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满很快就能回来。”
“那,那你赶紧准备房间,还有备上月满喜欢的吃食零嘴,七巧点心、桂花糖蒸栗粉糕、豌豆黄都准备上,杏脯、金丝蜜枣、丁香李雪花应子也要,尤其是焦糖奶冻,她最爱这个了,每回都能吃两三碗。”
杜泽抬眸正对上王氏刻有浓烈喜意的丹凤眼,忽然眉宇间升起股疲倦,她当真一点不在意阿浮,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有月满的事她才会放在心上,记得月满所有喜好,亲手准备月满喜欢的,对阿浮便是让下人好好照顾,阿浮生病了就打发身边妈妈过去看一眼,让阿浮好生养病、不要贪玩胡闹,随意出屋子,自己鲜少有过去的时候。
见到杜泽突如其来的沉默,王氏冷眼看着他,“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曾经他带着王氏流亡的时候,为了让王氏在路上安分些,是拿月满就要回家的事诓骗过她,但是这回是真的没有,“娘就安稳的等着,或许您的两个女儿都会回来。”杜泽心里存了私心,言语里故意带上阿浮。
可杜泽做法却引得王氏面色大变,戾声呵斥他:“你闭嘴!我只有月满,我也只要我的月满!你别忘了你只有一个妹妹,那就是月满。”
杜泽沉默的看着王氏,背脊僵硬的挺直,有时候连他都分不清王氏的病情是好还是坏,她人是不是清醒的。
杜浮亭觉得崇德帝是清醒着疯癫,故意在折磨人,她无动于衷的看着流血不止的崇德帝。
卫年没想到自己差点一语成谶,就是他前去请崔老太医的时间里,两人又闹出事,崇德帝擒着杜浮亭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按,本来伤口便没有止住血,如此折腾下鲜血失得更凶了,似乎只要杜浮亭想,她就能将崇德帝的心掏出来。
可是杜浮亭不要崇德帝的心,她对他的心没有兴趣,想把手抽回去,奈何男女力量差距太大,崇德帝捱了一剪子,还是能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非将她手摁在他胸口。
许是因为伤口的原因,心脏的跳动比往日剧烈,贴在胸口的掌心能清晰感受到一颗炽热的心脏在动。
杜浮亭抬眸,弯弯细柳眉下,睫毛微微颤了颤,冷脸抿着唇厉色呵斥他:“放开。”
“不放。”此刻崇德帝活脱脱的无赖样,他深知只要自己松开,这女人定会转身的离开,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杜浮亭见到崇德帝不肯撒手,眼眸里掠过凉意,拿着掌心就摁向他的伤处,手上温热鲜血浸染到她手背,滚滚滑向手腕。
这伤口位置没有伤及心脏,但能剪刀是扎扎实实的捅进去了,她这么毫不留情的一摁,让崇德帝吃痛的闷哼出声,抓紧杜浮亭手的力道一下子松懈,她趁此机会连忙把自己手抽出。
进房间的卫年和崔老太医恰好看到崇德帝捂着胸口,趴倒在床榻上,杜浮亭拿着绢帕擦拭指尖的这幕。
第8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代价
崔太医当即给唬了一跳, 迈着老步子忙走到床前,就见帝王胸口已经让鲜血染红了大片,瞧着帝王脸色都泛白了, 再看向静静躺在地上的剪子,剪子刃上的血迹还没干透,他脸色有些不大好。
喊了药童将药箱打开, “老臣……我给爷包扎伤口。”在这儿都唤崇德帝为爷了,崔老太医唬得差点儿忘了这茬。
小心的剪开崇德帝伤口那块衣裳, 胸口赫然露出剪刀捅出来的伤口, 在肩胛骨下面些的位置, 到现在还在不停流血, 崔老太医只能先给崇德帝止血上药, 幸好他打算在这边养老,这段时间院子里腾出了间药房, 里面各种药都有准备:“不过会有些疼,爷且先忍忍。”
“嗯。”崇德帝心不在焉的应着, 抬眸望向杜浮亭的方向,可房间里就剩下卫年、崔老太医, 以及在他身边打下手的药童, 杜浮亭人已经不知何时走了。
崔老太医那边在帮崇德帝上药,刺痛灼热的感觉让崇德帝皱了皱眉头, 更多的还是担忧杜浮亭,都顾不上伤口上药时刺激的疼痛, 出声吩咐卫年:“去看看她做什么去了,别让她乱跑。”人能下床走动后就这点不大好,似乎总觉得她会悄无声息的离开,然后藏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崇德帝陡然升起股慌张无措,踩着鞋子就要下床。
