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小姨,一下子就成了她心目中的偶像。
她觉得,小姨简直太威风了,瞅瞅,一掌下去,族里谁敢再反对小姨的决定。
阿月坐在小草屋里,和裴郁谈着怎么送他出伦山,而伦山蛊后离开院子后,转身,去了一趟禁地,到了洞口处,她划破手指,往洞口滴了一滴血,旋即转身,慢吞吞去了小草屋。
禁地中,蛊后的血似乎引动了什么,无数毒物与蛊虫,皆爬到了洞门,仿佛守卫着什么东西的士兵般,静静守候着。
伦山蛊后看着洞口的蛊虫,微微一笑,既然已经和这些阿嫫们挑明了话,那她就不会傻的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
伦山最神秘的是万蛊术与禁地。禁地这地方,可是说是蛊后一脉最大的倚仗,只要禁地存在,蛊后一脉就永远是伦山的主宰,谁也推翻不了。
她要离开,阿月也要离开,为防这些阿嫫因她的话生出异心,所以,必须启动禁地里豢养的万蛊,守着禁地不让任何人闯入。等她处理完自己的事,回头,再来好好的清理一下伦山内部。
*
伦山蛊后走到小草屋,见小草屋里的门半掩着,她在外面轻喊了一声:“阿郁,阿月。”
“小姨。”听到屋外的声音,裴郁和阿月一收谈话声,赶忙从屋子里出来。
伦山蛊后看着这两个孩子,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道:“阿郁,阿月,你们快去收拾一下,一柱香后,我们就离开伦山。”
阿月两兄妹听到伦山蛊后的话,神情微微一顿,随即眼睛同时亮起了光。
阿月小跑了两步,来到伦山蛊后跟前:“小姨,我阿,阿兄能离开伦山?”
伦山蛊后轻嗯了一声:“离开吧,我石氏一脉的男儿,不该被人这么作贱。”
第一任伦山蛊定下男儿为贱的规则,可曾想过,自己的子孙后代,有一天也会被人作贱。
想到裴郁被一群什么都不是的人,给撵到这种地方来,伦山蛊后心里就生出一把火。要不是一年前,她修练正在紧要关头,分不出精力,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裴郁被她们……
哼,就算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她石氏一脉的男儿,也不是一群曾为奴的人可以作贱……
不过,她要带走人,可不会向阿妈一样,偷偷摸摸将人送走。
要走,就光明正大的走。
她不知道以前的石氏一族男儿最后结局如何,但从今日开始,她再不许人作贱石氏血脉。
阿月和裴郁一听到伦山蛊后的话,眼里都带起了喜悦,两人朝伦山蛊后猛点了下头,然后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和伦山蛊后下山。
等二人将东西收拾好,在小草屋再于伦山蛊后汇合时,小草屋外,不知何时,已经围起了好些上了年纪的老妇。
伦山蛊后淡然而立,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这群老阿嫫。
大阿嫫杵着拐杖,神情严厉地道:“蛊后,你休要肆意妄为,我伦山规矩,乃是祖制,不是你轻易可以改动的。”
显然,这些人已知道知道了伦山蛊后,要带走裴郁的事。
伦山蛊后神情冷漠,目光凝视着这群前来拦路的:“祖制?谁的祖制?”
大阿嫫砰地一下,拐杖狠狠往地上杵了一下:“当然是第一任蛊后,这是她老人家定下的规矩,蛊后生为她之后,妄改她的规矩,你……”
伦山蛊后目若寒冰,赫然出声,打断大阿嫫的话:“第一任蛊后,是谁的祖宗?”
“当然是你们的祖宗,她老人家定下男人为贱的规则,你为后人,不但不维护,如今竟还想将裴郁带出伦山,蛊后,你想做什么?”
伦山蛊后上前一步,通身气势突兀大开,脸上的半张银色狐狸面具,莫名的,透出丝让人胆寒的银光。
“你们质问我想做什么,我还想部你们……你们是想做什么。老祖宗这条规矩,可曾包括我石家男儿?”
“两百年前,我石家男儿,是否也是住在这里,不说两百年前,就说三十年前,可曾有石家儿郎住在这里。我石家男儿不过断层四代,规矩就被你们改了,敢私下作贱我石家儿郎……”
规矩有没有被这群人改掉,伦山蛊后不清楚。但她却认为,做一个母亲,不管孩子性别为何,都不会去作贱自己的孩子。
以前,石氏一脉的男儿,在伦山地位必是与别家不同,就算地位较底,不比女儿家重要,但也决不可能让他过这种清寒日子。或是让石氏儿郎也与其他人家一样,那伦山,到底是谁的伦山?
