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崇德帝开口出言,杜浮亭直视他凤眸,认真地看着他,道:“在你没有找到我之前,我的日子挺好,不是大富大贵,至少能叫我轻快地呼吸。”
这些都是他不曾梦到的,可就是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眼前,比在梦中所见还要让他震撼与心痛,好似那番话就是她当着他的面所言,不给他任何机会自我辩解,也不想听他任何解释,她在怨他打搅她生活的平静。
帝王心脏似有万千虫蚁啃咬蚕食,似乎本就濒临破碎的心越发摇摇欲坠,坍塌成小块的碎片,他哪怕是呼吸,心脏都会传来让人绝望的疼。
而在崇德帝不知道他靠着马车喘\息的间隙,杜浮亭似有所感的往他这边张望,见到辆青蓬马车停在前头不远处,不过时常有马车停在这儿附近,所以她也没多怀疑,只是收回自己的目光,孩子们让各家大人喊回去吃饭,四散而去,她也回到院内关上了院门。
如今虽说过了前三月最危险的时期,她还是很小心谨慎行事,就算想出门透气也只到街口就回家,最常做的还是在自家院门口招呼这边的小孩儿玩。红珠都开始打趣她越活越回去了,尽跟这些小孩子玩在一起。
崇德帝手指已经开始颤抖,他努力平复情绪,他一见面没有勇气再看杜浮亭,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去找她,质问她为何要这么狠心决绝。
帝王掀开另侧窗帘一角,扫向外面等着的暗三。
暗三见到崇德帝示意,结了账,立即拿起鞭子起身,刚坐上车辕,就听到马车内暗沉得犹如浓墨的嗓音响起:“回宫,传谢玉进宫见朕。”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失去(三更已修改)……
暗三低声应诺, 瞬间意会到帝王说的是传谢玉进宫,不是缉拿谢玉进宫,是不想打草惊蛇, 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这样的事于皇家而言是丑闻。
而谢玉站在崇德帝面前,屈膝给崇德帝请安久久不曾听到帝王喊起, 他抬首往上看去,正好看到崇德帝脸色晦暗无光, 狭长凤眸里是浓烈不可消散的杀意。
“谢玉, 朕给你一次机会, 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朕。”崇德帝双眸黝黑深沉, 似乎是有漩涡极速聚集, 势要将人淹灭,连他自己都不放过。
谢玉心里大抵猜测到帝王所指何意, 既然能够叫崇德帝直接发问,那大概就是已经有证据, 他以沉默应对,心里担忧的唯有杜浮亭。
他为了不让人查到她踪迹, 这段时日从未与那边联系, 可是他终究低估帝王,还是让帝王抓到把柄。
显然崇德帝对他沉默态度极为不满, 谢玉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们历经生死在走到能把控自己命运的这一步, “哪怕你不说朕也知道,你背叛了朕!”崇德帝揪住谢玉衣领,满眼怒火地看着他,恨不能将他就地正法。
“朕从未想过你会这么卑鄙无耻。兄弟妻不可欺, 可是你却乘人之危,你可还有解释?”崇德帝拳头砸在谢玉脸上,毫不留情面的泄愤,他的眼睛染上血色,背叛的愤怒充斥着他,帝王无法在杜浮亭身上下手,便只能找谢玉。
谢玉被帝王突如其来的拳头,砸得往后倒了几步,口腔里瞬间溢满血腥味,就是唇角都流血,他抹去嘴角鲜血,黑沉沉的眼眸与崇德帝对视。冷冷的声音如同尖刀直刺帝王心脏:“就算你没有失去记忆,你能保证真待她如初,不会情移他人,硬生生逼得她对你死心,叫她因为你而死?你是救过她一命,可最后也因为你才要了她命,她是爱过你,可如今她已经不爱了,你再纠缠下去,是不是还想让她再死一回,彻彻底底地死在你面前!”谢玉早已将君臣之礼抛之脑后,有的只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他们此刻不是君臣。
“你住嘴!”帝王恨不得立马杀了眼前的人,他犹如恶狼般狠狠地盯着谢玉,问出自己最想得到的答案:“你到底有没有动过她?”
“重要吗?”谢玉目光如炬地望着崇德帝,挥起拳头砸到帝王的脸上,毫不示弱地刺激帝王:“还是说你在嫌弃她?”
“你混账!她是我的妻!你、你明知我与她之间容不下别人,你还非得插进去,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叫人砍了你!”
“那皇上大可以杀了臣,从开始到现在臣所做的决定,臣从未有过任何后悔。”这让崇德帝无可避免的想起,杜浮亭所说过她从不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
他们不是没有打过架,小时候就是不打不相识,可是自相依为命,从江南瑶州,再到京城皇宫,他们就从未起过争执,动手的机会也是从来没有的,可是如今帝王是恨不能将他杀了,招招都往他要害之处招呼,而谢玉也没有任何保留。
直到两人打得筋疲力竭,谢玉身上无数伤痕,帝王身上同样是伤痕遍布。
“来人,将谢玉打入地牢!”
