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王突然开口笑道。
众人也都跟着笑, 安平更是笑得滚到了贾后怀里,笑道:“哎哟,大皇兄还不赶紧谢我, 要不你如今怎么能生那么多!”
一句话, 所有人都笑得前俯后仰,帝后笑得尤其开怀。
也难怪安平受宠。能逗得帝后一起欢笑, 如寻常人家夫妻, 可是天大的本事。
只是盈儿有些不解建王说这话只是闲话家常呢,还是别有深意, 便抬眼看去。
建王其实也不过比太子大了两岁。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亲早,又酒色过度的缘故,竟然眼睛浮肿,眼神浑浊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倒像比杨陌大了十岁不止。
“太子妃性若娇花, 我差点儿拐了来做弟媳妇,好好护着痛的。也怨不得太子殿下疼惜。不比我这芦草似的人,便随了你们风吹雨打了!”建王妃泼辣地笑道。
盈儿眉心一跳。这对夫妻是什么意思?又提钟成康。
杨陌向来是有些醋精的。她当初愿意嫁给钟成康这事, 杨陌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介意。
便去看杨陌, 就见他嘴角一勾道:“做不了姐姐,做皇嫂也是一样的。皇嫂可要记得今日的话,日后凡事都护着太子妃才是。”
盈儿:……前世时,他就算护她,也顾着一个名分, 礼字当头。从来不会明目张胆,当着帝后就把话说得这般直白。
有些感动,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她忍不住偷偷看众人的反应,果然都十分精彩。
尤其是躲在建王妃身后的蒋寄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不过呢,还是有人告诉了我些太子哥哥洞房的事情呢!父皇母后可想听听?”安平挤在帝后中间,一手抱一个,一脸天真地问。
贾后便笑道:“哎哟,你快闭嘴吧,你太子哥哥护妻护得这般紧,你要羞了太子妃,回头看他收拾你!”
“不怕不怕!有父皇替你撑腰,你们呀,昨日就该来找父皇,父皇给你们一道金牌,瞧他还敢拦着你们。昨日没闹了洞房,已经便宜了他们!你只管说来,新婚三日无大小!”
想不到皇上竟然也这般爱热闹。
“是呀,父皇常说,咱们虽是天下至尊至贵之家,可这天伦之乐,也不可少的。六妹,你只管说!若是你太子哥哥定要罚你,皇兄替你受了。”建王赶紧拍马屁。
安平咯咯笑起来:“那我便说了,头一件呢,太牢的那块大肥猪肉,竟是太子哥哥替太子妃吃的!”
盈儿心里已经雪亮。相必这安平真是收买或胁迫了蔡司闺。
“是么?”皇上的声音沉了沉,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盈儿心里一惊,突然明白过来,建王夫妻说一大箩筐的话,绕这一大圈,是为了什么了。
他们只是想让皇上看明白,她是有多不适合当未来的皇后。
第一印象总是最重要的。
如果从进门第一天起,皇上就认为她娇气任性,日后难免处处以这种印象看她,对她不满,敲敲打打在所难免,最坏的情况,甚至还可能让杨陌索性废掉她。
杨陌若是为了她顶撞皇上,岂不叫皇上以为他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一怒之下,废了杨陌的太子之位都有可能。
杨陌若是任由她被皇上收拾,以她的娇弱,难免不满,也会夫妻离心。
所以,贾后建王一党,包括安平,今天都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强调她娇气无能,杨陌却宠她入骨。
为的就是要彻底坏了她在皇上心中的形象。
他们要离间的不是她跟杨陌,而是通过她,离间杨陌跟皇上。
所以在台阶上司闺动手脚,不只是恶作剧。
安平从头到尾也不是调皮胡闹,而是在帮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争宠。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大局。而她跟杨陌都不知不觉地踏了进去。
“确有此事!”她还没想明白怎么破了这局,就听杨陌回道。
“哦?太子妃将门女子,想不到竟娇养若此?又不是要她吃糠咽菜,一块肥肉而已,竟不能为全礼而食之?还要你代劳?”
皇上的不满已经十分明显。
可是皇上跟太子说话,她贸然插嘴,只怕会让事情更糟。
她低头默默,掌心微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
“父皇,太子妃之前曾在桃花山小住。期间曾载筐及筥,亲自下田,薅荼蓼,播黍稷,并非娇生惯养之辈。想来若真是糠菜她倒是能食得的。反倒是肥肉,儿子瞧她没那么大的福分,便抢了来吃了。”
盈儿:……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桃花山经常下山在田里跑?!难道他早就派了人在她身边暗中窥视?所以才一看到袁宝福就把他扔了出去?又或者,他赶来桃花山,就是因为她身边冒出了袁宝福?!