“你们……是不是很有优越感 。“
伦山蛊后的声音,冷得仿佛地窖里的冰,让在场所有人,心底忽生不好的感觉。
话一问出,人群中,几个老妇的眼睛忽生闪烁,连跟前杵着拐杖的大阿嫫眼里也生出些异样。
看着她们心虚的神情,伦山蛊后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
以前这规矩怕是对石家的男孩约束不大,真正约束的,是这些人……
伦山蛊眼底生起火花,冷睨着这些前来拦路的老妇,疾声道:“我不是阿姐,也不是阿妈,更不是你们握在手中的棍子。在我这里,你们没有任何质疑的资格。我能听你们的话去百濮,那是因为,我要给我阿嬷和阿妈报仇,不是因为我忌惮你们,也不是因为给你们面子。”
“蛊后,你这话过了……”大阿嫫急喘气:“我们一心为伦山,不想蛊后却如此看待我们。”
伦山蛊后:“为伦山好,所以我石家一脉人丁凋零……据我所知,百年前,我石家也是有好些人的,这才百年呢,为何我们这一脉就剩下阿月和阿郁两兄妹。剩下两个,其中一个还被你们做贱。你们看这样如何,我也是为你们好,所以,你们每一族就都留两个人吧,其它多出来的人,我就劳累一一番,帮你们都杀了吧。”
伦山蛊后想起这些心里就极不舒服 。
阿爹说过,她一出生,身体就不好,这并不是为阿妈没保护她。而是族中老阿嫫们认为,已经有了阿姐这个继承人了,她这个小闺女有没有都一样,在阿妈生她之时,接生的阿嫫没太当会事,导致她在娘胎里憋了气,先天不足。
那时候,她阿嬷还在世呢……
大阿嫫看着存步不让,甚至提到杀人的伦山蛊后,眉头紧蹙:“蛊后,你这是想要亲手覆灭伦山吗?”、
伦山蛊后凝视着大阿嫫,没有一丝避讳地道:“大阿嫫还真是知我心意,我是有这想法。”
大阿嫫:“好,好,真是救了一条白眼狼。可别忘了,你能活下来,是因为我们上任蛊后换了血给你……”
伦山蛊后:“白眼狠……区区依我蛊后为生的老妇,竟反骂主子是白眼狼,汲家老妇,这就是你所谓的规矩。”
“阿姐换血给我,关你一个奴仆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质疑主人的决定,主人家的事容得你指手画脚。”
伦山蛊后毫不留情,没给这大阿嫫留一分脸面,她眼睛轻轻一阖。
用内力,传出一道声音:“从今日,我族裴郁改名石郁,若有人敢质疑不服,逐出伦山。”
内力催动的声音,仿佛天雷般,回荡整个伦山,同时砸进伦山住民们的心里。
大阿嫫:“蛊后……你,你……”
伦山蛊后掀眸,似乎已彻底失去了耐心。她素手轻轻一抬,一只剔透的蛊虫,从她袖中飞射而出,喝得一下攀附到了大阿嫫的额头。
刚一攀附上去,这蛊虫就在她额头上咬了一道口子,然后顺着口子,钻进了大阿嫫的身体里。
“汲氏恶妇,不服蛊后一脉管辖,欲挑衅蛊后权威,赐病蛊一只,废其养蛊之术。”
冷酷的话出口,伦山蛊后看着神情大变的大阿嫫,道:“我是看在你们与我石氏一脉共存伦山这么多年的份上,才一直不愿意太过与你们计较,可我的忍让,似乎让你们觉得我很好欺负。你们若是还想插手我石家的事,那就全部给我滚出伦山。当然,你们若觉得伦山是你们地盘,那我就带着阿月与石郁回百濮。我想百濮的守山一脉和阿萨族,很愿意石氏搬回百濮。”
“行了,我还有事要做。你们无能,掌控着伦山却不思为两任被害死的蛊后报仇,可做为她们的后人,我却是不能不报仇的。你们自己好好商量一下,是你们搬出伦山,还是我石氏搬出伦山。对了,还有禁地。禁地埋葬着我石低先祖,搬的时候,是会连禁地也一起搬的。你们若阻拦,我们会放出禁地里的东西。禁地里的东西若出来,你们可别说什么我不念旧情。”
伦山蛊后一连串的动作,打得一群来拦阻她带石郁出山的人措手不及,还没从大阿嫫被废的事中回过神,又听到提到禁地里的东西。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离得稍远一些的妇人,有几个甚至因心底害怕,趁人没注意到,偷偷跑掉了。
病蛊入体,一身蛊术被废的大阿嫫,听到伦山蛊后的话,强忍身体不适。
她撑着身旁的人:“蛊后真要与伦山分道扬镳?”
伦山蛊后轻笑:“这不是你们逼的吗?”
