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珽深深看了明锦一眼,似无奈又似叹服,“好,我答应你。”
正事谈罢,戏也唱完了,明锦没有再留的必要,听到江仲珽说他要再听一折戏,便先行一步出了包厢。
下了楼,听到霸王别姬的熟悉乐声,明锦勾了勾唇,眼里飞快掠过一抹精光。
不过,再听到那明显稚嫩却不掩惊艳的唱腔,以及融合了唱念做打的新颖风格,明锦惜才的老毛病又犯了!
“夫人,这是一个园子里的侍女托奴婢转呈的。”上了马车,待明锦坐稳,时樱从衣袖内取出一封信,当着明锦的面打开信封,取出内里的信纸展到明锦面前,方便明锦确认写信人是否可信。
像这种陌生人递上来的东西,是断断不会直接让夫人先沾手的。
虽说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了,但每每看到时樱她们如此谨慎的举动,明锦都不禁感慨林大管家培养人的卓越能力。如此想来,上一世查不出临仙楼的异常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庆和园吴老板的亲笔信,明锦接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吴老板也对兰荷生出了惜才之心,想请自己劝劝兰荷,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上一世,姚彩莲重伤太子后自绝于当场,被皇上下令吊在城墙外曝尸十日。而十日未满,太子便已不治而亡。
明锦不想再去细究上一世姚彩莲是如何被送到太子身边的,这一世,既然有缘先一步认识,她便想尽力结下一段善缘,权当是为肚子里的小团子积一份功德。
回到家,明锦也不耽搁,立刻写了两张帖子让时樱差人送去覃府和崔府。
时樱刚迈出门槛,桃华就脚下生风似的走了进来,福了福身,急不可待禀道:“夫人,刚刚将军府派人来报喜,说是昌王妃有喜了。”
第70章 偏偏长了一张嘴
“昌王妃有喜,怎么是将军府来人报喜?”明锦纳闷问道。
桃华当即解释:“奴婢问了,说是三夫人身体不适,昌王妃回将军府探望,顺带着给请了个平安脉,这才发现的。”
明锦笑了笑,“真是巧啊。”
不过,不管怎样,有孕都是件大喜事。
“之前昌王府送了两匹锦缎和一对官窑梅瓶给咱们府上贺喜,这回咱也比照着这个送?”卿云记性好,看礼单的时候又格外关注了一下昌王府,现下张口就来。
想到自己如今享誉在外的名号,正好可以趁机再坐实一下,明锦道:“不,你去账上支一千两银子,包得漂亮些,让大管家亲自送过去。”
直接送银子?
卿云跟时樱面面相觑,心有灵犀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外间送夫人的绰号:钱耙子。
得,银子一送,这绰号算是盖上戳了!
昌王府。
江仲珽从主院出来回到前院书房,脸上的喜色已然看不到一丝痕迹。
“……事情就是这样。”
兰羽先一步等候在书房,详细禀报了今日在将军府的事。
“给王妃请平安脉的是哪个大夫?”江仲珽问道。
兰羽眸底飞快闪过一丝异色,回道:“府医署的一个女医官,姓佟。”
“佟医官?”江仲珽反复咂摸这个称呼,有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兰羽见他这般反应,稍事犹豫后开口提醒道:“主子,这位佟医官与三夫人颇有些私交,当初在庄子上替王妃……的,就是这位佟医官。”
竟然是她!
江仲珽双眼微眯,脸色愈发清冷,沉吟片刻后吩咐道:“王妃如今身怀有孕,你更要用心伺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跟本王说。”
兰羽精神一振,神情郑重地应道:“奴婢定不负主子所望,尽心尽力照顾好王妃。”
江仲珽神色欣慰地颔了颔首,挥手让她先退下。
兰羽刚出去,知夏就悄无声息似的出现在书房内,“主子,刘姨娘昨日确实出府去过医馆。”
刘姨娘,就是青葙,她本是个孤女,写妾书时便随了春禾姐姐的姓。
江仲珽眼底笼上一层寒意,斟酌片刻后吩咐道:“你去跟大管家说一声,近来暑气重,让府里的医官去给王妃和姨娘们请个平安脉。”
知夏躬身领命退下,没有半丝好奇心。跟兰羽相比,暗卫出身的她是个绝对的命令执行者。
翌日一早,昌王府再传喜讯,刘姨娘也被诊出了喜脉,可谓双喜临门。
消息传到世子府,明锦豪爽地一挥手,又包了一份五百两的喜银。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哪个会先出生?”崔氏将新鲜的没湃过井水的甜瓜挪到明锦面前。
明锦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西瓜和龙眼,认命地拿起个甜瓜,也不用卿云给她切,徒手掰开递给母亲一半,剩下的一半直接开啃。
崔氏见她吃得香,又是私下没外人,便也没多约束她。
“不管谁先谁后,明媚肚子里的那个都占着嫡出的名分。”明锦一派轻松,笑道:“才一个多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现在就想这么多,太早了吧。”
崔氏摇头,“嫡长子和嫡子,虽只有一字之差,将来面临的处境可是大为不同。”
若明媚这个王妃地位稳固、孩子本身又争气,倒还好说,否则……王府之家又不是没有庶长子承袭王位的先例!
