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暗吻
时间:2021-11-25 00:28:43

  关山月的眉心彻底沉了下去:“令窈,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江令窈跟上回在刺青店时的状态完全不同,似乎已经是身疲力竭,她默了好长一瞬,才怔怔地开口:
  “你来接我吧。”
  关山月毫不犹豫地应了声:“好。”
  她在昏暗里起身,踩着满地的冰凉,带着几分迫切,那头没有挂电话,关山月自然也不会挂,就这么迅速地换了衣服就往外走,根本不用上妆,只是在推开大门,呼吸到清晨新鲜空气的那一瞬,关山月有些昏沉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令窈,你现在在哪儿?”
  “……”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关山月没有强迫,只是定定地往外走,就在她坐上驾驶位拉扯安全带的下一秒,江令窈终于再度传来了声音:
  “……江家别墅外。”
  关山月抿了抿唇,只应了声好,而后挂断了电话,一脚油门,汽车在山道上疾驰而去。
  穿过两侧柏木苍翠,关山月终于稳稳地在别墅区其中一栋别墅门前停下。
  她的视线锁定住蹲在路边的那头粉毛,眉眼都溺着冷,快步下车,走到人跟前:
  “怎么回事?”
  江令窈慢慢抬头,眼下乌青一片,像是不太适应刺眼的光,眯了好一会,视线才聚焦:
  “……山月。”
  关山月抿了抿唇,她摸了摸江令窈冰凉的手臂,压下怒气,沉声:“你先跟我回去。”
  江令窈应了声好,她站起身,恹恹的,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关山月一把扶住人手臂,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别墅似乎有什么视线在偷偷往这里瞧,关山月冷眼,忽然停下脚步,抬眼去望。
  别墅内二楼的某个落地窗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躲避得仓促。
  关山月冷笑一声,眉眼曲线深陡又太晦暗地、薄至可以生翅的背脊。
  她好像想说些什么,只是被江令窈一把捂住了手,轻轻拍了拍,关山月看她一眼,看到了江令窈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中的阻止,呼了口浊气。
  “……先走,山月。”江令窈开腔嘶哑,只是说着,“我们先走。”
  关山月定定地看人一眼,压下翻涌的思绪,终究还是没做什么,扶着人上了车,而后又一脚油门离开了这里。
  汽车尾气卷起风尘,引擎轰鸣声被驾驶者故意般弄出巨响,响彻云霄。
  打破了别墅区上空的宁静。
  半晌,等万物归于平静时,那个躲避在落地窗后的人才走出了窗帘,她眼底满是怨恨地,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偏僻的居民楼内,浴室里的江令窈正在洗着热水澡,妄图驱去那一身的寒气。
  而坐在沙发上的关山月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等人出来,可她眸底冰冷的寒意太甚,几乎要将这处小小的房子冻结。
  啪嗒。
  浴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江令窈携着一身热气走了出来,她神情依旧是恹恹的,只是在看见关山月时明显顿了顿,她慢慢地走到人隔壁坐下,沉默不语。
  关山月沉默地递给人一件外套。
  “……”江令窈抿了抿唇,湿润的短发还在往下滴落着水,她接过外套,看着关山月,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山月,我……”
  “你不用跟我说其它。”
  关山月却看穿了人的心思,她换了个坐姿,靠着一旁的抱枕,将手机调成静音往沙发上一丢,旋即掀起眼皮看人,淡淡:
  “说重点。”
  江令窈沉默。
  她们最怕的就是关山月这个样子,哪怕是江令窈,也不敢在这样的关山月面前说谎。
  那双眼太吓人了。
  “……”
  江令窈在关山月的注视下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开了口,只是连尾音都缠着无数的嘲讽意味:
  “今天,是她的生日,我回了趟家。”
  关山月垂下的五指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抱枕。
  这个她,是江令窈的妈。
  “我是半夜回去的,想着他们都睡了,回去……帮令迢给她一份礼物。”江令窈笑着,只是苦味更浓,“可是没想到,一进门就正面对上了他们俩。”
  关山月冷声:“然后呢?”