“别、别动!”崔老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顾不上什么君臣礼节,在使帝王胡闹下去,恐怕会失血过多昏倒,“爷的身体不能再供爷胡闹了,小娘子那边有卫先生看着,还有红珠与闻氏,出不了大事情的。”闻氏也是有趣的人,裴老大夫是春济堂坐堂大夫,和他走得近,不仅裴老大夫得益,就是春济堂也能受益,闻氏在这边帮衬更是用心,还把春济堂小大夫供他使唤。她又知道这里人人都把和淑皇后看得极重,哪怕不晓得其真实身份,她也不会放松警惕,有她在这边掌着能让人放心的,更何况闻氏先前是管着医馆上下的人,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在崔老太医极其严厉的坚持下,崇德帝只能重新坐回床上,还神色不耐烦的催促着:“快些。”
“快不了,每天得换新药。”上药包扎本就是精细活儿,现在又是大夏天,不比冬天伤口包扎了就包扎了,还得仔细别叫伤口闷着发炎溃烂,“爷的伤口好了就没法子在这边养伤了,我瞧爷这伤得挺深的,没有个把月恐怕休养不好。”
都是千年的狐狸,崇德帝瞬间听懂了崔老太医话里意思,掀眸赞赏的看了眼崔老太医。
崔老太医替崇德帝包扎好伤口后,捋了捋自己仅剩的几根胡须,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转头又替杜浮亭把平安脉,如今得伺候两名主子他都有些忙不转了,不过看帝王的态度,怕是宁可让他少顾及他,也得多看顾和淑皇后。
崔老太医找到杜浮亭,并未着急着替她诊脉,而是一反常态的先叮嘱着她需忌口的东西,杜浮亭在听到崔老太医提醒她莫要吃桃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口中特地加重的语调,抬头看了眼头发花白渐稀的崔老太医。
结果崔老太医含笑的看了看她,“桃儿该是熟透的季节了,可是小娘子还是不要沾染为好,若是想要偷吃就最好吃得干净利落,不要叫他人知道,也不要给了他人。”
崔老太医这是在拿桃子提醒她,让她记得余桃啖君的典故。
君王自古爱憎喜怒无常,她拿剪刀刺伤崇德帝的行为,实际上是弑君,此时崇德帝或许在意她、爱她,又或许是因为她没了孩子愧疚,所以没有追究此事,包括崔老太医、卫年在内的人猜到帝王心意,便顺势都当做没有看见,可若有朝一日她受帝王厌弃,这就是随时都能砍头的罪。
杜浮亭温声道谢:“多谢崔老,我记着了。”崔老太医身为人臣,能说出这番话提醒她,已经很不错了。哪怕杜浮亭对于崇德帝杀不杀她的事无所谓,也得真切的同人道谢。
崔老太医相信以杜浮亭的聪明能明白他的意思,当然不到余桃啖君那地步是最好的,他沉目替她把了脉,确认她身体大致无恙,改了先前的药方,调整为调理身体的方子:“小娘子的身体还需养着,这药不能落下,药材让红珠到我那边抓,与宫里太医院的药材没差别,比外头医馆的药材药效好几分。”
“好,麻烦崔老了。”杜浮亭也不说付银子给崔老太医,人家的医术本事,不是能给银子就能衡量的,就是欠的恩情越发大了。
崇德帝借着需要养伤,而崔老太医院子在这边的借口,顺理成章的在银枝巷住下了,每日该处理的政事也让人送到银枝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行为,是在杜浮亭底线上来回折腾,可没想到她对这事睁只眼闭只眼,好似就没他这人似的,哪怕他站在窗口往外看她,她也能做到彻底无视。
她脑后青发盘起,发髫上插着根奶白色的玉簪,别出心裁的做成了白玉兰的模样,玉色中隐约透着几丝青绿色,显得通透明亮,似透着盎然生机,与其不同的是她面上表情,依旧是柳眉星眼、丰肌弱骨,只是抬眸侧目都透着凉意,望人时直直的感觉砭人肌骨。
崇德帝受不了她这样的冷待,明明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她却拿他当不存在,能和任何人搭话,甚至卫年都能与她说上几句,唯独他说的话全是耳旁风。
“你想找你阿娘和兄长,单靠你自己你要找到几时?”崇德帝反手扣住杜浮亭手腕,将人抵在墙角处,两人的间距已经打破了人与人之间安全距离,他凤眸深邃不见底,直勾勾盯着杜浮亭眼睛:“不如求朕帮你?”
