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他跟卫先生拜师,他跟卫先生之间就有了师生关系,再请卫先生过来教他习武,这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而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摆在这儿,而且弩儿心里清楚,那位爷来历不凡,能跟在那位爷身边的卫先生,身份恐怕常人不能及,他能有这么一位师父,以后定是件好事,所以杜姨是在给他铺路。
从来没有人这么替他着想过,只有杜姨为他真心实意的谋划,还把他的以后想好了。
弩儿亦步亦趋跟在阿浮身后,就像是小跟屁虫似的,以前怎么没有发觉他这么黏人,阿浮有些哭笑不得,“行了,老老实实做功课去,我定然会请卫先生教你习武,不会让你失望的。”
卫年住在崔老太医那边,阿浮自然将拜师礼直接往那边送,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收到一车的礼,看着摆在院子里的礼品,卫年有些没反应过来,“夫人这是送给崔老的吧,我这就让崔老过来。”
“不是,这些是给卫先生您的。”
竟是连敬语都用上了,他何德何能受和淑皇后娘娘一句您?卫年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直觉告诉他,在他面前的肯定不是好事,下意识就像往里面躲,但是阿浮反应迅速的出声:“我是想请卫先生教弩儿习武,故而特地准备这些。”
卫年摆了摆手,他受之不起:“教弩儿习武是小事,用不得这些东西。”怕折寿啊。
“当然用得上。”杜浮亭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但却是不容回绝,“弩儿那孩子命苦,无父无母、命运坎坷,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卫先生收他为徒,便是他的父母,孝敬这些给您是值得的。”
她不知道卫年到底看上弩儿哪里,动了要教他练武的心思,还让弩儿跟她挑明了说,但是既然想教弩儿,那她肯定还是得确保人家说真心想教,而不是三两下敷衍过去。如此,能够将卫年和弩儿捆绑得更加严实也是件好事,不管他是存了哪种心思,至少如今拜他为师,弩儿是占了便宜的。当然,如果卫年就此拒绝正好,不必费心思留意他此举背后深意。
卫年听到她这番话,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不动声色的扫过这一车礼,心里不停的啧啧,难怪能让皇上念念不忘,瞧瞧,这脑子不是谁都能有的啊。
第94章 见阿浮
卫年相当于放在火架上烤了, 他不答应的话,再想接近弩儿那孩子只怕和淑皇后不干了,皇上肯定也不会满意, 他只得收下这一车的拜师礼,“夫人大可把弩儿交给我,我自当尽心尽力教导弩儿。”
“有卫先生这话, 我便放心了。”阿浮转头让红珠把弩儿喊来,来时弩儿跟在红珠身后, 走在前头的红珠手里捧着只锦匣。
卫年匆匆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心里还是有数, 这东西大概不是给他的, 要不然就该放在这些礼一块了。
随即, 他就听到柔和细腻的女声轻轻响起,好似夏日和风般, 但是她心里的打算可不柔和,阿浮笑着道:“请崔老当见证人, 不会辱没卫先生一番教导吧?”
