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尽——罪加罪
时间:2021-11-24 00:43:23

  丁好满脸尴尬,忙想解释,然而,周以汀接下来的话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我父母出了意外,五个月前离开了,他们现在葬在城南墓地。韩楚临在学校里四处宣扬我害死了父母,在同学间散播我无父无母,被亲戚遗弃,迟早要进福利院的谣言,还在我面前不停挑衅,说我没了父母还能笑着来上学,难道我也要跟着去死才对吗?老师,我打她,不对,她造谣,就对了吗?”周以汀抠着指甲,侧过头看向韩楚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认定我自卑,不敢说出理由,怎么,没了父母是我愿意的吗,我为什么要自卑,他们是为了帮助别人才去参加的公益行动,怎么就成了我害死了他们?韩楚临,我考得比你好,参赛拿奖,哪一件不是堂堂正正的,你有本事也堂堂正正在老师面前把这些话说出来。”
  周以汀说到最后几乎哽咽,她的眸色浅,眼圈一红就特别明显,可是她生性倔强,赶忙低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这样眼泪滴落得越发快。
  江时烈进门前只想着快点把事情处理掉好走人,可现在,看着小姑娘垂头极力压抑自己的样子,他心中一阵烦乱,说不上来是因为周以汀刚才的话,还是韩楚临的所作所为,江时烈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点混帐。
  那边韩楚临一下子呆住了,她完全没料到周以汀会搞这么一出,诚如周以汀所说,她就是认准了周以汀这么骄傲的人,家里出事后,她不许别人在她面前提一个字,绝不可能把真实理由说出来,这个冤她只有硬着头皮咽下去。
  可她低估了周以汀,原来不是只有她会示弱。
  韩楚临父母虽然不是什么高官高管,是本本分分的工薪阶层,但都受过教育,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平时忙于工作,忽略了女儿的感受,这次惊吓于女儿被人打,一定要来学校讨个说法,可没想到临到关头,事情有了反转,夫妻俩面面相觑,只能揪着女儿问是不是真的说过那种话,再看女儿无措的表情,刚才信了八成,现在心里全明白了。
  丁好没想到会是这样,周以汀原本在学校就是个刺头,经常有些霸道的行为,韩楚临是班长,打报告说过周以汀不服管,但因为她成绩好,一般老师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次打架的事,她第一时间代入是周以汀挑起,太符合这女生的一贯作风。如果是这样的理由,她一定不会逼着周以汀在人前说出来,青春期的孩子,刚经历丧亲之痛,又要遭受这些流言蜚语,哪怕是成年人也未必经受得住。
  教导主任有些不满于丁好没将事情原委搞清楚,就把他叫来处理,她还是太年轻,刚当上班主任,经验不足。眼下周以汀一顿爆发,倒叫学校下不了台,失了职。
  “丁老师,胡主任,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一下。”周以汀撑着桌面站起来,朝对面鞠了一躬,不等老师发话,转身绕过江时烈,走出会议室的门。
  周以汀出门后,立马擦去脸上的泪水,面无表情地朝着洗手间走去,她不愿叫别人看到自己哭过,走路一直低着头,没看到洗手间门口有人出来,直愣愣撞了上去。
  男生吐槽起来:“卧槽,地上有钱给你捡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以汀冰冷冷的一记目光制止,回过神的时候,周以汀已经躲进女厕。
  男生摸了摸头,自认倒霉,插着裤袋小跑着回教室,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心中暗骂怎么这么倒霉,溜出来上厕所撞到教导主任,正想调头走人,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表哥,你怎么在这?”
