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暂且等皇上和贵妃商讨完,再进去吧。”苏全福拉住她手臂,怕她会冲入殿内,补充了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如果皇上不想听贵妃娘娘说任何话,甚至不想见贵妃娘娘,那么早已经喊人将贵妃赶出乾清宫了,可是贵妃斥声命令杜二姑娘出去,帝王并未出言阻止,可见他并没有想将贵妃置之不理的意思。
有苏全福眼睛都不错地盯着,杜月满只好恨恨作罢,不断地自我安慰,杜浮亭待在帝王身边这么久,都没能成功让帝王恢复记忆,仅凭着片刻相处应该也改变不了现状。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杜浮亭先开的口,可是帝王只是盯着她,眼神比以往都要陌生。
“朕知道那伤是她自己弄的。”这是在解释为何当时他未责怪杜浮亭,自从他将杜浮亭禁足之后,见识了不少后宫女人的争宠手段,一眼就看出杜月满故意为之。
可是这在杜浮亭看来,无异于是在帮杜月满。既然做错事的人是杜月满,怎么不惩罚她杜浮亭,就是能一笔勾销的呢?
“所以你就纵容她陷害我,你是不是还在心里心疼她受伤了?”她见崇德帝并不否认她所言,急得跺脚,质问帝王:“你独忘了我,又为何费尽心思地找我。”
崇德帝略带好奇地望向杜浮亭,指腹蹭在她脸颊,依然有着眷恋的表情,可低沉的嗓音透着凉透人心地清冷。
他道:“杜浮亭,朕看着你没有心动的感觉,你明白吗?”
这话犹如万箭穿心,说过白头偕老誓言的人,如今亲口对她说,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甚至杜浮亭想说话反驳,几次张口都吐不出词。
她的唇张合,眼泪簌地往下落,随手拿帕子胡乱擦拭,可怎么都擦不掉。崇德帝也不如以往,会小心地帮她擦泪,而且沉默地看着她。
杜浮亭终于意识到,这是她和崇德帝之间的问题,无关于任何人。
她哑着嗓音,无比疲惫地开口:“除了你,我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失去了……如果你要收回,我也无所谓。可你要记住,世上没有两全的好事,若有朝一日你再想要回,我不会答应了。”
说完这些话,杜浮亭只感觉到自己整颗心就像硬生生让人挖去大半般,疼得人几乎无法呼吸。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疼痛,才让她无比清楚地知道,杜月满千错万错有句话说的对,她爱他已经爱得没了自己,终究她不像当年的杜浮亭。
“你在觉得朕可能会后悔?”
第27章 陆笙
“不, 你不会后悔。”杜浮亭回答得坚决,红着眼眶望向崇德帝幽深的眼底,“我也不会后悔。”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将她和帝王之间彻底的划分成你与我的区别,从前她从来都不已你我区分。
两人在殿内的谈话说是激烈,并算不上太激烈, 可是若说不激烈,杜浮亭似是要流尽所有的眼泪。
崇德帝难得卸下繁重政事, 只一心听她哭, 他想替她抹去眼角的泪, 可是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他的心告诉他绝对不能这么做。
殿外是守着不肯离去的杜月满, 她静静地看着紧闭的殿门,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直到殿门缓缓推开, 走出道倩影,她立马正了正神色。
杜浮亭已经恢复了冷静, 与杜月满错身而过,撇过她的眼神无悲无喜,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杜月满想开口出言讽刺杜浮亭, 可发现自己见到这样的杜浮亭,竟然有不忍, 杜月满将这一切归咎为双生子的原因。
这么些年家里人都捧着杜浮亭,父母更疼她入骨, 她确实心生嫉妒过,可是父母都道,杜浮亭是身体不好是因为她们,当年母亲怀孕不小心受小人陷害中了毒, 是杜浮亭在母亲体内,吸收大部分毒素,救了娘和身为双生子另一半的她。
其实当年若是她开口要她的心头血,她并非一定不会答应……
她千不该万不该使用下作手段!