“哦?你真种过田?”皇上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不少。
民以食为天,历朝历代的皇帝,没有不重农的。
皇上跟太子每年春秋两祭,也要下田一种一收,祈祷丰年。
皇后和太子妃也要跟去,结耦同耘。
可大家都不过是做做样子,哪里真的会如农夫农妇一般拔草翻土播种下苗?
也难怪皇上立刻转了兴趣点。
盈儿心里大大松一口气。杨陌果然是杨陌,两句话就破了别人精心设的局,还给她找到了表现的机会。
她忙笑道:“回父皇,不过是最浅显的罢了。我去之时已经是秋末,能种之物不多,种过一种冬苋菜,这种菜喜冷凉,先用陶土盆发出苗来,再移到土中。还有就是大蒜,最是容易,只要将蒜瓣扔在土里,洒了水,便见风长。父皇若是喜欢,我回头在东宫里头找块地,也种些蔬果出来,新新鲜鲜,摘了来给父皇母后尝尝。”
其实她更喜欢种花。不过种花到底是闲事,比不得蔬菜粮食,是人离不开的,这时提起,反倒不美。
至于说要在东宫种菜,也是想证明她确实并非赵刮之流,只会嘴上谈兵。
可没想到,皇上听了脸色顿缓,反问道:“那如今四月,种些什么最宜?”
“俗话说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四月正是种田的好时光。什么豌豆、四季豆、朝天椒、茄子、玉米、葫芦,丝瓜都种得的。”
她一口气说了一串蔬菜粮食名。
喜得皇上连连点头:“好好!记得叫上安平几个成天无事忙的一起去帮忙,回头朕要好好尝尝你们亲手种出来的蔬果!”
盈儿:……。
杨陌:……。
安平:……。
其余人等也个个脸色精彩。
盈儿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好笑。
因祸得福,她这会种菜的太子妃,看来皇上挺满意。
*****
建王妃出了宫,坐着象铬走了一会儿,这才掀开帘子,看了看前面建王的金铬,犹豫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外头骑马的护卫道:“去跟王爷说一声,就说……前儿听说老太太身子有些不爽利,既出来了,我索性回一趟钟家瞧瞧去。”
一时那护卫回来道:“王爷说今儿不得空,问老太太好,缺什么只管到府上库里取去。”
建王妃听了,点头说知道了,谢谢王爷,便脸色阴沉,一路到了钟家。
今儿太子大婚,全体官员休朝三日,待明日大宴后,后日才开始上朝,因而钟国公及几个儿子孙子也全都在家。
听得建王妃突然回来,大家都十分意外,迎出二门,寒暄完毕,建王妃跟钟老太太进了内室,钟老国公叫众人散了,自己也进了内室,见建王妃红着眼睛,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头:“委屈你了。”
建王妃用帕子捂着眼睛,哭得双肩微微颤动,钟老太太将她搂在怀里,陪着她流泪。
却说钟成康,本来已经随众人散了,可走到半道,又折了回来,想着等姐姐出来,向她打听一下乔盈儿在东宫怎么样。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个心情。又盼着她过得好,又盼着她过得不好。可无论好与不好,他总是想多知道一些消息。
可走到院门口,透过花墙,远远就见钟国公的贴身护卫站在台阶上,院里一个丫头不见。
他心里一跳,明白过来,想必姐姐跟爷爷奶奶有大事要议。
便立刻退出来,想了想,绕到后院。
攀上一棵银杏树,翻墙进了后花园,延着墙根摸到了内室窗下,蹲下偷听。
就听得里面传来老太太的哽咽声:“如此说来,那人倒是留不得,是个祸害。”
钟成康听到这话,双腿发软一下坐到地上。
他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虽也知道家里的大人们少不了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可从来没想到他家老太太这么洒脱豁达慈眉善目,平素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对谁都笑哈哈的人,却一上来便说要杀人。
“你是老糊涂了。这又不是后宅那点儿破事,真要动了她,可就撕破脸了。这件事,你容我细想想。”
又听他爷爷道。
他胸口那股气这才慢慢的吁出来。心想,幸好还有他爷爷这老狐狸替钟家掌舵。
便又将耳朵贴在窗根细听。屋里安静了片刻,才听他爷爷又道:“那今日你瞧着,殿下待太子妃是真心还假意?”
“老头子,你没老糊涂吧?太子之前不惜触怒皇上,也不顾忌咱们家,定要抢那乔氏,怎么可能不是真心的!”
“爷爷,我不明白,他是真是假有什么打紧的?”