  江时烈本能地回头,看到谢江一脸兴奋地朝自己扑来,忙在其他人还没注意到之前,挡在最前面,要笑不笑地看着那小子,回了句:“同学,你认错了。”
  “不是,哥……”
  谢江还要说什么,下一秒他注意到什么不对,终于在江时烈危险的目光下,领悟过来,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哦,我认错了,啊不,我走错了,我们班往那边走。”谢江吓得舌头差点打结,扭头就跑。
  丁好和教导主任注意力都在韩楚临身上,没什么心思关注到这一茬。
  江时烈暗暗松了口气,他差点忘了,自家表弟在这里读高二,正好与周以汀同年级。
  “江先生。”
  丁好迎上这位年轻叔叔的视线,掌心微微出汗。这位脸色从周以汀说完那番话后就一直很阴沉,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不留情面地踩在学校的痛处,她都觉得教导主任痔疮犯了,屁股要坐不住了。
  教导主任走过来,代表学校表达了歉意,说了一堆保证,一定会引以为戒,更加关注学生学习意以外,日常生活期间的思想动态,做好关爱工作等等,本意无非是希望双方家长都既往不咎。
  江时烈等教导主任官话说完,缓缓道:“医药费我们会照赔不误。”
  “不用了,大家都有错,你们家孩子也受伤了……”
  江时烈抬手示意韩楚临父母听他把话说完:“但我希望您家孩子能真诚地给我们家以汀道歉,暴力,不仅仅是拳头,还有语言,往往语言暴力,更伤人。”
  韩楚临纵使再不愿意,在老师和家长的威压下,不得不答应。周以汀正好从洗手间回来,江时烈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害死她父母的人替她说的话,她可一点都不感动。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人前,对上韩楚临咬着嘴唇,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周以汀耻笑道:“不愿意就算了,这种道歉,我不稀罕。”
  韩楚临嘴唇都快被咬破了,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什么?”周以汀侧过头,撩开长发,露出耳朵。
  “我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没父没母,被人遗弃……”
  “楚楚!”韩母慌忙拉住女儿。
  韩楚临踉跄两步,硬邦邦地重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家的事乱说。”
  “好了好了,说开就好了,韩楚临,这种事绝对不能乱说,非常伤人,非常不礼貌。”教导主任适时出来当和事佬,“周以汀,韩楚临已经道歉了,你打人也不对,大家互相道个歉,学校也不想给你们俩记上一笔,留在档案里,都是抹不去的污点。”
  “对不起。”周以汀干脆道,这份干脆叫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这种事,老师以后查查清楚再叫家长吧,我叔叔很忙的。”
  丁好尴尬得满脸通红,勉强道:“麻烦你叔叔跑一趟,你们赶紧回教室自习吧。”
  “老师,我想先回家了。”周以汀直言。
  丁好心中对这个女孩莫名产生愧疚之情,马上准假。
  周以汀看都不看韩楚临吃人的眼神,朝江时烈咧嘴笑道:“叔叔,你送我回去吧。”
  今天莫名其妙当上了叔叔的烈小爷,跟着她回教室拿了书包,刚出校门,小姑娘就把包甩手丢给他:“你车在哪?”
  江时烈要不是反应快,得被这二十斤重的包砸一脸。
  “没开车。”
  “你不是开车的吗,连车都没?”周以汀嗤之以鼻。
  江时烈努力好脾气地跟她解释:“我不是开车的,我是赛车手。”
  “还不是一样。”周以汀从兜里摸出一条口香糖塞进嘴里,“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江时烈用尽毕生功力,挤出一个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江时烈。”
  这姑娘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指名道姓,叫得很顺口。
  江时烈单手拎着包,回头看她:“什么事。”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尤其是你的,收起你的目光,再叫我看到一次,小心我……”她做了个抠眼睛的动作,奶凶奶凶的,“我看到你就倒胃口,我自己回去。”
  周以汀从他手里抢过包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时烈:“……”
  烈小爷在寒风里吹了好一会,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
 
 
第8章 我不痛快,他也别想……
  江时烈拿下全国锦标赛龙白站第二,个人积分和车队积分又上了一个名次。他是难得的天赋型选手,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比普通人还要努力,已然被众多前辈看好,预言他迟早将登上国际舞台,与顶尖车手一较高下,他的未来很可能是传奇。
  与他的迅速崛起相伴的,还有他那段遭遇。
  年纪轻轻就雄心壮志自行组建车队,不仅如此,还打算投身公益事业,这是很多前辈都不曾做到的。江时烈想要的不仅仅是成绩、荣誉、光环,他要的是不断提高国内赛车的竞技水平,同时,力所能及,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他的这份理想很早就有雏形,有人支持,有人不理解,他只认准自己的路,想要心无旁骛地走下去。