等都杜月满回过神,杜浮亭已经离开乾清宫,等在宫外的是齐嬷嬷、红珠等人,见到她安然无恙地从乾清宫走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杜浮亭看着担忧她安慰,为了她无视禁足的众人,她努力勾出抹笑意,“让嬷嬷坏了规矩真是不好意思。”
“先回椒房殿。”齐嬷嬷沟壑纵横,爬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没有好脸色,可心里是担忧的杜浮亭,怕她冲动行事犯下大错,要不然不会带这个头到乾清宫接她。
红珠下意识要去扶杜浮亭,让杜浮亭缩手躲开。
突如其来的抗拒,让红珠敏锐地感到有些不对劲,她下意识打量杜浮亭,果然在最后要收回目光前,撇见了她手腕的有伤。
“姑娘,让我瞧瞧你的手?”杜浮亭还想掩饰,红珠已经掀开了她的袖口,白嫩手腕上横着青紫破皮惨不忍睹,更重要的是这伤像自己抠破的,几人都惊吓住了,没想到杜浮亭如今到了自残的地步:“姑娘何必忍着,奴婢去请医正。”反正都出了椒房殿,不在乎再多一回。
这风火的性子怕是又要搅和太医院不安宁,齐嬷嬷忙拉住红珠,“你先把娘娘送回椒房殿,我去一趟吧。”她是崇德帝赐下的嬷嬷,也只有她能无视禁足出入椒房殿。
杜浮亭手腕上包着白色纱布,红珠有心念叨几句,可见往日鲜妍跟御花园春日里最好看的花般的人,如今神色萎靡、眉间失落,任何话都说不出口,只是陪在杜浮亭身边让她靠着自己肩头,“姑娘既然能狠下心烧掉那幅绣卷,那为何不能狠下心抛却旧人,人……总要往前看。”
杜浮亭不肯放弃那些过往,那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回忆,“我该死在十六岁年的,我的人生就不该继续。”
红珠望着杜浮亭又陷入回忆,沉默着不知该怎么言语。
她无法反驳杜浮亭的话,可她知道这不对,“我家姑娘知道自己注定早亡,但她从不会说要放弃自己的生命,陆公子救下姑娘性命不是让姑娘自怨自艾,哪怕您不为自己活,为了陆公子活下去好不好?”
杜浮亭睫毛轻轻颤动,红唇紧抿着不说话,红珠知道她听进心里去了,只有陆笙才让能让她活下去,“咱们把皇上和陆公子分开看待,咱们就全当他们是两人……陆公子不会希望姑娘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哪怕是因为他都不行……当年陆公子为了寻找能救姑娘的药,险些去掉半条命,姑娘怎么忍心再作践自己……”
红珠说了许多的话,直到嘴巴说干,她只得暂且停下,舔了舔起皮的嘴唇。
就是这么半会儿的功夫,她听见一声细细地:“嗯。”
红珠身子僵了下,惊喜地看着杜浮亭:“姑娘,你答应了。”
“嗯。”杜浮亭倒了杯水,递给已经将笑意刻在脸上的红珠,温声细语地道:“先润润嗓子。”
红珠见自己将杜浮亭安抚好,这才彻底地放心,只要朝前看总能过去的。不过今儿因着杜浮亭这出,后宫闹了不少风雨,就是各后妃的宫里都不安宁。
一为杜浮亭禁足期间私出乾清宫,没有受到崇德帝责罚;二为这跟在崇德帝身边的女人,竟然真的是杜浮亭的亲生妹妹。
“真是……谁能想到会是这样。”李淑妃蹙了蹙眉,可细想竟感觉在意料中,早就该知道帝王是薄情寡性,天生凉薄之人,不能付出真心,只能讲究利益二字。
弦儿听到淑妃感慨,正铺床的动作停顿了下,转了头瞧了眼坐在披散着头发,只着中衣侧靠在榻上的淑妃。