大阿嫫眼孔骤缩:“阿月,阿月……你,你是我们伦山的希望,是我们伦山的继承人,石竹月夺权,你,你倒是说句话啊。只,只要你发话,我们定会维护你。”
阿月被点名,看了一眼与伦山蛊后对峙的的人,然后笑盈盈地挽上伦山蛊后的手臂,道:“阿嫫,我需要你维护什么。她是我小姨,是我石家最后一长辈,我家,没有什么权利可以让小姨夺的,再说了,我是晚辈,长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至于你,我觉得阿娘和小姨说的很对……”
阿月笑容一收,目光冷冷淡淡,再无先前的俏皮:“不过是我蛊后一脉的待从,何时,侍从可以管主子的事了。”
第90章 两军对垒,抢龙血
阿月的话, 仿佛一把刀子,直接涌进众位阿嫫的胸口。
众阿嫫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月,似乎从未想过, 她们看着长大的女孩, 竟会对她们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大阿嫫听罢, 强行压下的病蛊顿时爆发,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身子一软, 往后倒了去。
身后的人见状,赶忙搀扶住她。
几句话的功夫, 大阿嫫就失去了战斗力,甚至还被废了,一群人不敢再说话,也不再质疑伦山蛊后。
因为, 她们这会儿已明确知道, 这一任蛊后, 非是她们可以左右的。
石竹月对伦山没有多大归属感, 这地方能让她牵挂的, 也就是阿月和阿郁。
看着眼前这围在小草屋前的人,她眸子轻阖, 决定耽搁一个时辰, 再启程。
先把这些人制服了再走, 免得以后她们回来后, 伦山出什么乱子。
别看伦山小,人口也没有多少,但蛊中女性个个都精通蛊术。她们的蛊术, 比之百濮不知精湛了多少。眼下她们在她面前静如鹌鹑,那只是因为,她是万蛊之后,她有废掉她们蛊术的能力,有牵制她们的筹码。
这些筹码,是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以往各任蛊后对她们多有放纵,导致她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先把这群人控制住再说。
有了决断,石竹月低头,和阿月阿郁说了一声,然后三人转身,去了草屋上方的寨子,着手处理族里隐患。
*
漠北边境,黄沙随着北方卷起的大风,满天飞扬,扫进关内。
平静的青阳关外,一队回纥军,似乎挑衅似的,从昨晚半夜开始,便一直骚扰着青阳关。
关内的将领点兵,出关迎战。
谁知营中先锋才出城,那回纥军就一窝蜂,打马四散而跑。
先锋将军气得要死,呸了一声,追了十几里路,没追到敌人,带着士兵悻悻回营。
回到营中,刚解下胄甲,城楼上又响起了号角声。
先锋将军眼睛一鼓,麻利地穿上战衣,又出了战营。
与此同时,一个杵着木棍的老乞丐,在两天前,便从小镇出发,沿着陇西边界的官道,往青阳关慢吞吞走了去。
他在路上极少休息,速度和普通老者没有任何区别,走了两天两夜,一直到第三天傍晚,这老乞丐,终于抵达了青阳关。
到了青阳关,他本是想出城。
但青阳关这里,在几天前来了一个姓龙的疾弓营侍长,这侍长带着皇帝秘旨,才抵达青阳关一柱香,守关的镇北侯便下达军令,将青阳关暂时关闭了。
只许进,不许出。
所以,这老乞丐就算抵达了青阳关,也没能出得了城。
而关外,回纥军队冲关的时间,恰巧就是在这个老头抵达青阳关的当天夜里。
这次带队冲击边关的回纥将领,似乎很狡猾,每次都只骚扰一下就带属下逃遁。
是夜。
军帐内,守边统帅镇北侯穿着胄甲,大刀阔斧地坐在上首,一双炯目,直直看着帐外:“边将军,任将军,包将军,你们带一个营,在城严密搜索,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排查的同时,随时注意号角声,城外若需要支援,边将军负责支援。另两队人,尽快将人找出来。”
“龙侍长,天上的信鹰就教给你们。”
“怀先锋,今晚你劳累一些,只要听到号角声,你就带队出城去追。一定要将回纥狗给追出十里之外,不能让他们近距离接近青阳关。”
镇北侯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属下。
这镇北侯是不久前,泾山大战后,才被皇帝给调来边关的。镇北侯年纪已大,已至古稀之年,但一身铁血气势,却极为惊人。
前不久,朝堂发现有官员和回纥人勾结,但却一直查不出是谁,皇帝几番思索,决定来个釜底抽薪。
甭管朝堂这边是谁在勾结回纥,只要派出一个人坐镇边关,就能减少这种勾结所带来的后患。
那个人,就是镇北侯。
这镇北侯早些年一直驻扎边关,为国效力,三年前受了伤,从边关回到京城。回了京城后,他便向皇帝提出,他年纪大了,该退休了,趁着他还活着,威慑还在,让皇帝赶紧练练年轻一辈的武将。
要不然,等他死后威名不在,回纥猖獗起来,无将可以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