杜浮亭睫毛颤了颤,指甲抠着身后墙壁,檀口漠然的吐出两字:“代价。”她冷静得像是在和崇德帝谈场生意,她出生在商贾之家,耳濡目染学到了些经商之道,现在用到这个上面了。
看她忽如其来的做买卖的态度,崇德帝要被她气笑了,低着嗓音问道:“你能出得起什么代价?”
杜浮亭眸中含笑,宛如柔和春风,却叫崇德帝心生不安,果真她脚尖轻点,靠近崇德帝耳畔,在他耳际用着最温柔缱绻的话语,吐出犹如利刃般的话,“你可知道那日晚上,谢玉就是以你这种姿态,和这种语气问我,我能付得起何种筹码换取我出宫的机会……”她能这么直接的把话说出口,就证明着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和谢玉同榻这事,也不在乎崇德帝是不是那么认为,只是在厌恶这样的行为。
崔老太医提醒她‘余桃啖君’,帝王爱憎喜怒无常,普通人又何尝不是?她亦是如此的,爱时恨不能掏心掏肺,对方做任何事都是好的,不爱时就连眨眼、呼吸都是错。
崇德帝脸色瞬间煞白,才刚刚养好一点点的伤口崩裂开,不停往外渗血,侵染了他的外袍,杜浮亭冷漠地将他推开,头也不回的往出走。
红珠听到弩儿说杜浮亭进了崇德帝的房间,连忙就赶了过来,结果便见她已经从房间出来,忙走上前关切地问道:“夫人,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别说大晚上跑人家屋子,就算白日自家姑娘都不会进去的,就是没想到她防得这么严实,还能让帝王把她家姑娘拉入房里。
“无事,你去歇息吧。”杜浮亭说着转头看向躲在槐树下,偷偷往她这边张望的弩儿,微微抬了抬下颌,“你也赶紧去歇息。”
弩儿自认为躲藏的好,没想到还是让杜浮亭抓了正着,他怕自己凑到杜浮亭面前会碍事,便总是悄悄躲槐树后,只要发现问题便会第一时间冲出来。
听到杜浮亭赶他快去休息,弩儿不好耽搁,连忙回自己房间睡觉,“杜姨也早些歇息,时候不早了。”现在外面还能看得清东西,是因为今儿白日万里无云,晚上月儿在枝头高高挂着,实际上现在都快亥时一刻了。
杜浮亭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可是红珠却没听她的话回屋,而是默默在旁边陪着杜浮亭,时不时目光掠过杜浮亭沉静安宁的侧脸。她的侧脸简直让人无可挑剔,每分每毫都似乎是上天眷顾,二姑娘也拥有着这张与其相似的脸,但是只有放在她家姑娘身上才是最服帖的。
“今晚的夜色真美,是不是?”