卫年连连摇头:“不不不,能请动崔老太医当见证人是荣幸。”这真是给他耍赖的机会都不留, 不过他岂是轻易反口的人。
看着阿浮往明间而去, 他无奈地笑着追上,淡淡地道:“夫人这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先生, 只是先生值得郑重以待。”她边说边侧首看他,杏眸微弯透着清明, 唇角稍稍扬起都是温柔的弧度。
这般用专注神色着看人,眼里特别的真诚,卫年好生恍惚了下,哪怕知道她说的话里掺了假, 都叫人忍不住相信。
还是红珠看不下去咳嗽了几声,卫年听到声音连忙回神,暗自唾骂自己竟因一个眼神就晃了神,不过她的眼睛确实极易让人感觉到真挚。
崔老太医并未推拒做介绍人,他如今的宗旨便是能叫和淑皇后欠人情,就叫和淑皇后欠人情,崔老太医深知是因为自己现在还活着,所以皇上对崔家尚有几分情意在,可他现在眼看着能望到头,崔家一大家子他还没安排好,是以他巴不得和阿浮关系捆绑得更紧。大家都已经不是三岁小儿,能合得来不是因为单纯的人好,还掺杂了旁的东西,那样的关系才能走得更远。
待到收徒的事完毕,崔老太医转手将几本医书交给阿浮,都是稍有医学基础的人才适合看的书,主要是女性妇科内的书籍,这书是阿浮先前主动问崔老太医讨要的,她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甚至她觉得若是当初自己有医术能自救,许是那孩子不会没有。
崔老太医笑得和善,捋了捋自己白须,道:“若是夫人有不懂的地方,大可以问老夫。”崔老太医虽不能说是妇科圣手,可是他几十年行医看病,又是专门给宫里贵人治疗的,替阿浮解疑答惑还是行的,更何况阿浮原先就有基础。
“我不会同崔老客气的,就怕届时崔老嫌我多事。”久病成医,阿浮自己也稍微会些医术,如今只是将这些重新捡起来罢了,如今崔老太医主动提出教阿浮,她自然不会拒绝。
杜浮亭此番决定,逃不过有心关注她的人,许是被她的决定惊到,原本不想打扰杜浮亭的柳太后倒对她起了兴致,“我是不是要去见她一面?”
柳太后抬了抬眉眼,试探性地问旁边的恭敦老亲王,她不喜待在宫里,可又得守着皇帝免得他做下出格的事,如今能进宫和她聊上几句的,也就只有恭敦老亲王了。
这事她拿捏不定主意,怕贸然前去打扰了人清净,又觉得杜浮亭好歹是皇帝挂念的人,自己该去瞧瞧,要知道皇帝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倘若她好上几分,皇帝整日的心情都不同。
“太后若是想去便去瞧瞧,你到京城多日还不曾好好游游京城,是不知道如今这些小辈,当真一代不如一代。”恭敦老亲王边说边缓缓摇头,不过这也与皇室日渐凋敝有关,当年皇子众多,各个无法无天,谁都不带害怕的,眼下能扛事的倒是少了,不过好在皇帝开科举武科,叫这朝堂换一批新鲜人,也不至于落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柳太后得知杜浮亭开始学医,总得有要去药材铺采买药材的时候,便暗自让恭敦老亲王帮她盯着,待到她出门那日,在恭敦老亲王的掩护下出宫,先是隔着人见一面再说。
这些她没让旁人知晓,就是崇德帝也只当柳太后觉得宫里闷,想出宫游玩,安排几人在柳太后身边照顾保护,只是柳太后怕崇德帝察觉她的意图,推说有恭敦老亲王安排,不必皇帝费心思,再让其他人跟着反而不美,引得一众人知道。
有恭敦老亲王在,出不了事情,崇德帝便没在坚持,只是叮嘱太后别在外忘了时辰。在柳太后想出宫这件事上,他从不限制,亦不觉得柳太后贵为一国太后,背着人出宫的做法不合规矩。
