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为昌说这话时,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尊重与平等的态度,令赵思危格外舒服。
在来临水市山,她本来以为这样一位具有铁血手腕的当家人,会是高高在上的性子,却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的平易近人。
之于赵思危而言,也算是意外之喜。
如此一来,正事就好谈多了。
在等着上菜的功夫,她率先开口道:“想不到许先生的性格这么好,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对方受到夸奖,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是吗?我儿子也常这么说!”
他的儿子不是别人,正是为赵思危和许为昌合作牵线搭桥的人,许春风。
“话说回来,我儿子这次回来,也带了几个同学,跟你们前脚后脚到,我这边走不开,就让春风带他们自己去玩儿了。”
赵思危闻言心想,许春风一定没有把自己带了对象回来的消息告知给许为昌,不然以老父亲的执行力,恐怕他们已经齐聚一堂了。
“那好,既然许先生在那头还有要事,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赵思危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问问许先生,可又为减少厂里的生产成本做出过什么改革?”
“改革?”许为昌眉头一皱,显然是不曾想到赵思危会问这个问题。
“从未有过。”他坦诚地摇了摇头。
“塑料的制造步骤多且精细,一环扣一环,我刚接手这个厂没几年,之前这个厂算是家族产业,厂里的一切都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直到前不久才分了家,改革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提上日程。”
许为昌说的是实话,家族产业,最怕的就是有人生出改革的心思,毕竟所有人都只想维持现状,在分红控股的比例之间,与其他人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说白了,就是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对方还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原来如此。”赵思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那请问许先生有没有考虑过,让许氏塑料厂不再局限于私人产业,而是……”
她语气一顿,引得许为昌为之疑惑,一旁的明斯扬也挑眉看向了她。
“而是……成为国有企业。”
……
当赵思危跟随着许为昌的脚步踏入许氏塑料厂的时候,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许氏塑料厂,比她想象的更大更成熟。
这里引入了最先进的设备,可以代替一部分的劳动力,也有实验室里常见器材的放大版,用于塑料制造过程中更为精密的操作。
赵思危的目光扫过一台热压机,白色布制口罩之下,她张了张嘴。
“像这些机器,你们一般是租的还是买的?”她对许为昌问道。
许为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答:“当然是租赁的。”
“厂里的流动资金有限,这些机器大多都是从国外引进的,购买的价格过于昂贵,以我们厂的规模来看,还不足以购入。”
赵思危听的心一沉。
许氏塑料厂已经是临水市塑料制造业里的第一梯队了,以他们的财力尚且不足以购买这些仪器,可想而知这个产业生产过程中的受限究竟有多少。
若是不问清缘由就让他们贸然降低塑料供给价格,那么吃亏的必定还是身为生产商的许氏塑料厂。
赵思危暗暗庆幸自己来了这么一遭。
“欸,对了!”许为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赵思危问道,
“小明呢?怎么没见着他跟咱们一起?什么时候跑远的?”
刚才出门的时候,明明才看见那小子的啊?
赵思危这才反应过来,从厂门口一路走来,不知从何时起,就没看见明斯扬的踪影。
正思索间,一名身穿保安制服的男子从远处大步跑了过来,最终喘着粗气停在了许为昌的面前。
对方看样子有些焦急,只指着厂门口的方向对许为昌大喊道,
“董事长不好了!刚刚我正在厂门口值班呢,有个年轻小伙子就过来找我唠嗑,聊着聊着我进去给他拿水,谁承想一转头的功夫,一辆面包车停到了厂门口,再等我回过神,那个年轻小伙儿已经……”
他吞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已经被他们拖上那辆面包车了!”
第50章 往事可堪回首你和明斯扬直接按究竟发……
“什么?!被拖上了一辆面包车?!”许为昌的脸色在这一刹“唰”地变了颜色,瞳孔中是止不住的震惊。
生意合作伙伴因为信任他而将儿子派过来历练,可这才刚过来没多久他就把人家的儿子给弄丢了,这可让他如何向明磊交差?
