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见风使舵,除了周氏的几个心腹,其他人都开始阳奉阴违起来。
荷月本就是个有手段的,又有南安王府做靠山,内宅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周氏却是小户人家出身,不曾经历过后宅相争,又无娘家依靠,丈夫也存心偏袒,如何是荷月对手,短短数年,便被逼的几乎无立足之地。
林松心疼母亲,又年轻气盛,为此不惜冲撞父亲,惹得林丰也渐渐对长子不满起来。
荷月所出的一双儿女生的聪明伶俐,比起不在身边多年的长子,林丰是亲自教养一双龙凤胎长大,对小儿子和女儿爱如珍宝,一颗心越发偏了。
到了最后,荷月几乎掌管了整个林家,而周氏这个真正的主母却名存实亡。
林丰这十几年征战,很是攒下了一笔家业,随着龙凤胎长大,荷月野心渐长,思量着只要没了林松这个嫡长子,林家的一切便都是自己儿子的。
生了这个心思,荷月再也按捺不住,开始暗中谋划起来,终于叫她寻到了机会,在周氏出门上香途中安排了一伙劫盗匪,意欲一举除了周氏母子。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周氏与林松得贵人相助,才逃过一劫。
周氏对丈夫早已不抱希望,原本只想安稳抚养儿子长大,没想到荷月如此狠毒,自己的一再退让竟险些害了儿子。
俗话说为母则刚,儿子便是周氏的逆鳞,面对荷月的步步紧逼,周氏不再容忍,搜集证据,将事情闹到了林丰面前。
只是没想到面对一干铁证,林丰却还私心偏袒,口头训诫了爱妾一番,又暗中处置了被抓的几个盗匪,随后便只叫荷月闭门思过半年,其余半点惩罚也没有。
周氏又怒又恨,再也无法忍受,当即大闹了一场,决意和离,带儿子回京。
林丰苦劝不得,最后只能同意,到底心中有愧,将家产分了一半给周氏母子带走。
这些内宅阴私实在不甚体面,又当着惜春的面,周氏便没有细说,只大略说了几句始末缘由。
李纨何等聪敏,周氏虽未细说,她略一思量便猜到了大概,妻妾之争向来残酷,可以想见周氏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到底是别人家务事,又事关后宅阴私,也不好多问,便道:“你日后有何打算?”
周氏闻言叹了口气道:“我如今也没什么奢望,只希望松儿平平安安,无病无灾,便再无所求了。
我原打算回乡去,只是这孩子忍不下这口气,执意要参加明年的秋闱,考个功名回来。
我也劝不住,只能随他去了。”
李纨道:“这也是孩子的一番孝心,回头指不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周氏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吃了一回茶,又说了一回家务人情,见天色已晚,李纨便带着惜春告辞回去了。
周氏先
前便知道了惜春意欲出家的缘由,此时难免有些不放心,拉着她的手细细嘱咐了一番方罢。
惜春也十为不舍,一直闷闷的,好在李纨又答应日后带她出来,想到如今同在京中,见面也不难,这才心情好了些。
另一边,贾母等人见李纨惜春在外住了许久,已经接二连三打发人来催她们回去,李纨只得收拾了行李,又与黛玉周氏告了别,便带着惜春回了荣府。
众人见惜春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却不再提出家之事,俱都松了一口气。
尤氏也唯恐逼迫太过又让她改了主意,因此也不敢再说亲事二字,横竖惜春才十五,过一两年再提也来得及。
倏忽一年过去,却说贾兰在国子监数载,又有沈颐这位名师教导,诗书经义皆已谙熟,有心在今年秋闱下场一试,故每日于静处读书,以应秋试。
展眼到了八月初间,乡试在即,王夫人,李纨早早便替贾兰将一应考试之物都备置妥当,除了挡风的号帘,遮雨的油纸帘,考篮、银丝炭、铜铫、小火炉、薄毡、蜡烛等物,还有各样耐存放的点心,小菜,并熬粥的碧粳米等等。
王夫人还备了一大枝野山参,切成参片,用荷包装了,叫贾兰带在身上,凡能用得上的各种丸药也都用荷包装了,塞在篮内。
很快便到了初八这日,李纨先前一直表现得颇为镇定,到了此时却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出门前反复检查了要带的包袱,考篮,见无遗漏,方才安心了些。
临行前又隔着窗户再三叮嘱跟着的长随并小厮们:“好好跟着哥儿,别叫人冲撞了,若是有什么事赶紧打发人来府里回话。”