崇德帝威沉的声音刚落,就有侍卫进书房要带走谢玉。
谢玉淡然起身,望向帝王挺拔可又显得寂寥的背影,扫向要捉拿他的侍卫,冷着嗓音道:“不用,我自己走。”
往常谢玉捉拿人审讯的地方,如今变成困住他的牢笼,大概这事传出去,足以叫所有人都震惊,可偏偏哪怕崇德帝震怒,可还是下旨不得对外宣扬。
苏全福没有守在门外,只是刚要进书房给帝王奉茶,就见谢玉被禁卫军带走,心中顿时警惕心大起,也不知道谢玉怎么突然和帝王闹翻脸,落得如此下场。
“谢统领……”
他想与谢玉攀谈几句,至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谢玉听到苏全福唤他,他只是淡漠的摇头,只字不言。
苏全福只能看着谢玉让人带走,他下意识想入殿查看情况,脚步还未迈进屋内,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最终,苏全福还是没胆在帝王气头上进去,他重新将书房的门掩上,暗自唾弃自己跟张玉芝待的时间越久,胆子越发像他,胆小如鼠了。
崇德帝看着谢玉带走,整个书房又只有他自己,徒然升起恐慌不安。
他不信有前世今生,可如今容不得他不信,不然没有办法解释,谢玉为什么不惜背叛他都要帮她出宫,为什么……她会如梦中那般身怀六甲,住在那处院内……
帝王生生将自己陷入僵局,他走不出他替自己所造的死胡同,他甚至现在畏手畏脚不敢杀掉谢玉,因为他怕杜浮亭最后会恨极了他。
可能是与谢玉打了场架,又可能是忽然有口气上不来,自己与自己怄气,帝王闭上眼睛直接往后倒去。
在门外的苏全福听得沉闷的砸地声,心里咯噔的惊了,慌忙推门入内,就见崇德帝已然昏迷不醒。
“你没有喜欢过谢玉对不对?”崇德帝紧紧盯着眼前的妇人,执意要得到答案,这已经不知何时成为他的执念,哪怕知道结果可能刺得他鲜血淋漓。
妇人神色温婉,眉目温和,晨曦的光打在她身上有种温馨与暖意,可出口的话截然不同,“喜欢不喜欢重要吗?我想和他一起回江南,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养大,这就足够了。”是因为你的出现才破坏如今的一切,毁掉我最后一丝拥有幸福的可能。
崇德帝不信她会这么刺他的心,眼底划过受伤,不过转瞬即逝,他便语气恶狠狠地质问:“杜浮亭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当初说要我陪你一辈子的人是你,如今移情别恋的人还是你。”这些话与其说是在质问,都不如说色厉内荏的掩盖自己的害怕慌张,妄图把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保护起来。
杜浮亭不予理会这些指责,抗拒崇德帝碰她,眉头紧锁地将他的手从肩头拿下,冷着嗓音道:“是你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却毁掉约定,为了你的江山社稷宠幸了别的女人,为了做你的好皇帝弃我而不顾。”
她说这些不是在替自己辩解,亦或者对崇德帝还存幻想,只是想告诉崇德帝,最先放弃的人不是她,他也没有资格、没有理由怪她。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等薄情寡性,移情别恋,为了江山能出卖自己的人?”
“不是吗?”杜浮亭一手费力地撑在腰后,一手搭在肚子上抚摸,尽力安抚肚子里孩子,不叫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孩子。
“你是朕是,那朕便是吧。”崇德帝不再做无谓挣扎,若是软的不行,他大可以来硬的:“朕可以不杀谢玉,可是你得以你的法子救他。”言语间的暗示毫不遮掩,甚至重新态度强硬的叫杜浮亭看着他,节骨分明好看的指尖划过杜浮亭脸颊轮廓,直到她圆润下颌处。
“皇上想让我以何种法子救他?只要皇上肯放人,臣妇自是尽力做到。”杜浮亭没有挣扎躲避,只是朝他淡淡地笑了笑,不论是眼底还是脸上,都不见任何温情。
“你算什么臣妇?”崇德帝控制不住心里暴躁,掐住她下颌,便吻住那张尖牙利齿的嘴,让她无法再吐出叫他厌恶的话。
杜浮亭紧紧皱眉,咬住崇德帝唇,用力狠狠地咬着,直到满嘴铁锈味。
可即便崇德帝唇角流血,都不愿放过杜浮亭,还是她用尽全力推开帝王,抬手就甩在帝王脸颊上:“不管皇上承不承认,我都是他谢玉的妻。”
“妻?”崇德帝嘲讽地看着杜浮亭,嗓音是藏不住的戾气与狠意,“你们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有三书六聘,八抬大轿?你们可有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你何以自称是他的妻?”