更别提对方还是在自己的厂门口、他的地盘上被拖上一辆面包车的,这事儿往小了说是敲.诈.勒.索,往大了说就是蓄意绑架啊!
这万一要是仇杀……
“许先生,事不宜迟,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报警!”赵思危很显然也想到了这层,无论绑匪那边如何如何,报警始终是最稳妥的办法。
她的既定认知告诉她,无论什么遇到什么问题,都应该先找警察。
“好!我这就去!”许为昌知道眼下时节容不得他有一丝的迟疑,因此连文件都顾不上放,转头就离开了生产车间。
如今这偌大的厂房内,仅剩几个工人、赵思危,以及刚刚来报信的那名保安。
他挠了挠头,先是看了看许为昌离开的方向,又转而看向了赵思危,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面前的这位年轻女子虽然生的稚嫩、面孔也是少女模样,但是从许为昌对她的态度,以及她身上自带的那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气质,都让人不觉信服。
身为保安,他亲眼见过身为董事长的许为昌亲自开车带其进厂、频频视察,按理说,她的各方面能力、包括临场反应,都应该到达令人拍案叫绝的程度才是。
然而此刻,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要行动的意思。
“赵小姐,你……”
“抱歉,我想问问您,您知道许春风现在在哪里吗?”在保安开口询问她之前,赵思危先他一步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刚才来的时候,赵思危在车的后座看到许春风他们的车抢在自己之前进了厂,而和明斯扬一向不对付的陆屿自然也是在那辆车上。
尽管不愿意往那一方面想,但赵思危还是想搞清楚,明斯扬的忽然失踪,是否与陆屿有关。
毕竟明斯扬就算再如何花哨,总归是一名成年男子,凭他的力气根本不可能不带挣扎地任由他人将自己掳上一辆面包车。
而这种事情发生的唯一可能就是——绑架明斯扬的人,与他相识。
保安听了她的问题,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他终于想起自己今天早晨去开门时,的确是接到了董事长之子许春风的车,尽管对方只是与他有过匆匆一面,但他却是记得极为清楚。
毕竟在这个年代,能开的起车的人也没几个。
于是他对赵思危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情况紧急,不由分说,赵思危在听过这话后立刻就让保安带着自己前往许春风所在的地区。
说起来,虽然当初陆屿已经向她说明了自己与年华是同一趟列车,但她还没与年华他们打过招呼,且身为舍友的年华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买卖,现如今就这样贸然前去,打的还是质问的旗号……
赵思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人道。
有人带路,行程变得无比迅速,赵思危是在一个办公室里看到五人的。
她告别了带路的保安,推开了办公室的那扇玻璃门,径直走了进去。
只见,年华正依偎在周辉之的身边,一副热恋中小情侣的模样,许春风则是捧着个茶盅站在人群中心,就时事热点发表着自己的一些见解,令赵思危没想到的是,许春风传说中的那位女朋友,居然就是那位与她渊源颇深的侯袅。
而她要找的人,陆屿,则是淡然坐于一个角落,表情漠然而无喜无忧。
平静地仿佛一滩死水。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古语结合马斯洛需求理论,我觉得《揽月周刊》的成功绝非偶然,人们在解决了温饱过后,迫切渴求的是通过了解、研发超前领域,从而换得他人对于自己的尊重,当这个渴求凝聚在一起时,就会被无限地放大,以至于咱们整个名族都迫切地需要通过某个方面来获得国际社会对于咱们国家的认可。”
“《揽月周刊》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它将不食人间烟火的航天航空知识进行了层层剥离,以一种及其简单的形式展现在了大众的面前,而《揽月周刊》的销售量也是在用事实证明,有些事你不去做,就总有人会去做,可是当你亲身去创造一个事物、与听说他人创造了这个事物的感觉,往往是大相径庭的。”
“每个人都有追求,每个人都有信念,倘若谁能一眼看穿别人内心中隐藏的追求、潜在的信念,这个人就是智者,就是能有一番大作为的人。”
“而咱们之所以倡导‘科教兴国’、之所以着重发展重工业,为的也是咱们内心那迫切渴求能够被人尊重的心理,可以说,我们这个民族,是不服输的民族、是有节气的民族,而我们的前辈、我们这一代甚至于我们的后辈,千千万万个我们所做的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朝着这一个相同的目标。”
“即——为国人的尊严、为国家的尊严、为我们所代表的精神的尊严。”
许春风的口中滔滔不绝地往外蹦出自己对于形式独到的见解,语言之精湛、点评之犀利,都让赵思危陡然想到一句话:
——“北大的学生在外吃饭时,常常会坐到不同的坐席,然后分别成为那一桌的演讲主力。”
而许春风如今虽然是北医的,但北医日后也会被合并到北大,结合许春风的语言能力,如此看来,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pia!pia!pia!”