“你们呀……到底还是见识有限。蒋氏这条计谋其实倒颇是不俗。可成败只在一点。那便是殿下到底对乔氏是否真心。”
接着他便听到他爷爷细细分析情势,却越听越心凉。
原来当初她姐姐那个求娶乔盈儿的主意,竟是建王的侧妃蒋氏出的。
他姐姐之所以能说服爷爷奶奶,并不是真打算给他娶乔盈儿,不过是试探杨陌罢了。
若杨陌就此罢手,那他们的这条美人计就行不通。
若杨陌待乔盈儿真心,必会苦苦哀求皇上成全。
若皇上答应了,杨陌得了乔盈儿,他们再从中作鬼,叫杨陌不得不行些周幽王,商纣王之流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荒唐事,久而久之,皇上必动摇让他继位的信心。
若皇上不答应,杨陌必然对皇上心生怨怼,父子不合,自然又给了他们机会。
所以归根结底,那桩让他忽喜忽忧的婚事,不过是他们想帮建王夺嫡的棋子罢了。
他瘫坐在墙根,浑身冰凉。
耳朵里又传来他姐姐惆怅又羡慕声音:“想来……是真的吧。”
“何以见得?”
就听钟国公又追问道。
是啊,何以见得?
杨陌真的喜欢乔盈儿到,建王可以利用乔盈儿搞美人计的地步了吗?
他也很想知道。
第66章 气味相投 他希望是真的,又不……
他希望是真的, 又不希望是真的。
就听建王妃失落地道:“我说我差点儿拐了乔氏来做弟媳妇,好好护着痛,结果你们猜太子殿下怎么回的?”
“弟媳妇”三字听到耳中, 心头猛地好似叫人扎了一几针, 那丝痛慢慢涌上来,和着血,红了眼。
钟成康不明白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乔盈儿啊, 怎么听到这三个字, 竟会这般难过?
又听建王妃接着苦笑道:“他笑了笑,说我做不了姐姐, 做皇嫂也是一样的。还要我记得今日说的话, 日后凡事都护着乔氏。他就说得那样坦坦荡荡,当着皇上皇后, 满屋子大人小孩子!唉……也不知道这乔氏哪来这么大的福分!”
这话说完,屋子里半天没有声音。
他靠在墙根捂了捂依然隐隐作痛的胸口,也无心再听下去,便悄悄由原路又翻出墙去。
*****
这头盈儿跟杨陌回到东宫, 便都换了衣裳出来,到偏殿里坐定,喝了茶, 杨陌这才问她:“你想如何处置蔡司闺?”
蔡司闺就是那个故意使手段,差点儿让她在台阶上出了大丑的司闺。想来代吃猪肉的事, 也多半是她传出去的。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确实是个隐患。
可司闺是正经的太子女官,从六品。因为太子大婚,才调入东宫。这样明目张胆必是早有后路。她又没有人家勾结安平的真凭实据,贸然处置, 人家反倒能反戈一击,怪她初入宫闺,为点小事,就滥罚宫人。
盈儿呆呆出了会儿神,笑道:“倒也不必。”
杨陌轻轻摇头,语气越发温柔:“予其惩,而毖后患。你如今是太子妃,又是初来,不可不立威。”
盈儿便一脸无辜,睁大眼问:“那以殿下的意思,该怎么罚呢?”
杨陌一愣,旋即大笑起来。
盈儿微红了脸,知道杨陌看穿了她的小心计。
罚人是杨陌的主意,连怎么罚都是杨陌说了算。这事就算传出去,别人也挑剔不到她什么。万一再传到皇上耳朵里,也知道她对杨陌是言听计从,心地善良,又不会自作主张,如此善良柔顺,皇上自然放心。
就听杨陌笑了一阵,道:“传蔡司闺。”
蔡司闺样貌普通,可在宫中时日久了,举止行动中都有一种威仪。所以就算是明知自己犯了错,也并没有半点仓皇,而是镇定地跪到了他们面前,行完礼便低头听候发落。
“你今日大意失职差点儿累及太子妃,本该受罚。可太子妃心地仁善,替你求情,欲叫你将功补过,你可愿意?”
盈儿端坐上方,面带微笑,做出一副十分温柔软绵的模样来。果然这事叫杨陌处置最好不过。他可比自己高明多了。说蔡司闺不是受人指使,而是大意失职,表明了他们对贾后没有猜忌之心,惩罚蔡司闺完全是因为她犯了错。
就见蔡司闺脸上微微一愣,伏身在地:“谢殿下仁和。谢娘娘宽厚。小官愿领罚。”
正等着杨陌继续,不想他却又转向了她,笑道:“如此,便由太子妃来指派你罢。”
盈儿闻言,心里雪亮一片,不禁暗自感叹。
如果由他直接定了如今处罚,日后东宫诸人眼里必是只有太子,没有她这个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