她眼睛转了转,在腹中不断搜刮杜浮亭家世,宫里人甚少知晓杜家情况,她自然也不知道多少。可忽然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道:“贵妃娘娘好似曾提起过她有一妹妹,容貌生得与她极为相似,性子却比贵妃娘娘讨喜,天真烂漫。当时贵妃娘娘提到她妹妹神色落寞孤寂,奴婢还以为贵妃娘娘的妹妹是不是遭遇不测,可如今看来倒不是,而且现在贵妃的妹妹还和贵妃相争。”
“输的只能是贵妃。”
恰逢房间内只有她与李淑妃二人,弦儿索性多问了几句:“可是为什么啊?奴婢看着皇上那么宠爱贵妃娘娘,从前的维护与恩宠不似作假啊。”
早前她见到贵妃刚给皇后娘娘请安,出了凤兮宫便有乾清宫的宫人接贵妃伴驾,还曾与娘娘感叹过,贵妃娘娘受宠,当时可看不出皇上心悦之人竟是旁人。
“最开始本宫以为后宫的女人是像杜浮亭……”直到后来感觉不对劲,才揣测她是不是也是赝品,“皇上真在意杜浮亭,也不会赐她椒房殿,压不住泼天恩宠,也享受不了多久。”一如先帝的柳贵妃,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
传闻圣上母妃柳氏姿色顾眄,溶溶如天上皎洁冷月,令人见之难忘,下官专从民间寻拢的良家女子,献于先帝。帝见之倾心,纳入后宫,独宠五年文氏,甚至为她在宫里建了座锁雀台。
可帝恩深厚,柳氏福薄命浅,生下皇子后重病不起,锁雀台燃了大火,这位柳贵妃丧生火海,香消玉损。
后来先帝将柳氏之死怪罪于当今圣上身上,厌之弃之。当今被养在先皇后膝下,教导至九岁,先皇后终身无子,是以当今虽不是她所生,可也待他不薄。
若不是先帝杨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意外坠马,并借此陷害当今,他也不至于被逼至青州,堂堂皇子只能寄人篱下。
后来很久,民间都传言柳贵妃是压不住富贵,承受帝王太多恩泽才会丧命,李淑妃是生长在民间,这些话小时候听得有些多。
直到当今圣上登基,议论先帝柳贵妃的声音才渐渐消散,不过当今要将杜浮亭安置到椒房殿,那股“压不住富贵”的言论卷土重来。
这些李淑妃并未明言,这很大一部分是她入宫前,她那吏部尚书的爹告知她的,也是拿这些“皇家辛密”捆绑住她。
“娘娘何苦为了旁人操心,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弦儿见淑妃为了杜贵妃愁眉苦脸,不由得出声劝解。
弦儿是跟着淑妃从娘家入宫,也就才能这么大胆子说话,她也是唯一知道淑妃只想平安过活,半分不争宠的人。
不过她只是稍稍劝下,方才谈论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就转移话题道:“娘娘生辰就要到了,您准备怎么过?”
李淑妃这才想起好像她生辰要到了,眉头反而越发紧缩,“本宫倒想安生些,多事之秋,免得有人在上面做文章,眼下的事还有人比本宫更烦。”
“这杜家姐妹当真是好手段。”薛皇后半夜久久不能入眠,额头抽抽地疼。
“娘娘何必因为杜家姐妹伤身,叫她们自己争去,一山不容二虎,可是不管谁落了下风对娘娘都有好处。”
“那都是后话。”明儿众妃嫔到凤兮宫请安,必然得提起杜浮亭私自出乾清宫的事。皇帝没有处罚杜氏,她若越过皇帝处罚杜氏,恐怕会得罪皇帝,但如果她当做看不见,只怕难以服众。“往后谁还敢将宫规放在眼里?本宫这皇后之位,在别人眼里怕也是虚有其名了。”
“既然皇上在意的不是杜氏,而是杜氏的妹妹,那娘娘也无需给杜氏留颜面。”银翠在旁边给薛皇后出谋划策,“娘娘可以借此敲打杜氏,让她认清楚失宠的事实,再给杜氏颗甜枣,杜氏不会对娘娘死心塌地?”