众人答应着:“奶奶放心,奴才们保准服侍好哥儿。”
反倒是贾兰自个儿十分冷静,拜别了李纨王夫人等,带着小厮出门登车而去。
贾兰是贾家这些年来唯一一个有望高中的,贾赦贾珍等人均十分看重,一大早便同贾政、贾琏一道坐了车,皆送贾兰进场。
到了贡院,看了牌,在西门第四牌上。点了名,领了签,此处就不容上前了。贾兰接过行李、考篮,辞了贾政及众人
,拿着签就到搜检砖门边来。
贾琏充着小厮,挤上去一看,只见贾兰到了门前,放下篮子和包袱,有两个衙役模样的人,便从头搜了一遍,又将篮内看完,包袱也搜了,方点头说:“搜检过。”
进了头门,还有第二道搜检,这却看不见了。①
贾琏退出,禀了贾政,又站了半日,直到贡院大门关闭,方各坐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乡试程序等部分内容来自百度感谢在2021-01-10 00:06:02~2021-01-17 00:2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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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回
这厢贾兰经过多番搜检, 方入了贡院,归了号。
这号房十分狭窄,只上下两块木板, 上面的木板当作写答卷的桌子, 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两块板一拼当床。考棚里还有为考生准备的炭火、蜡烛。
贾兰打扫了号房,挂油顶,钉号帘, 又要了号板, 揩抹干净,铺上薄毡, 一切齐备,方坐下歇了歇。
此时各考生皆已到齐, 贾兰在号门口抬头望去, 看见往来纷纷,皆是求名之辈,心下一忖, 即低头看自己, 哑然失笑。
不觉便到了午间, 贾兰自带了银丝炭、铜铫,碧粳米, 便煮了粥吃了, 晚间则热了带来的火腿、鲞鱼等小菜,配着馒头吃了。
相比于其他考生的紧张, 贾兰一直十分从容,晚间简单洗漱完便沉心安睡,养精蓄锐。
一夜好眠, 待到醒来时,那天已将晓,贾兰叫号军打水洗了脸,煮了粥吃了。
其余考生也都陆续醒来,诸人皆不曾好睡,各自叫了号军,用水洗了脸。
贾兰收拾妥当,便拆了床板,将带来的卷袋打开,将文房四宝取出摆好。
不多时,号军就送来题纸,贾兰接了题纸,迅速扫了一眼题目,皆是他熟谙在心的,诗题也都是先前练过的,不禁心下一松。
他也不急于下笔,只阖目静坐着,细思题蕴,直到透彻无遗,定了腹稿,方研墨舒纸,一挥而就。
日初后,吃了几块点心,又细细修改了一回,就做第二艺。
日将落,贾兰的诗题也已得了,天未二鼓,八韵俱成,先把草稿写在卷上,写罢又斟酌了一个时辰,才仔细誊好。
不觉天色渐晚,号军过来点了蜡烛,贾兰担心油污损了试卷,便将写好的卷纸装在袋内,挂在墙上。
随后又热了米粥小菜,吃了晚饭,又把荷包内带的人参吃了一片,又看了一回下面的题目,细思了一回,方裹着薄毡睡下。
待到醒来,天色方晓,贾兰洗手净脸,热好早饭吃了,便将卷取出,复加意推敲了一番,直至再无遗漏,方把文章誊好。
此时已是酉正,陆续有考生交卷,贾兰也不着急,吃了两块
点心,喝钟茶,把诗文又仔细检点了一番,通无错字,方仔细装在卷袋,又把笔墨收起。
收拾好考篮,毡毯,出了号房,到至公堂左首交卷,就烦收卷官看了,规矩不错,领了照出签,便随众出龙门。
却说此次贾兰下场考试,阖家上下皆悬着心,李纨还好些,贾母王夫人贾政几人几乎是坐卧不安,连饭也不曾好生吃,天天数着日子过。
到了出场这日,贾母等人越发焦虑起来,贾政想着贾兰初次赴考,年纪又小,恐人马拥挤,有什么失闪,便拣家里老成的管事的多派了几个,令贾琏等人带着,早早等在场外。
贾母命人请了太医在家候着,王夫人一早便派了彩云同素云带着小丫头们晾晒铺盖,打点换洗的干净衣裳,及至饭菜都过了目,好好的搁起,预备着。
贾政等人将一应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李纨这个亲娘反倒无用武之地了,一时哭笑不得,想了想,便叫人去煮了安神汤备着。
这厢贾兰出了考场,贾琏等人早已看见,贾芸忙带人上前接了行李、考篮。
贾琏见他精神尚好,便问:“题目可应手好做?”
贾兰早已成竹在胸,当着众人却不好夸口,只谦逊道:“还好,不算很难。”
说着话,各上了车。
回到家中,贾兰不及梳洗,便先去见了贾政。
贾政正在书房等候,贾兰请了安,贾政便问:“文章可有草稿?”