  “然后就起冲突呗,还能怎么样,鸡飞狗跳,男的在拦,女的在骂,恨不得上来把我撕碎。”
  江令窈无谓地笑了笑,她挥了挥手,往身后一靠,只是垂下的睫颤得厉害,连带着那头粉毛:
  “山月,你猜这回,她骂了什么?”
  关山月将她的颤抖尽收眼底,只是不点破,眸底压着的绪意翻滚激烈,面上却不显半分:“什么?”
  手表指针滴答作响,在狭小的空间中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地、敲进两人的心理里。
  不知过了多久,江令窈终是苦笑着开口,一字一顿:
  “她说,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心脏如鼓擂,血液在沸腾着,刺激着心脉。
  关山月脸色更沉。
  “山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江令窈笑着看人,垂下的手指却颤得厉害,连声线都在抖,她嘲着,是嘲自己,“为什么当初死的人不是我啊,如果是我的话……”
  “江令窈——”
  关山月兀地开腔,阻住了江令窈的后半句话,她面上维持的冷静终于破裂,几乎是压着怒气唤人:
  “你特么在说些什么屁话?”
  室内一瞬死寂。
  四目相对,江令窈终究是在关山月那双眼的注视下笑出了眼泪,情绪野蛮疯长,牢牢缠住了她紧缩的心脏,眼泪积聚眼底,于半明半昧灯光下,晶莹似钻:
  “山月。”
  江令窈嘶哑着声喊人,是在外人前从来不会有的脆弱。
  关山月心尖一颤。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如果死的那个人真的是我,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江令窈靠着沙发抬头看着天花板,试图把眼泪逼回去,满眼红血丝夹杂着疲惫:
  “如果死的人是我,不是令迢……”
  “没有这种如果!”关山月几乎是压抑着开腔,她猛地伸出手将人拉了起来,“江令窈,这世上没有这种如果,这么多年过去,你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她的话吗,她就是个疯子——”
  “她是令迢的亲妈。”江令窈垂下眼睫,不去看人,任由手腕被拽得发疼,“她死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山月——”
  江令窈顿了顿,抬眼看人,扯了个笑:“可我不是。”
  关山月就这么看着江令窈,半晌,终是松了手上的力气。
  一室寂静。
  当年,北城发生了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绑架案,城中顶级豪门圈的儿女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绑了大半。
  那是关山月与江令窈这辈子过得最漫长的三天。
  在那三天中,尚且稚嫩的她们亲眼看见了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污秽。
  她们想跑的,可是有一个逃跑的例子在她们面前被绑着一寸寸地折磨、直至消逝。
  关山月与江令窈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只是江令迢还小,她们找住了机会瞒着人将令迢推了出去,死死地叮嘱人:
  不要回头。
  令迢,永远不要回头。
  可是小令迢没有听话。
  被解救后,保镖们遍寻人不得,正问关山月和江令窈的时候,山上忽然传来了呼救声——
  主犯潜逃,可能潜伏在山上,于是所有人都疯狂地往上涌。
  可是晚了一步。
  江令迢是江家后母生的女儿,却跟江令窈生得几乎一模一样,乖巧得要命,几乎是被安在淑女标签上长大的小女孩,可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岁。
  入目是止不住的猩红,年幼的关山月反手挣脱出关宏毅试图捂住她的双手,飞奔到那里,只听见同样的年幼的江令窈的呢喃:
  令迢,你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不听话。
  彻夜的寒。
  那场绑架案的主脑至今潜逃在外,为什么绑架、身份到底是谁——
  没人知道。
  可江令迢的死,跟明婷脱不了的干系。
  忽然,一声低低的呼唤拉回了关山月的心神,回忆被打断,江令窈就这么看着她,轻声地:
  “山月啊。”
  关山月压下那点思绪,嗯了一声。
  “我也不想这样的。”江令窈红着眼,压抑着,满脸痛苦,“可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
  “太累了啊。”
  山月,这些年真的,太累了啊。
  关山月听出了她话里隐藏的意味。