这样的先例虽寥寥可数,但终究让人顾虑。
想到江既白曾私下里向自己的郑重保证,再看看明锦愈发红润的脸色,两相对比之下,崔氏情不自禁感叹命运的玄之又玄。
明锦见她娘一忽儿蹙眉,一忽儿感慨,情绪翻飞,无奈地暗暗摇头。以丁明媚的行事作风,怎会给自己埋下这样的隐患!
不过,这些都是昌王府和三房的破烂事,明锦无意让母亲知道太多。
崔氏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句,无意在明锦跟前说这些烦心事,注意力落在桌面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盘子,放着各种瓜果,都不带重样的!
“我又不是外人,做什么费这些心思。”崔氏佯嗔。这是自己单门独户过日子,若是上头有婆婆在,见她这般铺张,可就要多想了。
站在一旁的卿云笑着解释道:“日常也差不多是这样,这个时节瓜果本就多,世子爷人不在家,一路上却不间断送东西回来,前几次给您送过去的荔枝、西瓜和葡萄,都是世子爷让人送回来的!”
明锦抿嘴轻笑,这些瓜果可不全是他途经之地所产,自从听谭先生说,怀孕期间多吃瓜果好,各地的镖队怕是都被他派了任务,各种瓜果源源不断送进府,除了府里日常吃用,又给母亲她们送一些,剩下的都被她送去了闻香街,单独辟出一间铺面售卖瓜果,小半个月就打出了名气。当然,价钱很不便宜就是了。
崔氏惊讶过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难怪老太太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世子早前是有些不太省心,但婚后对明锦却也是真的没得挑剔。
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崔氏看着女儿笑意舒展的脸,信心倍增。
“世子惦记你,你自己也要懂得节制,像是龙眼西瓜之类容易上火和寒性比较大的,吃一点解解馋可以,切不可贪嘴……”
听着母亲碎碎念,明锦耐心地应着。实际上,从吃的到用的,她都被房里近身伺候的几个牢牢盯着,谭先生更是隔天就要请一次平安脉,今儿是看在她娘的脸面上把盘子里的瓜果摆满了,否则每次给她上水果都是严格定量的,最爱吃的西瓜只有可怜兮兮的一小块儿!
而这些都是江既白出门前给田妈妈和大管家他们的特权,为的就是盯紧她的嘴。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江既白翻身下马,狠狠打了一串喷嚏。
滇南王江言昭慢他一步也下了马,见状取笑他:“一想二骂三念叨,你一连串打了四个,这是有人骂了你两遍呀,该不会是弟妹吧?”
江既白揉了揉鼻子,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就不能是想了我四遍!”
好好一个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的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紧随着他们俩下马的裴韫早习惯了他们俩的斗嘴,挥手让校尉将人犯压去大牢,耐不住饥肠辘辘,催着江言昭赶紧进府开饭。从渝州南部深山一直追击到滇南境内,才终于将冒充钦差的这帮人犯捉到,他是又累又饿,难为这俩人还有精力和体力打嘴仗。
难得见到裴韫这般狼狈,就连江既白也明显面露倦色,可以想象这场长途奔袭追击多么艰苦。如果碰上的不是他们,这伙人犯恐怕早就逃脱了。
江言昭早让人备好了吃食,江既白和裴韫也不跟他客气,吃饱喝足又痛快地洗了个澡,就钻进房里呼呼大睡,带来的下属和捉到的人犯通通甩给了江言昭。
“主子,丁翼长求见。”一亲卫走进议事厅,来到近前低声禀道。
明岚?
江言昭看了眼身上还沾有血迹的软甲,道:“请她去花厅稍候片刻。”
亲卫领命退下,江言昭三言两语将余下的事情交办好,扔下议事厅的人抬腿就走。
“王爷这是真上心了呀!”
“可不是!头一次见王爷这么待见一个人。”
“那也是人家确实值得另眼相看!如果不是丁翼长带着辎重营从旁策应,咱们这场仗啊,恐怕是要饿着肚子打喽!”
“不愧是丁老将军家的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咱们王爷要是真能把人给留下,那也是一桩美事啊,是吧?”
