她那时天天和云飞打架,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摩擦,讨厌死他了,哪会喜欢,连将他当小哥哥对待都做不到。
她爹见状后,叹了口气,就再没提过这话。
小时候不懂,如今长大了,回头再看,又哪会不明白当初阿爹的意思。
阿爹应该是动了,将她嫁给云飞的心思。
往事历历在目,回首却已物是人非。
她与云飞注定无缘。
“现在寨子人来人往,贸然下去救人,不妥。”两人谈话间,云飞已经被这个寨子里的年轻人,搀扶着走进了寨中最大的房子前。
那里,有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等着他。
少女眼眸含俏,羞赧的微垂着头。
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孩,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被搀扶着走向她的云飞,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意,通身都溢着拒绝。
只要带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种拒绝。
气氛有些诡异,成婚的男子,一脸愤慨,而前来参加婚礼的人,脸上也没多少喜意,连办这场婚礼的主人家,都愁眉苦脸。
在场,除了这个将要成婚的少女脸上有笑,其他人,仿佛都只是走走过场。
云飞的冷漠,让阿呜脸上的羞赧逐渐变色,水汪汪的明眸里,透起了丝哀愁。
她举步走到云飞身边,抬手,从青年手中,扶过云飞。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云飞,良久后,她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还知道你中原有一句话,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有信心,你一定会喜欢上我。”
云飞抬头,淡淡看着面前阿呜,如玉面颊上布满了嘲讽:“怎么,是想对我用什么情人蛊吗?”
“我还没有蠢到自欺欺人,用情人蛊来迷惑自己。”阿呜扶着云飞,慢慢往屋子里走去:“云飞,我喜欢你,当那日你跌跌撞撞闯入我眼底时,我仿佛看到波兰族最耀眼的波兰花,我知道,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阿呜大胆向心爱的男子,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她是波兰族未来的族长,不是那些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少女。
她很清楚强留外族男人,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但她就是想赌。
用自己后半生,赌一个男人会不会爱上自己。
爱情是美妙的感觉,她对他一见钟情,所以……她不想错过,也不想让自己后悔。
哪怕,他不情愿……
他拒绝她的靠近,拒绝她的爱意。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强迫他,但是……
“但我不喜欢你。”云飞无情地道。
阿呜神情微顿,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我知道。”阿呜牵强地笑了笑:“可我相信,早晚有一日,你会喜欢上我。”
对女人最是温柔的云飞,在面对这个女孩时,却没有一丝耐性,他收回眼神,冷酷地戳破阿呜的幻想。
“百濮囚不住我,除非你对我下蛊,或是天天对我用软筋散。”
阿呜:“你别听我阿爷他们乱说,我知道你们中原男子,轻易不会入赘,入赘是对你们最大的侮辱。今日是我们的大婚日,你笑笑好不好,你和我成婚一月,一月以后,你如果……我会放你走。”
云飞有些诧异,他完全没想过,她会说出放他走的话。
被强留在波兰族的这段时间,他已彻底领教过这个女孩的执着,他还以为……
云飞有些看不懂这个女孩:“明知道我会离开,那为什么又非要强留 。”
阿呜惨然一笑:“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她控制不了自己喜欢他的心,所以,只能赌。
云飞淡淡看着阿呜,不再开口说话。
婚礼在热情的唢呐声与腰鼓声中,诡异地进行着。
最近,云飞被几个波兰族的少年,半拖半扶地拉去了阿呜的阁楼里,阿呜则笑盈盈地招呼着自己的亲族。
而另一边,况曼和孟九重则在举行婚礼时,偷偷潜进了寨子里。
等婚礼一结束,见云飞被关进了小阁楼,二人趁人吃酒席之时,一个纵身,飞上阁楼,从阁楼后面的窗户里,爬了进去。
刚爬进去,两人就见云飞睁着对眼睛,一脸气愤地躺在竹床上。
云飞这会儿很生气,一张脸黑的滴水。
他现在手脚发软,除了眼睛能动,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明明先前还能勉强走动,但现在却是彻底躺了……
他知道,刚才他和阿呜喝的那杯茶里,波兰族的族长,又往里面添了药。
波兰族与西蒙族相同,虽都是以采药为生的族群,但他们比西蒙族情况要稍好一点,因为,波兰族里有百濮之地的圣药——波兰花。
也因为波兰花的存在,他们在百濮之地地位较为崇高。
哪怕养蛊的那些部落,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波兰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