  “我很抱歉,令窈。”关山月默了许久,方才开腔,垂下的睫也颤着,轻轻地,“我知道你很累。”
  江令窈眨眼,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关山月沉默半晌,终是上前轻轻默了默人的头,满是抚慰的意味,只是她自己的手也在颤,声线也抖着,可藏得很深:
  “我很抱歉,令窈。”
  “你累了,尽管休息,天大地大,随你去散心,把所有事情交给我吧——”
  “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所有,任何。
  她不会累,也不需要累。
  当初江令窈曾问关山月,为什么会选择回来,也有很多人旁敲侧击,想问当年死也不同意继承庭旭的关山月,为什么一回来就雷厉风行——
  可关山月谁也没说。
  为什么呢……
  关山月脸色渐沉。
  只有站在权力的最高处,才能跟权利对抗。
  庭旭是她最大的资本,关家……是明家当年倒台后最大的赢家。
  年少轻狂时,她唾弃这污秽的一切,头脑清醒地批判这个世界。
  可现在关山月懂了。
  她需要庭旭。
  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和物、想做到自己想做到的所有——就必须站在比对方更高的位置。
  看着对方不甘、看着对方怨恨,却又不得不对你,俯首称臣。
  沙发上手机不停地振动,连带着整张沙发——
  打破了室内诡异的死寂。
  关山月妥帖地在江令窈抬头前敛去了所有滚烫的汹涌,而后瞥眼去拿,视线落在来电显示上定了两秒,眉心一凝。
  周佞……
  又是他。
 
 
第二十七章 关山月挽着周佞的手,众目……
  咖啡厅内。
  关山月慢条斯理地夹了两块小小的方糖,咕咚一声,投进了桌上那杯美式中。
  小小的隔间内,只坐了两个人。
  捻着根小银匙旋转搅拌,银匙与杯壁碰撞,不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关山月眼也不抬,率先开口,打破空间内的沉默:
  “说吧,周佞,找我做什么?”
  倚着靠椅,一直沉默的周佞终于将视线从关山月的手上移到了脸上,扯笑:“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时间不多。”关山月拿起那杯美式抿了一口,抬眼,“所以,你再说废话,我马上就走。”
  两人对视一秒,周佞啧了一声,双手合拢,到底是正了脸色:
  “江令窈昨晚回过江家?”
  关山月瞳孔不自觉地微缩,只是掩得很快,她将咖啡杯放下,两瓷相碰,落得清脆一声响,看向周佞的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你怎么知道?”
  “我手伸不到那么长。”周佞看穿了人眼底的以为,轻笑了声,卷着微不可察的自嘲,“你以为我跟踪你呢?”
  关山月不语。
  周朝定定地看人一眼,而后垂下眼睫,拿起自己跟前那杯咖啡,撇开了那两粒方糖,直接抿了一口:
  “今天早上,她蹲在江家别墅门前狼狈的样子被人拍到了照片,一个早上就传遍了整个圈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按亮了手机屏幕,顺着桌面推了过去。
  关山月眉心拧着,她顺着人的动作去瞧,视线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照片中赫然是江令窈今早无力地蹲在江家别墅前的模样,被人刻意放大。
  关山月几乎是嗤笑着开腔:“垃圾玩意儿。”
  周佞伸手拿回手机,按熄了屏,抬眼看人:“那片是密集别墅区,被人拍到很正常。”
  关山月冷脸,沉默不语。
  “想查也不难,顺着这个角度的那一片别墅区摸索过去就行了。”周佞抿了抿唇,默了一瞬,终是开口,“你把她接走的?”
  关山月看人一眼,呵笑:“废话。”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周佞对上关山月的双眼,一顿,“江令窈回江家做什么?”
  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关山月深吸了口气,忍下心头那股火,夹着讽嗤:
  “今天是令迢那个妈的生日,令窈想着回去帮令迢尽点孝心,结果,撞了个正着。”
  她只说了这么多,可不用多言,周佞已经知道了再往后是什么情景。
  无非就是那个女人发疯,对着江令窈又打又骂,而江家那个脑子不好的男人拦着,罢了。
  十年如一日的鸡飞狗跳。
  周佞的眼底也多了些冷讽,看着关山月未施粉黛的眼下那淡淡的乌青,五指轻微抬起,却又放下,只问:
  “要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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