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尽——罪加罪
时间:2021-11-24 00:43:23

  他始终不堕天之骄子之名,几次起落,跌到谷底的狼狈,都被藏在了那不为人知的背后,再次出现,依然是那个眼里只有赛道的烈小爷。
  杜孑宇脑中闪过几幅画面,不敢多想,猛男要落泪。
  他叹了口气:“要不我去说,把她刷了吧,到时见面了,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想打她。”
  江时烈将茶杯扣在桌面上,瓷器碰撞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与他满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实在不怎么相符:“录,干嘛公报私仇。”
  杜孑宇不知为何,背上凉风阵阵。
  江时烈偏过脸,玩味地笑了笑,满脸不在意,黑色的瞳仁里跳跃着危险的因子:“再说了,我倒是想看看,老子养不熟的白眼狼,转眼跟人跑了,回来打算做什么。”
 
 
第2章 小姑娘娇娇
  周以汀看着录取通知邮件,久久没移开视线。
  “怎么了?”郁穹给周以汀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劝道,“你今天都刷了一天邮箱了。先吃饭,这家餐厅海胆汤一绝,面试辛苦了,好好犒劳一下。”
  “录取了。”
  “没录取也……什么?”
  周以汀放开手机,终于低头拿起勺兜起汤喝了一口,又默默放下。
  郁穹见她表情不太对,也情不自禁放下筷子,心中忐忑起来:“你不想去?”
  周以汀微微蹙眉,目光没焦距般地落在面前的汤碗里的海胆,她刚才咬了一口,但没吃出什么味道,或者说她这两天胃口都不太好。
  “想去,别担心。”周以汀抬头,给对方一个宽慰的笑,只是看起来很敷衍。
  她的眼睛特别漂亮,轮廓优美,睫毛纤长,尤其是一双琥珀瞳仁,随着光线的变化,眸色也随之不同,读书的时候,常有人误以为她戴了美瞳。本应该是很温柔的眼睛,可当她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攻击性,这就让这分美感多出几分凌厉。
  只不过,左眼下眼睑还藏着一颗泪痣。
  过去,被一个人说过:明明这么凶,却爱哭,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郁穹见她神色如常地开始吃东西,心里也松了口气:“我当你心里还是不舒服,毕竟这事跟你无关,你不过是在帮我。”
  “我们之间需要说这种话吗?”周以汀这回是真笑了,切了块牛排送到他碗里,随即开始开起玩笑,“那天太糗了,你知道我进去,所有人都拿看疯子的眼神看我,哪有人穿着婚纱去面试的,主教练脸都绿了,还好我带了换的衣服去。”
  周以汀完全没有添油加醋,现场还有保安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小姐,我们这不是影楼拍摄基地,穿两条马路,有个婚庆公司。
  郁穹立马躺倒认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也没想到这都能撞档期,我妈怕我骗她,死活不让我改时间。怎么给你消气,哦,我看我妹最近买了个新包,蛮好看的,我也给你买个?还是,我今天这辆车,你开去上班,也方便些。”
  周以汀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你当开个跑车堵在高架上,还能飞过去?”
  郁穹吃下这一记,还笑眯眯地点头:“你说得对,我那跑车就一装饰,绝对不如你那辆小可爱。对了,你这是正式录取了?”
  “应该还没有,他们车队挺严的,有三个月实习期。”
  “哦,那你会跟秦礼搭档吗,我听说他现在搭档不是很合拍,要不然他们不会急着找领航员。”
  周以汀插起最后一块牛排,信誓旦旦道:“我们的目标不就是和秦礼搭档吗,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的。”
  郁穹最喜欢她的自信:“你肯定没问题。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不开心。”
  周以汀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开心,我找到了东家,有活干,有钱赚,还能帮你追星,一举两得啊。”
  提到追星倒是郁穹有些不自然了,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口水,周以汀双手垫着下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这样还天天嚷着要人签名,要人微信,还是得我出马。”
  “回去再说。”郁穹朝四周看了看。
  “别人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再说,赛车手没你想得那么红,要是真那么红,我早就……”周以汀顿了顿,换了个话题,“你爸妈看到照片,满意了?”