  只是谁都没想到,第一次公益出行,他就遭到了重创,这事第一时间就传开了。圈内许多人感到惋惜,就好像刚看到一只振翅欲飞的猎鹰,忽然铩羽,可在这个烧钱的行业,大家基本处于自求多福的状态,施以援手的少之又少,能来慰问几句,请喝顿酒,已经挺够意思。江时烈心里明白,这个坎,只有靠他自己熬过去。他把自己的房子抵押了用来周转车队运营,亲自下场找关系,拉投资,想尽办法把团队的骨干雇回来。至于想要借机整垮他的,也不是没有,可只要他们没法干掉江时烈这个人,就没法阻止他重新站起来。
  好像上天怜惜他,这半年的比赛,他顺风顺水,该拿下的比赛都获得了好名次,烈小爷硬是在别人不看好的时候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切似乎要好起来了,江时烈从机场回家的路上,默默地想着。
  自上次充当了一回叔叔后,他连轴转了三场比赛,再次回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这期间,周以汀那边没再找他。他不是没怀疑过周以汀关于家里亲戚的说法,他私下给周以汀的舅妈打了电话,但没人接,于是他又给她舅舅打了电话,那头接起后,背景很嘈杂,像是在一片什么工地上,他说两句,那头要反应半天,最后那头不耐烦了,嚷嚷了句:我这忙着呢,你别去找小汀麻烦,听见没。
  然后好像被人叫走,就挂了。
  江时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每家都有自己的难处,要说周以汀舅舅一家弃养虐待,依着小祖宗这个性,不像是吃得了亏的主,很大程度,应该是双方都不太愿意介入对方的生活。
  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反正周以汀已经很久没联系他了,江时烈自然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可他这个临时工叔叔一次性演完结束,他的小老弟上了心,时不时给他发消息。
  “哥,我帮你观察了下,这两天很安稳,没再闹事。”
  谢江这小子贼得很,那天遇到他后,旁敲侧击地来打探他的情况。这个小老弟对他早早出社会,追求梦想,当赛车手的行为,顶礼膜拜,他很荣幸地成为了谢江心目中与美队、科比并驾齐驱的偶像。
  如果这小子不一天到晚缠着他体验副驾,他会更高兴。
  谢江那天根本没逃走,而是躲在拐角处偷看到了一切,对于他怎么成为周以汀“叔叔”这一经过,非常好奇。
  按他的原话是:“周以汀啊,太漂亮了,很多男生追,傲得很,那些男生傻逼,全被她骂回去了。我?我就在边上看两眼,上赶着找骂犯贱啊。听说她家前段时间出事了,挺惨的,老爸老妈出意外死了,学校里传了好一阵,说是她要去旅游,后来她又不想去了,她爸妈就去了,没想到人没了,都说她害死了她爸妈。”
  江时烈那时正在候机厅,准备去下一站参加比赛,偌大的落地窗前,他看着自己的倒影,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义正言辞地说言语暴力更伤人,却不知伤人能到这种地步,以讹传讹之后,真相早就面目全非,一个小姑娘还没来得及灾后重建,就要独自面对又一场灾后风暴,她选择出手,似乎是绝处时最本能的反击。
  他不禁想起他们分别时,她若无其事嚼着口香糖,凶巴巴地冲他做抠眼睛的动作,又有多少虚张声势在里面?
  上飞机前,他交代谢江,帮忙看着点周以汀。
  谢江笑问为啥。
  他说,就当他欠她的吧。
  谢江还在调侃,可调侃了没两句,忽然没了声。
  “哥……不是吧……暑假里你车队事故,死的是……”谢江声音都变了调。
  “嗯,你知道就行,别乱说出去,不然,给你订的车模,我回头都打包到你妈那去。”江时烈吓唬小孩还是挺有一手,加上他头顶着偶像光环,谢江当场被拿下。
  于是,在他出征各处赛道的日子里,他放在学校的眼线尽忠职守地跟他汇报起周以汀的日常。他其实想说,没必要事无巨细的,你他妈不用学习吗,有事通知一下就行,他不需要知道周以汀中午去小卖部买了一罐牛奶,是不是心情不好这种猜测!
  江时烈这次回来后短期内没有比赛,这一年算是比完了,他因为出了事故,年度积分落下许多,最后没能追上去,但也追回不少,不算太差,今年就先这样了,明年再来过。
  正好要过年了,他给一直辛苦跟着他征战的队友封个厚点的红包,也好让大家过个好年。杜孑宇问他这个年打算怎么过,他还能怎么过,每年都是和赛道一起过,今年不会是例外,再就是睡个安稳觉吧,这大半年,他几乎没怎么睡踏实过。
  安安静静,平平安安,过个年。
  这绝对不包括,半夜两点,被电话吵醒。
  江时烈没有起床气,但作为正常人,三更半夜接到电话,心里头不是发毛就是火大,他眼睛都没睁开,伸手抓过床头的手机,压低嗓门,极度不耐烦地接起电话:“谁?”
  “江时烈。”
  连名带姓这么叫他的人不多。
  大多是跟他关系不怎么样的。
  比如他老爹,他死对头,他老师。
  现在,好像还有一个。
  江时烈猛地睁开眼,盯着黑漆漆的空气,大脑反应了两秒,就这短短两秒,立马换来对方一顿炮轰。
  “我叫你呢,没听见?”
  烈小爷:“……”
  “你在干嘛?”
  电话那头背景音十分嘈杂。
  江时烈以为自己睡懵了,难道现在外头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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