这规矩都是人说了算,倘若他贵为帝王,都无法叫自己母亲做想做的事,那这皇位坐的也太无趣了。
第95章 她……她是不是像……故……
虽红珠说知道暗地有人保护阿浮, 可她依旧不放心她独自出门采买药材,说什么都要跟在身后。
阿浮拗不过红珠,只能同意。
她此番出门是想买齐做乌凤养生丸的草药。
这几日, 她不仅看完崔老交给她的医术,还了解不少时下医情,先前她就知道如今并没有专给女子看病的女大夫, 只有产婆,以及靠着祖传的几方药方和经验谋生的医婆, 或者从宫里出来的寥寥无几的医女, 其中多数医女哪怕出宫之后, 也是入各种勋贵大臣之家, 专程给各家夫人小姐看病。实际上这些医女, 在宫里的也只能给太医打下手,她们当医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些年她病痛缠身, 到怀孕流产,从始至终遇到的都是男大夫, 不论是宫里宫外,总需守着男女大防, 恪守成规, 放在医患身上怎么都变扭,更何况她知道不是女子身上患有女人病, 这些都不可能跟大夫言明,毕竟隔着男女这条线, 始终觉得难以启齿。
可又实在没女大夫,哪怕是夫人小姐遇到这种情况,她们都病情只能拖着,最终越拖越严重, 更何况寻常百姓家的女子结果只会更加艰难,造成这种情况也是碍于民风习俗、规矩条例,不能接受女子学医,觉得女子当大夫是不耻的事,婚嫁艰难也就罢了,还连累家里人遭受指责,故而没有女子敢学医抛头露面给人看病。
世上女子多艰难,她出宫自立门户后才有深刻体会,比以往的体会都要深。
杜浮亭纤长睫毛微垂,眉间绕了股淡淡郁气,不过转眼就消散不见,她深知自己的本事,和如今世道的局限,并未给自己定下一定要谋多大的事,只不过还是想试试。
乌凤养生丸是眼下妇人们最常吃的养生药丸,她手里有崔太医给的药方,想试着自己调制,不过里面有两三味药材难凑齐。
杜浮亭要采购药材,得各处药材铺都瞧瞧,货比三家才能瞧出哪家最好,药材这东西不比其他物件,要看年份成色,还要看与掌柜的熟不熟,好些得用的药材人家留着给熟人。
秋风起刮得人有些泛凉,红珠担心杜浮亭的身体,时不时就要打量着她身上系的薄披风,走路还不忘替她挡着些风,幸好还没有落下秋雨,要不然那股冷意该钻到骨头里了。
红珠嘴里嘀咕着:“崔老说过若是夫人有需要的药材可以找他,不时就能送到夫人手里,偏偏夫人还要自己出门。”
“从崔老手里拿了好些医书,其中还有不少孤本,这些日子在我手里摧残的草药不少,我又怎好事事麻烦崔老。”话虽如此说着,实则阿浮有自己的想法。
她此次走访敲定药材铺子,日后肯定专程只在这一处拿药材,熟识省事,指不定以后有需要,还能跟人同去挖药,这事上她不能不上心。
柳太后坐在酒楼二楼窗口处,只需稍微低头就能看见对面药材铺,来往之人瞧得清清楚楚。
柳太后不可能跟着杜浮亭四处跑,对面那家药材铺的药材是京城数一数二药材最齐全、成效最好的铺子,好些医馆拿药材都是在对面那家药材铺拿,如果杜浮亭要长此以往的拿药材,少不得到对面那家药铺一趟,她便带着人到这里守株待兔。
不过恭敦老亲王并未跟她等在同在一处房间,而是在隔壁要了间房等着,这也是为了替柳太后挡某些有意靠近的人,有些人就是狗鼻子,闻着腥味便一窝蜂蹿出来,知道宫里住着贵人,这回恭敦老亲王出宫到酒楼,少不得一番围追堵截,他若是跟柳太后在一间屋子里,反而扰了柳太后清净。
柳太后等坐在二楼,这一等就是大半时辰,念善见到柳太后有些精神不济,就想劝她先休息一会儿,道:“若杜夫人出现,奴婢再喊您。”
“不必,我还能撑住,想必人也快到了。”柳太后抬了抬手,这会儿休息耽误了见人,今儿就算是白等了。