一帮老兵痞们哈哈大笑着附和,心里确是都赞同。有个出身将门又能带兵的王妃,对滇南王府来说的确是件大好事。
“可是北陇宣慰使不是有意将女儿嫁给咱们王爷联姻吗?”一副将插言提醒道。
滇南部族构成复杂,宣慰使司有着格外重要的作用,宣慰使多为当地最有权势的部族族长,像是北陇宣慰使,就是滇北最大部族岬侗族的族长,如果能达成联姻,对王府也有着莫大的助力。
议事厅上顿时一静,少顷,副将曹牧远大咧咧笑道:“有咱们这些老兄弟们在,怎么也沦落不到把王爷推出去和亲的地步吧!更何况咱们王爷可不是吃素的,你们呀,就少操这些没用的闲心,先把王爷交代的差事办好了吧!”
想想也是,自从王爷建牙开府,上门来说亲的土官们就没断过。
江言昭全然不知下属们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换了身锦袍后就直奔花厅。
“参见王爷。”明岚见他进来,忙起身抱拳见礼。
江言昭脸上挂着最随和的笑,抬了抬示意她免礼,“坐。”
明岚道了声谢,复又落座,开门见山表明来意:“王爷,敢问世子爷可是到了府上?”
“嗯,这会儿应该刚睡下。为了缉捕这伙假冒钦差的人犯,他们从渝州一路追到这里,也差不多耗到身体极限了。”江言昭问道:“你是有急事要见他?”
明岚当即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很急,就是想向世子打听一下家里的情况。既然这样,那我等明天见过世子再走,还请王爷帮我跟世子打个招呼,我明早再来叨扰。”
江言昭微微蹙眉,“你要走?”
第71章 山雨欲来
明岚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弄得一头雾水,“我不能回去吗?”
他原本只是临时受命押送辎重,碰上意外情况才率领辎重营侧应滇南军夹击敌军主力,战事一结束就应该立刻回黔州复命,但滇南王执意挽留她参加庆功宴,还要给她和辎重营的弟兄们请功,在请示过总兵大人后,她才在南屏府停留至今。
朝廷的嘉赏已经赐下,她因为只是临时受职,是以这次的军功都给折成了赏银和赐田,丰厚程度远远超过明岚预料,唯一一点点美中不足的是,赐田都在南屏府辖内。
“皇上赏了你那么一大片田地,你不安顿妥了就走?还是打算随手就卖了?”江言昭只能拿赐田当借口。
“赐田怎么能随便卖?”明岚当即表示不认同,转而想到那么些田地,解释道:“我打算先回去向邢总兵复命,交还了差事,然后再过来慢慢安顿,建庄子、雇人、出佃……哪一样都要不少时间。”
江言昭一听脸上顿时就浮上喜色,“这样也好,我先让大管家帮你物色一个靠谱的庄头,你过来了从旁盯着就行。”
明岚在南屏府人生地不熟的,能有个可靠的庄头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
“会不会太麻烦大管家了?”明岚心有顾虑地问道。
江言昭豪爽地替大管家应下,“你这点区区小事,费不了他多少功夫!”
正在王府内库核对新近入库的大管家袁绥只觉得后脖颈猛的窜起一阵寒意。
“来人,再多加两道封条,抬去最里面的银库。”袁大管家叮嘱道。自家王爷什么都好,就是爱做过路财神,这批银子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给散光了!
也是不巧,明岚离开不久,江既白就醒了。他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稍微缓过乏就躺不住了,问了江言昭所在便自己寻了过来。
“……只一点,人必须稳妥可靠。”江言昭再一次强调道。
原来只是帮丁姑娘找个庄头啊!
袁大管家暗暗松了口气,满口应承下来。
湖边清静,江既白隐约听到袁大管家离开前提到了丁姑娘的字眼,不用猜也知道是说丁明岚。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从战场上回来没两天又帮我们钻深山里捉人,现在竟然还有心思钓鱼。”江既白大咧咧坐进他身旁空着的小马扎。
江言昭抛给他一只酒壶,“钓鱼就是最好的休息。尝尝,我酒坊里新酿出来的,多加了好几道蒸酒的工序,喝着贼有劲!”
就吹吧!再有劲,还能比得过他们阙州的酒?
江既白不以为意地挑开壶塞,还没凑近,一股浓郁的酒香就直扑入鼻。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清冽甘爽,回香醇郁,当真是好酒!
“给我留三五百斤!”江既白二话不说直接下定。
江言昭白了他一眼,“想得美,现在整个酒坊里也就百十来斤,最多给你三十斤带走,再想要,等年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