贾兰点头道:“带来了。”
当即取出稿子,贾政看罢,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捻须点了点头,将草稿传给众请客相公看。
众人看了,无不赞好。
一位老请客细看了一回,又将作意细细问了,不由得点头笑道:“世兄高论,这科再无人出其右矣。”
贾政心下得意,见贾兰面有倦色,温声道:“这一场辛苦了,你太太已备好了热水饭菜,回去好生梳洗歇息罢。”
贾兰答应一声,便到后边瞧贾母、王夫人、李纨及各位长辈。
薛姨妈尤氏凤姐等人亦等着见了,众人问了两句场中事,便叫他去回去梳洗了。
一时梳洗妥当,换了干净衣裳,贾母便叫太医来诊了脉,那老太医凝
神诊了片刻,方笑道:“哥儿精神甚好,只是累着了些,不妨事,好生歇息一日便可。”
贾母这才放下心来,忙命人看赏,好生送了出去。
王夫人又将预备接场的饭菜叫贾兰吃了,就去歇息,好进二场。
进了二场,接着三场,待三场考完,饶是贾兰素来身强体健,也不免精疲力尽,回家直睡了一日一夜方醒,将众人吓得够呛。
这二场文稿,贾政与众请客也都看了,众人都赞不绝口,说道:“这等的见解,气体及词采,置在第二席想是再不能的。老先生预备喜酒,晚辈先喝一钟。”
贾政大喜,即叫备酒。大家吃了一个更次才散。
却说贾兰三场已毕,房考阅了首荐,大主考亦击案相赏,拟以为元,后来拆名,方知其年仅十五,众考官商议一番,以其年幼不便为解元,遂降了一名,取为第二名。
到了揭晓这日,贾琏早早便起来,约了贾蓉,贾蔷,贾芸等,带着小厮们在府前等候放榜。
到五鼓后,榜亭到了,吹手奏着乐,衙役赶开闲人,就在墙上张挂起了红榜。
此时看榜的早已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往前挤,贾琏同贾芸等人都被挤散了,险些连鞋子都掉了。
好在随同的昭儿等几个小厮还跟着,一齐在前面帮忙奋力开路,贾琏才好容易挤上前去,不及站定,便焦急搜寻起来,只见第二行写着:“第二名贾兰,江南金陵府贡生,习《书经》。”
贾琏大喜,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两遍,确认无误,顿时喜笑颜开,忙挤出来告诉众人,叫昭儿回府,飞马报喜。
那知昭儿到大门时,道喜的报子已早报了。贾政大喜,赏了酒饭,又赏了二十两银子。报子谢赏而去。
顿时举家皆喜。贾兰先去见了贾政,方回后院给贾母、王夫人、李纨及各长辈磕了头。
贾母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叫凤姐:“每人赏两个月月钱,兰哥儿身边跟着的额外再添一个月!”
凤姐笑着答应着,当即命人出去传话。
王夫人拉着贾兰到跟前,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含泪笑道:“好孩子,果然没辜负你父亲当日的期望。”
望着贾兰
俊秀的脸庞,心中不免悲喜交加,喜的是孙儿年少有为,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可谓是光宗耀祖,悲的是长子贾珠英年早逝,看不到儿子的今日。
贾兰闻言,心中也有些难过,勉强笑道:“太太不必难过,父亲在天之灵有知,也会为我高兴的。”
众人听了,想起早逝的贾珠,也都不由得暗暗叹息。
宝钗也劝解道:“兰哥儿高中亚元,足可慰太太大嫂子这番苦志,大哥哥亦可谓膝下得有人了。”
李纨在一旁听着,心中毫无波澜,她与贾珠素不相识,并没有多少难过,只是见众人都向她看过来,只得低下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此时各家亲友都得了喜讯,纷纷遣人登门道喜,元春也命人赐了东西下来。
不多一会儿,旁支族中的各房长辈也皆到了,贾政贾赦带着贾琏等人招呼,置了酒席,直吃到掌灯时分方散。
次日,贾兰先到东府祠堂磕头。到贾珍、尤氏处行了礼,又到了沈颐家中。
此时沈颐正在书房看书,见贾兰神色疲倦,不禁笑道:“你这是高兴得睡不着?怎么无精打采的?”
贾兰揉了揉额头,道:“老师快别取笑我了,这两日我被老爷拉着见客,隔了八百里的亲戚都来了,但凡见了,不是叫作诗就是论文章,简直比考试还累。”
沈颐笑道:“常言道‘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你如今中了举人,他们自然要烧烧热灶。”
说话间小厮已送了茶上来,贾兰拈了个甜枣吃了,道:“还是老师这里清净,我都不想回去了。”
沈颐闻言失笑,摇头笑道:“有得必有失,如今这些还不算什么,日后你若入官场,比这烦人的应酬可多得多了。”说罢将两碟他素日爱吃的点心推了过去,道:“你先前说若中了便参加明年的会试,如今还没改主意?”
贾兰闻言,将手中的果子放下,道:“我知道老师的意思,我原也想着压几年再下场,只是这一年朝中形势越来越不好,我们家的情形您也知道,说不得什么时候上头就要降罪,我早些得了功名,届时多少也能帮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