杜浮亭忽然开口与她搭话,红珠先是吓了一跳,眼里闪过喜色,而后下意识地道:“夫人也很美。”
听出这句话她发自肺腑,杜浮亭嘴角微微上扬,“美貌于大多数女子而言是祸不是福,站在苍穹下才知自己多渺小,人力不可及的事太多。”她微微踮起脚尖,朝缀满繁星的天空伸出指尖,“哪怕拼尽全力抬头仰望璀璨天空,以为自己触手可及,其实永远也碰不到。”
第85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崇德帝的目光透过……
崇德帝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 正好瞧见站在院子里,微微掂起脚尖,伸手向着满天璀璨星光的杜浮亭, 只能依稀瞧见她的唇微张微合,听不出她说的话心,可是见她的动作也能知晓, 她是想抓住满天星光。
到底还是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她如今于他而言, 不同样就是那片星光, 好似就在头顶上, 但是触碰不到, 只能静静的看着, 最好是不要试图伸手触碰,因为如果不去试图抓取, 就能欺骗自己,她还在。
口传出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捂着弯下了腰, 带到了旁边置物架上摆着的青色汝窑瓷器,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崇德帝的眼前猛然发黑。
红珠被瓷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吓得身子一抖,皱着眉头看向崇德帝房间方向, 以为崇德帝是不满没能留住杜浮亭而砸东西,忍不住道:“这里的东西都是花银子置办的, 坏了一件都需要钱补上,哪里经得起这么砸。”
同住在这边的卫年听到动静,立马就跑不出来查看情况,他能听得出那声响声不是故意砸坏的, 如果是故意砸东西泄气力道应该比这个力道更重,声音更加沉闷而不是清脆。
他怕崇德帝出状况,忙推开旁边房间门,正好看见帝王双眸紧阖倒在地上,胸口让鲜血浸满,现在都不知道人是昏迷还是醒着,“快,快请崔老过来。”
杜浮亭闻声回头看向房间,点了白烛的房间明亮通透,房间门已然大开,卫年匆忙的扶着往床榻走去。
闻氏和弩儿听见请大夫声音,纷纷打开自己房间门,站在门口看情况了,两人几乎同步的看了眼厢房的位置,又抬头看向杜浮亭,闻氏和弩儿在杜浮亭面前都不会和那两人接近的,红珠更是当做没听见卫年的话。
还是杜浮亭看了眼红珠,道:“去请崔老过来瞧瞧吧。”她是不在乎崇德帝是死是活,哪怕受罪也是活该,谁叫那伤是他自己作的,但是不能连累了其他人受记恨,要是帝王或者卫年记仇,这几人不够他们一个手指头摆布的。
虽然年纪大了觉少,但崔老太医白日给崇德帝换过新药,这大半夜的又得起来照顾病人,难免脸上一连倦意。
崔老太医不知这边发生什么事,气得帝王伤口崩开,可他有眼色啊,看了看帝王撕裂开的伤口,再看了看清醒后,半靠床头在暴怒边缘的帝王,聪明的选择什么话都没有说,麻溜的收拾了东西赶紧出房间,也没进行任何医嘱。
就是在门口,崔老太医拉着卫年说了几句:“他现在是病人,昏倒是气急攻心加上失血过多,没好好补补。你做事长点眼色,也别老气他,要不然伤一两个月都不好。”别提话语间多嫌弃帝王了,这是在给卫年提醒,他们没有办法阻止皇上要住这边,可是还是少让皇上和和淑皇后待在一块儿,要不然下回还得气出病。
卫年看了眼杜浮亭房间,窗户半开透透晚间凉风,但是房门紧闭,连烛灯都熄灭了,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帝王,他点头应声:“我会注意的。”前提是他能看得住。
崔老太医说话声音不小,杜浮亭在房间里听得见,这也是在跟她说别动不动气帝王,还有就是这段时间帝王在这里没能安心养病,主要是他没胆子搞特殊,闻氏做了饭菜会让卫年送到他房间,基本上这里吃什么,他跟着就吃什么,没能达到养病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