薛皇后揉了揉自己额角,心里越发厌烦起这些事,杜氏这把刀她怕着不顺手,忽地提及:“前些时日在教坊司挑选的舞女,怎么样了?”
银翠还以为得自己跟薛皇后提,没想到皇后自己问了这事,见状她忙道:“已经挑选妥当,娘娘要不要见见?”
薛皇后暂且不准备单独见她们,只是吩咐道:“正逢淑妃生辰,除了听戏以外,也叫人准备几支舞,免得谁不爱听戏,坐在下面乏味。”
银翠忙声应诺,转身下去安排。
倘若恰逢淑妃生辰那日,皇上能到畅音阁瞧上一眼,她们真有本事,指不定能一举飞上枝头变凤凰。此事皇后也能撇的干干净净,她只是叫人给淑妃庆生,不是把人往皇上面前推。
第28章 安好
第二日清晨, 细雨绵绵。
因着尚在禁足期间,杜浮亭正好不用去凤兮宫请安,是以起得晚了些, 她直接睡到自然醒。
冯嬷嬷期间都没忍心叫醒杜浮亭,昨儿闹的那番事,搅得人筋疲力竭, 贵妃晚间能睡踏实也是好事。
而杜浮亭才刚用完早膳,就听到宫人禀告凤兮宫的嬷嬷求见, 想都不用想这时候来椒房殿不是好事。
杜浮亭让薛皇后罚了誊抄佛经, 美名其曰修身养性, 那嬷嬷身上是两小太监吃力地抬着箱笼, 整整一箱子的佛经。
椒房殿的众人不由得变了脸色, 这不下百本的佛经要抄到几时?
那嬷嬷似乎察觉不到,眯着眼睛笑得慈蔼和善, 说道:“这些佛经都是从良妃娘娘那儿抬来的,希望贵妃能好好的誊抄完, 这些佛经还得归还给良妃娘娘。”也就是说良妃可以时不时的看她笑话。
嬷嬷这是将良妃给卖了还不够,希望杜浮亭记恨良妃落井下石, 可是此事没有薛皇后默许, 这么多佛经也不可能抬到椒房殿。
杜浮亭眼睛都不眨的应下,顺便取下手里一直戴的羊脂玉镯, “还请嬷嬷能到皇后面前美言几句,是杜氏叫娘娘为难了。”这番话说得深明大义, 可她也并没有如皇后的意记恨良妃。
可能在身处后宫越久,越能感觉到后宫的不易,后宫的女人谁能比谁好?
杜浮亭有了誊抄佛经的借口,更加是不愿意见人, 良妃有时候还来挖苦她,可杜浮亭权当做练心。
良妃说着说着无人应答,自觉无趣就会离开,对杜浮亭的生活造不成影响,许是有影响的就是帝王和杜月满。
当良妃故意在杜浮亭面前提起帝王和杜月满,杜浮亭总能费掉几张纸,她尽力不让自己往深处想,可始终做不到平静。
只是良妃也探不到乾清宫的事,再加上杜月满似乎安宁不少,就是有后妃去乾清宫求见崇德帝,她也不出现于人前,良妃到椒房殿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句话。
可能杜浮亭是因为听的次数稍多,反应都稍微迟钝些许。
她见良妃终于停了嘴皮子,从案桌上抬头望向她,“良妃娘娘说完了吗?红玉,给良妃娘娘添茶。”
好几回杜浮亭都是美眸含笑,坐在她侧前方抬头望着她,喊下面的宫人给她沏茶添茶,就是这般犹如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