  “我妈这十年都没这么开心过,我爸觉得家里的矿,日后终于有人继承了,说是要把城东那栋别墅过户给我。”郁穹有些无奈地说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郁穹这种家里确实有家业要继承的富二代,对于儿子出柜的事实,父母选择性遗忘,豁出老命给他安排相亲,就差把姑娘往他房里送了。
  周以汀的出现,可以说拯救了郁穹几乎绝望的生活。
  但对周以汀而言,郁穹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最失意的时候,只有他陪她熬走了生无可恋,甚至为了帮她实现梦想,眼睛都不眨地在她身上投资。
  两人默契达成一致,郁穹宣称找到女朋友,直接把婚定了,至于结婚,拖着呗,毕竟先把老爸老妈丧心病狂的相亲给终止了。老俩口心里,儿子把好看的姑娘带进家了,那就是祖上积德,万事大吉,香火能续上,其他都是小事,姑娘家有钱没钱,有房没房,有娘没娘,好看不好看都没关系,性别正确,凡事都好商量。
  “汀汀啊。”郁穹不禁出声叫她。
  “嗯?”
  “你真好,一切都会好的,你也会,”郁穹对上周以汀漂亮又淡然的眼睛,犹豫了下,但还是说道,“找到他的。”
  他。
  周以汀以为自己早已记不清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一经回想,那些画面自动鲜活地从记忆匣子里跳出来。那次就在她家,老爸突然带了个人来,说是他的小朋友,还邀请他到家里吃饭。他们家不太请人做客,爸爸热情好客,但妈妈个性内敛,不爱这种招待的场合,可没想到这一回,妈妈一点都没反对,细致周到地准备了晚餐。作为家中至宝,马上要中考的初三生,也不见老妈为她准备过这么丰盛的晚餐。
  她顿时酸了,谁知老妈说,怕她吃太多,肠胃受不了,很影响学习的,初三的日子,那是一分一秒都不好浪费的呀。
  周以汀:“……”
  老爸这位小朋友第一次登门拜访,提了好多礼物来,除了送给老爸的景观盆栽、养生补品,送给老妈的按摩靠垫、护肤套装,还有她的……名师题库。
  说是他专程托人,找了每年出卷老师搞到的独门法宝,绝非书店售卖可比。
  我谢谢您嘞。
  老爸让她喊他哥,她低着头啃鸡腿,悄咪咪掀起眼皮朝对面看过去,那人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他一看到她就翘起唇角,那意思绝了:小姑娘,看什么呢。
  周以汀还没来得及正式偷看,就败露了行迹,可你以为她会低头?
  她偏不,鼓着腮帮子嚼着鸡肉,眼睛还盯着那人,干脆把他好好看个遍,他笑的弧度更明显了。
  还挺……好看。
  老爸催促道:“娇娇,叫人,害什么臊,平时家里头就属你嗓门最大。”
  周善道同志,你女儿不要面子哒!
  周以汀扭捏起来,老不开心了:“爸,别在外人面前叫我小名。”
  老周同志神经比他大腿还粗:“这有什么,你小名不挺可爱的,是吧,小烈。”
  哦,他名字里有个烈字。
  对面的人竟然点头附和:“很可爱。”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音色清润,像落入优酸乳的雪糕,叫人想一再回味。
  可他这话周以汀耳朵里,怎么那么不讨人喜欢呢,可爱,什么可爱,她不喜欢可爱,她这么酷,怎么会可爱。
  周以汀小姑娘脾气立马上来了,她咽下最后一口鸡肉,抹抹嘴,冲那人喊了一声:“叔叔好。”
  周善道:“……”
  冯美娟:“……”
  一桌子,只有那人闷笑出声,肩膀还抖得越来越厉害。
  周善道回过神,满脸尴尬:“小烈,我这女儿,从小主意大,都是被我们惯的,叛逆得很,你别介意啊。”老周同志赶忙纠正女儿,“娇娇,叫哥哥,人家是交大高材生,才22岁。”
  “隔壁徐叔叔,也就大我十岁,你不是叫我喊叔叔吗?”周以汀撇嘴,大眼睛无辜地盯着父亲大人。
  老周同志一时语塞,拿过酒杯跟江时烈碰杯:“小烈,来,我敬你,不跟小孩子胡闹。”
  “没事的,我这个年纪能收个小侄女,是我赚了。”
  江时烈喝了点酒,加上室内开着暖气,热得他脸上红霞淡淡,加上此刻笑意盈盈,更像是一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周以汀不禁多看了两眼,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不动声色地又捕捉到她的小眼神,一幅看她有趣的样子。
  她赶忙别开脸。
  哥哥?呸呸呸,打死都不叫。
  老周同志开始变身夸夸怪,一个劲说这位小烈哥哥如何优秀,还打算让他辅导周以汀功课。
  周以汀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哪里看得上突然冒出来的“叔叔”,交大怎么了,她还要考北大呢!老爸夸得越真情实感,她就越膈应,就连老妈都跟着点头赞扬,开始拿江时烈和周以汀比较,说周以汀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压力一大就跟个小鞭炮似的,把同桌都吓哭了。
  平时她可是爸妈的小宝贝,今天地位一落千丈。
  气死她了!
