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危的话让他听着不舒服:“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又或者说,明斯扬现在在哪里,又关他陆屿什么事?
听赵思危的意思,似乎是怀疑明斯扬的失踪跟他有关,难不成她为了明斯扬,还要将蓄意绑.架的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
“抱歉。”赵思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来这里的原因不是为了质问谁,更不是为了怀疑谁,而是明知道自己帮不了许为昌的忙、去了只会添乱,所以才来这里询问陆屿,试图问出二人一见面就互掐的真相。
“我的意思是,你们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至于像前几天在火车上那样,一见面就动手,打的你死我活的么?”
“一见面就动手的可不是我。”陆屿摇了摇头,“还有,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并不太想说出来。”
“可是这件事很有可能关乎明斯扬失踪的真相!”
赵思危见这人油盐不进,无论自己如何引导他开口都无疾而终,便不由得有些恼火,刚才那句话,她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像是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陆屿愣了几秒,气氛也随之静了下来。
赵思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她并不打算有什么反应,对于明斯扬的安危,她的担忧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少,毕竟人是她带过来的,而明磊对自己又有知遇之恩。
可以说,如果陆屿之余她而言是一位知根知底的老朋友,那么明斯扬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是一位莽莽撞撞而又憨态可掬的后辈,值得她去尽心保护。
也许,过去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难以开口,陆屿开始动摇。
“好,既然你都问到这个程度了,那我没有理由再不告诉你。”陆屿起身,自顾自地从身后的纸箱子里抽出了两瓶矿泉水,顺手递了一瓶给赵思危。
他用他那修长而有力的手,单手拧开了自己的那瓶,看上去毫不费力,瓶身晃动,随之泛起一阵涟漪,化作浪状洒出瓶口,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出一道道彩虹。
他们就像两个阔别多年的老朋友,静静坐于落地窗前,谈论着过去的往事。
的确是过去的事。
“事情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陆屿忽然开口道:“简而言之,就是我是明斯扬名义上的表哥,他是我名义上的表弟。”
表兄弟?
赵思危疑惑地偏过头去看他,很遗憾,她没有在陆屿的脸上看见丝毫与明斯扬相像的点。
既然是表兄弟,那又为彼此之间就如同仇敌?
以及……前几天在火车上,明斯扬说陆屿是“小白眼狼”,又是何故?
“不用看了。”陆屿也偏过头,与赵思危四目相对,“都说了是名义上的了,明斯扬的亲妈和我的后妈,她们是亲姐妹。”
后妈?
赵思危忽然想到,陆屿虽然提起过自己的妈妈,也看得出他很思念自己的母亲,但明明他的母亲就在国外,实在想念的话也不是不能去看她。
当时赵思危还暗暗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一切已经有了定数。
既然是后妈,那陆婷生她……
“我小姨很漂亮,明斯扬身上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听我后妈跟我爸提过,当初明磊娶我小姨的时候,可是发了毒誓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的。”‘
赵思危的思绪被陆屿及时打断,听他一口一个“我小姨”,足以见得,明斯扬的母亲一定是一位极其温柔美丽的人。
“可我从没听明斯扬他们父子俩提过你小姨。”赵思危坦然道:“还有,明斯扬为什么会骂你是白眼狼?”
“骂我是白眼狼?”陆屿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在赵思危听来,是极其的不屑。
“他爸才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尘封的匣子被渐渐掀开,漂浮出来的灰尘味道有些呛人。
“你不是说明斯扬被绑架了吗?其实很多年前,在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已经被绑架过一回了,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这次危急得多。”
被绑架这种事情,在明斯扬的身上居然发生了两次?赵思危有些意外。
要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又听得陆屿说道:“那时候明磊的公司才刚刚起步,人际关系处理的一塌糊涂,盟友没几个,仇家倒是不少。明斯扬当时已经失踪了好几天,绑匪已经传了几封信来要钱,他们狮子大开口,一说就要三十万。”
“当时明磊也没什么钱,他们就这么一个孩子,我小姨急得四处求人,甚至还病倒了,她求着明磊来找我们家借钱。”
陆屿的双眸忽闪忽闪,晦明变幻,隐藏的情绪在眼中闪动,种种心绪萦绕在心头,像是一道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雾霾,压抑了他许多年。
“那你们家呢?你爸爸最后借了吗?”