“这些确实没有。”杜浮亭抬眸望向崇德帝,软糯嗓音镇定地道:“可我腹中孩子是他的,他也早已与我定下终身……若不是皇上突然出现,大抵方才说的这些他都会给我。”
“杜浮亭,你可知朕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皇上若想杀臣……”话出口之际,杜浮亭撞上崇德帝视线,忽然就把话停下,把称谓变化了下:“皇上若是想杀我,倒是全了我心愿。”
“可朕偏不如你意。”崇德帝唇就落在她耳迹,灼热的气息打在她耳廓,叫她身上泛起层层鸡皮疙瘩,“杜浮亭,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朕的。”
帝王的狠意与执着,让杜浮亭不得不为强权而低头,哪怕她不愿意也不得不听从任由帝王摆布戏弄,甚至是折辱。
她神色冷漠地拿起绢帕,擦拭指尖上沾了的浓液,问道:“够了吗?”
杜浮亭眼里的冷漠,像是一根针,虽只是轻轻地扎了一下,但崇德帝还是眼底有那么一丝难堪和刺痛,他抢夺过她的手,替她根根擦拭指尖,答道:“不够,朕要你重新入宫,这辈子都陪在朕身边,谢玉何德何能叫你拿一生给他。”说到最后一句眼底俨然泛起杀意。
崇德帝张嘴咬在她细腻脖颈,在上面留下无数的吻痕和咬痕。
杜浮亭不习惯帝王亲密,有意闪躲,可男人低沉的嗓音却在她耳边响起,“乖乖的不准动,这个野种朕准你生下,是朕能容忍的最低底线,不然朕不介意他出生,朕就将他弄死。”
崇德帝声音里是不可遮掩的杀意,这孩子他若不愿留下,是能说到做到的,毕竟他对这个孩子没有任何感情,杜浮亭面色不禁白了白,不敢再有动作。
而崇德帝看着梦里的自己,逼迫杜浮亭做她不愿做的事,摇头试图阻止自己,以他对她的了解,单单凭借他逼迫她的事,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原谅他。
可梦里自己犹如魔怔了般,没有丝毫理智,与辨别的能力,杜浮亭越是不喜欢,不想要做的事,他越是让她做,甚至三番几次以谢玉的命和她腹中孩子作为要挟。
“不会,我不会这么做,这不是我!”
崇德帝看在眼里,可是痛在心里,最痛苦的大概是清楚知道她不喜,却又亲眼看着她去做那些事,自己却是无能为力,这种痛苦似乎是要让人坠入阿鼻地狱,这种亲眼看着她受苦的痛,犹如崇德帝亲身感受。就在他觉得这是不是在惩罚他,叫他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多混账,画面忽而跳转,接下来的事他已经虚脱到无力再看。
产房内是浓浓的血腥味,床上躺着的妇人面色白到透明,她似乎连吸气吐气都艰难不已,可还是努力道:“来世,我只想死在十六岁。”
话音落下后,她自己先笑了,她都觉得自己贪心且不知足。
既想见到阿笙,叫阿笙只喜欢她,又不愿遇见后来已是崇德帝的他,也不愿遭受他们成为帝妃之后所有困难,所以能死在十六岁最好。
崇德帝似乎明白,这是那时他与杜浮亭提及生死,她对生死无畏亦无谓态度下,刺激到他后,他眼前所模糊见到的场景,原来早在那时就有提醒过他。可他那时……怎么就从未想过,眼前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帝王勾出嘲讽自己的笑,他连生气都丝毫没有力气生气,看着跪在床榻便的另一个自己,在听闻妇人求死的话,卑微地开口问她:“你就没有丁点爱我?”他的眼底是渴求与期盼,好似只有听得她回答是,他才能不崩溃,才能守住最后一丝坚强。
杜浮亭唇角微抿,人到死前真的无法说出欺骗的话,哪怕知晓自己最好骗骗他,让他答应能护着她的孩子长大。可是她闭了闭眼睛,还是说道:“我不爱你,我爱的只有独爱我的少年郎。”她爱的不是成为帝王的他,纵使所有人都对帝王、对后宫、对权利趋之若鹜,可她什么都不要。
崇德帝眼眶欲裂,强压着内心的悲痛与无助,颤抖着嗓音:“可独爱你的少年郎,从始至终只想叫你活下去,他也可以不求任何回报,只要你能长命百岁,现世安稳。”
杜浮亭笑了笑:“可是我这辈子没有长命百岁,也没有现世安稳,有的只是满目疮痍与伤痛。”让她不愿再走下去,好不容易才寻到活着的期望,结果不过是含了□□的糖,舔掉糖衣后也已经药石无医。
“对不起,对不起。”崇德帝指尖轻轻碰触女人的脸颊,他一点都不敢用力,就怕自己会伤着她,可他又不舍得松手,就怕自己放手就再也碰不到她。
“那……下辈子……叫我死在十六岁好不好?”
“我不要,你打我骂我皆可,哪怕是你恨我。可是你怎么忍心你爱的少年郎亲眼看着你死,你不能那么狠心只留下他孤苦无依的活在世上,你不能那么自私。”
“我死了……他就能当位好皇帝,没人会吃醋他又纳新妃,没人吃醋又有女人往他身上扑,最、最重要的我的少年郎不该为了我伤害别人,叫我不能、也无法爱我的少年郎,他为了我伤害我父亲,害我妹妹……他叫我如何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