三声响亮的掌声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内响彻,众人循声看去,恰巧见到赵思危向着他们的中心位置大步走来。
她身着一身简单至极的衣服,气质却比之之前更为成熟了一些。
“许同学好口才!真叫我是又羡慕又佩服!”
赵思危说的是实话,她自认为是一个活得通透的人,但从小打到就因为她的嘴笨、不会说话,被不少人下过“没有出息”的定论。
尽管后来的她拼尽全力证明了自己不是没有出息,但年少时支支吾吾面对一种长辈时的情景,始终是埋藏在她心中的一道伤疤、一根刺。
“欸!赵思危!”许春风的脸上没有被人中止演讲的懊恼,反而喜上眉梢。
“思危!”年华直接撒开了周辉之的手,兴奋地大跳了起来,“思危!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赵思危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侯袅就朝着她走向前来,对她笑道:“思危师妹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
“就是!可让我们又惊又喜!”被无情抛弃的周辉之摊了摊手。
很显然,“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早已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除了陆屿。
赵思危察觉到了大家的好意,便朝众人笑着解释道:“我来临水市办些事情,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
这话多少有些撒谎的成分,但如今的形势,也由不得她做太多解释。
“赵同学,你今天来这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许春风之前跟赵思危说过,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就来找他,而赵思危又是个疏离客气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今天来找自己,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的确。”赵思危没有推辞,“只是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情想问清楚。”
语罢,她径直走向了陆屿,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对他问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沉寂,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众所周知,赵思危与陆屿的关系没有亲切到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悄悄话的程度,但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赵思危却自己率先提出了这个要求。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可以。”出乎意料的是,陆屿竟然一口应下。
……
许氏塑料长的内部装潢,远比赵思危想象的要豪华,办公室的二楼除却几张空闲的办公桌外,还设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这颇具有现代气息的装修,一时间令赵思危有些恍惚。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务,究竟是没来由的凭空臆想,还是镜花水月的南柯一梦?
隔着雾气氤氲,她看不清前路,但她却始终秉持着,自己一定要谨慎为之的信念。
前方是诡秘万重山,不容许她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
“说吧,有什么事情要问我?”陆屿搬了两个凳子到落地窗前,与她侧对而坐。
按理说七、八月份的太阳最是毒辣,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但他却偏爱这炽热而毫不掩饰的照耀,仿佛经受过这阳光的洗礼,他就能变得勇敢而无畏。
赵思危没有理会他的位置选择,只一边坐下一边对他说道:“那天在火车上,我没来得及问你你和明斯扬直接按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者说,我不想也没有资格去知道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我想——”
她的语气顿了顿,随机继续道:“我必须得知道。”
“这些事情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我并不想告知他人。”陆屿亦坚定地回绝了她。
对于她的这个反应,赵思危早有预料。
她:“我说了,我本身是不想知道的,可是现在出了一些事情,有些棘手,我不怕实话跟你说,明斯扬他被绑.架了。”
“又或者说,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第51章 事情的真相另一个版本。
陆屿一听这话,眉峰一挑,坚毅的面庞上立马充满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