“没有。”陆屿的回答很果决。
他注意到了赵思危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解释道:“不借的原因并不舍不得,而是:一、我们家也没有那么多钱,我爸一个人工作养一家人,更别说陆婷生还有病在身。”
“二、我爸是最见不得给绑匪送钱这种事的,认为这样只会助纣为虐,所以他的态度是,一分钱都不能送过去,只能报警。”
赵思危想起自己在报纸上见到的,陆政安那副刚正不阿的样子,不由得心道,他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人。
“因为被绑的不是他的亲儿子,何不食肉糜,所以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赵思危笑道。
不过看待任何事物,都要结合时代背景来看,今时不同往日,想来当初的陆政安也没有想太多。
“也不完全如此。”陆屿没有一口否决赵思危的说法,“按照我爸的性子,就是我现在被绑了,他也还是会这样做。”
“但是我小姨却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
“因为我爸报了警,绑匪直接发了个撕票的消息过来,我小姨收到的时候,明磊还没有回家,她心如死灰,吞农药自杀了。”
那样一位美丽且温柔的女人,就这样死在了她还未完全绽开的时光里。
“后来的结果是,原来是明斯扬自己偷偷跑回了家,绑匪一气之下才写的那封信。”
世事多遗憾,赵思危听得心情有些沉重,恍惚间叹出了一口气,道:“可这样看来,明磊做的事情规规矩矩,也没有任何自私的行为,就因为他没有跟你小姨一起去,你们才说他自私的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且不说明斯扬当时年纪尚小、无法照顾自己,单说明磊没有殉情这一点,不觉得有些道德绑架吗?
毕竟谁都有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
“当然不是。”陆屿被她的脑回路弄得有些无语。
“只是因为没过多久,我小姨走后还不到两个月,他就拿出了一笔钱创立了一家新的公司,也就是现在的明氏集团。”
“注册资金不多不少,刚好三十万。”
要了他小姨性命的三十万。
没有人知道明磊这笔钱是哪里来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倘若当初明磊把这三十万拿了出来,去换回明斯扬,那么他的小姨也就不会因此丧命。
赵思危见陆屿神色似有愁容,这是一向波澜不惊的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陆屿其实是同一种人,既:目标远大,所以不为世俗纷扰。
但又容易受到血脉的牵引,以至于情绪有所波动。
“你们确定这不是一场误会吗?”赵思危执着于此,“兴许站在上帝视角,你们都没有错,这一切都是一场乌龙。”
不然不可能两个人互相指责对方是白眼狼。
“不可能。”陆屿坚定地答道:“嘴长在他们父子身上,若要解释早就该解释了。”
“至于明斯扬,我个人倾向于他是不知情的,毕竟他当时年纪还小,可能被明磊洗了脑。”
年纪还小……
不知怎么的,赵思危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彼时小小的明斯扬,从绑匪的手中逃脱出来的样子。
他分明经历过最深的黑暗,却依旧能像现在一样没心没肺地活着,如此心态,让人不知该说他傻,还是心大。
“好,那我知道了。”赵思危起身,朝着下楼的阶梯处走去。
既然来这里的目的是解答疑惑,那疑惑解开了,就没必要再过多停留。
比起其他的事,眼下找到明斯扬才是最重要的。
陆屿没有拦她,只是捏扁了手中的矿泉水瓶,那瓶中残存的水争先恐后地溢出,顺势滑落在地板上,水滩里,倒映出他清晰明了的下颚线。
等赵思危下去时,年华、周辉之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怕打扰到他二人方才的密探,才不约而同地离开。
不过话说回来,她来之前还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错综复杂。
兴许,等明斯扬平安归来,说起这件的往事,又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全新版本。
“赵小姐!我可算等到您了赵小姐!”
还是刚才那位带她来到这里的保安,只是比之之前,他的脸上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看样子是匆忙跑过来的。
“我刚刚耽误了会儿时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表情上的焦急神色不比这位兄台的少。
会不会是明斯扬那边有了什么进展?