又等了一刻钟时间,雅间的房门敲响了三声,念善柳太后的催促下开门,是跟在恭敦老亲王身边的小厮,无声地给柳太后请了安,走到窗前低着声音道:“人就在街头那边,正往这边赶,外头罩着乳白色绣金枝嫩绿衣边的薄披风,里头是藏青色对襟长袖上衣,下面是同色长襦裙,身边跟着名桃色衣裳的丫鬟。”小厮尽可能的说得详细,这一路并没有与她穿着相似的人,所以不可能存在认错人。
柳太后颔首表示知晓了,在小厮出门前,不忘叮嘱道:“别叫你们主子喝太多酒,伤身体。”
不知几时恭敦老亲王沾染了爱喝酒的毛病,只不过柳太后自回宫后,就总将老亲王招进宫,老亲王虽爱喝酒,但如果是要进宫他决计不会沾酒,日常便就只能喝茶,已经好些日子不沾酒水,不知道多馋酒,今儿出宫得见那些围上来套近乎的人,他肯定免不了借机喝酒。
那小厮连忙领旨,走了一圈之后才推开恭敦老亲王所在雅间的门,低声劝老亲王少喝几杯,还特地在小声强调,这不是他擅自做主,是领命行事。
而柳太后一直看着小厮说的街头的方向,直到两道身影步入眼中,那抹白沾染绿的颜色虽不及红色艳丽,但仍旧极为抢眼,身姿端稳而沉静,看不清人的面容也能知晓这人必定不差。
直到人走到跟前,就在面前转入对面的药铺,柳太后的手忽然抖了抖,不过她并没有声张,女子就站在药铺门口柜台边缘处,拿出张捉药的方子,点着上面的药材,待到柜台后的掌柜的拿出药材,女子先是观其成色,闻起气味,不知又说了几句话,惹得药铺的掌柜的露出抹笑意。
杜浮亭沉浸在与掌柜的交谈里,并未察觉到有人盯着她,倒是红珠的感觉敏锐机敏,似乎总觉得有股视线在,四周环顾了圈,又并未找到来源,以为是按照保护她们的人太紧张她们的安危,紧紧地盯着她们,便没有再在意了。
而杜浮亭应该是与药铺掌柜商定了协议,冲着红珠淡淡的笑了,眼眸微弯,从眼睛里露出的笑意,柳太后不是直接站在她面前,感受到她的笑意,可却也差不得太远,微微俯视的角度能瞧得清清楚楚。
连带着她旁边的念善都看清楚了,不知为何念善的心跟着颤了颤,忽然便察觉到柳太后捉住她的手。
柳太后颤抖着嗓音开口:“念善,你瞧她眼睛,她、她是不是很像……”
第96章 哀家要见她
念善回握住柳太后, 看到柳太后明显神色紧张忐忑,又往下面看向站在药铺门口的女子,只有那人才能引得太后情绪如此波动, 可是当年的事随着故人离开,都埋入土中,又何必重新挖出来, 哪怕杜浮亭与那人长相相似,也只能徒增娘娘伤感。
“物有相同, 人有相似, 不过是长得相像了而已, 这些年娘娘该放下了。”念善苦口婆心的劝着柳太后, 当年的事情三两句说不清, 但是那人的去世成了娘娘心头病,至今都不得解脱。
柳太后松开握住念善的手, 唇角露出几丝苦笑,抬眸瞧了一眼念善, 缓声道:“是我魔怔了,这些年从未梦到过故人, 乍见杜氏与其有几分相似之处, 就有些失控了。”说完,柳太后的目光又落在杜浮亭身上, 似是在透过她在看记忆里的故人。
温润如玉,翩翩少年, 唇畔的浅淡笑意就似十月暖阳,烘得人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听闻那女人出事前怀有八个月的身孕,若是孩子生下来,也该是杜氏这般年纪了吧?”柳太后收回目光, 摁压了下自己的额角,念善忙给柳太后按摩,又听见柳太后温沉的嗓音继续道:“那时我恨他恨得要死,怨他背叛誓言,如今好似不恨他了……”她曾怀疑过他怎么就背叛了她,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她不敢再深思,稀里糊涂的也活到至今。
念善见此,只能暗暗叹气。
娘娘不露于人前,确实是因为她的身份饱受诟病,哪怕是有太后之尊,可也不能光明正大出现,但其中缘由,绝对不是因为外界传闻的她是二嫁女,寡妇伺候先帝,而是因为——她是先太皇太后的养女端阳公主。