  后来,江时烈隔三差五地到家里拜访,大多数时候跟父亲在书房不知道讨论些什么,反正她课业重,补习班多,大多数时候,周以汀不会碰不到江时烈,只是隐隐知道他在找父亲帮忙,好像是工作上的事。
  直到高二的一个周末,江时烈专程登门拜访,找父母商量参加什么公益救援,她硬是被叫去见客,爸爸又让她叫哥哥,她哪里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先一步喊了叔,然后吃了招待客人的一盘西瓜,只顾自己研究手里的数学卷子。
  这人嘴真是欠,见着她卷上不是满分,他就凑上来关切道:“这题其实有更简单的解题思路,我给你写下来。”
  他好像就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她已经听说这位叔叔不学好,大学肄业了,娇娇姑娘哼哼道:“这种题我就是失误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这次还是第一。你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毕业?”
  周善道一惊,江时烈大学肄业的事,是他不小心在家里说漏嘴,对此深感遗憾。女儿堂而皇之地把事情捅破,分明拆江时烈台,不给父亲面子,这家教真丢人。周善道这时候有点意识到自己平日过于放纵周以汀,才会让她养成这般无法无天的个性,正要教育她,江时烈拦住他,一点不在意,还很欣赏地夸她:“这么厉害,我高中的时候可考不了第一,高考运气好罢了。还是娇娇有骨气,等你高考好消息,你要是考上了北大,我到时送你个礼物。”
  他开口接了一句,声音低沉,没有藏住笑意,说得人心里痒痒的,火不起来,又有些恼。
  骨!你!头!个!气!
  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周以汀脸色很臭,娇娇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叫的小名,这人太不上道,非要厚着脸皮乱攀关系。
  “只有我爸妈能叫我娇娇。”她不想给他面子,直言道,“谁说我要考北大了,你管得着吗?”
  江时烈并不意外,他叫这个名,是故意逗小姑娘的,果然不出所料,一说出口,小姑娘全身的毛都炸了。
  周善道被搞懵了:“你自己不是说要考北大吗?”
  周娇娇要被呕死了,这个老爸怎么一天到晚胳膊肘往外拐呀,烦死人了,她要考什么都是在家里说说的,干嘛老跟外人说呀。
  娇娇姑娘攒了一肚子火,脚下噔噔噔跑回屋。
  只听到他在背后笑声清朗:“女孩子有个性挺好的。”
  她怎么听着这夸人的话不像夸人呢。
  “她再这么个脾气,真担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对了,小烈,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你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是眼光太高吧。”
  优秀的大学肄业生,真是够优秀的。
  “没考虑这块。”他很快岔开这个话题,“周叔,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想作为一个起点,车队很需要您这样的专家,还有您夫人。”
  周善道调侃道:“你这是要把我们家一网打尽啊。”
  “您可以借这次机会先了解下,这些日子台风洪涝,很需要民间力量……”
  后来,周以汀回房了,就没听到。
  再后来见到,就在医院了。
  她在苍白的日光灯下看到他沾满血和泥垢的脸,满身狼狈,她还是没看清他的脸,但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和那双冷静到没有感情的黑色眸子。
 
 
第3章 那天下着雨
  只有那一天,记忆像是被反复修整的油画,那些画面自动存储在她脑中,犹如当下8K画质,时常0.5倍速播放,让她能描述出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
  比如,那天正好是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气温不低,小雨连绵,不停有人进门的时候习惯性甩伞,搞得地上四处是水渍,脚下湿滑,惹人烦躁。
  比如,那天的世界都是黑白的,殡仪馆里,出入的人默契地穿着深色的衣服。但也有细微差异,舅妈的黑色外套上别着银色胸针,是一枚百合,若非这样的场合,倒还挺雅致,她拿着手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停在她耳边念叨,一会见人的时候得哭出声来,别人看了才会知道我们有多惨,那点赔偿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打发要饭的。父亲的同学,有几个长辈提前来跟她打招呼,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款式不那么新潮,类似国企的工作服,也不知是不是真套了件工作服就来了,他们对着她一个十七小姑娘,没说几句就说不下去了,大老爷们尴尬地塞了她一个信封后就走了。妈妈的好姐妹,从小看着她长大,听说从国外赶回来的,见到她就抱着哭,稀里哗啦说了一堆以前跟母亲感情怎么怎么好,后来她出国了,俩人没断过联系,没想到母亲就这样走了,她真想把她带走,可是小孩子还是要在国内跟着家人才是最好的。她的黑色衬衣是花边领的,还洒了香水,呛了周以汀一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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