“刚刚董事长派人传来口讯,说是已经找到明先生了!”
“太好了!他在哪儿?!快带我去!”这是好消息,赵思危作势要走。
“等等!”保安拦住了她,神情不改焦急。
“明先生他,是和绑匪一起被找到的!”
第52章 谈判的筹码不要回头看!
明斯扬是在一个废弃的厂房内被找到的。
这个场地破旧而年久失修,几根承重柱上的水泥早已掉落,露出了里面锈迹斑驳的钢丝,残缺的房顶透进几道光柱,空气中的尘埃被照的一清二楚。
赵思危匆匆赶过去的时候,耳边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不远处的高楼上,狙.击手的身影隐匿在树影中,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不断蔓延,明斯扬正被一把小刀抵着脖子,与绑匪一前一后地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五官无什变化,可是肤色却不再白皙,头发凌乱,穿着也不复赵思危上次见他时的光彩照人,历经了半天的失踪,他整个人就如同一颗失去了光泽的宝珠,变得黯淡无光。
远远望去,赵思危在他的身上感觉不到求生的欲.望。
“许先生。”赵思危径直走到了许为昌的身边。
对方正站在几名警察的身边,浅灰色西装上多了几分褶皱,看样子也是历经了几分慌乱的。
“许先生,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她开口问道。
不同于影视作品里的人质劫持,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绑.架现场,明斯扬的性命都被绑匪掌握在手上,明斯扬的安危,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因此赵思危没有莽撞到直接冲上去救人,而是先问起了情况如何。
“情……情况?”许为昌显然是没想到赵思危来的这么及时,神色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赵啊,你……你可算来了!”
许为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指着远处的劫匪道:“他他他是说什么都不肯放人啊!”
“不肯放人?”赵思危隐隐有些不信,“难不成他绑架明斯扬,纯属是吃饱了没事干?”
赵思危将目光投向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名绑匪,只见对方穿的是许氏塑料厂的工服,面容沧桑,看上去很久没有打理过,嘴角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胡茬,一副勤勤恳恳的老实模样。
这样的人,除非被逼急了,否则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还能指使他不成?”许为昌双手一摊,状似无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天的赵思危被人误会的太多了,所以她也很理性地没再追问下去,只眯着眼睛看向绑匪,对许为昌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穿着你们厂的厂服?他以前在你们厂工作吗?”
赵思危问的直白,许为昌无法隐瞒,只好答道:“是这样的,他叫张海华,是我们厂以前的一名机器修理工,你也知道,这两年我们厂引进了不少国外的机器,不管是使用方法还是维修方法,都跟以前的那些老机器不一样。”
“这样一来,这些老机修工就没了用武之地,厂里的管理层内部一合计,就决定把他们这些人给辞退咯,各自发一笔钱就好聚好散,可偏偏只有他……”
许为昌叹了一口气,“别人都拿着钱高高兴兴地寻下家了,偏偏只有他说什么都不肯走。”
“一开始我们还轮流去给他做思想工作,说好话,可他这人油盐不进的,说什么都不肯听,后来我们索性就采取了强制措施,不让他进厂,我们自认为对他仁至义尽了,但没想道他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说话间,许为昌急得直拍手背,赵思危见远处还有警察在与张海华对峙,便有些急切地问:“那他有说自己怎样才肯放人吗?”
既然他能选择做出这种事,那就意味着他想要与许为昌谈判,而明斯扬,就是他用来谈判的筹码。
“没有。”许为昌摇摇头,“我现在就等着时机,等狙.击手给他一枪。”
事到如今,赵思危总算是看出来了,许为昌是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去跟张海华谈判,自然也不在意什么筹码不筹码的。
他来这里不过是在等待,等着狙击手的会心一击,让明斯扬脱离险境,顺带自己也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的确,留着这样一个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在身边,不放心也实属正常,可他对于张海华的态度,让赵思危很是怀疑,对方选择做出绑.架这一举动,是否是无奈之举?
但——多说无益,她也不想为绑匪开脱,于是摸清了局势的她顺势走上前,走到了那位正在喊话的警察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